black白夜 发表于 2020-6-26 16:36:03

另外,如果自己对谢小米的转世表现得过于急切,泽盛说不定也会因此故意为难,借此要挟。毕竟泽盛的来头太大,不得不提防。假若泽盛是饿得将死的人,没有任何背景,得了自己的解救才活下来,他是因为感恩戴德才做这些,那也合情合理。
种种考虑之下,姥爹停住了脚步,说道:“今晚太晚了,不能因此谢小米的事情打扰罗步斋的睡觉。他帮我管账房的事情,事多且杂,非常辛苦。再者,账房的事情也是大事,出了差错非常麻烦。我们还是先回去休息吧,转世之事来日方长,不用急在一时。”
泽盛心有不甘,仍想立即去敲开罗步斋的门,但听姥爹这么说,只好忍耐道:“马秀才说的是。”
泽盛还不太熟悉马家老宅的格局,所以姥爹先送泽盛回屋。
姥爹从泽盛的屋里出来,外面的萤火已经全部消失。
没有泽盛的辅助,姥爹无法看到梦境碎片。
世界,还是原来的世界。虽然看起来不一样,但是它跟恰才看到的世界并没有区别。生的照样生,死的照样死,消散的照样消散。过去,现在,未来,依然都是飘忽不定。世界在燃烧变化,人们在记起又遗忘。似乎一切都是过眼云烟,可人人都又有想留住想让它永恒的东西。
姥爹先回了自己的房间,然后注意到泽盛没有跟来,便偷偷溜出,直奔罗步斋的睡房而去。
竹溜子本在姥爹房间的房梁上睡觉,见姥爹来了又走,急忙从房梁上溜了下来,跟在姥爹后面奔跑。
姥爹去大云山数日未回,竹溜子的烟瘾犯了却没有姥爹的烟可吸,早已难以忍耐。姥爹今日回来后却忙着给人掐算预测,也没有吸烟。竹溜子只好继续忍耐。它以为晚上姥爹会在屋里悠然点起烟来吞云吐雾的,结果姥爹又早早去找从大云山带来的人了,还是没有抽烟。竹溜子失望之极,只好继续忍耐,希望姥爹回屋睡觉之前抽烟解乏。可是才盼到姥爹回来,他却立即又走。竹溜子如何不急?
姥爹早已看出竹溜子烟瘾已犯,他给人看相的时候,竹溜子就躲在头顶的房梁上东瞄西瞄,馋相毕露。如果它修炼得跟李家坳的拜月野猫一样能说人话了,指不定会当着众人的面对姥爹喊一声“你到底什么时候抽烟?到底给个准信啊!”这样的话来。那样的话,肯定会吓得众人逃散。
姥爹心有不忍,停下来,看了看竹溜子。
竹溜子两颗细小但漆黑的眼珠子也盯着姥爹。
姥爹回到屋里,拿了烟杆烟袋,然后再向罗步斋的房间奔去。
竹溜子兴奋不已,一溜烟从姥爹后面蹿到姥爹前面去了。在姥爹还没来得及敲门之前,竹溜子就撞了罗步斋的门好几下,发出咚咚咚的类似敲门的声音。
“你也太着急啦!你应该学会忍耐。”姥爹对着急不可耐的竹溜子说道。
说完这句话,姥爹想起刚才自己差点就带着泽盛来找罗步斋的情景,不禁哑然失笑。自己身为人,尚且这样,何况小小的竹溜子?
罗步斋听到敲门声,立即起来开门。
开门见是姥爹,又见他拿着一杆烟枪一个烟袋,他迷惑道:“这么晚来找我,就是为了到我这里抽烟吗?”
姥爹指了指从罗步斋脚下穿过的竹溜子,说道:“抽烟是为它。我来找你是另有重要的事情想问。”
“那个瓜尔佳氏的人怎样?”罗步斋一边关门一边问道。
姥爹没回答他,先在椅子上坐下,然后将烟点起,吸了一口,缓缓吐出。
竹溜子早已麻利地顺着墙角爬到了屋顶,又爬上了房梁,只等腾空而上的烟雾了。烟雾一到,它便忙将脑袋伸进烟雾中吸气。
“他确实有些神通。”姥爹说道,“不过今晚我来找你不是为了说他,再说你比我还不了解他,问你也是白问。”
“你是要问谢小米转世的事情?”罗步斋越来越了解姥爹的心思。
姥爹点头道:“是的。刚才泽盛的话点拨了我。我记得藏地的活佛都有转世这一说,有的活佛转世之前会留下一些预言或者其他有暗示的东西,以便他的追随者找到他的转世。你是那个地方的人,应该知道其中细节吧?”
罗步斋道:“你的意思是,谢小米也可能留下类似的信息?”
“不能确定,但值得一试。”姥爹道。
罗步斋坐了下来,说道:“以前在萝卜寨的时候,确实了解过这样的转世方式。大多数前世活佛圆寂前总会提前作出转世的遗嘱,或口头传授或文字记述,提示出自己理想的转世方位,有的甚至会指出具体的地点、来世的生身父母名字。前世活佛的这种神秘的带有预见性的遗嘱叫做预言。第一位先预言再转世的人名叫噶玛拔希。他把自己的下一世教法继承人出生地确定在拉朵方向,提供了转世灵魂托生的方位线索。”
“噶玛拔希?”姥爹沉思道。

black白夜 发表于 2020-6-26 16:36:13

这个古怪的名字对姥爹来说并不陌生。这人曾与建立元朝的忽必烈有过交集,曾被忽必烈抓起来又放走,所以史书上出现过他的名字。姥爹以前读宋史元史的时候了解过这个人。此人出生于宋朝嘉泰四年,也就是一二零四年,也是藏历第三绕迥之木鼠年。
史书上称,噶玛拔希六岁识字,九岁至十岁时,便阅遍佛教经论,并能领悟其意。后来他在去卫地学法途中遇见贝都松钦巴再传弟子仁波且崩扎巴。仁波且崩扎巴认为他是都松钦巴的转世,并为其灌顶授一切教诫。此后噶玛拔希又相继受沙弥戒和比丘戒,成了一名正式出家僧人。出家后,他先入噶玛丹萨寺,后来到拉萨附近的相卜寺,逐渐有了名望,成为噶玛噶举派著名上师。
但是姥爹不知道他还有预言转世的经历。
罗步斋继续说道:“预言有多种内容和方式。有的是梦示,活佛说他在梦中见到一处风光美妙的地方,不久他圆寂了,后人就要根据梦示之地去寻访;有的是口传,活佛说他向往什么地方,或什么地方曾遗留他的足迹,后人也必须遵照这个旨意去办理;有的则是书写为文字。例如,六世达赖仓央嘉措生前写过这样一首诗,‘洁白的仙鹤,请借给我双翼,不会飞向远方,只到理塘即回。’于是后人就按此预言,到理塘找到了他的转世灵童。”
姥爹听完兀自说道:“她虽然不是活佛,没有那么高的佛性,但是她经历了千年的修炼,可以说比你说的那个噶玛拔希的出生还要早,还有,她经历过蕴含佛理的诗句熏陶,应该在去世前也想过要留下一些信息的。”
姥爹深吸一口烟,缓缓吐出,在烟熏雾缭里对着罗步斋问道:“你说呢?”
罗步斋想了想,摇头道:“我不知道。”
“你认为谢小米有可能没想到留下暗示?”
罗步斋又摇头,说道:“她是不是想过留下暗示,我不知道。但是自从噶玛拔希预言转世之后,名利熏心的人们也开始利用这种转世的不确定性来混淆视听。有些明明不是转世的孩子也被一些势力操控,让他们拼命读经书,并教他们编造谎言,说曾经梦到自己就是某某上师,在哪里做过什么事,让别人以为这些孩子就是某某上师的转世。噶玛拔希死后留下的舍利都是肉身舍利,舍利上有明显的血管。我相信他的转世不假。但是后来许许多多的预言转世已经有了许多造假的,让人怀疑。”
“你的意思是预言转世这件事本身就不太靠谱了,所以谢小米不会以这种方式给我们暗示。是吗?”

black白夜 发表于 2020-6-26 16:36:24

这个古怪的名字对姥爹来说并不陌生。这人曾与建立元朝的忽必烈有过交集,曾被忽必烈抓起来又放走,所以史书上出现过他的名字。姥爹以前读宋史元史的时候了解过这个人。此人出生于宋朝嘉泰四年,也就是一二零四年,也是藏历第三绕迥之木鼠年。
史书上称,噶玛拔希六岁识字,九岁至十岁时,便阅遍佛教经论,并能领悟其意。后来他在去卫地学法途中遇见贝都松钦巴再传弟子仁波且崩扎巴。仁波且崩扎巴认为他是都松钦巴的转世,并为其灌顶授一切教诫。此后噶玛拔希又相继受沙弥戒和比丘戒,成了一名正式出家僧人。出家后,他先入噶玛丹萨寺,后来到拉萨附近的相卜寺,逐渐有了名望,成为噶玛噶举派著名上师。
但是姥爹不知道他还有预言转世的经历。
罗步斋继续说道:“预言有多种内容和方式。有的是梦示,活佛说他在梦中见到一处风光美妙的地方,不久他圆寂了,后人就要根据梦示之地去寻访;有的是口传,活佛说他向往什么地方,或什么地方曾遗留他的足迹,后人也必须遵照这个旨意去办理;有的则是书写为文字。例如,六世达赖仓央嘉措生前写过这样一首诗,‘洁白的仙鹤,请借给我双翼,不会飞向远方,只到理塘即回。’于是后人就按此预言,到理塘找到了他的转世灵童。”
姥爹听完兀自说道:“她虽然不是活佛,没有那么高的佛性,但是她经历了千年的修炼,可以说比你说的那个噶玛拔希的出生还要早,还有,她经历过蕴含佛理的诗句熏陶,应该在去世前也想过要留下一些信息的。”
姥爹深吸一口烟,缓缓吐出,在烟熏雾缭里对着罗步斋问道:“你说呢?”
罗步斋想了想,摇头道:“我不知道。”
“你认为谢小米有可能没想到留下暗示?”
罗步斋又摇头,说道:“她是不是想过留下暗示,我不知道。但是自从噶玛拔希预言转世之后,名利熏心的人们也开始利用这种转世的不确定性来混淆视听。有些明明不是转世的孩子也被一些势力操控,让他们拼命读经书,并教他们编造谎言,说曾经梦到自己就是某某上师,在哪里做过什么事,让别人以为这些孩子就是某某上师的转世。噶玛拔希死后留下的舍利都是肉身舍利,舍利上有明显的血管。我相信他的转世不假。但是后来许许多多的预言转世已经有了许多造假的,让人怀疑。”
“你的意思是预言转世这件事本身就不太靠谱了,所以谢小米不会以这种方式给我们暗示。是吗?”
罗步斋点点头。
“如果她凭着千年修为的灵通知道了自己将在哪里转世,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你,而要留一个似真似假的预言作为暗示呢?”罗步斋反问道。
姥爹将问题再次反问回去:“活佛们知道自己的转世在哪里,为什么也不直接告诉信众和追随者,而要留下暗示呢?”
罗步斋无言以答。
姥爹看着眼前的烟雾,说道:“或许他们的转世就像这些烟雾一样,虽然有一个方向和形状,但是你不能确切地知道它待会儿到底会飘向哪里。”
罗步斋看了看房梁上的竹溜子,说道:“当然是往上飘,飘到竹溜子所在的位置。”
“如果这时从门缝里吹进来一阵风呢?”
罗步斋道:“那当然会被吹歪吹散。”
姥爹点头道:“所谓天机不可泄露。如果活佛们直接说出自己转世的地方,那就是泄露天机。天机泄露之后,天机很可能会被改变。改变天机的力量来自于活佛们的话。改变烟雾去向的力量来自于透过门缝的风。天机就是烟雾,活佛们的话就是透过门缝吹进来的风。所以,活佛们只能用这些暗含玄机的话来引导信众和追随者,这样既可以让别人通过努力找到他的转世,又可以避免直接泄露天机。”
罗步斋感叹道:“我以前没有想过你这么远。现在听来,确实很有道理。”
姥爹拍了一下桌子,说道:“你明天陪我去迷失桥一趟。我们一起去问问谢家老爷,看看谢小米临死前有没有说过什么话或者留过什么东西。如果有的话,那些话或者特意留下的东西可以作为我们寻找她的转世的依据。”
“好的。”
当外公给我说起姥爹谈论天机不可泄露就如烟雾不能经受门缝里透过的风一样的时候,我对外公的记忆表示怀疑。因为姥爹为了我和妈妈泄露过不少天机。他没有用暗示的语言,而是直接以告诫的形式说给妈妈听的。
事情是这样的。我们那边有些厉害的算命先生可以根据一个人的八字算出那个人的一生,事无巨细,某年某月会有什么大喜之事,某年某月要注意劫难发生。然后算命先生将那个人的一生写在一本书上,我们那里把这种算命方式叫做“判流年”,意思是相当于地狱的判官定下你的整个人生流年的书。
这种书不是像现在的算命先生粗劣的估测,随口胡诌说你以后会遇到血光之灾,然后骗钱,美名其曰花钱消灾。
如果到了发生好事的时候,书的主人自然不用担心,如果快到发生坏事的时候,就可以提前防备,躲避劫难,逢凶化吉。
我妈还没有出嫁之前,姥爹就跟她说她一生之中有三个时间点应该注意,要闭门不出,说她有痛血份,出门则会出事,遭受痛苦。但是姥爹不把这个流年写出来,那时候流年已经开始假了,不准了。姥爹不写,是觉得流年不应该以书面的形式写出来,这是泄露天机,泄露天机不但会给算命先生带来伤害,对被算命的人也不好,所以是能免则免。
那时候算命先生都是瞎子。姥爹说:“让瞎子来写流年,是老天赏饭给他们吃,不至于饿死。旧时瞎子不能种地不能干活儿,这就是他们的生路。”姥爹不是瞎子,所以不抢老天赏赐给瞎子的饭,这也是他不写流年的原因之一。
有两次到了他预测妈妈要出事的时间,姥爹就将妈妈关在屋里,不让她出去,这样就能避过。
两次过后,姥爹寿归正寝,撒手人寰。
第三次的时间到的时候,外公特意跑到我家来叫爸爸把她关在家里。妈妈敬重姥爹但不怕外公,就跟他闹起来了。妈妈认为姥爹是多余操心的,说前两次会出事,明明没出事,就算那时候把她放出来,也不会出事。外公没有办法辩驳,只好放了妈妈出来。
妈妈就骑了单车去远的地方看电影,那时候看电影跑个十多二十里是很常见的。结果在看电影去的路上,妈妈遭遇了车祸,被一辆大东风撞倒了。
妈妈被急救车送进了医院,这次车祸造成了严重的腰骨折。
还在医院治疗的时候,妈妈做了一个梦,梦见姥爹拿了一个板子狠狠地打她,怪她不听话。那板子次次都打在她的腰上,让她疼得很厉害。从那之后,妈妈落下了腰骨折的后遗症,每到天气剧变的时候就会痛得死去活来。

black白夜 发表于 2020-6-26 16:36:33

我的遭遇也跟妈妈相似,前两次到了深水关的时间,爸爸因为听了妈妈的话而将我看住,不让我下水。第三次的时候,我大中午就出去了,趁着他们都在睡午觉,我一个人偷偷在村里的池塘里游泳。
那时候的我还不会游泳,得两手抓着岸边,只胡乱踢腿。可是踢着踢着,我就感觉自己游动了,不知不觉离开了岸边,好像谁托着我的肚子一样,没有沉下去。
我以为自己突然学会了,非常高兴。可是离开岸边后不久,我就沉了下去。我呛了好几口水,以为自己要被淹死的时候,突然头发被人提住了。可是那人不将我提上岸,我还在呛水。
这时候,发现我不见了的爸爸跑到池塘边,看到水里有一团头发,便抓住头发提了一下,把我提起来了,我这才化险为夷,没有溺水。
后来谁也不知道是谁提着我的头发,等着爸爸来发现我的。
村里所有人都问过了,没人见我溺水,更没有人搭救,也没见有别的陌生人来过。
此事过了大概七八年,爸爸有一次路过画眉村的时候碰到一个人喊他的名字。爸爸见了那人,但是不认识。那人笑道:“我七八年前救过你儿子呢。”爸爸当时没想起来,以为那人开玩笑。等那人走了之后,爸爸这才想起以前我溺水的事情,慌忙去追那人。可是那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妈妈听说此事后着急问道:“不会是住在画眉村附近的熟人吧?你没谢谢人家,总记得人家的长相吧?”
爸爸说,那个人长相很奇怪,脸长得像马脸一样。

black白夜 发表于 2020-6-26 16:36:43

我以这两件事反驳外公。
外公用姥爹的比喻来解释说,姥爹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门缝,将风都堵住了,泄露天机带来的反噬,他都一个人承受了。他希望事情不会变化,而你们平平安安的。
外公补充说,姥爹在谢小米去世又二十年后学会了透露天机但事情进展不会被影响的秘术,不过这要以身体付出更大的损害为代价。
因此,我至今不信城市里在天桥下或者街道口摆摊算命的算命先生。他不是你的血肉至亲,不会给你承担反噬。外公曾说,瞎子是因为天生残缺,遭遇反噬比常人要轻,才勉强可以给人算命。那也是为了寻口饭吃。现在的算命先生一不瞎二不瘸,五官端正,四肢健全,他怎么可能是真正的算命先生?
跟罗步斋商量后的第二天,姥爹便和他一起去了迷失桥。
姥爹将谢家人上上下下问了个遍,没有人记得谢小姐去世前留下过什么话,或者给过什么暗示。
就在姥爹他们即将离开的时候,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跑了出来,说她在谢小姐去世前帮谢小姐做过一件事。
那个小女孩是谢家下人的女儿,因为年幼不懂事,且长期在乡下老家住,常被人忽略。
谢家老爷将她叫到脚边,摸摸她的头,亲切地问:“小芽,你可不许说谎话哦。”
小芽点头道:“我没有说谎。”
谢家老爷道:“那你说说看,你帮谢小姐做过什么事?”
小芽道:“那天晚上我到处乱跑,撞进了谢小姐的房间。谢小姐躺在床上跟我说,小芽,你帮我做一件事吧,不要告诉别人。我说,小姐,您要我做什么?谢小姐说,我的床底下有好多猫,吵吵闹闹的,让我睡不好。你帮我把这些烦人的猫赶到后面的山上去,好吗?我说,好的,小姐。”
“那你帮她赶了猫吗?”姥爹忍不住插嘴道。
小芽点点头,说:“帮她赶了。那些猫吵得小姐睡不好,我当然要帮她赶哪。不过我没想到小姐的床底下有那么多猫,一群一群的。”
谢家老爷微微惊讶,问道:“你数了没有,总共多少只猫?”
小芽摇摇头:“我没有数,太多了,我数不过来。”
谢家老爷侧头看了一眼管家,问道:“我们谢家大院里有这么多猫?”
管家连忙弯腰答道:“老爷,小孩子乱说话,我们大院里总共才三十多只猫,后来还走失了不少,剩下十只左右。那些猫都是吓老鼠用的。如果像小芽说的那样一群一群的猫,咱们院里的老鼠也不够它们吃呀。”
旁边一个女佣人可能是小芽的母亲,她走过来拉住小芽的胳膊,给了她一个耳光,骂道:“你说什么胡话?老爷让你在这里玩在这里吃就是大恩大德了,你敢撒谎骗人,我就打歪你的嘴!”说完,她又给了小芽一个耳光。她打了小芽的那只手在微微颤抖。她心疼女儿,但又怕女儿惹谢家老爷生气。
小芽嘴角流出一丝血,但还咬牙道:“我没有骗人!我就是看到了一群一群的猫嘛!”
管家道:“那你带我们去后山看看,看看那里是不是有很多野猫。”
姥爹想起谢小米将尸气化为黑猫的情景来,连忙劝道:“我相信她没有骗人。”姥爹猜想谢小米是将许多溢出的尸气凝聚成形,然后叫人将尸气驱赶到后山去,担心太多无法控制的尸气伤害谢家的人。那天姥爹拿出了毛壳香囊来抵消尸气的时候就注意到了,当时尸气并不是特别多。原来是她早就将部分尸气转移了。
谢小米叫陌生而又年幼的小芽驱赶尸气,应该是考虑到了她的话别人不会相信,这样相对保密。

black白夜 发表于 2020-6-26 16:36:52

“我那天来这里,确实在谢小姐的床底下看到了很多猫的毛。”姥爹只好用谎言来弥补小芽的真话。真话假话,很多时候并不被人信以为真或者疑以为假,真假常常颠倒,好人被冤枉,坏人被保护。这是因为大家都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真假倒不足轻重了。
众人见姥爹这么说,便都相信了小芽的话,更相信谢家院里确实存在过许多野猫。
刚才还颐指气使的管家立即低了头,给谢家老爷道歉:“对不起,老爷,是我办事不力。是我疏忽了。”
谢家老爷挥手道:“不怪你。”他瞥了姥爹一眼,似乎明白姥爹的心思。
姥爹走近小芽,将她嘴角的血丝擦掉,温和地说道:“除了叫你赶走猫,小姐还叫你做过什么没有,或者说过什么没有?”
小芽摇头,说:“没有了。”
姥爹叹气,只好告别谢家老爷,离开谢家。
回到画眉村后,姥爹坐在书房里,半天不说话。
竹溜子躺在姥爹的书架上,半醒半寐。
罗步斋走来走去,不停念叨道:“看来谢小米没有留下任何暗示了,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
竹溜子睁开眼,从书架上跳了下来,落在姥爹的书桌上。
罗步斋大吃一惊,慌忙将桌上的已经研好墨汁的砚台拿开,生怕竹溜子蘸了墨汁后将桌上的白纸弄脏。
姥爹见竹溜子行为异常,紧盯着竹溜子。
竹溜子从一张卷纸上跑过,卷纸顺着它翻滚,结果摊开来。
“它真是要成精了,它要学你写字吗?”罗步斋说道。罗步斋跟姥爹说过,竹溜子似乎在观察姥爹,模仿姥爹,要学姥爹的一切本领。不过,由于自身的限制,它学不了姥爹。
姥爹朝那张纸上看去,只见上面已经有了一行字,字迹娟秀漂亮,却又内敛含蓄,一如当初写字人的模样和性格。那行字共有七个——山有木兮木有枝。
姥爹顿时灵光一闪,惊喜非常道:“对了!对了!如果她回了谢家没有最后的预言暗示的话,这句话就极有可能是她留下的预言暗示!山有木兮木有枝!山有木兮木有枝!山有木兮木有枝!山有木兮木有枝!”姥爹激动得嘴唇颤抖,将那句话一连说了好多遍。
罗步斋急忙拿起那张纸,却远远没有姥爹那么惊喜激动。他说道:“这句话里能有什么玄机吗?”
姥爹已经听不到罗步斋说话了,他不停地念着那句话:“山有木兮木有枝!山有木兮木有枝!山有木兮木有枝!”
在此后的几天里,姥爹嘴里一直念叨着这句话,如入了魔怔。
那几天里,泽盛白天睡觉,晚上出去,似乎在忙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罗步斋则被繁杂的账务缠身,天天在家里将算盘扒拉得噼里啪啦地响。
罗步斋以为姥爹过几天之后会好过来,可是几天过去后,他见姥爹仍然失了魂魄一般,便去了谢家求助。
谢家老爷交给罗步斋一个血丝玉镯子,叫他拿给姥爹。
罗步斋知道那是谢小米生前戴在手腕上的宝物,惊讶于谢家老爷的大方之外,给谢家老爷道了上百声谢谢。
果不其然,姥爹见到谢小米的镯子之后立即停止了魔怔一般的念叨,捧着镯子看了许久。
可是很快姥爹又如入了魔怔一般天天捧着那个镯子看。他不但用眼睛看,还放在灯下看,放在纸上面看,放在水里看,又或者放在桌上远远地看,又或者凑近了几乎要碰到鼻子地看。
罗步斋刚开始还以为姥爹真要从中看出些什么来,或者里面有什么隐藏的小字,或者里面有小米的魂魄,或者血丝里蕴含了什么玄机。于是,他也跟着姥爹左看右看,近看远看。可是看得眼睛酸胀了,既没有看到里面有什么字,也没有看到里面有飘动的类似魂魄的东西,更没有看到任何玄机。
一天早晨,姥爹捧着谢小米的镯子站在柔和的阳光下看。看了半天,他又将镯子捏在手里,提起来对着阳光看。
这时,一条过滤后的绿色之光落在了姥爹的脸上,其中一部分刚好落在姥爹的嘴角。
姥爹感觉嘴角有一丝甜意,如蜜一般,又没有蜜那么浓;如糖一般,又比糖要甜;如水流过嘴角一般,又比水要轻;如风吹过嘴角一般,又比风要重。姥爹忍不住伸出舌头往嘴角一舔,那种神秘而又沁人心扉的甜味就进了嘴里。
姥爹立即感觉到舌头上的舌苔如同树林里的树木一般被风吹动,畅快淋漓,舒坦之至。那甜味就像风一样吹进了舌苔里,没有厚重,没有形状,只有淡淡的甜。
刹那间,姥爹的世界如同沉浸在深邃的海底。空气都变成了水,风就是水中的激流暗涌,周围的房屋就是水下宫殿。他的口腔立即被海水灌满,让他无法呼吸,一呼吸就会呛水。阳光顿时更加柔和,多了许多散光,如在水下看到阳光折射散射,带有晕圈

black白夜 发表于 2020-6-26 16:37:03

耳边响起嗡嗡嗡的声音,像是什么庞然大物在水底移动,又像是暗流。
  姥爹屏住了呼吸,等待这种感觉消失。
  可是这种感觉没有消失。
  姥爹终于忍耐不住了,轻轻一吸,立即呛得两眼流泪。嘴里连吞了好几口。
  不过这一呛一吞,那种幻象就消失了。
  姥爹感觉什么也没有喝到,但是嘴里喉咙里还有甜味存在。
  这是姥爹第一次吸食阳光的时候遇到这种被呛的情况。
  姥爹并不觉得意外。这玉镯子是谢小米积累了千年修为的东西,那就是积累了千年的阳光。平时吸食阳光,都是自然之光,而这是千倍于自然的光,一时承受不了那是情理之中的事。也难怪刚才仿佛堕入深海之中,这玉镯子里蕴藏的能量就如大海一般无边无际。
  姥爹决定再试试。他将血丝玉镯子举起来,再次对准阳光,然后将过滤的绿光有意识地对着自己的嘴巴。
  很快,如同沉浸在深邃海底的感觉再次袭来,耳边的嗡嗡声又响起。
  这次姥爹不急不躁,屏住了呼吸,然后嘴唇做轻微的吮吸动作,将海水慢慢吸入口中,咽进肚子里。这次的饱腹感比以往所有的都要强烈,并且更为舒坦惬意。
  吮吸几次后,姥爹感觉忍不住要呼吸了,于是将玉镯子往下一收,让过路的绿光离开嘴唇。
  周围的海水立即如退潮一般降下,姥爹重新回到了空气中。
  姥爹以为自己又像上次那样能看到人身上的热气,可是不远处有农人扛着锄头经过的时候,姥爹并没有看到任何热气。
  但是姥爹感觉到这个世界变了样,如同被洗刷过的雨后世界,清晰了许多。
  姥爹刚要仔细观察一下周围,看看自己的眼睛还有什么其他的变化,这时候前面走来了一个人,隔老远那人就喊:“马秀才呀,你要救救我啊!我不想去地下陪他们哪!你快帮我想想办法吧!”
  姥爹一眼认出那人是洪家段的洪喜得。姥爹的父亲在世时,姥爹常跟着父亲去洪家段。那里有一个父亲的朋友。父亲带着粮兵托着粮食经过那里的时候总要歇一歇,跟朋友喝酒叙旧。姥爹便和洪家段的小孩子玩。
  因此,姥爹认识洪家段大半的人。后来外公娶媳妇的时候就是姥爹怂恿娶了洪家段的人。由此,我后来也常跟着外公外婆去洪家段。
  看洪喜得惊慌又恐惧的样子,姥爹还以为有谁要杀他。
  因为世道越来越乱,恶人更加猖狂,杀人放火的事情并不少见。有正规军有杂牌军,有据山为王的土匪也有流窜的马匪,有仗势欺人的恶霸也有蛮不讲理的亡命之徒。人性本有善恶之分,世事太平,善人就多,世事纷乱,恶人就多。不过不管世事是太平还是纷乱,善人恶人都存在,只是或许是善被弘扬或者恶被释放罢了。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洪喜得嚎哭道,好像下一刻就要被刽子手拉上刑台砍头似的。
  姥爹心想,如果他真的犯了错,要以命偿命的话,恐怕自己也无法救他,倘若是无赖之徒威胁他,自己能尽力多少就尽力多少。
  姥爹心里刚这么思忖呢,洪喜得的身后就追了一群人出来!
  那群人个个怒目张舌,面目可憎。他们穿的衣服却让人诧异,有的穿前清的衣服,有的穿更远朝代的衣服,服装杂乱。这群人中有男有女,这更让姥爹诧异。追杀闹打多是男人,为什么这其中还会混杂女人呢?何况里面有几个女人长相俊俏,美人胚子!他们手里拿着的追打洪喜得的东西也各式各样。如果是追打别人,手里拿的应该是刀剑棍棒才是,倘若手边没有刀剑棍棒,也应该顺手拿石头哪怕是扫帚鸡毛掸子也对。
  可他们手里拿的是铜锣铜钹鼓杖之类的东西。
  姥爹心叫不妙,没想到那些人追他追到这里来了。
  “快跑!快跑!”姥爹朝他喊道,生怕他被那群匪夷所思的人追上后被活活打死。
  姥爹这一叫喊,洪喜得倒愣住了。
  他站住了,看着姥爹,喃喃道:“马秀才,你叫我快跑干什么?”
  姥爹说:“我看他们追你追得紧啊!”话刚说完,姥爹往后一看,那群诡异的人一个都不见了。

black白夜 发表于 2020-6-26 16:37:12

“谁追我?”洪喜得回头去看。除了远处几个早起去水田放水的扛着锄头的农人,还有几头路边吃带着露水的水牛黄牛之外,再没有其他活物。
姥爹心想,莫非这玉镯子邪气太重,通过它吸食阳光之后会产生幻觉?于是,姥爹急忙转移话题道:“你叫我救你,难道不是因为有人要拿你性命吗?”
洪喜得脸上的犹疑立即消失,换上一副哭丧的表情,两腿往下弯,几乎要跪在地上。
“马秀才啊,看在我们小时候一起玩得那么好的份上,你发发善心救救我吧!我不想这么早就去那边啊!我上有老……下还没有小,死了不甘心哪!”洪喜得哭道。
姥爹忙先将玉镯子收好,拉着洪喜得的手往上提,生怕他跪下。
“怎么啦?你年纪跟我差不多,怎么会死呢?”姥爹说道。
这时,罗步斋出现了,他朝姥爹这边走来。以前他很少起这么早,可能刚才听到了姥爹的喊声,就赶忙出来看看出了什么事。
走到面前的时候,姥爹发现罗步斋还没有洗漱,果然是被他吵醒的。
罗步斋先看了看姥爹,眼神里充满了惊讶。他先对姥爹说了一句:“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都快成姥姥了!”不过有了上次在鸡鸣三省和谢小姐房间发现姥爹突变的经历,罗步斋惊讶之后很快就变得平静。他不等姥爹回答,就转头问洪喜得:“喜得,你这是干什么?中了邪啦?”
有外人在,自然是先处理外人的事。至于这位屡次让人惊讶的马秀才到底遭遇了什么,罗步斋觉得可以办完重要的事情之后再问。
罗步斋做了姥爹的账房先生后,没少去洪家段。也是因为粮官生前跟洪家段有故交,所以在那里也有过放贷,还有几块地产。那都是粮官的朋友帮洪家段的人求助,让粮官放了贷或者买了地,拿了现钱救急用。一去二来,罗步斋也认得了洪喜得。
洪喜得见了罗步斋,又急忙扯住罗步斋的长袍,央求道:“罗先生,你跟马秀才交情好,帮我求求他,求他救我一命吧!”
罗步斋做了账房先生后多了几分打算盘的心思,脸色平淡地对洪喜得说道:“喜得,如果你是在外面欠了赌债,别人要你的命,那马秀才也救不了你。我在洪家段没少听到你爱赌博的传闻。这是其一。第二,如果你是在外面碰了哪户人家的媳妇或者小妾,人家要你的命,马秀才也救不了你。除了赌博之外,你的色心我也是有所耳闻。第三,如果是跟赌徒争执,跟小媳妇或者小妾的家人发生矛盾,你因此伤了别人,别人要找你报仇的话,马秀才也不能帮你。除了这三样,其他的马秀才都会帮你。”
姥爹点头,小时候跟洪喜得玩的时候就知道他爱赌又好色。如果他真是因为这两样惹了麻烦,那就是自找的。
洪喜得慌忙辩解道:“罗先生说得对,如果是因为欠了赌债或者欠了风流债,别说让你们救我,我自己也没有脸来求你们。”说到这里,洪喜得顿了一顿,好像对自己说的话不太自信。
姥爹和罗步斋对视一眼,挥袖要走。
洪喜得急忙拖住两人,仓皇大声道:“虽然我是有赌瘾有色心,但……但这事算不得赌债和风流债!”
姥爹到底还是心善,听他这么说,又问道:“算不得赌债和风流债?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洪喜得央求道:“马秀才,你让我到你屋里去细细说来吧!一时半会儿我也说不清!请你相信我,这次我虽然起了赌心,起了色心,但不至于让我去死啊!”
罗步斋听得云里雾里,不懂洪喜得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出于警惕,罗步斋劝姥爹道:“别管他吧。他都不肯说清楚。”
姥爹却让洪喜得进了屋,给他泡了一杯茶,然后坐在他对面,说道:“喜得,你先喝口茶水,然后将你的事情从头到尾说清楚。你说完之后,如果罗先生说应该救,我就尽力;如果罗先生说你是自作孽,就别怪我不帮你。如何?”姥爹这么说是因为想到刚见他的时候还看到了后面追了一群诡异的人。
洪喜得急忙点头:“多谢马秀才!”
罗步斋道:“还没答应呢,不用着急道谢。”
洪喜得又胡乱点头。
“说吧。”姥爹说道。
洪喜得喝了一口茶,然后将他的遭遇说了出来。
他说他昨晚在外面的赌馆小赌了一把,赢了一点小钱,于是回家的时候在路上喝了一点小酒,然后哼着小曲儿往洪家段走。
当时天色已晚,但赌馆离家不算远,家里老人自己会弄饭,又没有妻儿,所以他一点儿也不着急。

black白夜 发表于 2020-6-26 16:37:20

他一边走一边掏出赢的钱来数,数了一遍又一遍,越数越高兴,心想这次足够他跑两回窑子了。他听说窑子的老板高价从上海请来了几个姑娘,早心里痒痒了,可是一直资本不够。
他将预备作为嫖资的钱数了七遍之后,就感觉到不对劲了。按走路的时间来算,应该到洪家段的村口了,可是他抬头一看,前面连洪家段的影子都没有。

洪家段的地势跟画眉村不一样。画眉村周围是山。洪家段却是这个地区难得的小平原,耕种比其他地方要方便许多,视野也比其他地方要开阔很多。
因此,此时就算没有走到村口,那洪家段的房子也应该能看到了。
可他眼前一片平原,一间房子都没有看到。
他顿时有些心慌了。这么熟悉的路,走了千万遍,闭着眼睛也能找回家,怎么今天说迷路就迷路了呢?他看了看前面,没有一条路是知道通向哪里的。他看了看后面,来时的路有好几条岔路,不知道哪一条能回去。
如果在平时,洪家段的路上应该有三三两两的人。此时周围连个鬼影子都没有。他没有办法找人问路。
他将心一横,干脆继续往前走,他记得自己从赌馆出来一直往前走的,觉得大方向不会错。他希望碰到一个可以问路的人,问出洪家段的方向。
走了两三里地,前面终于出现了两个脚步匆匆的人。
还没等他上去问路,那两个脚步匆匆的人反而问起他来了。
“喂,这位兄弟,你知道哪里在唱花鼓戏吗?”两人其中一个问道。
他摇头。
“你不可能不知道吧?这花鼓戏里的女戏子个个漂亮得跟仙女似的呢!裤腰带还松,给点钱就让那个。是不是?”
两人中另外一人立即色眯眯地说道:“就是,就是!”
他心想,我怎么就不可能不知道呢?
那人又说:“据说可以一边看戏一边玩骰子,玩完骰子还可以玩女戏子,哈哈哈,好多人都去了呢。你不是去那里的吗?”
就在这时,他听到隐隐约约有锣钹声传来,好像还有戏子咿咿呀呀的唱词声。
他心想,如果有这样的好事,为什么不跟他们一起去看看?
这声音也被那两人听到了。他们其中一个指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欣喜道:“听到了,听到了!声音从南边传来的,应该就在前面不远了。”
说完,那两人急忙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走,走了几步,回头来对他说道:“你不一起去吗?”
他正是求之不得,立即忘了迷路的事,急忙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去,说道:“去啊,当然去!我们一起走!”
他们三人走了一截路,果然看见前方有个木头搭起来的戏台。戏台虽然简易,却披红挂绿,装饰得有模有样,戏台旁边放了一个大木牌子,木牌子上贴着红纸,红纸上写着正在演的戏曲名。可是那戏曲名写得如鸡爪功一般乱七八糟,看不明白。
戏台上有两个非常俊美的女戏子在上面扭扭捏捏,好像窑子里的姑娘一般欲拒还迎,搔首踟蹰。两个女戏子中间还有一个老头子扮相的男人,那男人一会儿拖住这边的美女,一会儿拖住那边的美女,不知道正在演什么桥段,嘴里唱着糊里糊涂听不清的词儿。
当时天色昏暗,好在戏台前面的横梁上挂了几个大红灯笼,戏台上的人才看得勉强清楚。可是台下就有点含糊了,毫无秩序地这儿一堆那儿一堆地坐着各种各样的人。他发现没一个认识的。
那时候唱戏可是大事,一般穷苦人家可请不起戏班子,只有大户人家并且是出手大方的才会在红白喜事的时候请戏班子来。也是因为如此,有听戏的机会的话,周围二三十里的人恐怕都不会错过。老人小孩早早吃完晚饭就会带着自家的小椅子小凳子小马扎跑到唱戏的地方来找个位置坐下。来晚了就没有好位置。年轻的人有的会爬到树上去听。
哪怕到了晚上,听戏的人也不会在戏曲没有闭幕之前散场的。
这情况跟四五十年之后妈妈那个时代的人骑着自行车跑到二三十里外看电影是一样的。只不过是人换了一批,花鼓戏换成了电影,戏台换成了一块幕布。
所以他走进人群的时候特意打量了一下身边的人,看能不能碰到一两个熟人,待会儿散场了一起同路回去也好。

black白夜 发表于 2020-6-26 16:37:28

正如先前遇到的那两个人说,戏台下面果然有好几个赌桌,不过这些赌徒比赌场里的要文雅多了,不大声吆喝,不骂娘。一个人将骰子摇好,大家将钱压在桌子的各方,然后起开盖着骰子的茶盅,大家该进的进钱,该出的出钱。既过了赌瘾,又看了花鼓戏。
除了赌博的看戏的演戏的,还有几个精明的小贩在人群里穿来穿去,卖烟卖小吃。
小贩也不吆喝,免得打扰别人看戏,这跟他以前看到的小贩真是有天壤之别。
因此,他总觉得奇怪。这些人都太配合了,太有礼貌了,太遵守秩序了,这打牌的贩货的,简直是演戏的一样。
他在一个赌桌旁坐下,见那摇骰子的人手法不太熟练,猜想其中没有什么猫腻,便加入其中,压起钱来。
结果并不出乎他的意料,有输有赢。或许因为今天的手气还在,好在是赢多输少。
他赌博无数次,经验丰富,知道在一个陌生赌局里如果大赢大输,百分之八九十就是有诈,必须及时收手。在这里小小赢了一些,他放下心来,全心投入其中,暂时忘了其他,只希望再多赢一点,待会儿戏曲完毕了,去找找台上那几个女戏子。
先前那两人说的都不假,女戏子的事情应该也靠谱。他这么想的。
玩了不知道多少局后,旁边的赌友碰碰他的胳膊,问道:“你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被人这么一问,他果然觉得有些饿了,肚子里咕咕叫起来,便问道:“有什么东西可吃啊?确实有些饿了。”
赌友指着旁边的小贩,说道:“别的吃的也没有,就一点小葱拌豆腐。垫垫肚子嘛。”
那个小贩立即盛出一碗豆腐来,撒了一些小葱在上面,然后用勺子随便搅和一下,递给他。
他付了钱,急忙吃起来。
他吃了一碗又一碗,赌了一局又一局。
时间越来越晚,他已经顾不得要回去了。
到了深夜,他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了,戏台上突然安静了下来。旁边有人说戏演完了,他心里挂念着那几个女戏子,急忙朝戏台方向去看。
戏台上已经空空如也,只有顶上的几个大红灯笼被风吹得摇摇晃晃。
“戏子呢?”他问旁边的人。
旁边的人说道:“下来了。”
他再次朝戏台方向看去,果然几个女戏子如仙女般翩翩而来。其中一个朝他走来,挽住他的胳膊道:“这位公子,我在戏台上见你看我的时候都流出口水了。”
他不确定先前自己死死盯着的就是面前这个女戏子,但她既然这么说,他便顺水推舟好了。他说道:“是呀。媚死个人呢!让我的心思都没在牌桌上了,要不是今天手气横竖都是好,恐怕今晚我连裤子都要输在这里了。”
女戏子将喷香的身子往他身上蹭,一边蹭一边说道:“常言道,输至无裤翁,打牌真里手。你要真把裤子都输掉了,那才是厉害呢!”在这边的方言里,“里手”是行家的意思。这本是方言谚语里嘲笑赌徒的句子,却被她用来奉承别人。
他也不管人家是真奉承还是真讽刺,一把搂住女戏子水蛇一样的腰肢,阴不阴阳不阳道:“我打牌还真没有输钱输到裤子都脱掉的程度,还真不太里手。但是对于美女嘛,我常常输了钱还脱掉了裤子,你说说看,我是不是里手?”他的手忍不住在女人的身上摸来摸去。这女人的身体有点冷。他认为是晚上露水太重的缘故,没有放在心上。
他担心的倒是这里是一片平原,除了一个孤零零的戏台之外,在没有其他房屋,甚至没有可以隐匿的地方。如果待会儿跟这个女戏子进一步发展,难道要在大众广庭众目睽睽之下做那档子事吗?
女戏子见他四处张望,知道了他的心思,便拉住他的手往戏台方向走。
他急忙将赌资收起来,跟着她去。
如果在赌馆里,赢了钱不等大伙散场就跑,其他输钱的人会阻拦,非得拖到散场才行。他就是因为这个才回来这么晚的。
这里的人也不例外,几个人拦住了他。
不过他们不是非得留下他,而是说:“今晚赢了钱,明晚不可以不来啊!”
他一口应允:“来!来!不来我不得好死!”他心里盼着来这里,所以发誓的时候没有丝毫犹豫。
“有你这句话就可以了。”他们让开一条路来。
他喜滋滋地跟着女戏子往前走。
女戏子带着他绕到戏台后面。戏台后面居然有几个简易的帐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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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完整版本: 《画眉奇缘》鬼称骨:姥爹传奇(65页开始第四部)--作者:童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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