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雾飞舞 发表于 2007-9-19 10:34:14

《狼毒花-草原上的传奇》--第九章--权延赤

(九)



    我的母亲到了赤峰便生下我。我的父亲说:“这孩子延安有的,赤峰生的,就叫他延赤吧。”从此我就叫权延赤。
    常发跟苏联人赌一夜酒,摇晃着身子随父亲回市政府。刚到赤峰,父亲临时住在市政府东侧一间窗门向西的小屋里。母亲就是在这个小屋生下我。就在那一夜,这小屋失了火,风助火势,转眼便封死门窗。惊起来的人们只会望着大火笼罩的房子叫喊,失了任何主意。
    蓦地里,雷似的一声吼,常发分开众人,炮弹—般射入火中。据说他过火的刹那,爆炸声震耳欲聋,火光陡涨,流星火球漫天飞洒。说是因为他全身浸透了酒精,遇火便燃爆了。这自然是目击者的夸张渲染,与当时的心情也有关。事实是常发挥臂挡开—根掉落下来的燃烧的椽子,冲进屋,冲上炕,一手抱了刚出世的我,一手拖了我的母亲,破窗而出,跃出大火弥漫的小屋。
    常发救了我的命。据说他当时亲我;朝我的嘴里吹了一口浓郁的酒气,害得我天生嗜酒,至今难戒。仗了他这门洒气,我可以一次喝十二瓶北京啤酒,却绝喝不下两瓶白开水。多次笔会上找都试过。我的朋友们可以作证。



    国民党军队向赤峰市步步逼近,最近的—支部队距赤峰市只有十八里路。黄永胜一筹莫展。
    父亲已经三天没吃饭,只喝过一碗牛奶。他整天找马尔丁诺夫办交涉。
    “撤出去。撤出去,请你们撤出去!”马尔丁诺夫半是央求,半是命令.“如果距赤峰一百里路,你们能顶住国民党,我叫你们撤不对。可你们不打,他们进到十八里,出城就是,整日价来办交涉,交涉接收赤峰。你叫我怎么办?”
    父亲皱着眉说:“很好办么,就说早交给中国了。我们不是中国吗?”
    “你给上级发电报!”马尔丁诺夫把手一指:“要一百架飞机机,二百门大炮,我就不让你撤。”
    “你知道我们没有。抗战八年也没有。”父亲声音不高,“我有二十挺机枪,你们给的,机枪手还没有二十个。”
    “那你就撤走I我们执行命令,只能叫他们进来。”
    “那我们就开枪。”
    “那我就缴你们的械!”
    “好呀,苏联共产党缴中国共产党的械!”父亲涨红脸叫起来,“你们立场站到哪里去了?”
    马尔丁诺夫也通红了脸,挥舞拳头咆哮:“混蛋!这是斯大林的命令!斯大林!阿,你说我们立场站哪儿?难道斯大林还不如你们省委?”
    “我是中国共产党党员。”父亲冷冷地说,“我只能服从我们省委的决定。”
    “我们开雅尔塔会议是和你们中国的中央政府签定协议,不是和你们中国共产党!”
    “我们只好打巷战,死光了,我也算尽职尽责了。”
    马尔丁诺夫望着父亲倔犟的脸,眼睛突然湿了:“这是何苦呢?”
    “你也是执行命令,我也是执行命令,我们都别无选择。”
    “同志呀,”马尔丁诺夫动了感情,抱住我的父亲,用手拍打他的后背,声音很低:“要保存实力,不能打巷战呀。你们才有儿个兵?你们不是常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吗?为什么—定要做这种无谓的牺牲?你是我的朋友,我不能看着你白白送死。”
    父亲望望窗外,说:“天亮了,没法撤了。我们各自再考虑考虑。”
    “好吧,都考虑考虑。”马尔丁诺夫疲倦地挥挥手。我的父亲便朝外走。那是口本式板屋,门是横着拉开。



    父亲一拉门、立刻怔住了。常发这家伙也太胆大,他居然和马尔丁诺夫的女秘书,那位19岁的漂亮迷人的苏联女兵抱在了一起!听见门响,常发慌张地推开女兵。那苏联女兵却满面红光,坐在一边笑!
    父亲低头,一言不发,大步穿屋而过。
    “政委,是她,她硬缠住我。”常发在院子里追上我的父亲解释。
    父亲不做声,走得很快。
    “喝酒咱们赢了他,这事儿也不能输给他们呀……”
    “混蛋!”父亲劈面抽常发一耳光,“流氓!我看你是找死!”
    常发每次挨了上级耳光,总要像听到命令一样挺身立正,这次却一个劲眨眼,不知自己错在哪里。他以为自己总还是为中国人争了光争了气。唉,他就是这么个水平!
    父亲气得不轻。什么形势?常发还在乱弹琴,但眼下还顾不上处理他……
    “备马去,你这个混蛋!”父亲少有地骂人,“跟我去找黄永胜,回来我再跟你算帐。”
“政委,你关起我吧。”
“叫你备马!”
“我不去,他会毙了我。”
父亲刚要发作,忽然想起当年在晋察冀三分区,黄永胜对常发的约法两条:不许沾酒沾女人.沾了就要他的命。
    父亲几乎想笑,到底笑不出来,骂道:“你这个混蛋。现在什么形势?我要去办正事!”
    “叫小陈他们去吧。我已经说好了,今天要把延赤送老乡家里去……”
    这是实话。我的父亲、母亲昨天已经找好老乡,答应给那老乡一车布匹和粮食,那老乡同意收下我这个未满月的婴儿。
    “你去吧,叫小陈立刻备马来。”父亲答应了。



    共产党的军队在亦峰周围有两个纵队。杨(得志)苏(振华)纵队在赤峰南30里左右,我的父亲巳去看过驻地。黄(永胜)朱(涤新)文(年生)纵队在赤峰东偏北。父亲见到黄永胜,第一次同黄永胜当面吵起来。
    “国民党那么长驱直入,你为啥挡也不挡?”
    “我拿蛋挡呀!”
    “当初怎么讲的?我搞根据地,你打仗……”
    “你的根据地在哪儿?”
    “我还建个屁的根据地。国民党来,你稍微挡一下也不至于如此长驱直入,没时间叫我怎么建?”
    肖克将军在一旁说:“这个黄水胜,你怎么搞的?你是永胜么,怎么就挡不住?”
    黄永胜发作:“他妈的,仗要打个天时地利人和。天是大冬天,地没根据地,人是满地土匪,老百姓还不觉悟。我才有几个兵?我有什么办法!”
    父亲回到赤蜂,军分区手头的三个连,哗变拉走一个连,余下两个连也成份复杂,只有半个连是自己带来的老八路.可以依靠。
    热河省委和军区负责人胡锡奎、段苏权赶来赤峰坐镇,准备两手:打好背包准备撤,全力说服苏联人。只要苏联人不动。国民党就不敢进赤峰。
    这—夜紧张。父亲在屋里办交涉,只听得外面人马嘈杂,汽车嘶鸣。苏联红军已开始撤离。
    “同志,我再说遍。”马尔丁诺夫抱着我父亲双肩摇:“保存实力。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们一撤,他们明天就会进。部队已经行动,你不要在这里耗了。”
    父亲也看出争取无望,做个失望的手势。马尔丁诺夫已经拉开门.稍稍一怔,随即放声大笑。
    我的父亲已经看清,常发又和那名苏联女秘书搞到一块了。心头窝的那把火立刻窜起三千丈,就要掏枪:“我毙了你狗日的!”
    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马尔丁诺夫竟按住父亲的手,笑着劝解:“我们不管这种事。你们也是打了这么多年的仗,大家都够苦的了。他们好不容易有这么一会儿高兴,你这是干什么呀?”
    父亲目瞪口呆。
    父亲沮丧地甩手而去。常发自然紧紧迫上。
    “政委,”常发怯怯地叫,“是她缠我,真的,我没办法。”
    “放屁!你不干她能有办法?”
    “首长们都是有媳妇,有老婆。我们……可不许。”
    声音委屈幽怨。
    “苏联人抽中国姑娘可以,我为什么不能搞他们苏联姑娘?”
    “啪[”父亲抽了常发—耳光。经过战争的人脾气大,爱动手。直到五十年代未,我上中学那年还见过父亲抽—位局长的耳光。
    “你打吧。那姑娘还说要帮我们忙呢。”
    父亲根本没在意这句嘟哝,他匆匆赶回去研究对策,制定撤出方案。
    紧急会议正开着,一阵汽车马达声响过,马尔丁诺夫的翻译,一位入了苏联籍的中国人王清走进来。紧跟他身后的是那位漂亮的苏军女秘书,笑得—脸灿然。
    “你们今天先不用走了。”王清大声说。
    “我们哪一天也不走啊。”父亲呛一句,心早落下来。
    “哎,你这个人怎么光抬杠?”王清说着凑近我的父亲,拇指朝西北方向活动,压低声:“跟那边通电话了,说了你们的意见和态度。那边说不撤了。”
    他指的那边是莫斯科。
    “你的警卫员立功了。”王清故弄玄虚眨眼努嘴,父亲便看到漂亮的女秘书又粘粘地贴上了他剽悍的警卫员。“那丫头有办法,部队都出城了,让她搅和得又开了回来。”
    这个结果父亲说什么也没想到。更没想到他的警卫员会难为情地说:“政委,我要跟那个苏联姑娘结婚。”
    “什么?”父亲睁着两眼发呆,回过神才问:“你了解她吗?她叫什么?”
    “不知道。我听不懂。她说了两次也没记住。”
    “名字都不知道就要结婚?”
    “人家帮了咱们大忙。”
    “是你要结还是她要结?”
    “她要结,我也同意。”
    “你听不懂话怎么知道她要结?”
    “这种事.比划还比划不清呀?……”
    父亲噗哧笑出声,是被常发那表情逗的。
    “这件事你别管了,我替你联系,由双方组织决定。”
    形势稳定后,父亲确实找过马尔丁诺夫谈这件事。
    “这种事我们不管哟。”马尔丁诺夫望望他的女秘书,说:“不过我们迟早要撤军,她还得回苏联。要结婚,你的常发就要跟着入苏联籍才行。”
    父亲告诉常发:“你们结婚可以,但你必须跟她回苏联,入苏联国籍。”.
    常发说:“倒插门不干。让她跟我,入中国籍。”
    父亲说:“那不行。人家来是执行国际义务,执行完就必须回去。你么,我可以放你一条路。”
    “不干。”常发摇头,“我儿子当杂种可以,我不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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