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重要部门》--南派三叔短篇
那个人永远坐在最靠近门的那个位置,那个座位有墙壁挡着,从门口往里看看不见他。用他的理论说,减少别人发现他的几率,可以让他更好的工作。
他是我在这里接触的第一个故事性的病人,他们和我说,有着故事性妄想的病人一般都会有两个故事,一个故事是讲来给其他人听的,一个故事是他认为身边真正发生的事情。
需要有某种触发条件才可能让他讲出内心的故事,这种触发条件非常离奇。
但是这个人的触发条件,很多人都知道,只需要在进门的时候,直接走到窗边,看着窗下的院子,他就会被触发。
那个时候他就会凑过来,直接塞给你一团纸。
这些都是他平时收集的各种卡纸然后用胶水黏在一起,上面写满了看不懂的符号,这些符号一看就是乱写的,没有任何的逻辑。
他们说,他一直认为自己隶属于一个关键部门,来到医院里,是来监视所有的医护人员是否在进行秘密工作。
卡纸上每一个符号,都代表着医院中一个病人的病因,而那个符号边上会有一个数字,是给这个病人身边医护人员的打分。
如果你看了看窗外,这似乎是他世界里,对于来交接文件的同事的一种认定,他就会把卡纸给你。
那个时候他会看着你,如果你长时间没有反应,他就会回到座位上。
当时我的主治医生告诉我,只要我身上有空白的卡纸,在他交给我的时候和他交换,他就会和我说话。
但是他不是病人一样说话,他会像医生一样说话。
这个人是我对于这个院区整体观察的开始,所以他的过程十分有趣。
我让家里人给我准备了很多香烟的包装卡纸,学着激发他的反应,并且把卡纸给了他。
他看到我给他卡纸,就笑了。
“我认识你。”他和我说:“借阅室有你的书,但是没有第二本,据说第二本有些邪乎,很多人看完了病情有加重。”
我问他道:“你工作做的怎么样?”
他就说道:“你不会信那些医生的话吧?”
他的表情非常鲜活,我一开始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他继续道:“我只是需要卡纸,所以编了一个故事,他们很轻视我们,他们不会发现我每一次给出去的卡纸,都会少一张。”
“什么故事?”
“就是我监视病人的故事。”他说道:“啊,你信了,这一招特别管用,大家都觉得精神病都是傻子。”
我当时差点就被绕进去了,因为他表现的太正常了,一直到我想起医生说道:“他不会像病人一样说话。”我才让自己展示先不动声色。
因为那个时候如果不顺着他的话说,继续表演,我会像一个傻子。
但我还是硬着头皮和他说道:“别开玩笑了,我们得继续执行任务。”
他就戏谑的看着我:“你被他们耍了。”
“你如果不能执行任务,我会上报的。”我对他道,说着我就做出要走的样子。
我走到门口的时候,就觉得自己是个傻子,但我拉门的时候,他终于说道:“哎,先别走。”
我转头,他看了看其他人,就对我道:“情况有变化,那个东西已经出现了。我们的简报沟通不能在这里。”
“那在哪里?”我问他道。
所谓的秘密的地方,其实就是c餐厅(我们一共有三个餐厅,其中C餐厅是供应咖啡的,秘密的地方就是咖啡机的边上),他看着我,就拿出了卡纸。
他的动作确实和医生一样:“好,我们现在进行沟通,我来提问,你来回答。”
“好。”我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是我觉得很有意思。
“你必须完全按照训练的回答,你知道我可以根据你的回答,知道上面的真实意图,而你作为传信员,你不需要知道。”
我点头,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是我还是决定配合。
接着他开始问了我很多生活上的事情,比如说我爱吃的菜,细叶菜的几种做法,还有一些政治上的和金融上的新闻。
我都直接回答,不知道的,我就说不知道了。
他每次听完,都很仔细的在卡纸上描绘,写的文字我是看不懂的,我说的东西毫无意义,但他完全似乎听懂了一样。
问完之后,他对我道:“看样子,事情已经很难挽回了。”
我不禁就问他道:“我可以知道一些么?”
他摇头,对我道:“除非你获得晋升,否则你的职级没法让你知道这些。”
“那如何才能晋升呢?”
他看了我一眼,对我说道:“需要重大立功表现。我就是因为发现了它,那个东西,我才得到晋升的。”
说实话我真的非常好奇,也许我最终问到的东西就是一个混乱的精神病人的世界观,但他确实是太有意思了。
当然我很难获得重大的立功表现,因为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我大概是在一个月之后,开始发现了一个突破口,就是我开始和病房里的另外一个病人沟通多了之后,他就会表现出焦虑来。
我当时有一种特殊的直觉,我觉得我沟通的这个另外的病人,就是他口中说的:出现的奇怪的东西。
这个病人是一个反向视觉的人,他看出来的所有东西都是相反的,他一直认为自己脑子里有一面镜子。
镜子人的故事也很有趣,但这里主要说这个秘密特工病人。
于是我找了一个机会,在一次和他交换卡纸的时候,对他道:“我已经得到了奇怪东西的信任。”
他看了很久,最后似乎松了一口气:“我一直都很担心你。”
我就知道我猜对了。
“我还不知道这个东西的危险性。”
“你们都不会知道的。”他说道。
“我觉得我可以得到晋升了。”我对他道,他犹豫了一下:“按道理是可以了,但需要组织上批准。”
我就对他道:“现在我好不容易获得了这个机会,我们要放弃么?我需要下一步的指令。”
他看了看我,就对我道:“好,那我们执行紧急决策原则。我直接决定你晋级,并且对你进行培训。”
他说这个话的时候,用力捏住了我的手,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 最重要的部门(下)
培训的内容基本上就是他来讲述整个事情的背后逻辑。
他所在的组织,叫做最重要部门。
对的,你没有看错,就是最重要部门,一个字都没有差。
最重要部门的成立原因,是因为最重要这件事情不稳定定律。
在很多年前,组织的科学家就发现人类对于什么事情是最重要的,无法集中任何的注意力。
比如说,在学生时代,学习成绩是最重要的,工作的时候收入工资是最重要的。
但人的生命是一个统一的整体,如果将人的整个生命统一去看,应该有一个最重要的东西,这个东西应该是恒定的,为什么每个阶段会变化?
他举了很多例子,比如说,一个名贵的包,有一些人会因为得不到这个名贵的包而自残或者自杀。
包会重要到超过自己的生命么,不会的,但为什么有些时候人的生命会忽然低于很多明显身外之物呢?
比如说有些人会因为要去赶一个水果批发的低价,而去抢公交车司机的方向盘。
一个水果便宜才8毛钱,但是他的行为不要自己的命了。
很多人炒股是为了更好的生活,却因为亏钱而跳楼。
由此组织得出了一个结论。
他对我说道:“重要事件不是一个恒定的量,这是一个传染病的病症,是一种病毒导致的。在这种病毒产生之前,所有人的,人生中重要的东西,都是恒定的。”
“后来呢?”
“病毒产生之后,重要就变成一个波动的量,我们身上每个人都有这种病毒,所以我们都有可能发病,发病的时候,我们就会把眼前的事情直接当成是最重要的,而无法宏观思考自己人生。”
“这是一种精神疾病?”
“我说了,是病毒。”他道:“他存在于我们体内,和我们共生,这个很常见,鼻病毒就是和我们共生的。”
“所以组织安排你在这里的任务是?”
“组织的任务是在任何时候都用制度,保持人类的重要性的认知。”
我搞不懂,他继续说道:“是一种火种,是一种方舟。”
“你的意思是?”
“得寻找对这种病毒免疫的人,他们时刻知道对于人类来说,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我们会监视这种人,并且保护这种人,最终这些人身上会研究出疫苗。”
“所以这个医院里。”
“对,这里有一个免疫者,他知道人类的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
“是你说奇怪的那个人呢?”
“不是,相反,那个人是传染源。”他说道,此时他停顿了一下,仔细想了想,才继续和我说:“我们身上的这种病毒,大部分是遗传带来的,他不能传染,所以我们和那些免疫人在一起,是安全的,但是有一些人,是超级传达者,他们身上的病毒,可以传染免疫者,如果他出现了,我们就需要除掉他。”
“你是如何分辨的呢?”
“你需要观察,朋友,这个不是我能描绘的,你观察,你能发现这些超级传染者,他们完全无法知道,什么是重要的,他们所有的一切,都会从随机的事情做起。”他说道。
我当然没有注意过这些,但我觉得人和人的重要事情是不同的,所以关注这个没有太大的意义。
最后我的任务是靠近那个奇怪的东西,那个镜子人,并且想办法让他尽量不靠近咖啡餐厅。
我大概能推测,他说的他监视的免疫者,应该经常出没于c餐厅。
后来我很难控制自己的好奇心,我就问他说:“那人类最重要的事情到底是什么?”
他就和我说:“你身上有那种病毒,你永远也不会知道,你的重要性随时都会变化,你需要自由的时候,就觉得自由最重要,你要活下去的时候,就觉得生命最重要,你爱上某个人的时候,就觉得爱最重要,我们都不可能知道人类真正的最终重要的东西是什么,除非我们打上了疫苗。”
“这种重要性的变化让人类有什么害处呢?”
“你去超市里,买那么多没有用的东西回来,就说明你一路走,你的重要性一路都在变,重要性的随意变化,让人类社会变的非常浪费,你在网络上和别人争论,一开始你想表达你的想法,后面就会变成打败对方,到底什么是重要的,人类把自己想要的,变成所谓重要的。”
“所以这种病毒让人群分裂。”
他没有回答,只是说:“我们永远不会知道的,一直到我们毁灭之前,我们才能知道我们什么没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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