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lack白夜 发表于 2021-2-1 09:54:54

《刹如意:雪山凶寺》-国际刑警追踪偷盗古董的怪案(完结)-作者:小僧

本帖最后由 black白夜 于 2021-2-12 17:24 编辑

引章
  
  萧狼疯狂地跑着。
  他的心脏像个开到最大档的阀门,一下一下一下一下,将血管撑开到极致,将汗水从毛孔中排出;汗水不断从额头上流下来,流入他的眼睛,他却顾不得抹;头发被汗水死死粘在头上,不管怎么跑都纹丝不动,热气腾腾;热烈的空气从他鼻子和嘴里呼出来,霎时间化作一团又一团白雾。
  但现在萧狼却不觉得热,而是恰恰相反。
  他只觉得冷,很冷。
  
  萧狼是带着全套装备进山的。有登山镐,羽绒服,帐篷,指北针手表,GPS,手电,酒精灯,方便面以及压缩饼干等等,全套职业登山装备,简直和一个普通登山爱好者每次登山一模一样。
  至于手枪,子弹,雷管,炸药,放大镜,一次性手套,强力不干胶,以及装古董用的泡沫,检验金属年代的试纸以及化学药剂等等,全套职业古玩盗贼装备,萧狼也装备齐全。简直就和萧狼自己每一次出手行动一模一样。
  但现在这些东西,一股脑都被萧狼自己抛在自己都不知道的地方,不知去向。
  萧狼只是跑。
  
  萧狼进山已经是三天前的事情了。在黑竹山这个既无险峰也无绝壁的地方,登山爱好者并不多见。萧狼清楚的记得,三天前的下午两点四十五分,他来到山中的一座佛教寺庙,人称“生缘古寺”。生缘古寺虽说不是什么名寺大宝,倒也算得上一座古刹。山中风景并无奇特之处,只是有许多黑色的竹子,手臂粗细的竹竿密密麻麻将寺庙围了个严严实实,想来黑竹山正是由此得名。
  那天下午三点正,参观完毕之后,他投宿寺庙外一处当地山民开的鸡毛小店里。三天来,萧狼一直住在这里。他每天早晨十一点起床,胡乱吃点东西,下午睡个午觉,无所事事东游西逛。而到了晚上十二点,他准时抖擞精神,从客房窗户爬出去夜探,一直忙碌到早晨五点三十。在此时间段内,他一寸一寸仔细探寻了生缘古寺周围每一块土地,以及附近地形、山路和可以藏身藏物的植被。除了山上的猴子,谁也不知道他具体干了什么。
  但他却除了头一天花二十元买了门票之后,再没有能踏入生缘古寺一步。
  因为有猴。
  这里的猴子并不是普通猴子,而是一种被称为“黑山猕猴”的异种。体型高大,成年雄性站起来竟然有一米三、四。猴子平日里安静沉稳,老成持重,不知道是不是平日里梵音檀香熏陶得久了,一个个竟有些学佛修道的模样。但一到夜里,猴子们却警觉异常。一旦走到附近,便瞪大眼睛看着人,稍有不对,便撕心裂肺的吼叫起来。萧狼记得,至少有三十次,整整三十次机会,他完全可以从围墙那边跳到寺庙里面,但每次稍有动作,猴群便鼓噪起来,让他无功而返。
  干这一行多年,他早已养成了对时间控制极为精确的习惯。这是在他从事的这种职业中有所成功必须具备的条件,他当然不敢怠慢。终于,他观察到猴群黎明时分处于疲惫状态,计算好了猴群每天夜里来回迁移巡逻领地的路线规律,利用一个时间空档翻身进了寺庙。所有时间点,都在他计算之内。三十一次,他成功的走出了第一步。
  但现在他却连自己在这里待了多久是几点钟都不知道。
  他甚至根本不想知道。
  他只想再跑快点!
  
  黑竹山,生缘寺,黑竹,黑山猕猴,所有这一切第一次进入萧狼的耳朵,已经是三个多月前的事情了。现在的他,进入生缘寺并非陌生。三个月中,他曾经假扮成游客,香客,两次进入生缘寺。他对自己化装很有信心,显然,没有人认出他这个常客来。这座山腰上的庙宇大而空旷,只有一个主持和尚和三个小沙弥。主持和尚名叫释无性,小沙弥分别叫释学意,释学经,释学慧。两个负责清洁的收取门票的居士婆婆,一个姓余,一个姓方,都是年近古稀的老人。每天早晨打扫完毕,便坐在大门边上,一只手递送人民币和门票,一只手捏着念珠,相互聊天。吃饭时间,余婆婆就捧着一个破损了一大片又填料补好的发黄破碗,就着青菜萝卜下少少一丁点儿米饭。
  最先吸引住萧狼目光的,就是那个破碗。
  传出消息的是一个古董商人。那人专门负责非正规渠道的文物古玩流通,多次与萧狼交涉,算是合作伙伴。萧狼记得,那回谈完一桩生意,那人忽然摸出一碎瓷片儿白来。萧狼是行家,还没拿到手里就看出来了,绝对是北宋名窑的物产。他的眼光没错。那是汝窑的碎瓷。北宋五大名窑,汝钧哥官定,其中汝窑的瓷器,现存完好的,不过只有七十余件,可以说件件是国宝。一个守门扫地的老太太,居然拿着一件汝窑的物件吃粗菜淡饭!如果那地方里面……萧狼记得当时自己心头一紧,一股热血冲上头,二话没说就拍出五万现金。不是要那片碎瓷,是要了五个字。
  “鄂南,黑竹山。”
  一个字,一万元。
  经过两次打探,萧狼觉得自己已经知道得很多了。生缘寺果然是非常之地,有别于四处常见的佛寺,其院落既不是三进三出,也不是五进五出,而是怪异地被修成了一个回字。游客只能经过前门弥勒像,到前面一个有“佛”字的影壁,就此停步。整个寺庙的绝大部分,隐藏在高大坚固的木门铁锁之后。但即便如此,萧狼还是发现了弥勒店一个角落里随意摆在地上的花瓶。花瓶又旧又破,布满灰尘。萧狼清楚地记得,那天,他趁主持和尚忙着收功德钱的当儿,悄悄去将花瓶翻了个身。
  “当……”小沙弥撞起铜钵,善男信女在悠扬的佛音中祝祷,萧狼的耳朵却犹如听到一声霹雳,眼睛里闪过一道闪电。
  “官”!这是瓶底刻的字。
  这是官窑的。
  这是五大名窑的精品,做工样式件件上乘,是能进博物馆的东西。
  萧狼深吸一口气,没有打草惊蛇,而是悄悄将瓶子放回原处。这不是他要的目标。他回头,看见主持和尚释无性应付完香客,面无表情地坐在蒲团上,垂目养神。
  萧狼知道,他该走了。即便蒲团上出现的是一个全副武装的警察,萧狼也未必如此心慌。出道也不是一天两天,但这一回,萧狼心里却不由打突。
  萧狼也知道,传说是真的。那件传说中的宝物,绝对绝对,就是在这里,在这个寺庙里。那件宝物也只能在这里,只可能这样,才会让汝窑宝瓷成为清洁妇的饭碗,让官窑明器成为灰尘中的垃圾。因为那件东西来头太大,大得不可思议。
  那是传说中的“万宝之宝”。
  萧狼还知道,他这次遇到了出道以来最大的困难,甚至也是最险恶的困境。他不仅要面对那个禅定的主持释无性,那个既没有眼神也没有表情却让他心里惶恐的和尚,还要面对空间和时间的问题。空间问题,寺庙大而空旷,十间房间倒有八九间空空如也,而每间房间却至少有两三道门,间间一般大小头面,整个建筑群既非圆亦非方,却是一个四通八道的回路,造成一个巨大的迷宫。当他这天晚上终于进来之后,他之前的这一点预判就得到验证。
  至于时间问题,更是紧迫非常。那个商人既然可以把情报卖给他,也当然可以卖给其他任何出得起钱的人,这中间绝对没有什么专利问题可言。如果其他高手得到这个情报抢在他之前得手,他萧狼也只能骂骂老天,怪怪自己而已。
  萧狼更知道,即使有上述种种困难,但他准备充分,装备精良,经验丰富,业务熟练。他仍有相当大的机会成功。这一判断,是他经过了长时间的冷静思考之后得出的结论。干了这一行,最要不得的,就是不理智。萧狼很理智,从准备到行动,从装备到计划,他都仔细推敲,甚至逃跑路线他都备有三份,得手和失手的情况分别应该如何应对,也都在计算之中。
  但现在萧狼什么都不知道,他只知道跑,或者快跑,或者更快地跑。
  如果他能的话。

black白夜 发表于 2021-2-1 09:55:08

  事情从这天夜里萧狼开始真正踏入生缘寺之后就很不对头。
  他的全套登山设备放在围墙另一边,以供他退出逃跑走路时候取用。全套盗贼设备则跟在他身边。行动的时候,萧狼喜欢一手拿手电,一手空着,手枪插在背后,以供不时之需。
  但他进入第一间房间就愣住了。
  房间不大,只有十来个平房。木头梁子紧贴天花板,因为山里湿润的空气日夜不停的侵蚀而多少有点松软。四壁空空如也,没有灯,没有家具,没有人气。
  除了最外侧的窗户,在其他三面墙上,分别是三扇门。
  一模一样,没有任何标识的门。
  没有地图,萧狼只能凭借大致的朝建筑中心的位子,随机选择了一扇门。
  门枢呻吟,萧狼走了进去。
  然后他就进入第二个房间,和第一个房间不同的是,这个房间只有两扇门,一进一出。四壁没有窗户,没有标识,没有电灯,当然更不会有瓷器。唯一的信息由布满灰尘的地板和大得吓人的蜘蛛网传输出——这里很久没有人来过了。
  既来之则安之,既然很久没有人来过,说明这个地方所有人都很陌生,自己至少是安全的。这是萧狼当时给自己安慰的话。
  当萧狼硬着头皮走入第十二间房间的时候,他不由诅咒起来。这是什么怪物修的寺庙?整个建筑是古老的砖木结构,没有走廊,只有一个又一个房间,一间套一间。他在第十二间房间推开房间中所有六扇门。每一扇的后面又是一间新的房间。
  萧狼倒抽一口冷气,走入下一个房间。他开始怀疑今天的行动是否明智。
  当萧狼一头冷汗的走入第三十六间房间的时候,他紧绷得几乎要断了的神经才稍稍有点松弛。他总算看到了除了门、灰尘、蜘蛛网之外的东西。
  一件奇特的瓷器摆在地板上,正是房间正中央,在手电光的照射下,发出米黄色圆润的光芒。
  萧狼吐了口气,他没有忙着研究瓷器,而是仔细打量起四壁来。
  这里又有三扇门。
  萧狼皱着眉头,他一路走来,房间有的两扇门,有的三扇门,有多的甚至七八扇门,奇偶不定,门多的房间大点,门少的房间小些,除此之外毫无规律可言。萧狼企图从房间特征上总结出有瓷器的房间规律,或者从数学模型上推导规律,依然是一头雾水。万籁俱寂,除了他自己的呼吸和心跳,于是他蹲下来仔细看瓷器。
  瓷器不大,一个手掌高,呈一个胖胖的鸡蛋形状。整个鸡蛋都被画成一个憨态可掬的胖娃娃模样。粗粗一看,和无锡大阿福有几分相似,但仔细一看,却会发现着绝对不是一回事。
  那瓷娃娃的脸被涂成了阴森的蓝色。
  萧狼伸手轻轻一碰,那瓷娃娃便倒了下去,接着又站回来,东摇西摆。原来整个瓷娃娃成一种不倒翁形态。
  不倒翁的瓷器倒确实不多见,但那也没什么了不起。何况这个玩意儿一看就知道是新近做的,年岁还没他萧狼大。瓷娃娃上没有灰,似乎是刚刚才放在这里的一样。萧狼开始沉思,这里突兀地出现一个瓷娃娃,说明什么呢?
  “呜……呜……呜……呜……”瓷人偶是个娃娃不倒翁,还在左右摇摆,清脆的瓷器在不知什么年代的木头地板上,发出一阵怪异的声音。
  萧狼心中一跳,有人刚刚到过这里?他用手电照向黑暗中的地板,却没有任何脚印。
  怎么可能?这个瓷人偶难道自己到这里的不成?那也应该在地板上留下印迹啊!地板上分明是厚厚的灰尘,什么印迹都没有!
  汗水从萧狼额头渗出,萧狼瞪大眼睛死死地盯着瓷人偶蓝青的脸。在白色的手电照射下,那青色的色调带着一种诡异的气息,仿佛是种莫名的阴气,瓷娃娃笑眯眯的脸顿时阴森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
  “吃吃……”一阵阴恻恻的笑声忽然从背后传来!
  “谁?”萧狼不由叫出声来,但他很快就意识到,这是个错误!他是贼,他不该出声,他不能让任何人有机会发现自己在这里!
  退!
  他的脚踝跟腱一发力,人已经飞奔而出,猛地推开来时的门倒退而去。从他大喝一声到飞奔而出,这一切都只在顷刻之间发生。
  黑糊糊的房间,这是第三十五间房间,有三扇门。萧狼的手电一直照射着地面,厚厚的灰尘上留有他自己来时的脚印,一直延伸到门下,错不了!他推开脚印来时的门,第三十四间!脚印消失在左面的那扇门!他继续往前冲。门都没有锁,只是因为门枢的缘故,推开之后会自动关上。他继续往前冲,三十三,三十二,三十一……不错,这间堪称巨大的房间中央有一张巨大的蛛网,上面有只死去多时早已干瘪的蜈蚣,蛛网布满灰尘,并因为他的到来而被破坏。他记得他来过这里。他继续按照脚印往前走,一边数数,三十二,三十一,三十,二十九……
  汗水滴了下来,他没有功夫搭理。脚印一直连绵不断,他感到自己几乎已经看到外面星光的灿烂,嗅到山风的清新。但数到二十的时候,他的心开始往下沉。
  这间房间,他没有什么印象自己刚刚来过。

black白夜 发表于 2021-2-1 09:55:27

  自己一直是沿着来时的路退的,也就是说自己走入的房间必须是刚刚来过的。萧狼记得很清楚,有六扇门的房间,他一共只经历过两次,但现在,却是第三次!
  也许是记岔了,在这样的环境里,谁都有可能记错。他强压住心里的不安,踢步向前继续。
  房间越来越陌生,越来越诡异。地上可怕的脚印还在往前延续,萧狼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
  这,真的是自己的脚印吗?
  在数十四的时候,他彻底收住了脚步。一直以来,他都以最快的速度冲刺着,用肩撞开那一道道虚掩的门,保证自己的速度。既然自己刚才已经喊出了声,别人没有听到的指望就不用再侥幸,不如不顾声响动静保证速度,至少还占了一头。
  所以当萧狼沉肩迈步朝着脚印消失的门数十四到时候,他只觉得一股大力灌了过来,如同那扇门自动飞出打在他的肩膀上一样——他连人带肩的撞到了墙上!
  手电被甩到了一边,也许是撞击的缘故,突然自动熄掉。萧狼痛得眼睛都几乎睁不开,在一片绝对的黑暗中,除了视觉神经因为撞击而产生的五颜六色,他什么都看不到。他痛得弓着身在地上,咬紧牙关,除了被撕裂开的头和肩膀,什么都感觉不到。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慢慢重新爬起来。手电不知去向,不过这难不倒他。他从腰间皮带上的小包掏出打火机,嚓!火光亮起。他再次看清了周围。
  火光一抖,他几乎拿捏不住打火机。
  门的背后,是一道实实在在的砖墙!
  他不是从那里走出来的!他迷路了!
  萧狼的心几乎已经沉重到了脚底,他猛吸一口气,回头看脚印。没错!尽管自己撞墙倒地让脚印乱了,可那脚印确实是从一头过来,然后消失在这一头的门下。
  可现在,门那边竟然是一堵墙!
  “吃吃……”
  就当萧狼坐下来解开背包取出伤药、打算一边止血一边迫使自己冷静思考的时候,诡异的笑声再次响起,萧狼神经质的四下张望,却没有看到任何人影,或者可以发出怪笑的东西。唯一的是他自己的影子在打火机的映射下飘忽不定,已经四道沉默的门。
  “是谁?”萧狼听声辨别了方向,正是右边那扇门后!他顾不得其它物件,推开那扇门走了进去。
  “呜……呜……呜……”一个不倒翁瓷娃娃,正笑眯眯地看着他,左摇右晃。
  地上赫然没有任何脚印!
  难道,笑的是这瓷人偶?萧狼倒抽了一口冷气,一股寒意直从黑暗中窜出,从他的袖口领口,贴着他的皮肤钻了进来。
  冷静!萧狼强迫自己,一定要冷静!他定了定神,瓷人偶还在动,一定是有人刚刚在这里。脚印的问题暂且不管,这个房间只有两扇门,他走一扇,也就是说,无论如何,那个放人偶的人一定是从另外那扇门走的。
  他冲到门边,推开门,不由再次大吃一惊。
  这赫然是刚才那个大的出奇的房间!那个中间有蜘蛛网、网中间有只死蜈蚣的房间!
  如果没有记错,这是三十一号啊!自己竟然从三十一号开始,就走错了!
  他回到房间,瓷人偶已经停止了摆动,正笑眯眯地看着他。他只觉得头皮发麻,那青色的笑容看上去怎么看怎么狰狞!他回到撞墙那间房,却赫然发现一件可怕的事情!
  他的背包和滚落在地的手电,统统没有了!
  有人在这里?
  谁?拿走他的东西?
  或者,那不是人?
  萧狼猛一摸腰间,果然!他的枪也不见了!
  “混、混蛋!”他喃喃诅咒道。
  仿佛是应他的声,一阵“吃吃”的狞笑再次响起。
  萧狼全身血管一紧。
  对,就是这个狞笑,一直跟着他。一直都在这片毛茸茸的黑暗中跟着他,监视着他,而他却什么都不知道!
  现在他知道了。他还知道,他必须要跑了。

black白夜 发表于 2021-2-1 09:55:40

  第一章 山路惊魂
  
  黄子雄慢慢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歪倒在一个神龛下面。
  风停了,雪却越下越大。黄子雄头脑迟钝地打了个满是酒味的饱嗝,一脸痴呆地看着无声的雪漫漫扬扬,纷落下来,被树梢截住,改变方向之后朝他脸上掉落。雪花落在他的额头,他不由一激灵,这才算是真正清醒过来。
  “雪?”黄子雄裂开嘴,发出一个单音节,是欲哭无泪的声调。
  “黑竹山,小雪,我来了,我独自一人来了……”黄子雄喃喃发出一些音节,和他脑海中的想象人物对话,“按照我们说好的,今年冬天,我们就上山,黑竹山,赏雪景。”黄子雄一脸痴绝,朝着面前空旷空间中舞动的无数白色精灵诉说着伤心往事,“你叫小雪,真好,真好听。你调皮,你聪明,你善解人意。我们在网上认识了半年。电话那头,你说不要见面,你是雪,你怕见光。我说我也怕。”黄子雄呜咽道,“我说我胖,丑,笨,你说不要紧。你不在乎,你只在乎真心……呜呜……”黄子雄抽着鼻子,“你对我真是太好了。我长了二十多年,从来没人对我这么好过。我知道,我恋爱了,我从未恋爱过……我们说好,到黑竹山,这里的雪景,是最美的……”
  黄子雄满眼热泪地朝天空摇着头,抚摸着背后的神龛。天空飘雪漫漫,如同他支离破碎的纯洁爱情。神龛是山路旁边的一个浅浅的凹洞,上面被人粗糙打平整理,修了个送子观音的像。黄子雄看着送子观音,观音缠着红布,正嘲笑地看着他。黄子雄道:“我独自一人来了,不是和你,而是和酒……”
  黄子雄停住了喃喃自语,抽了抽鼻子。方才一边喝酒一边爬山,爬了会儿酒劲上头,就到神龛下面歇一会儿,也顺便避一避越下越大的雪。谁料一歇就歇睡着了过去。黄子雄记得自己酒量还不至于菜到这种地步,才喝两口就把自己灌翻了,难不成,买到假酒了?他看了看手中的酒瓶,发觉没有生产批号,心中一动,于是细细解开商标,发觉下面还有一层另外牌子的标记,不由心中大怒。他猛地站起来,捏紧拳头,一脸凄绝欲死的模样陡然一变,如同怒目金刚。他咆哮道:“可你总该先给我说清楚,你他妈的居然只有八岁!狗日的这个小雪真是小,我他妈太服了。”他狠狠地将手边的酒瓶扔出去。酒瓶在空中飞出一道漂亮的弧线,朝山下急坠而去。他狠狠骂道:“我他妈怎么那么背啊!人是假的,酒也是假的!”
  仿佛是应他的骂声,酒瓶破碎的声音传来:“砰!”
  紧接着是一个人的惨声尖叫从山坡下响起:“哎哟啊!”
  黄子雄一呆,嘴巴半晌都合不拢。脑子里什么酒啊雪啊全都消失,只剩下一个念头:不是吧,真的有比自己背的人吗?
  “黄瓜,你都干了些什么?”黄子雄问了自己一句,在思考了一点二秒之后,他得出答案。
  快跑吧!
  他一撒腿,朝上山的方向跑去。心中不由暗自祈祷,但愿那人没什么事……不,但愿没人发觉是自己扔的……不,但愿自己跑得够快……
  劣质烧酒的作用还在继续,黄子雄甚至怀疑那根本不是烧酒而是酒精兑水。他感到自己呼吸粗喘,脚步沉重,脑袋又晕又痛。人都说喝醉了是飘飘欲仙,但黄子雄对此持非常严重的怀疑态度。黑竹山雪景果然很好,雪压竹叶,黑白间衬,一派古典山水画景象,但黄子雄根本就没有空理会这些。他沿着山路往上冲了好一阵,一直到实在走不动,才放缓脚步。到这时候,他心中的宏愿已经变成,但愿没人跟上来。
  黄子雄一路走得慌慌张张,不时回头张望来路,生怕后面出现一个脑袋肿个大包的家伙赶上来找他索赔——他不敢去想更严重的可能性——以致于在一处狭窄的地方差点撞上迎面而来的一对青年男女。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一直在黄子雄胸口酝酿的三个字脱口而出,异常响亮。

black白夜 发表于 2021-2-1 09:55:53

  那男人紧张地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嘘——别!别大声说话!”
  “怎么?”黄子雄一愣。
  “有猴子!猴子抢人了!别让它们听见。”
  “猴子抢人?”
  “对啊,”那女的张皇道,“好大一群猴子,见人就抢东西,找吃的。你还敢上去?我们亲眼看见一个人被追得走投无路,被猴群拖下山去。”
  “不至于吧?”
  “骗你做什么?我们反正不敢往前走了,这就打道回府,你跟我们下去吧?别去冒险了,大家一起走,还有个照应。”那男的发出热烈的邀请,但黄子雄看了看身后,想起自己干的歹事,大摇其头:“不行,我不能往回走,我……我得上山。”
  “那随你便了。反正记住,猴子要吃的,千万别给。你一拿东西出来,它们就一拥而上。别把东西提在手里,全放背包里。背包它们知道抢不下来。东西提手上,它们冲上来就连抓带咬,根本没有办法。”
  “这儿的猴子那么凶?”
  “大雪啊!猴子找不到吃的。这儿的猴子叫一种猕猴,特别高大,看上去跟猩猩一样,蹲在地上跟个人似的。一身黑茸茸的毛,那叫一个……你千万小心。”
  那队情侣慌张而去,奔山下走了。黄子雄反而僵在那里,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天色已晚,这个时候往回走,肯定得走一段黑漆漆的山路。按照地图,这个地方叫滴水崖,往上走前面不远处有座寺庙,是黑竹山的名胜,生缘寺。那里应该可以投宿。黄子雄看看身后,想起山下那声惨叫,决定还是继续往前走。
  过得滴水崖,这一段路唤作回头坡,山路陡峭非常,又堆积了厚厚一层雪,让人一看就生退意。回头坡这名取得再恰当不过。黄子雄越走越觉得心惊肉跳,空气中开始弥漫出一种野兽的气息,猴群显然刚刚才经过这里。他紧了紧自己的背包,继续往前。拐了个弯,一个居士婆婆模样的人正从山上往下走来。
  “谢居士,你慢慢走,谢居士,你慢慢走……”那居士婆婆一路走,一路这样不断重复的念叨着怪异的一句话。黄子雄站在路旁,看着那婆婆。那婆婆大约六七十岁,满脸的皱纹,以致于干瘪的嘴一张一合的时候,看上去不像人,而更像某种动物。她穿着灰色的长褂子,没有看黄子雄,而是擦身而过,自顾朝山下走去。
  黄子雄忍不住道:“婆婆。”
  那婆婆已经走出去几步,浑然没听见的模样,依然不住口中念念有词。黄子雄追上又道:“婆婆!”
  那婆婆止住步子回过身来,停住口中的念叨,一双混浊的黄眼瞪着黄子雄:“什么?”
  “这山上,有猴子?”
  那婆婆似乎没理解他的话,黄子雄又道:“听说它们抢人?猴子抢人,还把人推下悬崖。这条路,还能走吗?”
  那婆婆忽然裂开满是皱纹的嘴,干瘪无比地笑了:“咯、咯、咯、咯!”
  黄子雄头皮发麻,只觉得面前是个猴子拿刀来打劫他也比这个场景强。那婆婆笑得毫无笑意,只是嘴巴裂开,将脸上本来就沟壑纵横的皱纹挤的更深,两只混浊的黄眼一直死死地盯着他。笑完,那婆婆慢慢地转过身去。
  黄子雄忍住一身的鸡皮疙瘩,转身欲走,只想离面前这个人越远越好。却不料衣袖又被婆婆鸡爪一样的手抓住。
  那婆婆从怀里掏出三炷香,用低沉嘶哑的声音对黄子雄道:“那是谢居士。你拿着香,只管自己走路。谢居士见你拿着香,知道你是来拜菩萨的,就不会惹你了。”
  “多谢!多谢!”黄子雄感激得连连点头,为自己的以貌取人惭愧不已。
  那婆婆又重新往山下走去。黄子雄手中捏着三支纤细的香,犹如捧了个法宝一样。他不敢把香点燃,生怕自己还没赶到投宿地,香就燃完了。捧着香走了一程,天色渐渐黑暗下来。雪稍稍小了些,山路上积雪却比方才又厚上许多,显见是海拔逐渐上升,气温逐渐下降。山间寂静无比,山路笔直崎岖,不论前后怎么看,都只有黄子雄一人。黄子雄陡然想起,自从那婆婆走后,这山路上上下下,竟然只有他独自一人而已。黑竹山确实不大出名,但生缘寺是黑竹山的中心,这在赶晚饭的时候前后居然看不见一个人,未免太过异常了吧?

black白夜 发表于 2021-2-1 09:56:10

  想起晚饭,自己醒酒之后一惊一吓,还什么都没吃。这时候肚中咕咕怪叫。黄瓜将三炷香插在脖子衣领下面,从背后摸出根火腿肠,又摸出罐老干妈,一边沾辣椒,一边下红肠。才吃了两口,猛然停住脚步。
  空气中又出现猴子毛发散发出的野兽特有的膻腥之气,比方才那处要浓得多。也许猴子就在附近?这时候他就独自一人,唯一的武器是手中三炷香……他看了看手中的香,实在无法断定这一团昏黑之间,猴子到底能不能通过这个辨识出他是进香客。他看着香,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这个居士婆婆显然就是山上庙里出来办事的,既然她给出这个法子,那就从侧面证实了那对情侣说的话是真的。否则何必这么麻烦?嗯,也许是劝他一心向佛也为可知……一路走得疑神疑鬼,胆战心惊。
  忽然,前面拐弯处,走来一只猴子。
  黄子雄心中一抖,手中的香差点拿捏不稳。他这才知道那对情侣所言非虚。这猴子确实有点吓人。来黑竹山之前黄子雄也曾听说过黑竹山上有猴,但他只是凭经验想当然,认为不过猴子嘛不过是些瘦小的黄毛杂碎,哪里想到这里的猴子是这样的变种。猴子一身黑毛,比寻常动物园里的猴子大了一倍有余,站起来几乎到他的胸口,膀粗腰圆肌肉发达,看那模样估计足有七八十斤重,简直就是只猩猩。猴子鼓起眼睛瞪着他,眼露凶光,朝他慢慢逼近走来。黄子雄想起居士婆婆说的话,连忙把手中的三柱香高高举起,口中念道:“谢居士,我是来拜佛祖的,谢居士,我是拜观音菩萨……”
  猴子“吱哇”一声,猛地扑将上来,巨大的冲力直接将还在寄希望于如来佛祖的黄子雄放翻在地。还没等黄子雄反应过来,只听一人飞步赶上来,一根棍子横扫过来,一声大喝道:“去!畜生!”
  猴子怪叫一声,飞身逃进树丛不见踪影。黄子雄回头,看见一个少年和尚站在一旁,手里拿着根扁担,冲他直乐。和尚还是个孩子,估计只有十四五岁,粗眉大眼的看上去似乎本身就是当地人。看到黄子雄的狼狈样子,小和尚不由展颜笑道:“干什么?还捏着那个?”
  黄子雄这才发现自己手里还捏着那三支已经被折断的香,不由脸上一红,随手扔掉翻身起来。小和尚笑道:“又是被人诓了吧?这两天猴子兽性发了,你那玩意儿顶什么事?要想安全,还得靠这个。”他拿着扁担朝地上跺了跺。
  黄子雄尴尬道:“啊啊,多谢你了,小师父。你们这儿的猴子,未免太凶了点。”
  “这时候猴群都没出来呢,一般这时候都是安全的。你遇到只落单的,算你倒霉,”小和尚嘻笑道:“你是来旅游的?”
  “对,前面投宿的店,还有多远啊?”
  “已经到了么,翻过这个坡就是下古寺了。小心点儿,赶快过去,晚上猴群要过来了。”
  黄子雄惊魂未定,迟疑道:“我……你……我们……”言下之意,是自己无论如何不敢再独自一人走这山路。
  小和尚笑道:“现在没事,我陪你走一遭也好。”
  黄子雄一张胖脸上顿时笑得肥肉乱颤:“那太好了,那太感谢了。”
  小和尚将黄子雄送过山坡,看到寺庙建筑,这才折头下山而去。黄子雄依依惜别,朝寺庙走去,只觉今天这一路走来简直匪夷所思,连惊带吓。被假酒灌翻,扔酒瓶肇事,被情侣惊吓,老婆婆诓骗,被猴子袭击,虽说最后还是遇到了好人,逢凶化吉,但怎么琢磨怎么觉得离不开“点背”二字。
  怎么回事?难道自己真该去庙里捐点功德以改善运道?不对不对……黄子雄想起一事,却又朦朦胧胧想不清楚,只得闷头继续前行。
  忽然路边草丛,又有一只大黑猴子蹲着,猫着腰黑糊糊的一团,不知是在地上摸索找什么吃的。黄子雄倒抽一口冷气,妈妈的,未免太背了吧?这只猴子比刚才那只还要大得多!怎么尽是他一个人遇到这些事?人家小和尚说这时候没事的么?他远远估摸了下身形,以刚才那只袭击他的凶猴的力量按比率放大计算,眼下这只巨猿给他冲过来,他黄老人家就只有闭上眼睛跳悬崖一条路好走了。
  完了,黄子雄面若死灰,那小和尚是没料到世上竟然有他这么衰的人,没把他送到寺庙门口,竟然就不明不白交代在这里了。天,就这么衰吗?想到这里他忽然忿然起来,随手操起一根胳膊粗细的树枝,抖掉积雪,半闭着眼,咬牙切齿迷迷瞪瞪地朝那只巨猿冲去。奶奶的,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豁出去了——

black白夜 发表于 2021-2-1 09:56:22

  那巨猿听到响动,猛一回头,一根树枝已经扫到面前。亏得那巨猿身形敏捷,朝旁一扑,顺势伸腿把收脚不及的黄子雄绊倒在地。黄子雄跌了个狗吃屎,还没觉得痛,那“巨猿”就人样的翻身扑在他背上,将他的手腕向后一掰。
  “啊啊啊~~”黄子雄惨叫起来。那“巨猿”一愣,松开黄子雄:“黄瓜?是你么?居然是你?你怎么还是这么肥?”
  黄子雄闻声觉得十分耳熟,不由翻身一看,也是大叫一声:“陈克?你是陈克!我就知道!我就说我为什么这么背!原来是你!你……你长这么高了?”
  那叫陈克的人失笑道:“冤家路窄,真是冤家路窄,算你走背时运,又遇到我了。怎样,最近啥事黄了?女朋友呢?”
  “黄了……”黄子雄哭丧着脸,忽然回味过来,不由怒从心中起,恶从胆边生,将还压在他身上的陈克一脚蹬开:“滚你奶奶的!你他妈才有事黄了。我最近顺风顺水,运道好得不得了,你不要来招我。”
  “冤,我真他妈冤,分明是你来招的我,”陈克将黄子雄拉起身来,“黄瓜,现在还有人叫你黄瓜么?咱们多少年没见了?”
  “你说呢?初中毕业就没了你的音信。”
  陈克道:“我说,黄瓜,你不是变成抢劫犯了吧?怎么招呼都不打,见了人就操家伙上来。要不是我反应快,还不让你把脑袋打开花?”
  “你可不可以不要叫我黄瓜?我刚才还好好的是黄子雄来的。你一来名字都变了。”黄瓜哭丧着脸。
  
  两人边走边叙旧,朝大路尽头的寺庙走去。黄瓜说完分手之后的事情,陈克用话左套右套,终于让黄瓜忍不住嘟囔着说出网恋“小雪”的衰事,从失恋到遇猴,从头到尾的事情交代一通。陈克费了好大力气才忍住,没有笑出声来。这个黄瓜,是陈克从小学到初中的损友。陈克记得他当年就是胖嘟嘟的,现在竟是大了一圈,模样可一个样子。当年两人在一起没少坏过,每次干些淘气活宝的事情,总是少不了两人一块儿。遗憾的是每次有黄瓜在,做啥事情都不会成,一定会“黄”。小到考试作弊,大到往厕所蹲坑里埋化学实验室偷的原料配的土炸弹,淘到往女生书包里塞死耗子,坏到往老师粉笔盒里撒尿——凡事有陈克,必然有黄瓜;凡事有黄瓜,必然事情要糟;凡事黄了,必然倒霉的只有黄瓜,而陈克往往会在事发之前因为脚小指头指甲发炎之类的种种奇遇逃而遁之。等陈克再回来,风声早过了,老师早把他们俩的狗屁破事忘记了。
  转眼一晃就是十年,想不到在深山老林上再次遇见,陈克对黄瓜的姓氏“黄”记忆深刻,却总是记不住他拗口的名字。但这难不倒陈克,他随口就安了个顺口的“瓜”字作为称呼,并无视黄瓜愤怒的抗议。黄瓜平日里一副胖乎乎乐颠颠的,黄瓜绝非形容他苗条(事实上恰恰相反,黄瓜自称永远吃不饱),黄瓜的瓜是傻瓜的瓜。黄瓜对此极为不满,遗憾的是这个名字显然比他老子取的更为广大人民群众喜闻乐见,在一次政教处老师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在朝会上愤怒斥责“黄瓜你怎么居然敢把死蛇放进食堂大锅菜里”之后,这个名字就此定型,再也无法翻身了。黄瓜有口难辩,其实他最怕蛇不过,那天他不过是放风的,主事人陈克却因为随着老爸工作的调动远走高飞,去了外省,再也不回来了。即便如此,那一次黄瓜自己还是按照以往惯例,没能逃过那一劫。
  但稀奇的是,即便是陈克离开之后,身边永远都有人喊他黄瓜,一来二去,念他大名的越发希罕起来。黄瓜念念叨叨,总算是把两人分开之后的情形说了个大概。刚开始两人还通通电话,慢慢天长日久,也就淡了下来。两人最后一次通话,也是好几年的事情。本来有大把的话可以说,但黄瓜却等不及一件最让他耿耿于怀的事,决定算算旧帐。末了,黄瓜终于忍不住怒道:“对了!总而言之,你今天得跟我交代一下,那回事!”
  听到“总而言之”四个字,陈克不觉一笑。这四个字是黄瓜口头禅,这时候听起来,倍觉亲切。他明知故问:“哪回事?”

black白夜 发表于 2021-2-1 09:57:10

  黄瓜道:“那条蛇!那条蛇明明你塞进锅里的,完了倒好,一走了之,我一个人替你背黑锅。”
  陈克哈哈一笑,黄瓜又道:“还笑!该你了。你这些年干什么去了?来这里旅游么?”
  陈克奇道:“我有说过要给你说吗?”
  “可……可我都把我的事情全告诉你了。”
  陈克摊开双手,一脸无奈:“你一定要告诉我,我又不能把自己耳朵刺聋,那有什么办法?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告诉你我的事?这些年我职业泡妞,兼职被妞泡,满意吗?”
  “你、你、你……”黄瓜嘴里噎了七八个你字,终于仰天长叹一声,“天意,这是天意。你不叫陈克,你叫陈克黄,专门克我的克星。有你在这山上,我这才他妈觉得今天遇到这些衰事多少有点道理。”
  两人谈谈说说,走到寺庙门口。此处是山腰上一块平地,正面是寺庙,古寺的大门并没有太过让人惊奇之处,木桩青瓦金佛像,门洞里的香烛之上,守门的弥勒佛正笑呵呵地看着来往路人。大门牌匾上书三个大字:“生缘寺”。放在热闹地方,可能没有什么人来。但因为毕竟是小地方,生缘寺好歹算是山上值得一提的旅游景点,所以一旁有些当地山民开的鸡毛小店。雪积得不少,将寺门外堵住了。一个小沙弥拿着扫把扫着雪。陈克领着黄瓜直朝大门里走去。小沙弥阻止道:“喂,买票呢。”
  陈克道:“你刚刚不是看我从里面出来么?”脚下却不停。黄瓜暗中偷笑,心领神会,连忙跟上。小沙弥指着黄瓜道:“那他呢?”
  “我们一个团的,刚刚从里面出来,赶上大部队要紧。他也是我们团的你没印象了?刚刚走迷路,才到。旅游团包门票好不好?你总不能再收一次钱吧?出家人不能耽迷黄白之物有失佛性对日后大彻大悟西登极乐非常不利……”陈克一边胡说八道一边不由小沙弥反应扯着黄瓜就冲进门去。小沙弥扔下扫把急追上来:“喂!他不是你们团的!”陈克根本不理,领着黄瓜钻进一道佛堂,七拐八拐,穿过几间房间,将小沙弥甩得无影无踪。
  陈克嘻嘻一笑:“怎么样?算是还你那条蛇的旧帐?”
  黄瓜竖起大拇指:“高,太高了!都像你这么混票以后旅游区都只好关张大吉了。我还说天下没有掉馅儿饼,这可不就是?又省张门票,赚。你跟旅游团来的?混进来的吧?”
  “还真算是,”陈克嘿嘿道:“知道就好。”
  两人走到一处天井,只见一个旅游团正围着一个年轻的女导游,听女导游讲解。旅游团不大,也就是十个人上下。只听那女导游道:“……生缘寺最初建于南北朝时期,中间多次经历战乱、大火,多次毁坏又多次重建,一直到清初才安定下来。我们现在看到的建筑,许多都是清朝年间增补修建的。当然,由于我国建筑的特点,土木结构的房子要想从一前多年前的南北朝时间一直保留下来,那也是绝不可能的。据说,生缘寺本身是藏着很多秘密的地方。比方说,当地人都习惯地称呼这里为‘下古寺’,我想大家都听到不少。我们都知道,按逻辑上讲,有下古寺,必然还有一处上古寺。那么,这个上古寺究竟又在哪里呢?”
  众游客听得目不转睛,那女导游粲然一笑:“没人知道!没有人知道,这个应该与下古寺对应的上古寺,究竟在哪儿。有人说是隐藏在山上的山洞里,有人说是隐藏在对面多少公里的一处上上,有人说早就被毁坏遗弃了。建国后,当地政府曾经组织一批文化人上山考察,最后却毫无发现。所以现在官方的说法,是上古寺被毁坏遗弃了,不过民间依然有许多传言……”
  “——不是传言。”

black白夜 发表于 2021-2-1 09:57:21

  一个洪亮的声音响起,众人回头一望,看见一个眉毛胡子都白了的老和尚走了过来。老和尚身材高大,消瘦非常,手中持着念珠,身上披着黄袍,一脸肃穆庄严。只听他缓缓道:“本寺建成以来,日出而开,日落而闭,都是按这个规矩。现在天色已晚,大家请回了吧。”
  众旅客不过是俗人一伙,本来见他宝像端庄,多半是修禅日久有几分得道的味道,心里多少有几分敬畏。大家都听他说不是传言,等着他的下文,却不料等到的却是逐客的话,大家都只觉愕然。只听那女导游介绍道:“这是生缘寺的主持,释无性师父。”
  一阵轻轻的“咣当”之声响起,众人一看,赫然发现释无性手中的念珠竟然是钢铁打造。释无性面无表情道:“大家都是包团的,门票已经给了,要游览的话,不妨明天再来。可以随意进出。”
  女导游走到释无性身边,递上一张名片,尴尬道:“师父,我叫沈雅琳,是初次带客,你多多关照……”
  释无性不接名片,道:“明天再来,晚上不要进寺。”
  沈雅琳进退不得,只好涨红了脸招呼心怀不满议论纷纷的众游客退场。陈克却拉着黄瓜走到一个柱子后面,见没人注意,一闪身,两人闪进一件房间。
  黄瓜抱怨道:“靠,便宜果然不是好占的,逃票进来,脚还没站稳,就被哄出去……”
  “嘘……”陈克望了望窗外,见释无性正监视着众人离去,回头对黄瓜道:“黄瓜,我得求你帮我办一件事。”
  “什么事?”
  “放火烧了这庙。”陈克正色道。
  黄瓜张开嘴巴,半晌合不上嘴:“这……这干系似乎大了点……可以商量么?光烧茅房好不好?”
  陈克“噗哧”一笑:“跟你开玩笑的,不过,”他正色道,“我真得求你帮我办一件事。这事只能由你办,现在说来不及了,我们边走边说。”
  两人穿过一道门,朝另一处房间走去。陈克道:“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这些年干了些什么吗?我现在告诉你,我当了警察。”
  黄瓜笑道:“你?当警察?不会吧,你都能当警察?你还不把警察局给搞翻天……”
  陈克道:“我真是警察……”他掏出证件,递到黄瓜面前。房间里没灯,黄瓜努力地从窗外透进来的模糊光线中辨认上面的字迹,一边念道:“国际刑警组织ICPO,中国局中心,反跨国际文物走私处副处长,陈克,二级警督……我操!这是真的?你不是卖假证件的吧?”
  “去死!当然是真的!”
  “你……你想干什么?”
  “你知道生缘寺的传说么?”
  “不知道。”
  陈克点头,他知道黄瓜不知道。黄瓜根本就是一头浆糊钻进来的。他非常了解这个黄瓜。尽管两人已经分别十年,但重逢的那一刻起,陈克就知道这个黄瓜根本就没有长大,还是十年前的老样子。无论说话做事,甚至神态表情,都跟十年前一模一样,简直没有任何分别。当然,出于谨慎考虑,他不应该这么做,但现在的情况已经不允许他万事周全,他不得不冒一点点险:“黄瓜,我不是来旅游的,是来查案的。”
  “案,什么案?”
  “盗窃案,”陈克道,“本来我们应该好好聚聚,叙叙旧,但现在的情况不允许这样。你有个选择,要么跟我继续往前走。”
  “要么?”
  陈克森然道:“要么立即离开这里!离开生缘寺,离开黑竹山,越远越好!”
  

black白夜 发表于 2021-2-1 09:57:30

  黄瓜道:“可你得告诉我为什么啊?你不是还说要我帮你个忙么?”
  陈克道:“如果你留下来,你就得帮我个忙。你听说过四大贼么?”
  “没有,没有听说过,”黄瓜摇着肥硕的脑袋,“啥叫死大贼?”
  “四大贼,四个著名的贼。现在中国的贼路上,有四个高手,个个都是从不失手的家伙。不能说是日行千里夜盗百户,但确实都是一等一的盗窃犯。他们的行踪诡秘,办事干练。江湖上有句话,莱州萧狼,潮州※※,天水※※,大庆罗汉。天南地北的偷儿,以这四个人为最。这四个人神出鬼没,根本无迹可循。如果不是他们有爱好虚荣,露出名号来,以他们的本事,恐怕根本就没有可能被人知道。”
  “这么厉害?”
  “就这么厉害。不过他们一般都是独往独来,从不和组织团伙有纠缠,也没和境外有染,有危害也相对也不严重,也是轮不到我插手他们的事。不过这次情况有变。公安部发文,要求国际刑警中心配合。其实我们早就在关注他们,只不过一直因为有规定,所以不能轻易出动。他们,怎么说呢?操,有时候实在是让人佩服。比方说,有个神偷侠盗罗汉……”
  “啊啊,这个我想起来了。说是偷了钱捐给红十字会的家伙,不是说是假的么?”
  “当然要说这是假的!”陈克道,“他在滨海市失手,转身又脱逃了。这次情况就是,境外有线报,这四个人都在联系境外的买家,买一样在国内根本就没法出手换成钱的东西。非常令人惊讶的是,他们同时都给出的不是现货,而是期货。而且,居然是同一样东西。”
  黄瓜眼睛一亮:“不是古董吧?”
  陈克一愣:“正是古董!你反应挺快啊?”
  黄瓜嘿嘿道:“我这些年什么都干,就迷这些东西。高中毕业我去了所不出名的大学,胡乱混进历史系里去。读书是越来越没兴趣,好歹上了几节课,乱七八糟的事情搞了不少,忽然一天发觉了一个偏门。”
  “什么偏门?”
  “发财的路子啊!学校旁边有个文物市场,嘿,你别说,真有机会。我倒腾了一阵,发觉自己有点天赋,当时还在文物市场摆摊儿,还别说,小有斩获。文物交易可以不能带出境,这点我知道……我说,不对啊,这四个家伙同时看上了什么?搞出这么大的动静来?我的天,那可是件了不得的大东西啊!”
  陈克点头:“没错!这个东西来头很大,跟成吉思汗有很大关系。”
  “你说说,你说说。”黄瓜一脸焦急,陈克却忽然沉吟不语。黄瓜道:“怎么?不能说?”
  “不是,我是在想,你知道了好不好。不是怀疑你,而是,那四个家伙……”
  “他们勾结在一起了?不,不对,他们不是从来独来独往么?”
  “现在还说不一定,从现在的情况来看,他们似乎还是各干各的。各自找找不同的买家,都是他们各自熟悉的路子,先听听价探探风,似乎还没有勾结在一起。但万事不能打包票,我们也不知道他们知道了多少情况,但我们毕竟是警察,虽然消息传到我们这里,会慢些,但至少有些方面知道的情况他们比我们少知道些吧。你知道得越多,怕是越有危险。”
  “危险?”黄瓜倒抽一口冷气,忽然恍然:“那玩意儿……那东西……那宝贝……在这里?”
  陈克点头道:“没错,你这才反应过来?我们的线报,萧狼在一周以前已经来到黑竹山,并有人看见过他进入生缘寺!而那个号称神偷侠盗的罗汉,在滨海市脱逃之后,居然也在附近露出身影。其余两个,虽然还不曾露面,但估计也会陆续赶来。虽然我们没有具体线报,也没有证据证明那东西在这里。但凭推理,让这四个家伙同时心动,蜂拥而至的东西,只能一种可能。”
  “那你……你……一个人?”
  “我当然是有备而来的,这你不用担心。这算是守株待兔。但问题就在这里,除了罗汉,谁都不知道其余三个人长什么样子。”
  “也就是说,你怀疑?”
  陈克道:“我怀疑,萧狼或者别的谁,这四大贼中有人,就混迹在生缘寺周围,说不定就在旅游团里面。你现在先跟着我,我们出去之后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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