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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生无门》有一个到哪里都会被杀的我(全书完),作者:连城三纪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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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 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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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5]常住居民I

    发表于 2022-5-6 07:13:0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朦胧的晨光 于 2022-5-10 07:30 编辑

    第一章

        有一个到哪里都会被杀的我。

        有一个随时都会被杀的我……

        那是六岁的时候。由于是小学的入学典礼。那天,可知我的确是六岁。背着闪闪发亮的簇新书包,脚穿崭新的运动鞋,我被婶婶牵着走向小学。婶婶牵我的手时,不会像真正的妈妈那样紧握,所以在到学校之前的途中,我和婶婶分散了……

        那是盛开的樱花在光影和风中摇曳的道路,白色人行步道上,缤纷的花影比飘落的花瓣更多,每当风一吹掠,白色花瓣与黑色花影重叠交错翻飞……在光和影交织而成的奇迹般璀璨世界中,我忘记自己失散之事,追逐着花瓣戏玩。从花朵隙缝间射下的朝阳恰似几支箭矢……不,也许是夕日的光辉吧!因为,在和婶婶分散后,我在那条路上独自玩到夕暮时分……

        我没有当时的明确记忆,能清楚记得的是,在只有花和我存在的那条路上,忽然有人影从背后掩至,一只手隔着我肩头崩塌般的坠至胸口,手上紧抓住铁链。我明明不记得那是男人的手或女人的手,却很不可思议的想起那是左手。

        确实,那是左手!其他的一切都已忘记,只有坠至我胸口瞬间的那只手的形状,却能够如照相的负片般想起其阴暗而鲜明的轮廓……我当时并无回头往后看的余裕……另一只右手抓住铁链垂下的另一端,在下一个瞬间,铁链缠勒住我脖子……就这样,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被人杀死……

        是早上呢,抑或傍晚呢?

        警方的人应该也不知道才对。因为我的尸体在一星期后被发现,那时已无法推定正确的死亡日期。感觉上那天婶婶绝对是穿着新的和服,牵着我的手去参加入学典礼途中把我的手放开,可是后来婶婶却向警方证言,说她以为叔叔会陪我去学校,所以她外出购物,而叔叔却一心以为婶婶会带我去学校,因此出门上班……

        亦即,警方的人认为我是自己一个人去学校。

        但,我还留有婶婶陪我的记忆,也想起我说“这条路不是要到学校的路呢”时,婶婶回答“樱花很漂亮,我们顺便绕过来看看”……不过,正确的一定是婶婶和叔叔,因为我总是经常搞错。

        譬如,我有着真正的爸爸和妈妈企图卧轨自杀前、带我至婶婶家拜托他们照顾我一个晚上当时的记忆。我能清楚回想起当时爸妈诚挚低头致谢,转身时,妈妈似想到忘记什么东西般一瞬回头望着我,然后那种每当我调皮时她常会露出的寂寞眼神逐渐离我而去,愈来愈远……

        可是,那却是我的错觉,因为我不可能会想起那样的情景,因为父亲的工厂破产倒闭时我才只有两岁五个月大,而父亲和母亲是在工厂倒闭的翌日死亡。

        我常搞错事情,又喜欢说谎,所以,望着爸爸和妈妈的背影远去的情景,以及被婶婶牵手走在樱花路上的情景,一定是我擅自捏造的记忆吧!

        我真的喜欢说谎,而且犯错累累,也因此直到我在六岁的入学典礼那天第一次被杀死为止,叔叔夫妻几乎是迹近憎恨的讨厌我。在入学典礼的前夜,我假装熟睡的隔着纸门听叔叔和婶婶的吵架声。

        婶婶怒叫说“没必要买那么贵的书包给他,反正马上就毫无意义了”、“明天你带他去,你亲自动手”,接着反复咒骂她平常生气时常讲的话……叔叔却只有说“可是他更腻着你,不是吗”。没错,我喜欢婶婶是比喜欢叔叔多一点,所以知道婶婶讨厌陪我去参加入学典礼时,我觉得很寂寞,才会捏造出婶婶牵着我的手走在樱花路上的那种记忆……

        如他们两人对警方所说,当天早上家里有将近二十分钟无人,我一定是不希望他俩之中的任何一位带我去参加入学典礼,才独自离家……不,前一天夜里听到两人吵架,难道也是我捏造出的谎言?

        在我最初被杀害的事件中,我能够正确想起来,又可以坚决肯定不是虚伪记忆的,只是被杀害的瞬间。不是无法呼吸、非常难过的感觉,而是锈蚀的铁链所散发的令人厌恶的气味。还有我挣扎踢踹时、新鞋发出的咻咻声,像是在嘲笑我即将被杀死的滑稽声音……

        仿佛黑色帘幔被割断般,突然,黑暗向我袭来……一星期后,我在遇害地点附近的河岸被人发现,在一棵树下的草丛中,我全身散发出自己若活着时绝对不能忍受的恶臭,边逐渐青黑、腐烂……

        我第二次被杀是在十二岁时。我念小学六年级,那天被留校,独自坐在教室角落的座位上。我真的很孤单,因为暮色已浓,不只那间教室,连学校内都几乎无人。

        那天,级任老师对我说“我有事提醒你,放学后留在教室”,所以我一直等老师前来。在那之前,这种事经常发生,因为当时的我不仅经常犯错,而且比以前更喜欢说谎,总是被老师责骂,被罚站走廊,被要求“放学后留下来”。那天,和平常不同的只是,我等了一小时、两小时,老师都没有出现。

        但,或许那也只是我擅自捏造的记忆吧!

        因为翌日警方问及“昨天放学后发生的事,你知道什么吗”时,老师不解的回答“这我不知道”,是真的一无所知的不可思议表清当时我无家可归,虽有回去的地方,却无家可归。即使我回去那里,也无人会温柔的迎接我。我经常在想,与其在那里被当做并不存在的捱时间,倒不如独自一人留在夕暮的教室内。

        因此,戴着细边方框眼镜。对其他学生总是眯眼微笑。对我却只有干涩冰冷视线的老师,那天应该是没叫我放学后留下来,也没夜幕快融化我的身体时推开教室门进入,要我“你来游泳他边”吧!

        我默默跟在老师的身后。老师的背影,在上课面朝黑板写字时,肩膀如刀削般坚挺,即使只是背影,看起来都像是在瞪睨坐在教室角落的我,好像我有什么事惹他生气一般。但是,笼罩走廊的夜幂使那坚挺的线条崩溃了,感觉上比平时更温柔。

        我遐想着:老师其实一定很喜欢我,只是为了让我变成好孩子,才总是那样严厉责备我……

        老师沉重的蛩音在走廊回荡,吞噬我细碎的脚步声。

        游泳池在学校后校园,四周围着铁丝网,一边铁丝网上有门。老师从门进入,我也跟在后面走到池畔。老师是体育教师,据说在念高校或大学时,曾被选入奥运游泳培训队,所以对他而言,游泳池是他人生中唯一可炫耀之场所,有什么事告诉学生时,不会在教职员办公室,一定会叫至游泳池边,不管是夏天,连秋天和冬天都……

        对了,那是暮秋时节!   ※一见如故推理版精品推介※为了防火,即使夏天已过,游泳池里仍旧贮水。落叶几乎覆满整片水面,在夜幕中,落叶感受夜晚的气息转为黑色,每当风吹掠时,恍如鸟儿感到某种危险而振翅飞起般,落叶也彼此拥挤发出窸窣的声响。

        老师回头,只是默默凝视我。由于光线暗淡,他的脸孔如同蒙面般几乎消失,只有隔着镜片的双眸发光。我很不可思议那种光芒看起来如此冰冷,因为,他当时是要为平日对我的严厉道歉;因为,他想说“我之所以骂你是因我喜欢你更甚于其他学生,内心替你担心之故”;因为,他正要对我温柔的微笑……

        老师的手轻轻伸向我,抓住我的肩膀。可以认为他的手是想抱住我,却因羞耻而有所踌躇,是很温柔的手。我将自己的身体紧靠着从未自其他任何大人身上感受到的这只温柔又暖和的手,毕竟,这是第一次有人像这样对我伸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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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5-6 07:13:29 | 显示全部楼层
        所以,接下来发生的事全部是我的倒错记忆!

        老师的手突然用力推开我的身体。我踉跄后退,想站稳,但,在那之前,老师又再度推我肩膀,感觉上,脚底下的水泥地面好像突然裂开形成大洞。

        不,我可能没有思考任何事的余裕吧!那只是一瞬间发生之事,而在下一个瞬间,我已经掉落游泳池的水中。由于落叶粘在我全身,与其说是水,不如说感觉上有如掉在泥淖里,然后那落叶的腐臭味……

        我讨厌夏天,因为一到夏天就有游泳课,而不管再怎么练习都学不会游泳的我,总是被体育老师责骂。

        说是游泳池,还不如说是黑色泥沼来得贴切。即使那样,我的身体仍未能沉到底的自然浮起,我把头探出水面。落叶粘满我的脸,什么都看不见,只是一片漆黑,以及枯萎落叶的死亡气息。

        那只手又伸过来,用可怕的力气按住我的头,于是,我的脸又再次浸入沼内。当时,我虽多少已经明白死亡是怎么一回事,却很不可思议的毫无恐惧。

        我并非和老师按住我头顶的手对抗,而是和落叶泥沼奋战,拚命继续挣扎。污泥已自我耳朵、鼻孔潜入体内,企图将我像小玩偶或什么般破坏,我听到上体育课时的老师的声音:我说过要潜得更久些吧!好好睁大眼睛,找回我丢下去的哨子!

        练习游泳时,我总是在潜至池底前先浮上来,所以老师无数次执拗的将我的头按入水中,大声怒叫。虽然老师平常很和蔼,但是全校学生都讨厌他,所以他把满腔怒火全部发泄到我身上。

        一口气透不出去而在体内流窜,不得已,我只好张开嘴唇。我脑海中一片空白,只是像上体育课一样,想着必须找到那个哨子才行。

        污泥自口中流入体内,把我的生命推至某遥远的彼方,在我张开嘴唇后约莫五、六秒钟,我已经死亡。翌晨,在落叶中浮沉的我的尸体被发现。

        秋日最后的亮丽阳光温柔的照射在落叶和我的尸体上,仿佛正怜悯我的死亡。

        我的死被认为是自杀!一向遭班上每个学生讨厌和漠视的我,什么时候会选择走向死亡也不足为奇。

        老师泪流满面的对警方说:“也许因为我们身为教师的教育方式有错,才导致这样的结果。”

        不仅警方,任何人,甚至连我自己都几乎相信他是因痛感为人师表的责任、因后悔和反省而热泪盈眶。所以,不对的应该还是我吧?那天,我独自留在夜幕低垂的教室,无处可回,也没有人喜欢、关心自己,在强烈的寂寞驱使下,终于自行走向那座游泳池……

        在我死后一星期之间,教室里我的桌上放着一支康乃馨。只有老师哭了,同学们并不觉得悲伤……在无人帮忙换水之下,第三天花朵就枯萎,一星期后被丢进垃圾筒,像纸屑般消失了。

        接下来是什么时候被杀害呢?

        在东京车站月台被推落铁轨上,以及我独自在家时、公寓房间被纵火,是哪一件先发生呢?

        由于就读中学不久就接二连三发生意外,在我记忆中的顺序已经混淆。

        被推落铁轨而遭列车辗毙是在盛夏之日,这点绝对没错,因为铁轨如被烧红般炙热,在我情不自禁伸手抓紧的瞬间,那股剧痛夺走我全部注意力,连逼近眼前的列车皆无暇顾及了。

        不过,因公寓房间被纵火而烧死是在那之前呢,抑或之后?尽管我拚命搜寻记忆,却找不到任何线索可证实那是什么季节,只是好像能确定那是个星期天。

        当时我是与新近成为自己亲人的人们一同住在那栋公寓,不过我的新父母外出,只有我一个人躺在沙发上,边看电视节目之间,睡着了。时刻是下午二时或三时左右,因为那时星期日下午有深受儿童欢迎的卡通节目,我是在观看该节目时不知不觉睡着。

        开门声让我惊醒,我慌忙跳起来。

        我的新父母都极端不喜欢我离开书桌,边打盹边看电视节目。

        仍旧惺忪的睡眼,视线朦胧,只知道是年轻男人的影像映入眼帘,却没办法马上意会到是谁。不是穿平日的那套衣服,也未戴常戴的那顶帽子,所以我一直以为是不同的人。

        “连大门都未上锁,未免太粗心了,这附近曾经发生连续纵火事件的。”年轻男人说。

        宛如抽烟过多般沙哑的声音,我终于想起来了,是每两天会来一趟的洗衣店店员。没有戴上那顶有如棒球帽的帽子,脸孔看起来比平时圆润许多。

        “家里没人。”我说。

        “你不是在家吗?”年轻男人浮现不怀好意、嘲弄我似的微笑,背靠着入口房门,凝视我好几秒钟,然后,灰色眼眸环顾室内,说,“把遮雨板放下来。”是那种机器生锈、转动时会发出的刺耳声。

        我马上依言做了。或许一方面是因为那男人手上拿着刀,另一方面则是认为我不照做的话,他可能发出更令人厌恶的声音。何况,我最喜欢被命令!在就读小学以前和叔叔婶婶一起生活时养成的习惯,到了念中学时,已经变得习于听令做事。

        我一关闭遮雨板,不知何时已来到我身旁的男人用力锁上旋入式的窗锁。

        “把它打开。”男人说。

        这次,我也想依命令行动,不过,窗锁旋入太深,不管我手指如何用力,还是动都不动,即使这样,我想到若违抗命令,男人可能对我施加某种严厉惩罚,只好拚命和窗锁对抗。

        男人的手抓住我的手,是又肥又厚的手指。当时的事我现在已无法清楚想起,但是只有那只手的形状却如同照片般鲜明,因为,那只手在五分钟后把灯油洒在房内,划亮火柴引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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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5-6 07:13:52 | 显示全部楼层
        那是似已用煤炭抹黑过而泛黑的手。我是何时发觉那只手如同以往几次的情况一样企图杀死我呢?

        是那只手打开里面的房门,边窥看内部,边恨恨的说“过着如此奢侈的生活”时吗?还是关上房门,拾起掉落在房内某处的细绳绑在门把手上,又将另一端绑在附近的桌脚时吗?

        或者男人随手拿起置于桌上的一颗苹果啃咬时?抑或我一面凝视发亮的奇妙红色,忽然想起几天前放学回来,打开房门时所见到的瞬间情景之时?

        那时,我手仍握住门把,看着新父母倒在客厅沙发上、身体互相缠在一起。不,男人并非新父亲,帽子并未脱掉,抬起埋在新母亲胸口的脸孔,望着站在门口的我——用他看起来丝毫不像洗衣店店员的混浊眼眸……

        母亲紧接着也发现我,用力推开身上的男人,从沙发站起来,慌忙梳理凌乱的头发和衣服。我虽是已届能够理解两人正在做什么事的年龄,却不知该如何是好而怔立当场,直到洗衣店店员边以他那灰色眼眸狠盯住我,边缓缓站起,用冷静的动作系上长裤腰带为止。

        “你在那里做什么?”

        新母亲以尖亢的声音叫着,抓起桌上的烟灰缸想丢向我的瞬间,平日动作慢吞吞、常被新父母责骂的我,忽然以连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的敏捷关上房门,跑向走廊。

        烟灰缸砸在门上的声音回荡在走廊……

        这男人因为数天前我所见到的那一幕而打算杀我吗?他咬了一口后,把苹果递向我,脸上浮现奇妙的温柔笑容,问:“要吃吗?”

        我已经很清楚自己将被杀害,摇头。

        “没关系,吃吧!”

        男人的声音更亲切了,把苹果塞向我嘴巴——留下自己咬过的齿痕之部分。

        苹果塞住我颤抖的嘴巴,我只好咬一口。是甜酸气息中混杂着烟臭味……我想咀嚼,可是下腭不住发抖,只好勉强硬生生咽下,但,好像吞下石块般,喉咙一阵剧疼。明明不知道什么滋味,却因男人凝视着我,问“好吃吧”,我默默颔首。

        男人把苹果塞进口袋后,进行下一个动作,是和本来恍若梦游般的缓慢动作相反的变成另外一人般的迅速!

        他走近窗户,确定窗锁没有那样容易打开后,立刻拿来置于入口的四方形罐子,打开,把里面的液体洒在沙发四周。那是煤油暖炉使用的灯油!煤油暖炉……那么会不会是冬天呢?不,很难讲。即使没有使用的季节,灯油罐也都置于入口角落,直到下一个冬天……

        我明知自己将被杀害,却并不想逃走,只是静静看着男人似在玩什么游戏般、唇际浮现微笑的再把灯油罐拿回入口旁。

        男人走回我身旁,用刀抵住我脖子,说:“躺到沙发上。”我已经笑不出来了。当男人用左手拿出火柴时,我已明白一切,却仍只是呆然若失的站立。

        “快躺下!”男人不耐烦的说着。

        但,我仍动也不动。于是男人用力推我背部,令我倒向沙发。下一瞬间,走离沙发几步的男人把划亮的火柴丢向沙发,在火柴落地之前,男人已转身走出房间。

        火势眨眼之间熊熊燃烧,包围住沙发和我,我有生以来第一次了解,火燃烧起来的瞬间所吐出如怪物呼吸气息的声音远比火势本身来得恐怖。除了那种声音外,其他没什么可怕,甚至自己的身体被烧成焦黑而死都不可怕,或许,在第三次或第四次被杀害时,我已经习惯于被杀,也习惯于死亡。

        火墙如红色浪涛汹涌的铁墙般封闭着我,在延烧整个房间前先吞噬了我,凄惨的痛楚化为火色袭向我,于是我又被杀害了。

        两层楼建筑,总共有七、八户的小公寓,由于二楼最内侧、靠近太平梯的房间起火燃烧,几乎被烧毁一半,而我成为无法辨识的焦尸被人发现。

        警方讯问时,母亲说出令人意外之事。

        “那孩子背着我们偷吸烟,以前也曾有过半夜在被窝里吸烟,差点引发火灾的情形……

        我曾严厉教训他,以为已经没这么做了,想不到又趁我们不在家……才会发生这种事。“母亲说着,哭倒在地上。

        我从来未曾吸过香烟,真不明白母亲为何会说这样的谎言。

        警方本来认为与当时在附近发生的连续纵火事件有关联,却由于找不到相关的明确事实,只好作罢。

        当然,火舌起自房内,警方也考虑到那并非我的疏忽,而是有纵火杀人的可能性存在。

        “你们是否知道有谁会杀人吗?”刑事问。

        父亲当然摇头。

        母亲也故作不解状:“这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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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 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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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5-6 07:14:12 | 显示全部楼层
        母亲仿佛真的一无所知般很自然的回答,令我只能认为自己数日前见到的情景真的是作梦,纯粹是记忆倒错。

        在东京车站遇害是在那之前抑或之后呢?

        那天吞噬我的火把应该存在房内某处的有关季节之线索完全烧毁,导致我完全想不起来是何时发生之事,不过,在东京车站发生的事件却绝对是盛夏之日。我清楚记得,当时和我一同站在东海道线月台的两个人,额头沁满水滴般的汗水。

        一个是我的同班同学,另一个是他姊姊。应该是放暑假后不久,我们打算从那处月台上车,三个人一块前往逗子海滩游泳。当然我那时也仍旧不会游泳,不过朋友的姊姊是大学的游泳队员,答应要教我。

        朋友……

        这个名词在当时我只要一说出,胸口就会有着温馨暖和的感慨,因为,读中学后认识的那位K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称之为“朋友”的人,而且,也是第一位称我为“朋友”的人。

        整个小学的六年间,我总是独自一人。我没有主动和别人讲过话,别人也不会找我讲话,只有在欺负我的时候大家才会开口,不是咒骂就是冷嘲热讽。由于我已经习惯听这类话,所以当中学一年级第一学期期末考结束不久,坐在隔壁的K放学后用相对其他同学毫无两样的声音对我说“这一题数学题我解不开,你能帮我一起想答案吗”时,我困惑不已,没办法回答。尽管心想必须回答才行,可是内心愈焦急,嘴巴愈是牢闭着。

        K睁大眼眸,很不可思议似的凝视着我,直到我好不容易颔首为止。他是个像用尖端很细的笔描绘出来的少年,眉毛、鼻梁、嘴唇、下腭和脖子皆纤细,身材矮小瘦弱,感觉上体弱多病的样子,虽然体育不佳,不过其他科目却皆是全班第一的优秀学生,不,只有数学……

        我的平均成绩在班上属于中下,但是数学却自小学时代就很拿手,在第一学期的期末考科目中,只有数学赢K,成绩全班最高,所以,K那天才会问我解不开的题目。

        对我来说,那是很简单的问题。我默默在笔记上写出公式和答案给他看,K大略看了一眼,抬起脸,很惊讶似的凝视我,说:“你真厉害!”

        我以微颤的声音回答:“如果还有不懂的题目,我可以教你。”K高兴的微笑,颔首。

        那是我第一次主动和别人讲话,也是第一次别人听我讲话会很高兴的点头。

        在某种意义下,K和我非常酷似。K也想和班上同学接近,可是也只谈有功课的话题,而且因为成绩太好,大家都有所顾忌的保持距离,和我同样是孤独的存在。

        我们很快的形成莫逆了。或许因长期间沉默寡言,一旦开口说话时,我的声音总是不自觉的颤抖,但,这样似乎反而让K产生放心的感觉,他总是主动对我讲话,而我则大多只是默默颔首。即使这样,我们仍处于班上其他同学进不去的括弧内,成为同类项结合在一起。

        我开始去K的家玩,而,K的姊姊也很疼我,如果K就读大学的姊姊能够称之为大人,那么她是第一位对我亲切的大人。

        第一次去K家时,K介绍我说是他的“朋友”。

        K的姊姊把和他同样大的眼眸睁得更大了,说:“弟弟是第一次带朋友回家哩!”几年前K的母亲病殁后,姊姊就一直身兼母职,她非常担心弟弟继续将自己封闭在教科书和参考书的牢笼里。

        “自从你成为他的朋友后,在家里时,他也变开朗了,很快乐的谈着你的事呢!诸如,你今天在学校里做些什么事、他和你一起做些什么事等等。”K的姊姊用这样的话和笑容激励我的勇气,又以更溢满温柔的微笑包容住对大人的温柔仍手足无措、羞涩低头不语的我。在大学里是游泳队员的她,盛夏之际皮肤晒得很黑,笑的时候眼眸明亮得有些恐怖,而且,放暑假后,她立刻用那明亮、毫无一点瑕痕的眼眸望着我,说:“我们去海边,我教你们游泳。”

        我想,那天也是星期日。东京车站月台上挤满出门去海水浴或旅游的家族,虽是上午,但是月台上却溢满夏日强烈阳光和暑气,任何人皆希望能早一秒钟进入列车内。即使现在,我都可以清楚记得那班列车的开车时刻——十时零六分。

        为什么呢?因为我比在月台上等待的其他乘客都迫切期待开车时刻能早一秒钟来到,无数次的抬头看月台上的挂钟,连K姊弟对我说话都没听见。

        我不知道我第几次的遇害会使列车延误一小时开车,也不知道随着我的突然死亡,十时零六分这个时刻永远变成毫无意义。

        列车在开车时刻的十分钟前滑入月台。孩童们发出类似惨叫的叫声,想挤向禁止超越的白线。如今回想起来,月台上的人好像全都穿着白色——纯白色——的衣服,月台上形成白色浊流般的人群漩涡。焦急的想占据座位、如巨浪般袭向白线的孩童群、恰似我曾在电视新闻报导上见过的某个国家的难民群。

        K的手抓住被人潮推得脚步踉跄却仍茫然怔立的我的手臂,那是被汗水湿透、却极端冰冷的手!

        我因那种冰冷而惊讶的回头。

        K已非方才的笑容了,是我无法确切说明是什么样表情的脸孔,只是很寻常、太寻常。恰似学生证上贴的正面半身照片般漠无表情的脸孔,也像是石膏做成的脸孔。只记得自前额发隙有一道汗水像油般缓缓住下滴落,不错,我一直在想:石膏的脸孔为何会流汗呢?

        他姊姊的脸就在近旁。和平日同样笑着,虽和平日同样,但是黑褐皮肤中如玻璃珠般灿亮的眼眸却完全不同,我也没办法确切形容那是怎么样的眼神。只不过,见到两人那种神情的瞬间,我终于明白一切——K只是为了杀我才接近我,为此他扮演我的朋友几个星期:他一直憎恨数学成绩比他更好的我。本来是打算在海中杀死不会游泳的我,却因为难得的机会就在眼前,所以依一瞬的选择决定利用此机会……

        被孩童群推挤,我的脚不知何时已来到白线边缘,站务员的叫声和播音员的警告声都被孩童们的欢笑声抹消了,我的脚被推过白线,虽不知是谁所推,但,最后用力推我背部,将我推落铁轨的却是K的手。

        边回头往后看,我觉得能清楚看见K那汗湿的手和石膏中那两颗空洞的眼眸。

        摔落铁轨时,我反射动作的伸手抓住铁轨。吸尽夏日阳光的铁轨如被烧红般炙热,我的手在一瞬之间烧焦,最先死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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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5-6 07:14:30 | 显示全部楼层
        掉在铁轨后,我大概顶多只残留两、三秒钟的生命吧!列车车轮发出尖锐声响辗碎我全身,但,在那不知是第三次或第四次事件中,我最后听到的却是群聚月台上的人们的笑声,每个人好像都和K一样很高兴我的死亡而大笑。结果,我最后见到的应该是在逆光中如庞大怪物逼近的列车影子吧!

        那道吞噬我的影子似突然切换开关般从灿烂耀眼的世界冲向我,将我带入黑暗……

        就这样,在十三岁之前,我被杀死四次!

        第五次被杀是在那以后的几年呢?几年后的我是几岁呢?坦白说都无关紧要。毕竟,对之前已经四度被杀死的人来说,年龄根本毫无意义。

        反正,第五次发生事件是在我一年内相继两次遇害的中学一年级又过了几年的六月末梢。

        是下午六时左右吧!东京正处于梅雨季,虽是一年中白昼最长的季节,却由于阴雨,街上已笼罩夜色。我比平日更晚离开高校,在巴士站牌等着搭车回家。当时我也没有可称之为家的地方可归,而是要回完全陌生的别人的家……雨是下午才开始飘落,所以我未带雨伞,独自站在等待巴士的乘客行列外,全身被如六月夜晚拧落的汗水般粘湿的雨淋着。

        我肚子很饿,而且,在必须回家的这个时刻,和其他日子一样,对我来说乃是最寂寞的时刻。也因此,当一辆车停在我面前,车门打开,一位四十岁出头的男人探头出来,对我说“你住在社区吧?如果是,我送你回去,因为我也同样住在社区”时,我踌躇数秒后,颔首,从男人替我打开的车门进入驾驶座旁的座位。

        “我在你们高校附近的公司上班,平常都搭乘巴士,今天因为有事才开车。”男人说着,转脸朝我笑了笑,接着:“在巴士上常见到你,所以很了解你的事。”微胖、皮肤光滑的男人头发梳得很整齐,发油的味道和新车的皮革味混合在一起,扑鼻而入,在没有开冷气且车窗紧闭的车内,又闷又臭。

        我马上后悔上了这辆车,心想应该立即下车,走到下一个巴士站等巴士,但,男人继续讲话,不给我下车机会。他像没有休止符的聒噪音乐般继续诉说对目前居住的社区环境之不满,以及对公司的不满,不要求我回答的讲话方式酷似没有谈话对象的老人孤独的自语。

        雨刷发出和男人的话同样过度单调的声音,拭去市街的灯光后又浮现,市街又黑又湿,一切都很单调、空洞,我仿佛正听着磨耗过度的唱片跳针空转的声音般不耐烦。

        车子在不知第几个红绿灯前停下时,我的不耐烦已达到极限。

        “我在这里……”我伸手向车门,说。     — 棒槌学堂·E书小组 —突然,男人说话了:“我对你很生气,在早上的巴士里,你总是那副脸孔,令人难以忍受。”

        由于是和先前讲着无意义话语同样单调的声音,所以我未能立即反应那是在对我说话,只是茫然转脸望着他。对上正凝视着我的一双眼眸,不,我不确定那双眼眸是看着我,那双没有焦点的眼眸仿佛正看着另外的人一般!

        我想说“我对你一无所知,在巴士里也未曾见过你”,可是声音哽在喉咙,未能将话说完。

        “看,你果然生气了。不过,真正生气的人是我!每次在巴士上见到你就很不耐烦,甚至感到快呕吐,好像能清楚听到你在肚子里嘀咕的话,你能不再令我生气吗?”那语气像是车上还有另外一个人,而他就是在对那个人说话。

        信号变绿灯了,但男人并未注意到,只是看着我。后面的车子猛按喇叭,不过我知道男人并未听见,他那没有焦点的眼眸盯住我全身,我连一根手指头都无法动弹。

        “你太刺眼了,如果你没有搭乘那班巴士,我一整天都可以幸福度过……所以,我今天故意在巴士站牌附近等你……你大概没发觉吧?我是在等你……”男人突然笑出声。

        当时,我确实清楚听到他企图藉笑声传达的话“我是为了杀你,今天才会一直在那个巴士站牌附近等你”,那是K和大家在东京车站月台一起发出的同样笑声,也是和让我被火吞噬前的洗衣店店员同样的笑声!

        就在我勉强挪动手去开车门的瞬间,男人的手突然伸过来推我肩膀。那是只能认为像铁铸的充满恐怖力量的手,我的身体在紧接的瞬间摔落马路,然后,下一瞬间,撞击到什么,再下一瞬间,我弹出好几公尺外,重重跌在马路上,没有丝毫痛楚,死亡已在痛苦前先到访,我的意识立刻转为暗翳……

        车子是行驶在两线道的马路,但,我连想到自己摔出后被对向车道疾驶而来的车撞飞的余裕也没有了,死神已在黑暗中朝我扑来,是第五次的黑暗!

        我像是已习惯被杀害死亡,只是边听着六月的雨声,边等待生命的最后瞬间到来。

        有生以来第一次听到那样优雅的雨声。明明正在马路上似被高温熔化的铅制人偶般化为奇妙扭曲的形状躺着,几乎是当场死亡,但,如今回想起来,却觉得有好几分钟之久,自己持续聆听那如同优美音乐般的雨声……

        结果,在该次事件中,杀害我的凶手也未被逮捕。直接撞飞我的那辆车的驾驶被捕,判处很轻的刑罚,但是真正想杀我的男人却查不出是谁,事件变成悬案。

        警方会找不到凶手也是没办法的事吧!没有人注意到那天站在高校附近的巴士站牌、浑身被雨淋湿的我,而,就算有人看见,大概也马上就忘掉吧!更无人记得有什么男人开车载我。最重要的是,我自己也不知道那男人是谁,以及自己为何被杀的理由,所以就算我在路上幸运的拾获性命,又全力协助警方侦查,结果仍旧一样吧!

        我不确定记得那男人的容貌,能想起的只是身材微胖、头发梳得油亮,皮肤如同爬虫类般光滑,以及那双失去焦点的眼眸,因此就算在路上再次擦身而过,很可能我也不会注意到,甚至连在警局里见到那张脸,仍无法肯定是否真的就是那男人的脸孔。

        在我第五次遇害的那桩事件中,我能够鲜明想起的只是在马路一隅等待死神来访的瞬间所听见——不,或许在我死后仍持续进入我耳中——的雨声吧!只有那比静寂还更安静的温柔雨声,恰似那天我第五次被杀害的证据。

        之后不久我又被杀死了。在第六次遇害的事件中,我也不知道自己被谁杀死,更不明白为何被杀?

        第五次遇害的三个月后,就在初秋的午夜里,第六次事件发生了。不,也许是一年三个月后才发生也未可知!如同前面曾说过的,我是在哪一年于那落雨的马路上被撞死并无丝毫意义,因此,初秋这个季节也与事件毫无关联,重要的只是在午夜里发生。

        这是因为,如果发生于白天,很可能有谁会察觉有异,而在我咽下最后一口气之前来救我。但,很不幸的,那是发生于社区、而且是入夜后不见人影的角落!

        当天晚上,快午夜零时我上床后,突然想起不知把明天必须缴交的报告置于何处,慌忙再爬起,在房内到处搜寻却找不到,于是想到或许是不小心丢在约莫两小时前拿去丢弃于社区垃圾场的垃圾袋内,就穿着睡衣外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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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5-6 07:14:53 | 显示全部楼层
        在垃圾场找到那个垃圾袋之前,我见到一台被丢弃、比我身体大一圈的电冰箱,而,两个小时以前并无这种东西。

        在街灯微弱的光线下,怎么看都像是刚买不久的新冰箱,我感到不可思议,正想打开冰箱门时,背后忽然响起女人的声音。

        “是谁把电冰箱放在这里……”

        我回头一看,街灯下方一位中年女性沐着灯光站立。身高像小女孩,不过却非常胖,在稍逆光的情况下,脸孔看不太清楚,只知道是有相当年龄的女人。一瞬,我觉得似乎曾经见过对方,却想不起是什么时候见过。一直要到一分钟后我被关在电冰箱里的黑暗中,我才想起来!

        在这一分钟里,女人很不可思议似的说“为什么会丢弃这样新的东西呢”,同时拜托我“虽然是新的,不过也许里面的温度调节开关坏掉了,你能帮我看一下吗?如果没坏,我要把它搬回去”。

        然后,她假装和我一同看冰箱内部,乘隙用全力推我背部,再把冰箱门关住。

        我反射性的想推开,但,女人已将冰箱推倒,冰箱门贴地……里面的分隔架已被拿掉的电冰箱,对我而言,空间变得太大了,我被埋葬于黑暗中,黑暗倾斜,我的身体也随着倒下……尽管用尽全身力气也推不开冰箱门……

        我如同被勉强塞入太狭窄的密室,以一只手臂绕向背后的姿势化为石雕像,想使出的力气被海绵般的黑暗吸尽了,只能让冰箱微微晃动,所以若有人路过,还可能获救,但,在半夜的这种时刻,不可能期待会出现如此幸运。而,就算我尖叫,也只是产生无数回音罢了!

        我是在几分钟内放弃获救呢?呼吸困难,被黑暗浸透的全身皮肤逐渐开始死亡……是的,到目前为止的六次之中,这次的被杀方式在某种意义下最为残酷。以前的死亡皆是在数秒钟内发生,连死亡瞬间都能忘记自己已将死亡,但,这次却花了相当长的时间才死亡,似乎不一一体验心脏痛楚、肺部似要裂开般膨胀、肌肉疼痛、喉咙无法呼吸等各种痛苦的阶段,就不能抵达死亡之境。

        即使这样,大概因为已被杀死五次而习惯吧!虽然苦闷挣扎,我仍绝对不会惧怕死亡,只是和以前的五次那种突然袭来的黑暗一样,全身也化为黑暗的一部分而死。

        在另一方面,虽对获救已绝望,甚至还觉得自己乃是正接受人能在黑暗中忍受几个小时的实验,以及人在缺乏氧气时、身体会产生何种反应的实验,只要实验结束,仍旧能够重新复活。

        但,那位中年女人为何要杀我呢?冰箱倒下后不久,我已想起那女人是谁,也想起数日前曾见过她一次。那是在社区上阶梯途中,当时我偶然带着棒球,不,为何我会携带棒球呢……不是球,是某种其他的球状物,但,到底是什么都无所谓……

        我边抛接那个球状物边爬上阶梯,但却忽然失手,球状物滚下阶梯,同时听到尖叫声——在我下方爬上阶梯的女人被击中额头。没有见到她的脸,只见她手上的纸袋掉落,袋内的东西散开,而她用手按住似乎很痛的额头蹲下的瞬间,我已爬上阶梯溜走了。

        虽未见到脸孔,却知道女人身材像小女孩般矮小,而肩膀和腰却很宽厚,是住在我家附近的家庭主妇。那天,我一整天都想像着女人会来按我家的门铃,只要我一开门,对方立刻会破口大骂,但,女人并未来按门铃,结果第二天我就忘记这件事……

        女人并未忘记!从第二天起,她就监视我的行动,持续找机会等待着向在阶梯上让她额头剧痛并尖叫出声的我报复一切。几天后的深夜,机会在垃圾场来临了……很偶然的——真的是偶然吗——两人在阶梯时走在一起,几天后又在垃圾场相遇。

        那女人虽是监视我的行动,不过深夜在垃圾场相遇乃是她的意志与神明相通而产生的偶然,但——相遇之后在垃圾场发生的事件就绝非偶然了,是她主动安排进行的杀人事件!

        我认为那女人受到的痛楚和我所承受的痛苦不可同日而语,若比较数日前那女人在阶梯发出的尖叫和我在冰箱里发出的叫声,则我的声音未免太悲痛许多,话虽如此,我并不怀恨只因受到小痛楚就要我以死回报的那女人……我绝对不恨她。

        我既习惯于被杀害,同时也习惯于被憎恨。自孩提时代起,周遭任何人都恨我,其中几人甚至恨得下定决心想杀死我。而在几次被杀害后,我已充分理解,只为了自己不以为意的一些小动作或一种眼神,别人就有可能憎恨得企图将我杀掉!

        再说,我并无多大理由恨杀死我的那女人,因为,在某种意义下,截至目前为止最残酷的被杀方法,在另一种意义下却也是最幸福的被杀方式。边和黑暗对抗边苦闷挣扎之后,痛苦突然如海水浪潮般消失的瞬间来临,全身被广袤的安详包覆,黑暗变成黑色光芒在我周遭美丽的摇曳,我甚至感受到生存至目前为止、任何瞬间皆未曾感觉到的幸福……

        那或许是死也不一定,或许在那短暂的幸福感之后,真正的死亡才降临,但,我知道的只是,那种死在某种意义下比其他任何死亡都更优雅的包容着我。

        翌日清晨,被第一位来丢弃垃圾的家庭主妇发现,我好不容易从狭窄的黑暗里获得解放,我的尸体沐浴着初秋明亮耀眼的阳光,脸色非常安详,仿佛正作着现实世界里绝对无法领略到的幸福美梦。

        仔细回想,到此为止我六次被杀害的事件,每一桩都不太吸引警方和人们的关心。像我被关闭在垃圾场的电冰箱内之事件,尽管留有为何我在那种时刻会去垃圾场、为何会进入冰箱内等等疑问,却仍被视同意外事故处理,人们很快就淡忘了。

        同样被依意外事故处理的东京车站月台事件,警方可能也早已遗忘:至于其他事件,尽管皆有疑问留存,却仍在找不到疑似凶嫌的线索下,同样被遗忘。

        但,只有我身为高校生被杀害的第七次事件,警方却积极的想查明真凶!

        因为,这是今年发生的事件,而且并非只有我一个人,而是同时有三十六人被杀害的事件,舆论喧腾一时,事件本身震撼全日本,就算已对重大事件反应迟钝、很快就会忘掉一切的人们,或许仍能记得在五个月前发生的该桩事件。

        那是今年初春时节,一辆巴士自涩谷车站开出,十几分钟后,在行驶中爆炸,包括司机和乘客,总共有三十六人全部死亡的事件,如果再加上行驶在巴士四周而被波及的死者在内,总共有四十五人死亡。

        只查明巴士后方的置物架上被放置爆炸物,但是警方却连究竟是谁、为何种目的而杀害如此多人的线索皆掌握不到。大多数人的见解是与国际恐怖组织有联系的激进派分子的凶行,警方也以循这条线侦查为重点,不过,很遗憾,只有身为被害者之一而死亡的我被告知那是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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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5-6 07:15:13 | 显示全部楼层
        大概任谁也无法想像得到,震惊全日本的现场惨状、人类的生命像瓦砾散落马路的现场惨状,却是一位十七、八岁少年只为了要杀死我而造成的。

        事情起源于事件的三个月前、刚过年后不久,我在高校走廊和一位少年擦身而过的瞬间。

        我像平常一样,不想被人见到脸,也不想见到任何人的低头走在走廊上。突然,几乎和人肩膀相撞,我慌忙想将身体后缩,但,已经太迟了。

        彼此肩膀撞在一起,不,应该只是相擦掠到而已,说是碰撞未免太夸张些。

        我毫不在乎的想迳自离开时,有人叫着“站住”,同时我的手臂被抓住了。

        是曾见过多次的脸孔!以高校二年级而言,算是娃娃脸,嘴唇如舐着砂糖般散发甜美气息,五官轮廓酷似电视偶像明星,深受校内女学生的着迷。他望着我微笑。

        我虽马上低头,但他却伸手托起我的下腭,让我不得不抬起脸来看着他的脸。

        他的这项举动维持了好几秒钟,之后,放开手,若无其事的离去了。事实上,真的什么事也没有,他只是在几秒钟内边凝视着我边微笑。

        可是,不知何故我却明白,终有一天这位少年会面带微笑的将我杀死……

        我不了解,只是彼此肩膀稍微擦掠,为何就必须杀我呢?问题是,截至目前为止,我曾为了更微不足道的理由被杀,同时K杀害我的事件也令我深深体会到,别人会对我微笑即表示在微笑背后隐藏着更强烈、可称之为杀意的憎恨。

        我茫然想着不久自己可能会被第七次杀死,连上课铃声已响起也忘记,怔立在走廊角落。

        接下来的那个月内,什么事都没发生,只是在走廊下、楼梯上、运动场上,我们比以前更频繁的碰面了,而且每次碰面时,他都和第一次同样微笑凝视我的脸好几秒钟。

        不仅是女学生,男学生也欣赏他,总是有几个人随时环绕在他身边,但,不管是在楼梯上、运动场上,在圈子中心快乐谈笑的他若发现我,绝对会向我投以莫测高深的微笑——三个月内,发生的事只有这样。

        但,我很清楚在他那若无其事的微笑中,一桩事件——第七次杀人事件——正确实的进行着,我仿佛听到他每次朝我微笑时,内心都喃喃自语:终有一天我会杀掉你!

        三个月过去了,四月的第一个星期天就是那“终有一天”。这天,我从涩谷车站前搭乘巴士,在即将开车之前,他假装偶然的上车了——在那之前,他一直跟踪我……

        他假装没见到坐在最后面座位的我,在我前头不远的座位坐下,身穿和春天很相称的嫩草色套头衫,看起来比平常更年幼。最初,他抱着手上提着的大纸袋而坐,却马上站起,将纸袋置放置物架上,重新坐下,还是一副没发现我的样子,转头,毫无意义的眺望车窗外掠过的大楼群,偶尔,视线和坐在斜前方的年轻少女交会,他挤出友善的笑容,但,很快又将视线移至车窗外。

        春天柔和的风从微开一道缝的车窗流入,让他被阳光映照成金色的头发飘飞。没错,那正是至四月之前仍纠缠不去的漫长冬日突然结束、春天如潮水般到访的日子!

        以春天季节沁入脸上表情般的柔和视线眺望窗外的他,感觉上犹如童话里的主人翁,任谁也难以想到他眼看就要遂行杀人吧!只有我知道。尽管他并未回头看我,我仍知道他望向窗外的视线其实是在看我,等待能杀害我的机会,同时我耳朵可清楚听到他在心里反覆喃喃说着“我会杀掉你,我会杀掉你”,声音有如我自己念出般的在我体内回响……

        只是,我猜不透他将采取何种方法。他不可能会愚蠢到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人,照理会等我下车时跟在后面,然后再伺机遂行……

        我全身已开始不停颤抖了。虽然已习惯于被杀,我依然害怕被杀。风吹拂在身上明明很愉快,我的额头却仍冒出汗珠,呼吸变得急促。

        坐在邻座的老人很不可思议似的看着我。

        只有两个方法,一是立刻下车逃走,一是向其他乘客大叫“我要被杀了,请快救我”,但,任何一种我都做不到,毕竟就算大叫“我要被杀了”,大家也只会以为我精神异常而视若无睹吧!

        再说,我也没办法立刻下车逃走,不论何等胆怯想逃,我已明白自己还是会像前面六次同样的被杀死……

        驶离第三个巴士招呼站不久,他开始频频看着手表,和方才明显下同,他坐立不安,似很在乎时刻,恰像担心赶不上和人约好见面的时间。而且,不只这样,在巴士接近第四个招呼站时,他已站起身,准备下车。

        我很希望认为一切全是自己的误会,他并非跟踪我才搭乘巴士,而且未发现我在同一班巴士上也纯属偶然……但,在他上车的瞬间即袭向我的那种直觉才是正确。当他下车,等车门关闭,巴士再度前进的同时,站在人行步道的他忽然抬起脸,隔着玻璃车窗凝视我,而且唇际浮现平时的那种微笑。

        只是短暂的刹那,微笑在光影幻散的玻璃窗对面浮现,马上又流逝了。我该怎么认为才好呢?是认为他果然发现我,跟踪在我后面想杀我,却因出了什么差错而中止行动的下车吗?

        不,不是这样!刚刚他站在人行步道露出的微笑是表示已经牢牢掌握住我的生命,就像在东京车站月台时的K一样,已将我推挤至白线边缘……可是,他已下车,我仍在巴士上,他究竟要如何遂行杀人呢?

        我感到很奇怪。下车时,他的态度的确很奇怪,但,是哪里不对劲呢?我拚命寻思,却已无法知道自己这么做毫无意义了,更别说会想到他留在置物架上的纸袋。

        几秒钟后,事件随着剧烈爆炸声发生了,我能够意识到的只有那巨响——第七次死亡与前面任何一次完全不同,是在我连意识死亡都不能的眨眼间发生,我的身体和其他三十六人的身体同时如石膏做成般化成粉屑飞散。

        警方绝对未考虑到震惊全日本的这桩重大杀人事件,其实只是一名凶手为了杀死一个人而犯罪的可能性,也因此,今后不管警方如何深入追查,也不可能查得出凶手姓名。事件导火线的我擦撞他的肩膀之事,根本不足以构成屠杀四十几个人的动机,有谁会想像只因这点小动机就计划大量杀人呢?

        警方应该也不明白他如何制造足以破坏一辆巴士的炸弹,而且是定时炸弹吧!或许,从这方面能使他的姓名浮现于涉嫌名单上,但,没有动机之点已足够保护他了。

        尽管在目前这种扭曲的时代里,任何令人无法置信的事皆可能发生,可是绝对无人能想像得到,为了杀死一个人,居然有人会计划并遂行牵连四十几个人死亡的大胆杀人事件,更何况,凶手是受所有人喜爱、每个人皆相信他过得很幸福、根本没必要犯下此种命案的人物!

        所以,包括这次的事件在内,我七次被杀害的七桩杀人事件,结果将全部未能解决的成为悬案搁置吧?

        在那樱花化为光影飘舞的马路,在落叶堆积的深秋游泳池,在公寓房内,在东京车站月台,在雨中的马路,在社区垃圾场,在涩谷车站附近的马路,我总共被杀死七次。如今,在我目前居住的社区房间内,我又将要第八次被杀死……

        虽然已死亡七次,不过命运之神仿佛仍认为不够,于是准备了第八次杀人事件,更把新的凶手送来我身边。

        就在我身旁的某一人物再度企图杀我,使用和以前七桩事件相同、绝对不会被查明自己是凶手的完璧方法,而且和那些事件不同的是,凶手的行动缓慢,一步一步的……

        是的,如前所述,我已死亡七次,但……无论去到何处、无论到什么时候……我永远都将被人杀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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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5-6 07:15:5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

        暑假结束,进入新学期的第二天,横田胜彦正准备走出教职员办公室去授第二堂课时,电话铃声响了。

        “横田老师,你的电话呢!”坐在邻座的英语教师石坂礼子以夹杂英语的腔调叫着他。

        横田边斜眼瞄了一下坐在自己前面办公桌、好像尚未从暑假收心、正在打呵欠的体育老师,边接过话筒。

        “喂、喂。”      ※一见如故推理版精品推介※他喂了好几声,但是话筒里无人回答。并不是挂断,话筒另一端的确有人的呼吸气息。

        横田伸手掩住通话口,问石坂礼子:“无人应答,是谁打来的呢?”

        “这我就不知道了,对方并未说出姓名,不过,好像是男学生……因为他说‘麻烦请横田老师听电话’……”

        石坂礼子刚说完,话筒里终于传出声音了。

        “老师……”

        声音很低,很难掌握年龄和特征。

        “老师,请你救我。”

        “你是谁?”

        虽知道似是男学生,但突然被要求“请你救我”,横田也只能如此问了。

        “请你救我,我现在即将被人杀死了。”

        单调、无抑扬顿挫的声音与“即将被人杀死”无法联想在一起,只能认为对方是开玩笑或恶作剧。

        “你是谁?快说出姓名!”横田用不耐烦的声音再问一遍的瞬间,电话“咔嚓”一声挂断了。

        横田虽认为只是寻常的恶作剧电话,却并未立即搁回话筒,因为,在挂断电话的同时,对方刚刚所说的“即将被人杀死”之语反而很不可思议的带有真实感了。

        应该是自己担任导师的三年B班的男学生吧!今天虽然无人缺席,不过若在下课时间,有人利用学校总务室前面的公用电话或校门外的公用电话打来的可能性也存在。

        声音像是被晦暗的布裹住般掌握不了特征。他试着想起三年B班每一个男学生的脸孔,却仍无法确定。

        最主要是,除了三年B班以外,从一年级到三年级共有五个班级的现代国语课都是横田负责授课,以全校来说,超过两百位以上的男生都知道横田的名字,要确定是其中哪一个根本不可能。

        “怎么啦?”石坂礼子问。

        “不,刚刚的电话……”横田说明。

        “一定只是寻常的恶作剧。”石坂礼子边用指尖捏住眼镜的细框边,边以一贯的肯定语气回答,然后调侃的接着说,“横田老师也真的很累哩!学生们不管什么事都要找你。”

        在横田任教职的约莫十年前,这所私立高校还是以悠久传统和品学兼优为号召,但是到了最近,几乎每年都会有几次不良少年集团闹出问题,也曾经两次上报,遭舆论大肆批评。此外,还发生学生殴打教师的暴行事件。

        不过很不可思议的,在不良学生之间,横田的风评极佳,像今天春天几名不良少年在都中心的欢乐场所惹出伤害事件遭警方追缉而逃亡时,他们最先和横田连络,却拒绝和家人商量,只说:“如果是老师你,我们倒可以谈谈。”结果横田只身前往他们躲藏的仓库进行说服,让他们出面自首。

        横田的体格魁梧,就算担任体育教师也无人会有意见,而且直到大学时代为止都持续练习柔道,对自己的臂力很有自信。但,不良少年们并非因畏惧他的体格而服从,而是因他很自然散发出的温柔让他们产生安心的感觉。

        横田自己在中学时代也有过因双亲离异而变成不良少年的经验,因此比其他教师更能了解他们,虽然也和其他教师同样会责骂他们,可是学生们却似能敏感的察觉其责骂声里透着温柔和关怀。

        尽管也有教师批评横田的做法“宠坏学生了”。

        但,横田认为贯彻自己信念的做法乃是最好的教育方式,而,他的此种坚持也是获得学生好感的理由之一。

        横田心想:不是自以为了不起,但,如果有哪位学生陷入即将被杀害的状况,或许首先会向自己求援!可是……不,那通电话只是单纯的恶作剧,又非电视连续剧,本来就不可能发生学生会被杀害的状况。

        尽管这么认为,但在讲授第二学期的第一堂课之间,横田的耳膜里仍旧持续回荡着电话里的声音。他和以往不同,边让全体学生分别诵读教科书课文,边努力想找出和电话里相同的声音。

        三楼教室玻璃窗仍溢满夏日喧哗的阳光,每一位学生皆仍未自盛夏的炎热和暑假的解放感中回过神来,表情和声音都懒洋洋的。大半男学生的声音则酷似电话中那种平板、单调的声音。

        ——果然只是单纯的恶作剧……

        横田如此说服自己,正打算下课时,忽然注意到讲台桌下的暗处掉着一架纸飞机,他不以为意的拾起时,立刻怔住了。

        纸飞机机翼部分写着“杀”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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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5-6 07:16:16 | 显示全部楼层
        他打开以撕下笔记簿页折成的纸飞机,见到上面写着:“我即将被人杀害,老师,请你救我”。

        原子笔的字迹可能是用左手写的,处处可见神经质的颤抖和扭曲痕迹,大慨是为了掩饰真正的笔迹吧!

        横田大声念出纸上的字后,故意开朗的问:“是谁如此恶作剧?”

        没有人回答。

        三十九张脸上的空洞眼眸集中在横田手上的纸条,面无表情,每张脸孔看起来皆相同,仿佛幻化成更多数的脸孔了。

        到目前为止,横田从未害怕过学生,但,就在这几秒钟之间,他忽然对这些奇妙沉默的无数脸孔感到恐惧了。

        “是谁如此恶作剧?”他再问一遍。

        但,还是没有人回答。

        横田虽认为只要检查每位学生的笔记簿就能知道恶作剧者是谁,却又觉得那样未免太夸张了些,因此虽颇在意纸飞机上那如同铁棒遇热而变形的扭曲文字,仍说:“当然,我认为是单纯的开玩笑,不过同学们若有什么困难,希望能直接找我商量,别用这种迂回方法。”

        面对不知道是二十一位男学生中哪一位,横田只好这么说。

        这天下午六时过后,横田打开玄关自己的鞋箱。拿出鞋子想穿上。准备离开学校时,由于脚趾头有奇妙的感觉,便脱下来检查,发现里面放着折叠的纸条。

        他摊开一看,是和纸飞机上同样扭曲的字体,写着:“我并不是开玩笑,我真的即将被杀害,请救我。”

        尽管横田心里想着,这样未免太执着了,已经是恶劣的恶作剧了,却仍从文字中感受如破蜘蛛网般杂乱的意念,总觉得不太像是单纯的恶作剧,毕竟,扭曲的字体表现出写纸条者心中的不安和危机感。

        是谁?到底是谁呢?

        用左手书写的依然遮蔽住人物脸孔。虽然如此,至少又已确知一件事了,亦即,纸飞机是在三年B班的教室发现,而看这次纸条的内容,只能认为是今天上午在上课时听横田讲过“我认为是单纯的开玩笑”的学生之一所写。

        没错,至少已经明白一件事了——倾诉自己即将被杀害的人乃是横田担任导师的三年B班的二十一位男学生之一。

        翌日早上,横田正要进入教室督导学生早自习,但,刚把教室门推开三分之一左右,他惊讶的怔立当场了。

        学生们和昨天相同,仿佛戴上面具般、面无表情的一致转头望着他。若是平时,在横田站上讲台之前,他们都如巨大鸟笼里的鸟儿般聒噪交谈,但是今天却每个人皆保持沉默,教室里一片静寂。

        怎么回事呢……

        横田想问时,已发现黑板上写的文字了——我不久就会被人杀死,请救我!

        最初,他以为黑板上用粉笔画着什么图,但,仔细一看,原来黑板上密密麻麻写满这句话,昨天两度在脑海中缠绕交错的左手写的扭曲字体,这次化为几十倍大小,晦暗、扭曲也更醒目了。

        只有“杀”字是用红色粉笔写出!

        横田站在讲台后,半数学生的视线凝视黑板,剩下的半数眼眸凝视横田,似在窥看他会有何种反应。

        “我虽不知是哪一位男同学做的,但,应该是电视连续剧看太多了。”横田只讲了这么一句话,就默默用板擦拭掉那些字,开始进行早自习课。

        横田是故意漠视那些文字!只不过,并非因为觉得那是开玩笑或恶作剧,而是暗中期待着:如果自己继续予以漠视,现在教室里的二十一位男学生中的一位必定会再传送更详细的讯息。

        不,不是二十一位。今天有两位男学生请病假,目前教室里只有十九位……

        回到教职员办公室,横田翻开三年B班的名册,一一查对男学生的姓名。

        十九个人中,和电话中听到的声音完全不同者有九人,剩下的十人下是声音酷似,就是声音并无特征。其中,又可以剔除四个人!一个是绝对能信任的学生,其他三个则是个性开朗,尽管经常恶作剧,却绝对不会做出此次这样阴沉的恶作剧。

        在横田的感觉中,这次的恶作剧隐含着有如毒蛇般的阴湿。

        剩下的六个人中,横田又再剔除一人,就是虽为左撇子,但是右手也能像左手同样流畅写字的安川守夫。

        只剩五个人的姓名。横田写下五个姓名,瞪视了约莫三分钟后,又划掉其中两个姓名。

        第一位是野上真一。在某种意义下,他是嫌疑最重的学生,去年横田也是他的导师,曾在岁暮惹生不良事件。双亲已分居,共同生活的母亲经常带酒吧里不同的客人回家过夜。

        像这种家庭环境存在着极大问题,这位学生很明显就是因为缺乏父母关爱而成为不良少年,所以为了吸引父母对自己的注意,才在闹区里喝酒、并惹出暴力事件。

        学校予以他休学处分,不过在休学期间横田每天和他见面开导,所以升上三年级之后已完全改变了。

        在横田的直觉里,这次的恶作剧者也是因为缺乏家庭关爱而想要吸引众人注意到自己的存在,所以他才留下野上真一的姓名,但是仔细分析,在不良事件之后,野上与自己的关系毋宁是更为亲密,虽然他对其他教师依然表露反抗的态度,对自己却顺从,因此横田有自信,如果野上有什么事想倾吐,一定会直接来找自己,而不会采用这种迂回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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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5]常住居民I

     楼主| 发表于 2022-5-6 07:16:46 | 显示全部楼层
        另外一位是山岸丰,是行为举止一板一眼,甚至可说是异常的学生。横田想起这位学生以前要撕下笔记簿的簿页时,还使用切割刀仔细切割下来,而昨天两次接到的文字都写在笔记簿页上,不过却是用手随便撕下,撕痕参差不齐。

        所以,山岸丰的个性虽内向且神经质,若考虑其平日的习惯,应该不会是他。

        横田又凝视名单将近一分钟后,划掉秋岛秀和的姓名。

        秋岛经常迟到。今天早上虽未迟到,但,在黑板上写字的人应该是趁一大早其他同学尚未到学校之前写下,感觉上,经常迟到之人和这种行为似不能联想在一起……

        剩下两人了,是矢上桂一和浦田史郎。

        矢上是公务员的儿子,做事认真,行为也很有节制,只是一向沉默寡言,而且脸上漠无表情,令人不知道他那张脸的背后在想什么。

        另一位浦田史郎在班上成绩顶尖,很会考试,既不交朋友,下课时间也一直阅读参考书,每次见到他,横田都觉得他那张脸和身体恍如现代扭曲的教育下所产生的复杂却容易毁坏的机械一般。

        横田正想走出教职员办公室,准备去上今天的第六堂课时,忽然改变心意。

        他心想,与其等待新的讯息传来,何不主动给与对方传递新讯息的机会?

        他在一瞬的踌躇后,伸手向桌上的一叠稿纸。

        横田正要爬楼梯上到三楼时,上课铃声响起,几乎同时,有爬上楼梯的脚步声在背后响起,同时有声音叫着:“老师……”

        横田正想回头,但,一位女学生已追过他,站在三楼楼梯顶上,回头——是三年B班最受男学生喜爱的苗场直美。

        她的五官轮廓虽非很漂亮,但是明眸皓齿,当脸上没有表情时看起来虽有点冷若冰霜,不过一旦微笑,就恰似鲜花绽放般变成非常温柔。她的笑容和速度快却很生动的讲话语气,不仅男学生,连女学生也都抱持好感。

        “老师,您也许错了呢!”突然,直美以平日快节奏的声音,说。

        “错了?”             — 棒槌学堂·E书小组 —“今天早上黑板上写的字呀!那也许不是什么恶作剧,而是班上有人说不定真的即将被杀害。”说着,直美眼眸里沁出一抹嘲讽的微笑,望着横田。

        “这话怎么说?”横田反问。

        但,在那之前,直美已转身,裙摆轻飘,沿着走廊跑进三年B班的教室。

        横田进入教室时,她正若无其事的和别的女同学讲话,而且像是故意般的背向着横田。

        横田瞄了苗场直美一眼,走上讲台,说:“抱歉,我忽然有急事,这堂课必须留在教职员办公室。今天改上作文课,你们可以自行上来拿需要的稿纸,不过,今天是以不记名的方式写作文,这是因为如果写上自己姓名,大部分的人都不会写出真心话,而我却希望你们能写出现在心里真正想着的事,内容不拘,包括暑假里所经验之事,以及大学入学考试日期将届,心情如何,甚至家人或朋友的事情等等皆可以,因为我希望了解大家在想什么。”

        “我不会从笔迹来猜测是谁写的,因此请各位放心写出心中想说的话。如果写完,下课时间尚未到,就请各位自习。”

        横田说完,把钉书机置于稿纸旁。

        “桥本,如果有哪位同学太吵闹,你来教职员办公室向我报告,我都在那里。”横田吩咐坐在第三列靠窗位置,抬头挺胸、感觉上身材很能够依恃的男学生。他就是担任班长的桥本安彦。接着又说,“下课后,把作文收齐,送到教职员办公室来”,然后走出教室。

        正要关上教室门时,坐在中间座位的苗场直美好像看穿横田的用心般,眼眸里浮现和方才同样的微笑,望向横田。

        横田视若无睹,关上教室门。

        回到教职员办公室,横田很有耐心的持续等待五十分钟。他之所以认为自己最好不要在教室,当然是为了让男学生中的某人能更容易的写下想传达的讯息。

        若只是恶作剧,并没必要白白浪费一堂课的上课时间,但,横田却认为这绝对不是恶作剧,所以他期待有人会以作文方式传达更重要的讯息给自己。

        下课铃声终于响了。经过十分钟,桥本安彦捧着一叠稿纸来到办公室。横田道谢,桥本走出办公室的同时,横田马上开始翻阅稿纸内容。

        有写了将近十张稿纸的,也有只写一张稿纸的,但,横田未看内容,只是看字迹。

        在看过十几个人后,发现所期待的字迹了,由于太符合自己期待的歪斜、扭曲字迹真的出现,一瞬之间,他自己都感到难以置信了。

        ——我没有看太多电视连续剧,而是真的即将被人杀害!

        用左手书写,第四次见到的文字是如此开始叙述。

        ——今天夏天,一只狗死了,不是正常死亡,而是被杀死,但,只有我知道这件事,只有我知道杀死那只狗的凶手是谁。那只狗是我家附近住户所饲养,从我的房间窗户正好能够看到它被绑在玄关前。

        我见到那人最初每次路过都会喂东西给那只狗吃,每天,一到傍晚,那人经过玄关前,就会由口袋里拿出饼干之类的东西,很亲切的拿到狗的嘴巴前。于是狗很快的和那人熟稔,只要听到那人的脚步声,即使明明我在窗边都还未见到人,它就很高兴的吠叫出声。结果,没多久那人真的出现,同样喂食。

        可是,那人从未和狗玩,蹲下喂食后马上站起身,就这样一直盯着狗看——像石雕般动也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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