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A的每日心情 | 擦汗
2024-4-9 10:0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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签到天数: 80 天 [LV.6]常住居民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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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6-28 08:47: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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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状人生-跳预言家2
进到那个100平米的房间之前，医生和我说：“你必须要尝试进攻才行。”
“进攻的真实意思是什么？”我问道，说实话我不是很明白。
“他一定会尝试控制你，如果你不尝试反控制他，那么你大概率会被他控制。”医生说道：“他的煽动性非常强，有极强的个人魅力。”
“我们作家是思辨的，最讨厌这种气氛，我不会被他控制的。”
“nononono。”医生说道：“这个人和江湖骗子不一样，你一定要小心。”
“你这样说我反而会觉得紧张。”
“他值得你紧张。”医生说道：“我觉得你也许不应该进去，如果你出来之后变成了他的信徒，我会很失望的。”
“连你都抵抗住了，我为什么不行？”我说道。
医生就叹气。
虽然我嘴巴上硬，但是医生给我下的心理暗示还是对我起了作用，我变得更加警惕，比起和其他病人沟通，我进门的时候，内心竟然有一丝恐惧。
这个企业家非常消瘦，我进去看到他，他正在一张巨大的桌子后面看杂志。
听说他进来的时候很胖，但是忽然有一天，他开始控制自己的体型，瘦了下去，并且一直让自己保持这个体重一直到现在。
他抬头看了看我，示意我坐下。
我坐到他对面，看到四周什么设备都有，他甚至起身帮我泡起了咖啡——他这里有咖啡机。
这房子得有100平米，但因为东西太多了，这么多的书和设备，还有各种瓶瓶罐罐报纸等东西，几乎也让他的生活空间变得非常局促。
“你不用听那个二混子妖魔化我。”他把咖啡递给我，说道：“我没有超能力，他说的那些屁话都是基本市场调研里包含的类目，你找外面的机构也能给你预测出来。”
“他很少这么夸人的。”我说道：“你也不用谦虚，你肯定有过人之处，否则你也不会有这么一个病房。”
“没你想的那么难，这里本来是储藏室，不是什么vip房间，设备也不好，空调都是我自己装的，我就是用装修换了使用权而已。”他也给自己泡了茶：“我没用特权和灰色手段。”
“总之很感谢你愿意见我。”我说道：“听说你不是很愿意见人。”
“他们不给我见而已，他们不让我出来。”他说道：“听说你是有意思的人，我当然愿意和你聊聊，否则太闷了。”
第一轮商业互吹结束，不分胜负。
他非常有亲和力，没有任何攻击性，说话让人如沐春风，但我还是非常地紧张，害怕这是他的策略。
“为什么想见我，听说你想把我写进文章里去？”他问我道，开始切入正体。
“是的，我对你的能力很有兴趣，那种事情从别人的嘴巴里听出来，似乎是超能力一样，不知道你本人是怎么描述的，而且我也想知道你为什么要学习做液体炸弹。”我说道。
“我看过你的小说，我觉得你和我是一样的人啊。”他说道：“你小说里用了我用的同样技巧，你难道不明白我么。”
这是很妙的一招，把我和他直接等同于一种人，一般人会受宠若惊的，但我还是警醒了一下，心中喜悦刚起，我就提醒自己好险好险。
“可能我无法总结。”我说道，我确实无法总结。
他喝了一口茶，看着我，顿了一会儿，就说道：“就以这一刻为例子吧，虽然未来是不确定的，但你还是可以大概能推测出，未来会发生哪些事情。”
“我不能啊。”
“你能，你可以预测你未来肯定吃饭，肯定要上厕所，你甚至知道你未来肯定会出院。”他说道：“天下间所有的身处苦难的人，其实内心都知道，眼前的痛苦总会过去的。”
我看着他，他继续道：“一切都会过去的，所有的痛苦都会过去的，因为人类就是这么被设计的，离婚也会过去，亲人去世，甚至孩子去世，都会过去的，时间长短而已，这也是预测未来。”
“有些人也会在痛苦的那个点上直接毁灭啊。”
“因为眼前的痛苦而宁愿放弃未来，也是一种人类特质。”他说道：“但他和痛苦一定过去是不冲突的，你死了，痛苦也是过去了。”
我理解，就是痛苦来了，只要你一直不死，那你大概率你还是会挺过去，并且逐渐开始忘记这种痛的，这就是过来人看恋爱中的人死去活来，会嗤之以鼻的原因。
比如说我当年高考失利，无比痛苦，现在回忆起来只觉得蠢，浪费了那个暑假而已。
这是先阐述公理，作为自己理论的基石，这人很有天赋。
“这些都是客观上的未来，很多事情不做会死，所以我们只能去做——”我继续追问：“这种预测不算预测吧？”
他没回答我，只是拿出了茶点，想了想，似乎想怎么和我解释。
“很多事情不做会死，很多事情不做会痛，很多事情不做会难过，因为死，痛苦，难过，所以我们一点一点被训练成逃避这些而生活。”他最终说道：“无论你如何的自由奔放不可控，你的人生都是被这些点控制的，你走的多远，都会被拉扯回来，知道这个原始的道理，那么大脉络就有了。”
生老病死么？人生的大脉络。
我看着他的眼睛，他慢慢地说道：“如果我想认识你，我会在离你家最近的那个医院里蹲点，在十年里，大概率能蹲到你，因为你的人生轨迹，一定会和那个医院有交集，不是你生病，就是你父母生病，或者你的新生儿生病。”
他用病这个概念来细化解释，很有耐心，也很能共情。
“万一我是天煞孤星，而且健壮如牛呢？”我继续挑战。
“所以说是大概率么，且我在这个世界上没有见过任何真正的天煞孤星。”他说道：“故事里会有这样的角色，现实生活中是不会有的，我预测只要基本准确，就可以了，百分之一百本身就不可能的。”
“你也有不准的时候？”这是我的谈话策略，叫做抢话，重新占据对话的主动权。
“医生就没有在我预测的时间里结婚啊。”他说道：“我有一个细节没有看到。”
“哪个细节？”
“你的入院啊。”
“我导致他没结婚的么？”他又把我的话题打回来了，拉回到我身上。
“嗯，你太能折腾，消耗了他的精力，让他的进程变慢了，我现在其实已经调整了预期，如果你再闯祸的话，那么医生应该可能会分手，接不了婚，百分十的几率吧。”他看了看发在桌子上的一个工艺品，那就是医生女朋友店里买的。
我沉默了一会儿：“您继续说，我努力不闯祸。”
我开始感受到他的能力，他并不想征服你，只是他对于人生的思考让你觉得非常有道理，你自己想知道更多，而在他的思绪里沉沦下去。
他说道：“你写小说的时候，主人公命运有无数种，但你怎么写，也只能选择几种来写，对吧？”
我看着他。
“因为大部分的走向都是无聊的，缺乏戏剧性，所以你只能选择有‘看头’的那几种走向写，对么？”
我看着他，缓缓地说道：“其实是最有看头的那几种，不超过5种。”
“人类也是一样。”他说道：“把事做好的办法是很少的，而人是倾向于把事做好的，类似于熵减，人有这个特性，只是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办到。”
托尔斯泰：「幸福的家庭都是相同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
“优秀的人，都是很相似的，但平凡的人就多种多样，你觉得你自己优秀么？”
“还行。”我心虚的说道。
“你算优秀中的落后份子吧。”他说道：“但还算优秀，我可以拿你做例子。”
“不要吧。”我开始觉得羞耻起来。
他看着我，我也看着他，没有给出反应，他继续说道：“你告诉我一个基础信息，我来演示给你。”
“什么基础信息？”
“从小家庭富裕么，父母什么工作，是否和父母生活在一起。”
“不富裕，父母双职工，一直生活在一起。”
“80后父母是双职工，是自由恋爱的一代，是在南方么？”
“南方人。”
“嗯，祖上呢？”
“奶奶是船娘，外婆是窑主富农。”
“富农没有家学，船娘更没有，你父母是在没有家族哲学的环境里长大的，两个人都会绝对自由，所以不可能有和谐的婚姻，你父母在你童年大概率爆发激烈的冲突，同时你父母是双职工，所以给你的时间不多，你在高压环境下有足够多的时间自我思考，又因为你不富裕，所以你的安全感一直缺失，没有物质去填充和依靠，从小敏感。”
他说道：“我记得你是小镇青年，到大城市需要经历阵痛期，又从小敏感，阵痛期时间会比普通人长，一开始城市一定抗拒你，一直到你解决了阵痛期的问题，那个时候开始你会进入到膨胀曲线，你父母都没有这个经验，所以你在绝对自由的情况下人格膨胀，没有人教你，同时你又特别敏感，这会导致你有极强的攻击性和诡辩性，自大自恋自卑。”
他看着我，忽然笑道：“你一定有一段时间，非常让人讨厌。”
我有感觉，但自己在当时并没有觉得。
“但是你到了35岁之后，人多少要看一点成功学的书，那种书没有什么用处但可以让人学会审视自己，于是你开始在那个阶段开始意识到自己的缺陷并且尝试更改，但是你更改的第一步，是摇摆的，所以你人设转变摇摆，人际关系崩塌，本来已经适应你的身边人也离你而去了。”他说道。
我被他说的脑子一片空白。
他继续道：“随着时间的推移，你的人格改变完成，你选择了人生经验中最适合你的那张皮批上，在30刚出头的时候，你还会疑惑要不要批皮，现在你已经完全不疑惑了，因为你知道这个世界是刚性的，能改变的只有自己。”
他抬头看我：“这是小镇青年成功人士的一条命运线。”
“我一定是这样的？”
“大概率，准不准你自己知道。”他说道：“所有的走这条线的人，外表看其实会不一样的，有些人18岁之后就很会伪装自己了，但内心的路线一定差不多。敏感的人自知，钝感的人不自知的区别而已。”
我沉默了一会儿，他也很耐心的看着我，我就道：“我觉得是准确的，大体，但这不是人的时代性么。”
“你当时遇到的重击是什么？”
“什么重击?”
“所有的膨胀被中止，一定是因为某种冲击，人才会开始自我反省。”
“我当时以为所有人都需要我，特别是出版社的人，我给他们带来了巨大的收益。”我说道：“但我发现不是，没有人需要我，是我努力创造收益，以便自己形成别人需要我的安全感。”
“你有没有责怪他们？”
“有啊。”
“你创造了需求，一个幻觉，然而其他人并不配合你，你就迁怒于他们。”
“是的。”
“你做了什么？”
“我用毁掉自己威胁他们，这样他们就没有收益了，我以为他们会害怕和恐惧。”
对方看着我，“他们害怕了么？”
“他们充满期待的看着我，因为他们忍受我很久了。”
“然后呢？”
“我意识到自己并不重要之后，回到了童年时期最没有自我认同的时候，我反而发现我平静了下来。”我说道：“没有任何自尊，也不要别人认同，我开始去整理我当时的版权，胡乱卖卖，想的是把钱赚回来就退休了。”
“然后?”
“然后，因为没有任何的情感，反而看的比较长远，决策也下的很快，结果书的收益又高起来了，其他出版社来找我，但我不再对他们有任何的需求了，我变得非常简单，最后甚至找了一个经纪人，自己就当甩手掌柜了。”
“结果呢？”
“结果就是，经纪人在外面做事，我来这里疗养避世。”我说道。
他看着我，拿出一本本子记录了起来，我看着他，结巴道：“这些不能公布。”
“你放心，我写的东西没有人会相信。”他说道，然后把纸巾推给我，我这才发现我自己竟然在哭。
“你看，你现在还保留了自怜的人格，你的经历算非常幸运的了，没有必要哭泣，你知道真的苦命人是怎么样的么？”他看着我，从他的本子堆里拿出一本本子递给我。
我接过来翻开，是一个男人的档案，男人的照片笑的特别开心。
“这个人一期只是肾外力损伤，然后换肾倾家荡产，结果换的肾里有癌症，换完之后全身扩散，坚持治疗了三年，肾又坏了，又摘掉了，结果是倾家荡产换来一身绝症，什么都没有改变。”他一边写一边说道：“我和他沟通的时候，他特别乐观，说自己都被自己的倒霉逗乐了，你这种幸运的人不会懂的，就像你觉得无法理解别人会自杀一样，有些人的坎，就是迈不过去的，老天爷要整你的时候，可不是你遇到这种整法。”
我看着照片里的男人，后面是他的访谈。
“平凡的人和倒霉的人，命运的可能性反而会更大。”他对我道：“更难预测，但原理也是一样的，我有一个能力，就是并行思考的能力，我越了解一个人，他的命运就会越清晰，但不是只有一个结局，大家都有很多的结局，像一颗树一样，长了很多分支和树杈而已。”他说道：“我可以同时预测多个未来。”
“哦。”我其实开始理解他的感受了。
“你说的没错，确实我推理出来的一种可能性，最大概率的可能性，一般都是有时代性，但还有第二概率，第三概率，我一般可以推测出十多种概率的可能性。并且是同时。”他说道：“我看人的命运，就像看到一颗树一样。你会同时看到树所有的分叉，而不是一根一根看的，而是同时看到，这基本上可以洞见未来了，但我是病理性的，我遇到任何的事情，都要这样去并发，而这个病愈演愈烈，我如今已经不满意推理到几个月后，我现在一直在妄图画出人一生的树枝来，所以我才进的医院。”
“所以是强迫症，不是妄想症。”我说道。
“是的，医院给我的药是有问题的，我只能自己买。”
“那现在呢？有好转么？”
“药物其实逐渐在失效，我已经不堪重负了。”他看着我：“现在我的大脑就在不停的描绘和预测你这辈子的举动，但你这辈子太长了，树枝太多了。我要穷举出来，可能需要几个月时间，这对于我来说是折磨。”
“那你为什么要学习制作液体炸弹呢？”我问道，我没有忘记我的初衷。
他朝我笑笑：“那是非常有必要的事情，但我不能告诉你。”
“告诉我嘛。”我用我的亲和力反向控制他。
“我在自救。”
“什么意思？”
“药物一定是逐渐失效的对吧。”
“嗯。”
“终有一天，我会回到最大的强迫状态。到了那个时候，我认识的所有人，会在我脑子里跑的所有人的人生——我在一遍一遍的体验他们所有的可能性，一个人就是天文数字，而我又认识这么多人。我的大脑很快就要烧掉，我需要一个终止点。”
“什么意思？”
“我需要他们的人生中，都有一个终止点，和我有关——就是他们都有一种可能性：在未来的几年里，被我用液体炸弹一次性全部炸死。”他说道：“这样他们的人生就固定下来了，不会有更多可能性了。”
我看着他，他看着我，我问道：“所以我现在的人生，在你脑子里跑——”
“不会跑一辈子了，因为你在一段时间之后，一定会死于我的液体炸弹。”他说道：“这个楼里所有的人都是，我认识的那些人也都是，到时候我会邀请他们到这里来迎接我出院。”
“你设定了结局。”
“对，这样我舒服好多。”他说道：“所有人的命运收束，和我的行为连接，就没有不确定性了。”
“你是真的打算这么干么？”
他笑了：“开玩笑的，他们不让我看和购买这方面的东西，这件事情肯定做不成了。而且，还有一个选项，就是医生能把我治好。”
我离开了他的病房，医生在外面等我，很期待的看着我。
“怎么样？和你想的一样么？”
“这个人非常的危险。”我对医生说道：“他的液体炸弹计划已经失败了，按道理他应该已经崩溃了，但是他没有，他一定有其他计划。”
“什么计划？”
“杀了我们所有人的计划。”我想起他当时的表情,他一定在做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情，但是和液体炸弹的威力一样大。
医生看着我：“他在里面什么都做不了。”
“他一定可以做。”我说道：“不能让他再接触任何人了，如果他有信徒，就完蛋了。”
我变成了医生一样的态度，但我浑然不知。也不知道谁疯一点了。
死亡是人类社会最极致的熵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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