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灵列车》(完结)赤川次郎成名作,边搞暧昧边破案
本帖最后由 black白夜 于 2021-8-24 17:46 编辑第一章
“没错,的确是八个人。那天最早的一班车只有八名乘客。因为没有其他站员,我亲自剪票,所以我记得很清楚。开车时间是六点十五分,差不多在开车前十分钟还看到他们。是的,他们全部都上了车。因为车子好像随时就要开动,他们就进去了。没有,没有上车之后又下车的。我可以保证。因为从剪票处可以看到火车及整个月台。──会不会从车子的另一侧下车,是吗?若有人从另一侧下车的话,车子一开走,应该会看到的,你想不看到都不可能呢!所以说没有人下车。而且,我还看到他们都坐了下来。──是的,照时刻表上的时间开动的,刚刚好是六点十五分。我的手表准吗?那天早上正巧对过收音机六点的报时。”这是岩汤谷车站站长大谷彻三所说的证言。
车掌森信雄的证言是──
“是的,乘客的确有八位,我可以确定这个数目。因为在火车尚未开动前,我在月台上溜跶了一会儿,确实看到乘客们在车内。──车子照着时刻表上的时间发动,也照着时刻表规定的时间六点二十五分到达下一个车站大汤谷车站。中途我没有走出车掌室。是的,跟往常一样,在行驶期间没有发现不寻常的事。──没有,车子没有停过,在到达大汤谷车站前,除了在过铁桥及拐弯的地方稍微会减缓速度之外,都是照往常的速度。──从车掌室的窗子当然可以看到外面,所以就没有特别注意外面的状况。”
技术师关谷一的证言──
“我也有看到乘客上车的情形,从驾驶处的窗户探出头看的。不过没有算人数。是的,六点十五分发动火车的,以后就跟往常的程序一样。车子当然没有停下来过。──是吗?车子并没有那么快,往常的速度是四十公里。在拐弯地方也差不多是这样的速度。四十公里好像没什么,可是若从车子跳下来,若只是受轻伤算他命大。我啊!曾经从时速二十公里左右的货车跳下来扭到脚呢!──是的,在驾驶时没有异常的事发生。”
大汤谷站站长田口良介的证言却迥然不同──
“那天早上,我这边的车站连一位乘客都没有。所以,我站在月台上等早班车来。车子是照时间抵达的。可是,我看火车窗上都没有人影,就对车掌森先生说:‘今天空空的吗?’森先生却回答说:‘不,有乘客。’‘连一个人也没有呀!’‘不对啊!’森先生说着说着下来到月台上。我指着事厢说:‘你看,不是空的吗?’森先生不解地说:‘奇怪了,明明有人上车的。’因此我们二人就进车厢内。──是的,有人坐过的痕迹。行李都放在网架上。报纸折好放在座位上,在窗边有打开过的罐装啤酒。可是最重要的,是乘客连影子都没看到。我和森先生正穷思不解时,技术师关谷先生也来了。三个人找遍了火车的每个角落,就是没发现乘客的影子。我就对森先生说:‘会不会记错了?说不定乘客们突然想到有急事而临时下车了呢’森先生却坚持说那是不可能的。因此觉得定发生了事情,才来报警的。──是的,到底怎么一回事完全没有头绪。乘客八个人全都消失了……” 第二章
我叫做宇野乔一,调到刑事警察局搜查一课已有四年了,再过几个月就四十岁了。三年前妻子因为交通事故逝世了,没有小孩子,所以搬到一间一百七十呎大的警察宿舍,一个人生活着。
我自己没有什么好说的。在中学时,成绩单上的评语是“乖巧不显眼”,这是地理老师龟田老师给我的评语。而这个评语依然可以应用到现在的我。这是有事实根据的,一赶到现场调查,年轻刑警常常对我说:“啊!组长您真悠闲。已经看过了吗?没有发现什么吧!”不胖不瘦不高不矮,除了眼神稍微锐利之外,不显眼的相貌对干刑警这种工作来说,说不定是有好处的。可是,那到底只限于相貌的话题而已。
木间课长有一句口头禅──天赋的才能对刑警是没有用处的。可是至少也需要走路的才能,以及在短短几天内能将庞大的资料从头到尾看一遍的耐力。我的相貌不是怎么样,可是倒有上述这二项才能。因此我常常在忍受这二项才能不怎么样的同事所带来的烦恼。
“请给我假期。”虽然这只是一句简单的话,但有时候却很难向上司开口。本间课长就是最好的例子。因为他自己都不休假,假日也都上班,蜻蜓点水似地出差也是不在乎地将它做好,因此当他的部下可说是与不幸结了缘。在本间课长手上已干了十年的我,那天早上站在课长桌子面前,也只出了一声!我……──就说不下去了,要接下去的话像是鲠在喉咙里吐不出来似的。
“嗯!是宇野啊!有事吗?”
“是的,我想……”
“正好我有点话有跟你说,先坐下来吧!”
当我坐在斑驳的椅子上时,心想!这下子大概又泡汤了。又有什么新的案件是派给我的样子。“什么?!休假!这是说梦话的时刻吗?!”大概会来这这么一棒喝吧!我还是应该直截了当地说出来才对。
“我找你是……”
我坐一下,木间课长就开始说话了,当他用那粗糙的手抚摸他那和工人没两样的黝黑的脸后,说:“不,还是先听听你的事吧!”
这是个机会,我站起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道:
“事实上,我想请三天假。”
一口气说完之后,“呼”地一声吐出气。──喘这一口气对我来说,可以说是救心丸。
总觉得有一会儿时间,本间课长像是以欣赏着奇禽异兽的眼光看着我,嗤嗤地笑出声音。
“真是凑巧!”
课长夸张地挥着手,“事实上,我正想说要你休假,你觉得怎么样呢?”
七岁的时候,心爱的小猫被车辗死之后,我就变成无神论者,可是在这时候,我却相信有耶稣基督、释迦牟尼的存在。
“不要说三天,你觉得十天如何?连接了几件案子,你大概也累了吧!”
当木间课长这么说时,我稍微有点不安了。总而言之,这会不会是辞职警告?意思是说:你已经被开除了!
“不,并不想休息那么久……”我战战兢兢地说着。
“不要这么说,即使去温泉休假也会洗掉性命的呀!知道好温泉吧!在山里,相当地安静,人民也很朴实。保证你是一去准会消除疲劳的”
香烟的烟冉冉升起,“是岩汤谷温泉。”
我缓缓地坐回桥子。而且在心里咒骂课长,咒骂神及相信神的自己。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想要我做什么?”
“不要这么火大嘛!从来没有发生过的无人列车事件被大众传播渲染成“幽灵列车”,你不会对它没有兴趣吧?!”
“那样被渲染是意料中的事,可是那并不是我们警局的辖区呀!”
“知道,我当然清楚。──事实上,那边的局长是我小时候的玩伴,是在一起偷附近人家院子里柿子的好朋友。头脑虽然简单了一点,却是很认真的好家伙,他向我求救。”
“怎不向县警局求救呢?”
“如果可以的话,不太想藉用县警的力量。他的心情你大概也能了解吧!”
“没错,我是了解。可是……。”
“而且,你是以私人名义去的。换句话说,只是一位去温泉区做温泉疗养的客人而已。不是以刑事警察局的名义去的。……你觉得如何?请你务必要接受,就当作是帮我的忙,好吗?”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迅速地站了起来。
“真是岂有此理!把我看成什么?我可不是你的秘书呀!管你是童年的朋友还是偷柿子的伙伴!为了乡下的警局,为什么非派我去调查不可?还说十天的假期?!比起那样子的十天,还不如三天的自由活动。我最讨厌乡下了。在新宿附近溜跶就能得到充份的休息。知道了吧!我拒绝接下这件案件。很抱歉!碍难遵命!”
这只不过是在内心里的大演说。实际上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后,叹了一声说:
“那边分局长的名字是……?”
“武藤浩平,我已经跟他说你要去了。很抱歉,你明天早点出发,详情细节待会儿给你。”
本间课长是说了声对不起,其实并没有对不起的含意。他一说完这些话,就快速地翻阅别的文件了。
我慢慢地从椅子上起身,想回到自己的办公桌时,突然想到漏问了重要的事情。
“那个……”
“什么?”
“旅费及住宿费是不是包括在内?”
“啊,当然帮你出。不过,别的案件可不是这样喔!”
“谢谢!”
说完这句后,才想到我为什么要道谢呢?接下来之后的时间,我都在乱发脾气。
可是不管如何,不知内情的同事们却抛来羡慕的眼光,我十天的假期就这样开始了。 第三章
坐在慢车硬帮帮的座位上,给我的感觉是像已习惯败兵下场时,那种蹒跚、寸步难行的心情。睡也睡不着,机械性地翻着已经读腻的杂志也有三个小时了,好不容易等到广播员送来“下一站是大汤谷车站!大汤谷车站到了”之时,已经近四点了。
我下车的地点是再下一站的岩汤谷车站!这车线的终点。那“无人列车”又叫做“幽灵列车”,就是从岩汤谷车站出发,到这大汤谷车站时发现乘客消失了,而我现在是走反方向的路线,从大汤谷车站到岩汤谷车站。
大汤谷车站是只有月台、剪票口的地方,毫无特殊的乡下车站。有栋像车站的建筑物,不,倒不如说是小屋来得合适。站在月台上矮胖、红脸的人大概是站长田口良介吧!说不定往后有必要找他谈话,我把他那红脸记了下来。
这班车的乘客大约只坐满三分之一,却全在这一站下车了,只剩下我及一位年轻女子。车子往终点站岩汤谷站开动了。我将身子靠在窗边,注视外面的景色。
“现代的神把他们藏起来吗?”“幽灵列车之谜”“乘客去了四次元世界?”──这二星期来,出现在报纸、杂志封面上的名标题不下数十个。八位乘客从正在行驶的火车上突然消失的消息,如闪电般快速地传遍了日本每个角落。各式各样的推理、猜测也纷纷出笼,各小说杂志上也开始连载所谓“小说.幽灵列车”这样的文章。也有奇怪的宗教团体就这事件加以利用,在银座街道的正中央传教,更有自称做诱拐乘客的宇宙人的代理而要求赎金的事情,真是“一种米养百种人。”
社会上流传各种猜测,但是实际上的搜查却一点进展也没有。有关消失的八名乘客的身份没有一处可疑的地方,都是极普通的商店主人,而且对于两位站长、车掌、技术师的证言也找不到可疑之处。这八名乘客到底去哪里了?又是怎样消失的呢?
一出大汤谷车站,火车走不到几十公里就进入重重山峦,车的两边都是悬崖,最低的地方也有二十公里,最高有三十五、六公里吧!若全是岩石的话,也许还可以攀登,可是这里的悬崖是属于容易滑落的黏土质,且又平坦得像屏风一样,不太容易攀登。即使巧妙地从行驶中的火车跳下去,也无法躲入山里隐藏。
即使是这样的地形,我仍然轮流往左右车窗探望,确定有没有漏看些什么。
不久我发现对外面景色有兴趣的不只是我一个人,还有一个留在车内的年轻女子,她不像我那样坐在位子上观看,而是屡次地在左右座位上换来换去,有时还夸张地探出身子回看悬崖,煞有其事地点着头呢!大概也是为了解开案件的谜题而来的吧!外表看起来像是学生,说不定是杂志社记者。要小心行事。若让她知道我是刑事警察局的人,大概会紧跟着我不放吧!
她看起来大约有二十二、三岁,虽然矮矮的却给人一种轻快的印象。皮肤白嫩,衬着可爱的容貌。身上穿着旅游用的夹克、一件牛仔裤,这是时下流行的样式。长发在后面随便地绑了一个马尾,看着这位像钟摆一样、适当且忙碌地来往于左右车窗的女子,我突然联想到在“爱丽丝梦游仙境”故事中的“我已经迟到了!我已经迟到了!”那只跳来跳去的小白兔。
火车通过一座小铁桥。我以为这铁桥之后,悬崖应该中断了。哪知道铁桥下面的人工挖通的水路,一个隧道接着一个隧道,就像丰富的水以汹涌澎湃的水势流去,来势汹汹。我想这段车程是不可能跳车的,看都来不及了,那有可能来得及跳车。而且“屏风”是不断地延伸着。
──这不是一件简单的案件喔!当火车两侧终于展开时,我不自禁地叹气。右手边斜坡上有几间农家,左手边虽然是山,却有草木繁盛掩盖着的上坡路,不很陡的坡路。从这地方开始到岩汤谷车站是直线距离,只有五十多公尺。从车站的月台就可以眺望得一清二楚的地方。若是从这儿跳车的话,岩汤谷车站的站长不可能没有看到。
火车停下来,我慢慢地将行李从网架上拿下来。同车的兔子女孩就像乘坐东京的国铁一样,一停车就轻快地飞出月台去了。
虽然时间还不太晚,山间的黄昏却已来临。空气温度已下降,冰冷地剌在脸颊上。其他的车厢也像是只剩下四、五个人而已,比起大汤谷,这岩汤谷就显得有些凋零荒凉了。
最后要走出剪票口,我被白发苍苍的站员,不,该说是站长叫住了。
“很对不起……”
“有什么事吗?”
“您是不是从东京警政署刑事警察局来的那一位?”
“啊?!”我惊讶地应道,“嗯……我确实是刑事警察局的人,你为什么知道我要来呢?”
“果然来了!”看起来就像是老实人的站长,安心地笑了起来,“从局长武藤先生那儿听来的。我是这儿的站长大谷彻三。”
“……请多指教。” “那边可以看到钢筋水泥的白色建筑物就是‘蒙蒙庄’。要不要我帮你提行李?反正这里也没有事了。”
不用了,反正也只有这么点行李而已,我这样地婉拒之后,往“蒙蒙庄”走去。这下可惨了!还说是以个人名义呢?!这么小的村镇,看样子说不定全村的人已经知道我要来。这下很为难了。
木造陈旧旅馆林立中,只有“蒙蒙庄”是钢筋混凝土的建筑物,是为了容纳团体观光客而设计的三层饭店式的旅馆。因为如此现代的设计,说不定已经没有“温泉”那种气氛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不论走到哪儿,潮湿空气中都飘浮着温泉的味道,连路边的下水道也有温泉气上升,真是道地的温泉乡风貌。
一走到“蒙蒙庄”,看似掌柜、长得矮矮的中年男子急忙从旁边的账房,不,该说是从柜台出来,他自我介绍是这儿的主人儿岛公平。
“您是东京的宇野先生吧?已经等您好久了。请您跟我来。”
一说完就招待我往二楼的房间走去。
“视线真好。”
我站在阳台眺望浸润在暮色中的山峦。
“儿岛先生,我到底是以个人名义来玩的,若随便暴露我的身份,我会很头痛的!”
“是,我十分地了解你的处境。”
“知道就好了,明天或许会向你请教几个问题。”
“啊!若对案情有帮助的话,怎样都可以。”
因为消失的八位乘客是这“蒙蒙庄”的客人。
“那么,请好好休息吧!”
“啊,儿岛先生?”
“什么?”
“现在客人很多吗?”
“这两、三天好不容易安静下来了。前一阵子还客满呢!”
“并没有因为那事件的影响而一落千丈吗?”
“一落千丈?相反地还因为报纸、杂志的报导都跑到我这间来了呢!”
“赚了一笔吧?”
“没有啦!”
他笑着说:“不过,倒是为了找帮手伤透了脑筋呢!也没赚多少啦!”
主人走了之后,我一边将外套脱掉挂在衣架上,一边在想这位主人不是省油的灯。外表上很会说话应酬的人,他内心在想什么是猜测不到的,并不是说他可疑,而是不能将他所说的话全部信以为真。──这是我这个干刑警的直觉。
既然来到温泉乡,不去泡温泉也太可惜。拿了毛巾,问女侍要怎么走之后,就下楼梯往地下室大浴池走去了。微暗的走廊弥漫着温泉雾气,不太看得见路。我几乎要与从对面走来的年轻男子撞上时,“哎呀!抱歉!”
“啊!对不起……。哟!”
那男子一看到我,“你不是组长宇野先生吗?”
“没想到会在这儿碰上你。”
“宇野先生没错啊!……警察局终于要出面了,是不是?”
“喂,不要疑神疑鬼的,我是来休假静养的。”
“休假?那当然也是原因之一啦!啊,正好。说真的,这几天这里也没发生不寻常的事,本想回东京了,没想到,这么凑巧!不走了!宇野先生,你说说这件事的……”
被他这么一说,我赶快跑开了。哎呀!一变成这种情况,他是绝对会跟到底的,来了难应付的人了,想必现在正在打电话回社里,传送刑事警察局终于出面等等之类的消息吧!看这样子为了不让刑事警察局暴露在报刊杂志上,也只好以提供消息作为交换条件。
一边左思右想,一边打开眼前澡堂的门,然后进去更衣室。我一进去,对面的玻璃门打开了,出来一年轻女子。──是年轻的女子吗?
刹那间理所当然似地,我和那位女子站着互相对望。但是只是很短的一段时间。为什么呢?她刚从澡堂出来,因此想当然耳的只有一条毛巾在手里,全身裸裎!下一秒钟,她直觉想用手及毛巾掩盖胸部及……。哎呀!反正当她开始惊叫的时候,我飞快地逃出了更衣室。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抬头一望,上面写着“家族澡堂”的板子。大澡堂是在更里头的地方。我呢!则像是被那位女子惊叫声追赶似的,迳往里头跑去了。──在跑的时候,突然想到了。刚才那位女子,不就是爱丽丝梦游仙境中的那只小白兔吗? 第四章
还是照往常的习惯,六点就醒了。一拉开窗帘,朝阳下嫩绿的山色冷不防地跳入眼帘,令人炫目。已经是十月底了,我以为山的高处大概也已变黄了,没想到出现在眼前的山色,很容易使人错以为是六月的新绿呢!
去车站看看吧!──在洗脸时突然想到。六点五分。赶快的话大概可以看到六点十五分开的头一班火车吧!就是被称为“幽灵列车”的那班火车。说不定会有什么线索呢!一想到这里就赶紧换衣服出门了。
冷冽清寒的空气,将沉淀在脑袋里的睡意赶走了,急急忙忙地往车站走去。吐出来的气息都变成白色烟雾。
站在剪票口白发的大谷站长看到我,露出笑颜。
“组长先生,你要坐车吗?”
“不是,只想看看车子发动的情形。”
“是这样啊?!今天没有客人……。也有一段日子了。从那件事故以来,头一班火车就变成话题,因此乘坐这第一班火车的人就特别少。”
从那边走来一位体格健壮、乍看之下似乎是很正直的男子。
“啊!刚刚好!”大谷站长介绍说:“他是车掌森先生。森先生,这是从东京来的刑警组长宇野先生。”
“您早!是来调查那件案子吗?”
“表面上是休假旅行,希望你们能替我保守秘密。”
“我知道了!我绝对不会说出去的。”
听他的语气使人有若跟他讲好就不会出差错的那种感觉。我走进月台注视那即将开动的火车。虽然说是电气化火车,可是火车头仍然是属于从前的样式,三辆连结的客厢已经不只是破旧的程度而已,而是到了令人觉得可怜的那种状况。尽管那样,车掌室是连接在载运行行李车辆的最后面。我问旁边的森车掌:
“以前那些乘客坐在哪一车厢?”
“第三车厢,也就是客车的最后一节车箱。”
“车厢全部都可以自由移动,来来往往吗?”
“都可以。连最后车掌室那一节车厢也可以。当然啦,火车头是没办法移动的。”
“嗯,我知道了。……你还记得乘客是从哪一车门进去的吗?”
“还记得。他们是从后面的车门进去的。”
“换句话说,是最靠近车掌你的啰!”
“是的,而且距离剪票口是最近的。方便嘛!”
“嗯!的确是如此!”
我看表,“已经是开车时间了吧?!”
“啊?还剩一分钟。”森车掌看着自己的怀表。
“很抱歉,如果方便的话,你能不能坐在客车上让我瞧瞧看?”
“我?!可以啊!”
森车掌很爽快地答应了。他从第三辆车厢后面的车门进去,坐在窗边的位子上。
“这样子可以吗?”
“真对不起,请坐到对面窗边的位子看看。”
森车掌就移到对面窗边的位子坐了下来,换句话说,就是距离月台最远的位子。即使那是最远的距离,从我站在月台的位置上,却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他。如此一来,当时想逃过森车掌的视线而在对面下车也是不可能的。我向他道谢之后,目送着照时间表开了的火车。
火车走了之后,突然觉得周围变得冷飕飕的。──虽然这地方是终点,却没有车库或是调车场。从这岩汤谷车站起,到第四个车站都只有一线,从那之后才多线化,在那分歧线起点的车站才有车库。
只有一线的线路,将来会因为停开火车而结束它短暂的生命。虽然只有一条支线,铁轨却已生诱,上头有一台旧货车及用手摇的台车,任由风吹雨打的。
“那支线通往哪里?”
“哪儿都可以到。”
他们这样回答我。“以前在稍微前面的地方有个采石场,货车是一直来往这一段路。后来变成了废坑之后,这线路也就没用了。──你看,可以看到手摇车吧!就剩下那段铁路而已。”
“原来如此。采石场相当大吧?”
“有一段时期做得很有规模。再怎么说这里原来就是温泉镇嘛,要招集人手采石也是不容易的。” “那么,现在就单以温泉做生意了?”
“是的,可是最近……”
“生意不太好吗?”
“被大汤谷抢走了。若说起温泉,这岩汤谷才好,而且历史也很悠久。大汤谷以前是叫做吉高镇,原本是连一间温泉旅馆也没有的。后来,东京的饭店业者买下那边的土地建立起温泉镇,名字取得跟这里相似!大汤谷。”
“真的很麻烦!”
“就是嘛。……对方反正有的是资本,利用宣传的力量把客人都拉到他们那边去了。现在客人几乎都认为大汤谷才是真正是的温泉镇呢!”
大谷站长表情凝重。
“这里的人与大汤谷的人不和?”
“嗯!……我是这里长大的人,所以觉得还是自己镇的人比较好。没想过要与大汤谷的交往。即使在旅馆业者集会时,两边都互相不说话的。”
我点点头。大汤谷及岩汤谷的居民反目,对于这一点也该稍微留意一下才好。
向他道谢要回家时,背后有奇怪的声音,像是门吱吱喀喀响的声音。转过身去看,有一会儿时间找不出声音的来源。
“在那儿!”
站长以怪声调指着支线上的货车。门慢慢地开了!
“谁在里面?”
我尖锐地问。
“没有,应该没有人……”
消失的八个人在里面?──不会吧?应该检查过才对啊!这么想的时候,突然间背脊打了个冷颤。从月台跳下来跑到货车旁,从打开的门往里瞧。
“喂!谁在里面?”
从黑暗中伸出一张脸来,她盯了我一会儿之后,嘲笑地说道:
“什么?!原来是你啊!看来你的偷窥兴趣不仅仅在洗澡间呀!”
“昨晚很抱歉。因为正在想事情,没发现到……。”
“喔……这样子吗?话虽如此,到你发现时似乎已花了相当长的时间嘛──。”
她讽刺地说着。
从车站回“蒙蒙庄”的途中,不知为什么,内心焦躁不安。也可能是受了这小女子狂妄的态度所影响,可是,又不仅仅是这样而已。
“那暂且不提。”我粗暴地说,“你在那货车里面做什么?”
“你问人的方式给人很不愉快的感觉。好像自己是警察似的。”
我哑口无言。
“况且,你也是一大早跑到车站的,你在干什么?要问人的话,先要说明你自己!”
这个畜生!最近很少像这么生气了,想要给她一巴掌,虽然认真考虑着,但是自己也明白不可能做出那种事,也就算了。
“宇野先生!”
顺着声音抬起头,看到山冈记者从“蒙蒙庄”走过来。
“怎么了?”
“不是怎么了。因为在旅馆内没看到您的影子,我想您一定在逃避我,所以出来找您啦!”
“昨晚不是跟你说过了吗?如果你肯守约的话,我不会破坏约定的。”
“是!是!我相信您就是了!”
山冈看到身旁的女子,露出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您的‘同行’?”
“不是。”
“嗯!”她同时和我一回答。
“这、这……”
山冈笑着说:“好像有微妙的关系嘛──!”
“喂!好了没?不要乱猜测!”
“这不是很好吗?被称为刑事警察局的鬼组长毕竟也是人啊──!”
“喂!”
我慌忙地对他使眼色。
这位小女子听到后,以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看着我。我则是不说也不是,说也不定是的复杂表情。算了,反正已经被她知道了,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山冈,发现了什么状况,一定会先通知你的。所以,不要老是在我周围打转好不好?这样不是会引起其他记者的注意吗?”
“那就拜托您了,我走啦!”
山冈一离开,我和她即陷入沉默气氛之中。
“──你是杂志记者吗?”
“我?不是,我还是学生。”
“几岁?”
“二十一。”
“名字呢?”
“永井夕子。”
“你躲在货车里面干什么?”
“手帕借一下,好吧?”
“什么?”
“手帕!”
“喔──”
我们再向“蒙蒙庄”走去。
“啊。有油渍,脏了……”想用我的手帕擦手,“借我可以吗?”
“可以啊!”
“今晚洗完再还你。”
一说完,就塞进牛仔裤的口袋里。
突然,昨晚她那一身白嫩的肌肤像闪电般“唰”地一声闪过脑中。──傻瓜,你在想什么嘛!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吃完早餐再回答,可以吧?审问也不是用这种方式。”
“啊?……好吧!”
“你住哪一间?”
“二○七室”
“待会儿去找你。”
刚好到达了“蒙蒙庄”。她轻快地跑上台阶去了。
一回到房间,早餐已经准备好了。就像是旅馆式的早餐!鸡蛋、海苔、鱼浆片。尽管早餐还不错,昨晚的晚饭却很糟糕,反正……。
“打扰了。”
进来的人是永井夕子。看到她连自己的早餐也端了过来时,我愣住了。
“一起吃没关系吧?!”
说完就在我的对面坐下,快速地吃了起来。──什么嘛!她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不吃吗?”
“不……要吃的。”
当我开始吃的时候,她已经吃完了。
“只有这么一点点,不太够吧!”
“说得也是。可是为了不要太胖,这么一点点就够了。”说着说着,一个人笑了起来。“可是,这边的用餐跟外边不一样,你不觉得吗?”
“你是说昨晚的晚餐?我也吓了一跳啊!”
昨晚的晚餐全是炸的食物!炸猪排、炸虾!
“我曾想在这样深山内的旅馆,应该会有山乡特产或很多不一样的食物才对,哪知道竟是那样!”
“大概是人手不够吧!”我以一副知其所以然的表情对她说:“这个村镇被前头的大汤谷拦走了客人,似乎有点不景气的样子。”
“虽然都是吃习惯的食物,可是特地来到这里了,总期望吃些与大都市不同口味的食物啊!”
“我也是。虽然没有旅行走路的兴趣,却因为职业上的关系……啊,对了,你是来回答我的问题吧?”
“嗯,没错啊!可是也没有回答的必要。反正目的是跟你一样,来探查这次事件的。”
“那,请问名侦探你是否发现了什么?”
“稍微有一点眉目了,可是还不能确定。”
说完,就像名侦探似地皱眉摇头思考着。看到她那可爱又奇怪的样子,不由地噗哧的笑了一声。
“喂,宇野先生……刑警吗?”
“组长!”
“啊!你真厉害,人不可貌相嘛!”
她何必多说这一句话!
“嗯,几岁了?”
“我?四……不对,三十……七。”
“三十七!还是不行。”
“什么?”
“说我们是夫妇是行不通的。那,我当你的侄女好了。”
“你在说什么?”
“如此一来,我们两个在一起就不会让人觉得怪怪的了。”
“为什么要一起?”
“不是要调查这件事吗?”一副很自然的表情。
“我不要外行人的帮忙。”
“你不是以公家的立场来的吧!那么,有一个像我这样的人做伴,不是很好的掩饰吗?”
“可是……”
“如果怎么说都不行的话,我就要投书刑事警察局,揭发你昨晚偷看我洗澡的事情。”
我从来没碰过这么厚脸皮的女孩子。话虽是这么说,可是她也有令人无法怨恨的地方,她的任性可说是叫人又生气又想笑的行为。
如此一来,十分钟后,我就和永井夕子一起进去那古旧的建筑物──岩汤谷警察局。 第五章
“啊!你来了,真好,我已经山穷水尽,束手无策了。”武藤局长招待我们到会客室!门上若是没贴这个牌子,我还以为是审问嫌犯的房间呢!──当我们坐在陈旧且已磨破的沙发上时,他夸张地伸开两手说道。
他长得跟本间课长有几分相似。绉绉巴巴的西装,歪了的领带,晒得亮黑的脸,我还以为他们是兄弟呢!不过,如果注意看本间课长的眼神:冷静、锐利,给人不是普通人物的感觉。而武藤局长则是畏缩、温顺、柔和的眼神。使我联想到象的眼睛。这个差别是否就是刑事警察局课长跟乡下警察分局长的差别呢?并不是想比较哪一方比较高级,只是觉得各人所表现出来的气质适合他自己本身的地位罢了!
“这位是……?”
被武藤局长这么一问。
“啊──……”
我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
“我是他的侄女。”
她微笑地替我说明:“我说可以当他的秘书,硬吵着要他带我来的。”
或许我还没有说她是一位相当漂亮的女子吧。我想大概还没有一个男人当可爱的女子对他微笑时能不为所动的,这位局长也不例外,他赶紧用缺了口的茶杯端出茶来。
局长对我说的仍然只限至今我所知道的。
“真是扑朔迷离的案件!”
最后,局长说:“而且,最头痛的是那些证人又都是这镇长值得信赖的人。──站长大谷先生是生长在这里的人,镇里的人都传说他可能是继任现今的长尾先生成为镇长的人。车掌森先生在铁路局服务很久了,而且他太太在镇里也没有任何不好的风评。技术师关谷先生则是从他父亲就在镇里铁路局担任技术师。他年轻时候似乎放荡过一阵子,不过现在有了一位好太太,也认真地做着他的工作。──无法想像他们会捏造谎言。可是若不是谎言,那八个人去了哪里?又是怎么消失的呢?”
“那八个人的身份都调查过了?”
“是啊!他们都是批发商人,那边的警察也尽力调查了他们周遭的人,可是连个蛛丝马迹都找不到。”
“我懂了。他们来这儿只是想松弛筋骨而已?”
“没错。而且也只停留一个晚上,隔天就离开了。”
“那么说,发生这案件的原因不可能在这村镇上找到啰?本来打算问问儿岛先生,他们在旅馆时的情形。……如此说来,应该没有什么新的资料了?”
“是有一个,可是……”
“是什么?”
“是小孩子。”
局长面带难色地,“一位小孩子来说,他曾看到在跑的火车……。可是你知道的,小孩子为了想引起大家的注意,常常会编造谎话的!”
“说来听听!”
“好吧!你们坐火车来的时候应该发觉到才对。有一段铁桥通过溪流的地方吧!那个小男孩,他叫山田健吉,差不多十岁左右。照他所说的,从悬崖到隧道入口处有条路可以爬上爬下的。他喜欢看火车经过的情形,因此时常躲在隧道口旁边茂盛的树荫下,眺望马上要从自己眼前通过的火车。而且,有时候火车上的人也会看到他。”
“曾去调查过吗?”
“当然有啦!确实是可以走上走下。可是很难,对身手敏捷的小孩子来说不算一回事,可是对上了中年的大人,更何况有八个人……。而且,附近的草地或青苔都看过,没有被踩踏的痕迹。”
“他说有几个人不太清楚,不过他看到有乘客就是了,但也无法确认脸孔。”
“如果他所说的都是事实的话,到铁桥之前,乘客都还在车上了。”
“没错,可是……”局长叹了一口气,“若真是如此,那就更无法理解了。到底那八个人怎么了?是自己消失的呢?还是被诱拐了?被杀了?还是还活在某一个地方呢?……。你赶快帮我吧!我已经是束手无策了。”
这时候,永井夕子突然插了一句话。
“那个小孩子当时看到火车吗?”
“是的。”
局长似乎有点慌张失措。
“那火车上没有什么异样吧?!”
“火车上……没有,他没有说!”
“是吗?”
她反常地沉思起来。
“你觉得那小孩子的话可信吗?”
出了警察局往“蒙蒙庄”走去时,她问我。
“应该可信。”
我马上回答她。
“为什么这么认为呢?”
“小孩子所说的谎话是很荒诞无稽的。比方说,如果他说那八个人像气球泄气一样,从火车跳下去,你会相信吗?而他只说有人在火车上,我想那不是说谎。”
“原来是这样噢!不愧是刑警组长!”
“少奉承了,对了,你刚才在想什么啊?”
“如果那小孩子没说谎的话,那我的假设就不成立啦!”一副意气消沉的表情。
我只有笑着。──外行人的假设是再有趣不过了。每次一发生重大案件,就有很多的“推理”寄到警察局,多得出人意料之外。担任调查的刑警桌上,堆积了一堆像小山的从外行侦探寄来的“名推理”。不过,刑警的工作之一就是全部看过这些信件。外行人通常只看到事情的某一点,一般来说,多半是不合常理的推理。可是,有时候也有令人捧腹大笑的奇异推理,可以解解闷,赶走瞌睡虫呢!
关于这次的案件,很多推理侦探部都说是用直升机从正在行走的火车中吊出乘客来。可是,在那样狭窄的山谷间,那样的技术表演是不是有可能成功呢?而且,低空飞行的话,车掌、技术师不可能没有察觉到的。
“你怎么假设的?”
礼貌上,我是该问问看。
“嗯!”她装傻地说:“我是学名侦探小说家艾勒里.昆恩的,没有十分把握我不会说。你呢?你怎么想呢?”
“那小孩子的话若是事实的话!我是认为真的──要想解开乘客消失的谜底那就更难了!”
“这么说,你有某些推理了!”
“嗯……。这么说是对局长很不好意思。不过我在想:不是车掌,就是站长说谎,那八个人应该在半途跳车然后回去的。不过,在通过铁桥时那些乘客还在的话,我的假设就不成立了。”
“为什么?” “那铁桥几乎是在岩汤谷跟大汤谷两个车站的正中间。大约距离两个车站各有十公里左右,即使过了铁桥马上跳车的话,走了五公里左右的路,应该是回到小镇来。再怎么快,算四十分钟好了。可是,七、八分钟之后,火车到了大汤谷,就知道乘客不见开始骚动不安了,也马上通知岩汤谷车站,所以这边车站也一定围了一大堆人。这八个人不可能回到岩汤谷的。”
“没错,可是!”
“可是什么?”
她停住了脚步,稍做沉思之后,断然地说:
“去看看铁桥那地方。”
“啊!去那儿干什么?”
“想亲自确定一下,那小孩子能看到什么啊?”
“不担心会掉下去啊?很危险喔!”
“我又没说要你一起来。对上了年纪的人来说,上那种地方是勉强了些。”
说完了令人很不愉快的这些话之后,她快速地往车站方向走去。
“喂!有个三长两短我可不管哦!”
她把我的话当做耳边风。
“喂!万一掉到水里怎么办?”
什么嘛!连头都不回一下。她想死就去死吧!我要是你父亲一定“啪!啪!”给你二、三个巴掌!
“不管你!”
“原来如此……。”
从所站的悬崖俯视下面的水流滚滚的隧道入口,连我这个没有惧高症的人,也觉得脚趾头有些痒痒的!
“像这样的地势,那些老人是不可能爬上来的。”
“你呢?”
“不要把我看扁了,我是刑警啊!是有受过训练的!”
当我先下去时,才知道看似简单,爬起来很困难。踏在凸出的小岩石上,攀扶露出地上的树根,好不容易回旋下来时,几乎有点喘不过气来。永井夕子也是相当紧张地下来,可是,毕竟是年轻。最后从一公尺半高的距离“碰”地一声跳了下来。
“这样子不是太危险了吗?”我骂她,“掉到河里怎么办?”
“不要嫉妒嘛!”
“什么?”
“归根究底一句话,就是年龄差别!”
我真的火大了!──马上就看到了那个隐密处。这附近只有这么一个可以让小孩子躲的交换地蹲在那隐密处。
“这样子能完全看到火车吗?”
“不实际看火车通过是不知道的。”
“你想等?一小时只有一班车而已喔!”
“也只不过一小时而已,即使要等很久,我也要等!”
我服了她!──认命地在附近的平坦岩石上坐了下来。她蹲在那繁盛草木下,看了我一会儿,笑了一笑。
“你真是个好人。”
我突然慌了手脚。
“怎么突然……”
“哇!害羞啦!”
我苦笑着拿出烟点上火,问道:
“你从东京来的?”
“是的。很闲的大学生!”
“似乎很喜欢侦探游戏?”
“嗯!我自信在这方面是有些才能的噢!能不能给我一根烟?”
“啊?──喔!”
递一根烟给她,顺便帮她点了火,我若是你父亲,一定会生气地说抽什么烟!
“因为没有唠叨的父母,所以才会这样。”
“没有?”
“在交通事故中死掉了,已经四年了。”
“噢──”
我重新再注视着她。从她那吊儿郎当,开朗明亮的笑脸上,一点也感觉不到那寂寞的影子。
“从那之后,就一个人生活了。”
“那跟我一样啊!”
“啊?”
“我也是一个人。”
“嗯!……真的?”
“我太太也是在交通事故中去世的。已经三年了。”
“小孩子呢?”
“没有。所以才这样一身轻!”
“很寂寞吧!”
她自言自语地,“在那种轻松里,总有空虚的地方吧!”
我愣住了。在忙碌中追逐自己,想把自己忘掉的那种空虚的恐惧……。可是,真能忘掉吗?
“──很抱歉!”我笑着说:“总觉得常常欠缺了什么似的。比方说,每天……”我中断话题。“来了吗?好像火车来了喔!”
藉着轨道似乎能听到些微的响声。她也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
“是从岩汤谷出来的。可以看到跟案件同方向的行驶呢!”
一说完,她就缩进草木繁盛的树荫下,顺便对我招手说:“快点过来啊!”
“去哪里?”
“这里啊!不是讲好了吗?!”
“那么狭窄能藏两个人吗?”
“你要站在那里啊?被乘客看到了,不被以为是消失的八位乘客的亡魂才怪呢!那时候,就有好戏可看了!”
被她这么一说,似乎也有道理。可是……。火车轰隆的声音逐渐地靠近了。心一狠,把烟扔到水里,躲到她旁边去了。不躲还好,一躲到她旁边更惨。本来就是刚好够一个小孩子躲的,现在躲两个大人,怎么躲也躲也不好。更惨的是,若是在东京人多拥挤的电车上,跟她多么靠近紧贴都不会觉得有奇怪,可是在这里草木繁盛的阴暗处,反而有些焦躁不安、害羞、静不来的心情。我是怎么了?已经有过太太的人还有什么好难为情的呢!
火车慢慢地从头上经过。因为是从下头往上看之故,无法看到车的下半部份,可是却能完全地看到窗子,既然窗子能看到,也就足够可以确定车内是否有乘客在,至于脸孔那倒是另一回事。
火车过去之后,站起来伸伸腰。
“你该满意了吧!”
“嗯。”
她突然很高兴地笑了起来。
“怎么了?”
“果然没错!”
“你是指那小孩子所说的话?”
“不是,是说我的假设是正确的。”
“可是,刚才你……。”
“没错,看了实际状况之后才知道的。小孩子所说的话让我的假设没有矛盾啊!”
“你是怎样的假设?”
我开始有点兴趣了。
“待会儿我会告诉你的。华生医生!”
哎呀呀!她自以为是福尔摩斯,把我当作大侦探的朋友华生医生哩! 第六章
我们在车站前面一家兼卖礼品的咖啡店吃中饭,吃完之后,一边喝着这世界上最难喝的咖啡,一边分析案情。
“你不觉得他们是被杀的吗?”
“那我就不晓得了。你呢?”
“大概是被杀掉了吧!”
“说得也是,已经两个礼拜了。若是还活着的话,应该有消息才对。若被绑架,应该有恐吓信出现之类的,可是……。”
“可是,死了的话,尸体呢?”
“问题就是这一点!……我曾这么想过。”
“怎么样?”
她像小孩子似地露出一副好奇的神情,直盯着我看。可是我为什么要对她说我的想法呢?
“就是说,他门如何从火车上消失,这并不是问题所在。大家都专注在这谜底上,最重要的是那八个人怎么样了?若是被杀掉了,尸体在哪里?从那次事件之后,这一带是全日本最受注目的焦点,要将尸体载到远处是不可能的。那么,在这一带,最有可能隐藏尸体的地方是哪里?应该先往这一方向调查。若是找到尸体的话,相信不久之后将可以知道他们是怎么从火车上消失的。”
“有线索?”
我装腔作势地说道:
“也不是没有,要不要去看看?”
“即使脖子被绳子绑着,我也要跟去。”
“说反了吧!”
我们走出咖啡店。
“为什么要带我去呢?”
“嗯──”我说:“被坏人包围时,有你这样剽悍的人在身旁的话,可以壮大声势啊!”
“你!”
她瞪了我一眼。
没错,我所指的就是大谷站长所说过的采石场。这个已经没使用的采石场,还留着深坑、坑道等。满处都是大石头堵住了入口处。是灭尸的好地点。
我向武藤局长要了一份这附近的详细地图,才没有走错路来到了采石场。
“这是……”
我们站住张大了眼睛,没想到有这么宽广的地方。出现在我们眼前的是寸草不留,荒凉不堪,将近有百公尺宽的荒山,它前面仍然留著有足球场那样宽广的用地,生诱的轨道纵横排着。坑道的入口到底有多少个,一下子也数不清。没想到采石场有这么大。
“像极了世界的尽头。”她开口这么说道。
“荒凉”正是它最好的写照。到处都是陈旧的手推车,二、三座木头瞭望楼也像是快支撑不住要倒下去的样子。在这广大的用地上还留着一间像样的小屋。
“去看看吧!”
我们穿过满地都是岩石的土地,往小屋走去。──里面空空的,有好长一段时间没人住过的样子,门也已生诱。这间屋子起不了作用,我们又往外走去。
“要不要从这边走到那边呢?”
我们沿着山的断面开始绕着走。一边走,一边看着坑道那暗而空洞的洞口。
“要一个一个调查这些的话,那就不得了。要考虑到人手及时间,更何况又没有尸体在这里的证据。”
“真是难题!”
“而且,像这种地方要是不做了,为了防止将来谁进来玩而引起事故,通常会在很浅的地方将坑道爆破堵塞才对。如果,将尸体放在堵塞的地方,然后再一次爆炸,那就连尸体也找不到了。”
“那么,不把塞住坑道的岩石搬开是不行了,而且是全部的坑道!”
“那是不可能的,即使──”
“嘘!”
她尖锐地。
“怎么了?”
“那个坑道好像有声音。”
她指着刚刚走过的坑道。我们蹑手蹑脚地走回入口处。躲在入口旁边,专心倾听。──的确,有些微的声音继继续续地传来。一下子,听不出来是何种声音,当我们猜测时,一股寒气流过背后。──那是低低的、啜泣的哭声。
“……会是……?”
“好像有人的样子”
坑道前几公尺藉着光线还看得到,可是再往里面就是黑漆漆地一片。即使一直往里看,也看不清到底有没有人,可是啜泣的哭声还是不断地传来。把心一横。
“喂,谁在里面?”
声音在坑道中回响了一会儿之后,传来像是年轻女子的声音。
“……是……谁!……谁啊?”
“我们是观光客,你不要害怕。……因为有声音,以为发生了事情。你不出来吗?”
过了一会儿,一位十八、九岁像是本地人的少女走了出来。肌肤很白,纤瘦的女孩子。打扮很朴素,旧毛线衣配着裙子。 “把你吓着啦?很抱歉!”
我尽量地把声调放轻。“本地人?”
她沉默地点头。
“你刚刚在哭吧!……怎么了?”
“没有!”
她胆怯地摇着头,“我没有在哭。没有事的,没有的……。”
她急忙往林镇方向跑去。
“眼红红的嘛!”
“难道说,这坑道有问题?”
“她跟案情不一定有关系的。”我笑着说:“只不过在伤心男朋友变了心罢了!”
“可是!”她故意慢慢说:“她是在‘蒙蒙庄’工作啊!”
“真的?”
“昨晚送晚餐来的就是她。我敢保证。”
有事情发生吗?年轻的女孩子跑到没人迹、有些恐惧的坑道哭泣,究竟会为了甚么事呢?
坐在蒙蒙庄经理室的沙发上,我对着儿岛公平说:
“儿岛先生,对于那八个客人,你还记得吧?”
“是的。我还记得他们。”
“这里出入的人很多,只停留一晚的客人,你还记得他们的长相吗?”
“不能这么说。”儿岛和蔼可亲地笑着:“做这种旅馆生意,记住客人的脸孔已经变成一种习惯性了。虽然只在到来及临走的时候才碰到他们,可是,我还记得他们的长相。”
“过夜那一个晚上没有奇怪的事发生?”
“没有,没发生什么特殊事情。”
“刚刚你说,他们离开的那天晚上,是你亲自送他们的?”
“是啊,刚好早班的服务生去外面办事。也没有其他的人可以派遣了。而且每天早上我最晚六点就起床了。所以,那天早上我亲自送走他们。”
“真辛苦啊!”
这时候,门打开了,来了一位白发、穿西装的男人。
“啊!刚刚好!”儿岛招呼着:“镇长,这位是从东京来的刑警组长宇野先生”
“喔──就是他啊!我是镇长,叫做长尾。”
他大约六十五、六岁吧!是一位文雅的老绅士,一见面就令人有好感的人。在他身上有一种稳重的感觉,说是国会议员那种风度也不为过,不简单的人物。打过招呼后,他加了一句,“总之,赔上这小镇的名誉也没关系,希望你能将这案情查个水落石出。”
“我会尽力的。”我回答他,“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您很吃惊吧!”
“是啊!可是也已发生了。……事情发生的前一晚上,在镇里的公民馆有俳句的宴席,宴席结束时已半夜了,我就在靠近公民馆的一位会员家里过夜。隔天回到家才知道这件事。”
“原来如此,你很有雅兴嘛!”
“也没有啦!只不过是外行人的聚会。连外行人也可以作俳句的乐趣是无可言喻的!”
“说得也是!”
“我们叫做‘四季会’,刚开始只有四个人,所以才取这个名字,可是,现在人数增加了一倍,正在想要不要换个名字呢?”长尾镇长苦笑地说。
“都是自己镇里的人?”
“是的,都是住在这里的老人来聚会的。”
我虽然对俳句不太懂,可是除了大谈俳句之外,也无法问他任何事情。我对儿岛说想见当天晚上负责那八个人房间的服务生,他说马上叫她来之后,就和镇长一起离开经理室,只剩下我一个人悠闲地抽着烟。喔,我忘记交代,永井夕子说她要去洗澡,这么一去,到现在还没见到人影。现在,可以说是任何一件像样的线索也没有,不知为什么,我的心情却相当地轻松。难道是因为那装成自信满满的侦探样的小女子吗?
“打扰了。”
女服务生进来了,当我们面面相觑时,都大吃一惊,──没错。就是在废坑哭泣的年轻女孩。
“──喂,你见到那个女孩了吗?”
永井夕子一边擦拭沾湿的长发,一边问我。
“也没有发现可疑之处。她叫做植村美和,是这里农家的女儿。就如儿岛所说的,是很淳朴、乖巧的女孩。”
“这么说,简直没有什么可调查了嘛!”
“啊!有了。──我问她记不记得那八个人的脸,她说‘太暗了看不清楚’。”
“太暗?房间吗?”
“对啊!我也有追问她为什么说房间太暗呢?结果也没有问出什么事。”
“为什么?”
“因为他们在房间看电影。”
“电影?”
“黄色电影呀!有这种温泉乡就难免有这种影片。”
“真下流!男人为什么这么下流呢?”
她愤慨地说着。
“你对我生气没用啊!这种事常常有的。”
“目前该怎么办?”
“目前,对喔!吃饭吧!”
服务生刚好把晚餐端来。已经晚上了吗?转头看着窗外,天色已呈金黄,可是令人觉得有点冰凉。她轻巧地站起来走出我的房间,马上就把自己的晚餐也端了过来。又是汉堡牛肉饼加上烤鱼。“这简直就像是公司餐厅里的A餐、B餐似地,吃得都不想再吃了。”
“啊!”她喊了一声。
拿起来的碗下面,折了一纸片。──她打开看了之后,就像是第一次才见到我的那种表情,拿给我看。
“有话要对刑警先生说。十二点,请来采石场。”
大概是仓促之间写的,字迹很潦草。
头一次有了像样的线索。我们两个互相对看一眼,不自觉地笑了。
“真高兴!我也要去,好吗?”
“横竖你跟着去就对了。”
案情有了头绪,心情特别好。就把客饭吃得精光,时间还早得很,我们两个就打牌消遣时间。过了十一点半,我们换了衣服,拿了手电筒就出门了。
那名植村美和的女孩到底看见了什么?她知道什么事情?在和她讲话时,我心中一直有这种感觉。说不定今晚之行就是解决案情的开端呢!一想到这里,寒冷的空气,黑暗的路程,一点也不觉得苦了,我们以轻快的脚步赶往采石场。
她是在那儿等着我们,可是听不到她要说的话了。──她倒在白天她躲着哭泣的那个坑道前面,被大石头击破头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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