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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怒江之战》第一章-至-第十五章--南派三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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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7-4 10:22:27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附:《怒江之战》全书目录
第一章 小分队
第二章 追兵
第三章 反扑
第四章 歼灭战
第五章 战利品
第六章 乱麻
第七章 宽河
第八章 过河
第九章 怪林
第十章 蹊跷
第十一章 石人
第十二章 界限
第十三章 红圈
第十四章 悬崖
第十五章 毛子
第十六章 野猪
第十七章 分食
第十八章 死地
第十九章 要命
第二十章 中招
第二十一章 解药
第二十二章 试药
第二十三章 等待
第二十四章 哗变
第二十五章 谈话
第二十六章 涉密
第二十七章 解疑
第二十八章 起源
第二十九章 蒲公英
第三十章 飞机
第三十一章 村子
第三十二章 搜索
第三十三章 爆炸
第三十四章 地雷
第三十五章 长毛
第三十六章 信号
第三十七章 怪墙
第三十八章 炸弹
第三十九章 救助
第四十章 设伏
第四十一章 绝壁
第四十二章 追击
第四十三章 陷阱
第四十四章 大部队
第四十五章 找路
第四十六章 本子
第四十七章 佛像
第四十八章 遇袭
第四十九章 放弃
第五十章 决定
第五十一章 夜袭
第五十二章 俘虏
第五十三章 审讯
第五十四章 内奸
第五十五章 托付
第五十六章 回去
第五十七章 推论
第五十八章 单词
第五十九章 混乱
第六十章 密码
第六十一章 失败
第六十二章 错解
  引子

  巨大的轰炸机穿过云层,庞大的机身在云带里若隐若现。

  这是一架被叫做“哈利法克斯:的战略轰炸机,归属印度空军第六中队,在他们身下,是二次大战的印缅战区。这是一次秘密轰炸任务,相同的四架飞机在哈利法克斯的四周,它们暂时还不知道自己的目标是什么,但是,马上就会有消息了。

  阿查是哈利法克斯上的投弹员,负责瞄准和投弹,此时他已经在自己的岗位上,透过瞄准镜,他能看到飞机下方一望无际的原始丛林。

  这时飞机下方的位置应该是胡康河谷,缅甸最神秘的地方。据说,这片亘古不变的雨林,是缅甸神明惩罚罪人的地方,那里潮湿闷热,充满了毒蛇和巨大的虫豸。

  阿查其实觉得有点奇怪,从他们起飞算起,已经过了一个小时,为什么他们还飞在雨林上空?按照他的经验,以下面那种树林的茂密程度,离中国人的战线起码还有半小时的距离,他们这一次,难道不是去轰炸战区,而是这片雨林吗?

  这是为什么?难道,这是又一次“哈佛韦轰炸?”

  哈佛韦轰炸是他的英国机长起的名字,在他们历来执行的轰炸任务中,有一些非常奇怪的轰炸目标,比如说,没有任何人烟的戈壁,远洋的平静海面,等等,没有任何战略价值的地方,最奇怪的一次,他记得他们轰炸了缅甸和印度交界处的一个坟场。

  这种漫无目的的轰炸任务,很像小孩子原本决定要去山里野炊,但是走到一半失去兴致,就随便找个地方做了顿饭一样。

  但是,其实阿查知道,战争中没有那么儿戏的事情,虽然不知道他们以前毁灭了什么,但是那上百吨的炸弹,投在那个地方,肯定有一些东西被抹去了。

  一阵蜂鸣声刺耳地响了起来,阿查从回忆里惊醒,把注意力集中到瞄准镜上。不管是不是哈佛韦,不管下面有没有东西,红灯一亮,轰炸不可避免。

  两分钟后,他准时摁下操作手柄,一颗颗巨大的梭形炸弹鱼贯落下,尾翼打开,不到半分钟,下面那些生长了几千年的雨林巨树被大片的火海吞没。

  阿查通过瞄准镜看着,他忍不住又一次屏住了呼吸,无数次,他目睹活生生的人被火海撕裂,而这一次,只是树而已,为什么他突然有些抗拒?更诡异的是,他忽然觉得,随着那些树木的毁灭,又有一些秘密被掩埋了。

  就在这时,简直就是一闪之间,他感觉自己好像在火海里看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一股异样的感觉升了起来,阿查突然有些窒息,他立即调整瞄准镜,往刚才的地方放大。

  他惊呆了。

  他看到了一个东西出现在炸开了的树冠下。可是,怎么可能?那东西怎么会出现在那里?


  第一章 小分队

1943年8月10日,缅甸北,胡康河谷。大雨。

      阴晦的原始森林被瓢泼的雨水一冲,更显得潮湿泥泞,稍不注意,水坑里数不清的硕大蚂蟥就钻进了衣服里,本来一点感觉没有,脱掉衣服却会看到满腿的血包子。

      赵半括看着脚下水坑里蠕动着的那些紫黑色的蚂蟥,心里一阵恶心。不过他脚上蹬着半高腰的美式皮靴,小腿上绑了厚缠腿,内里的军服也做过专门的紧线处理,再加上外边的贴身雨衣,倒不必太担心这些小吸血鬼能占到他什么便宜。但即便这样,他仍然不敢站住脚,只能冒雨在这一眼望不到边的虚黑丛林里摸索前进。

      这时赵半括有点郁闷。

      一个星期前,他从兰姆伽训练营开拔,随着这支队伍到达这里,风餐露宿,赶命一样在这片雨林里实打实奔了两天两夜,没有一刻停歇,连和身边人对话的机会都没有。其实吃这点苦并不算什么,可黑着脸顶风喝雨折腾了这些天,一仗也没打,并且从接到任务到现在,也没有任何人对他说过要去哪儿,换谁能不撮火?干什么去哪里,这让赵半括心里一直觉得有些不安。

      茂密繁郁的树林,除了落雨和蚂蟥,什么都没有,灰蒙蒙的没有尽头。赵半括抹了把脸,吐掉嘴里的雨水,扶了一把胸前的汤普森冲锋枪,低着头跟紧身前的队友,分开遮眼的树枝朝前走。

      这次任务的队员一共有十个,除了队长廖国仁外,赵半括一个都不认识,这是他不安的另一个重要原因。

      从印度阿萨姆邦移防到兰姆伽之前,他身边全是拎着命拼了一年多的三团老兵,那帮人大都是河南老乡,互相之间熟悉得很,战斗中只要枪放响,谁先打谁后打,朝哪儿,怎么打,根本不用说话,默契得就像娘胎里一堆生出来一样。现在倒好,身边这批鸟人全都是生面孔,回头真碰到鬼子,恐怕连逃都蹦不出个完整队形。

      作为一名老兵,他太明白这种队友间的习惯和默契有多重要,尤其在战场上,这方面的经验多那么一点,就可能救下你的命。

      而直到现在,他们还没有遭遇过任何战斗,也就是说这方面的配合经验是零。

      前方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鸟鸣声,身边的队友立即停了下来,抬手示意后边的人戒备。赵半括知道那阵鸟叫是探路尖兵发出来的,模仿的是一种原始森林特有的斑皮鹦鹉,叫声持续了一分钟不到,三短两长只有几个简单的音节,这种叫法肯定是出了什么事。

      他把身体埋在一丛树叶后,拉开枪栓,眼睛紧盯着鸟叫声的方向,全神戒备着。身边的树丛里,队友们也七七八八趴了一地,谁也没空想那些蚂蟥。进到野人山里这么些天,这是第一次收到探路尖兵的警告,没人不紧张。

      赵半括明白,能和自己一样,被军部紧急抽调,参与到这次行动里来的人,不敢说都是猛人,但肯定都有两把刷子。但即使这样,和一群陌生的战友深入野人山,执行这个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的神秘任务,一旦和日军短兵相接,相互间的配合能到什么程度,赵半括心里实在是没底,所以他很有些焦虑。

      半蹲在地上,赵半括根本就看不到前边的情况,从声音的来向看,那个探路尖兵应该在树上。下这么大的雨,树上光滑得要命,也不知道这位是怎么上去的。

      鸟叫过后,却是有一阵没动静。赵半括捺着性子等了一会儿,才看到高处的树枝一阵晃动,一张脸从一丛树叶里探了出来,抬手朝他们摇了摇,嘴里发出一阵嘟噜声,这时听到前方的队员低叫了声:“没事了。”赵半括才定下了心站起身,暗骂这活猴诈唬人。
胡康河谷,有了远征军一年多前四万多非战斗减员的前车之鉴,日本人、美国人和英国人,没谁愿意在这种地方浪费军力。英美军队的飞机也早在这里进行过多次空 中侦察,从军事布防的角度,能大致排除掉在野人山里有整连队建制日军的可能。想有小规模的遭遇战也不太可能,在这种高密度的雨林里,两支小分队相遇的概率 跟压花会一样,所以赵半括倒没想到过这儿能打上什么硬仗。

      探路兵从树上跳下来,赵半括等人围了上去,队长廖国仁还没开口询问,探路兵就冷着脸说了句:“队长,前边,有好多死人。”

      常年打仗的士兵,哪个没见过死人?但探路兵的表情和语气让大家都意识到这些死人一定有些不寻常。廖国仁面色不变,环视了一下四周,说了句:“小心戒备,咱 们过去看看。”

      这时树林里大雨还是磅礴,地面上泥泞不堪,大家只能顺着林木的边沿行进,那里树木根系发达,泥土和树叶掺在一起,道路相比起其他地方要顺脚一些,也刚好能 躲过那些盘踞在林间泥水坑里的蚂蟥。绕过了几棵高大的垂叶树,大家眼前出现了一块林间空地,繁茂的林草被雨水打得扑了一地,就像一层顺毛地毯。一堆姿势怪 异的人骨很突兀地出现在那里,第一眼看到的赵半括心里猛地打了个寒战。

      那是一排呈现出卧倒状态的人骨。从骨头身前斜立着的枪刺来看,这应该是一队大溃败时没走出去的远征军士兵。破破烂烂的远征军军服和长刺的中正步枪,在人骨 的位置散了一地。

      大家都是新三十八师的,因为孙立人将军的抗命西撤,没经历过野人山溃败的艰苦,所以第一次看到这种活生生的远征军遗骨,血浓于水的感情顿时让他们的心堵得 难受。远征军出国抗日,死在战场倒还好,不明不白被这座林子困掉了性命,真丄他妈不值。
那个探路的家伙面色发白,指着这些遗骨,低声说道:“刚才看到这里的枪刺反光,我还以为有埋伏。”

      赵半括虽然不知道他们现在的具体位置,但也明白这里离胡康河谷的边缘很近。从他们来时的路往东走,翻过两座山,再走个十几公里就能进入大理以北的远征军控 制区。那里以怒江一线为界,日中两军分据两侧,虽然地势险峻,但也总算快到家了,眼前的这些远征军尸骨,明显是没坚持到最后。

      廖国仁叹了口气,说道:“为国抗日,死得其所,埋了吧。”

      说完话,他率先摘下头盔朝这些人骨鞠了一躬,赵半括等人自然也跟着拜了几拜。当大家正要上前,准备挖点土掩埋这些人骨时,却被探路的小个子出声阻止了,旁 边有人诧异道:“小刀子,怎么回事?”

      这时赵半括才知道这个尖兵叫小刀子,这人个子不高,脸皮冷瘦枯干,看着就像是被刀子刮出来,还真人如其名。

      小刀子皱眉道:“亏你们这帮人还都是老兵,没看到这些人死得有多奇怪?”

      那些人骨半遮半掩在杂草里,姿势诡异,似乎还保持着生前的戒备状态,单从外表上看不出什么古怪,一个直眉愣眼的大个子粗着嗓子一嘴东北腔,一副很不爽的样 子,嚷嚷道:“矬子,整明白点说话。”

      小刀子看了大个子一眼,走前两步,用卡宾枪挑开了包住那些人骨的厚草,说了句:“自己看。”




  第二章 追兵   

      赵半括随着大家把视线朝那里看去,看到那些人骨的身下,非常古怪地突起着一个个圆圆的土包,乍一看没什么,但仔细一瞧,上面居然爬满了黑绿色的蚂蚁,个头 跟手指头一样大,一些被雨水冲得一动不动,一些紧紧地吸在人骨下边,布成了黑幽幽的坑洞。赵半括看清楚之后,顿时觉得头皮一阵发麻,心说小刀子眼睛真毒。

     “俺的妈呀,是蚂蚁包!”大个子叫了一声,赶紧退后。大家看清这些土包的真相后,也都集体倒退了几步。

      野人山的蚂蚁,进来过的远征军士兵无不谈之色变。吸血蚂蟥虽然厉害,可总归知道它在哪儿,只要不沾上就没问题,这种长嘴黑蚂蚁却比蚂蟥还厉害很多,平时就 藏在不起眼的土包里,看不清楚的人一脚踩下去,拔出来慢些腿就成了玉米棒子。食人蚂蚁最恐怖的地方在于数量极多,并且无孔不入,专门进攻猎物身上最柔软的 地方,比如眼睛。这队远征军应该是筋疲力尽之下误踩蚁穴,引起这些食人蚂蚁群起攻之,猝不及防下于是全军覆灭。

      队员们都听那些活着出来的远征军成员说过这些蚂蚁的厉害,这时看着这让人头皮发麻的场景,脑子里下意识想象着这场曾经发生过的人蚁战争,免不了心惊胆战。 这下他们再也不敢动那些人骨,而大雨狂浇之下,也没办法放火烧掉,只好随便找了些树枝杂草,湿土松泥地胡乱掩盖,草草完事,算是聊表对逝去战友们的敬意。

      一阵忙乱后,雨更加大了,廖国仁看了看手表和指北针,对小刀子挥挥手:“再走下去太消耗体力,你就近找几棵没问题的大树,全体人员都上树去分组戒备休息一 下,等明天雨小点再赶路。”

      小刀子点点头,又蹿上了树,没过一会儿就传回声音。大家跟过去一看,那里有几棵粗壮无比的大藤树,小刀子正趴在树丫间朝他们招呼:“这几棵不错,上来吧, 把那些挂得太低的藤条砍掉就安全了。这种天气,那些咬人的小爬虫都不怎么出来,大家互相照应着应该没事。”

      他们身上的雨衣都被浇透了,水气渗进来冷得不行,赵半括哆嗦着,用力攀上了大树,从背包里拿出一块油布顶在头上,接着掏出一小瓶白酒猛灌了几口,这才靠着 树干坐下来。

      这次进山,除了知道一切行动要完全听那个冷脸队长的指挥外,其余是屁也不晓得。这种军事行动,既然摆明是保密,肯定不能打探不能问,只能私下在心里猜测。 这见鬼的野人山,才被第五军几万兄弟死多活少地滤了一遍,到底还能有什么东西需要他们这十个人提着脑袋来冒这二茬子险?

      况且队伍才这么几个人,完全是侦察任务的配置,不可能是战略性任务,一共就两巴掌的人数,真干起来一炮打得不巧就全废了。但如果是侦察任务,赵半括实在想 不出这儿有什么可查的。密度这么高的丛林,日本人如果想从这里迂回过远征军的防线,必须抛弃一切现代化装备和重型武器——那就是找死。如果是拉锯式缓慢推 进,英国人的飞机又肯定会发现,而且,一路过来,他感觉自己能不迷路就不错了,哪还谈得上什么侦察。

      不是侦察,也不是战略性任务,赵半括这样的兵在这种丛林里还能干什么?大雨磅礴下,无比茂密的雨林压抑得好像一只酱缸,赵半括更加想念阿萨姆邦的阳光和那 两个小相好了,这一离开,恐怕这辈子算是见不着了。不过,比起死在这里的那些弟兄,他也没有什么好感慨的。就像阿萨姆邦教他们行操的那个美国教官说的:战 争嘛,只看结果,不看过程。

      赵半括蹲在树上胡思乱想,却没察觉离他几十米远的树下,一队人影正幽灵般缓慢又诡异地朝着他们所在的位置摸了过来。

      人影越来越近,一声闷哼突然从那支黝黑的队伍里传了出来,雨夜里虽然动静不大,但还是格外清晰。赵半括条件反射下猛地一个激灵,手里的枪顺势就抬了起来, 还没等他看清状况,身边的一个人先他一步开了枪。

      “砰!”子弹的曳光闪电一般射入下面的灌木里,有人大叫了一声:“有鬼子!”

      所有人的反应都出奇的快,霎时间,四周的树枝上全部吐出火舌,枪声立即响成了一片,手榴弹跟着也在树下爆开了花。借助着闪光,赵半括吃惊地发现在他蹲着的 大树下方,一队穿着土黄色衣服的日本兵正在手忙脚乱地四处躲闪,躲慢些的立即血花四溅滚倒在地。

      天黑目盲,这帮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日本兵显然没料到湿滑的大树上居然还躲着敌人,顿时吃了大亏。树上的小分队队员仗着居高临下、武器精良,打了这帮鬼子 一个措手不及。但这帮日本兵显然训练有素,混乱了片刻,已经开始靠着树木的掩护还击了。

      到了这个时候,双方都暴露了方位,对攻的火力纠缠在一起,互不相让。树枝的碎裂声,子弹的冲击声,连环枪机的磨撞声,响成了一团,把赵半括的耳膜震得快炸 了。他咬着牙,一边操着日本人的祖宗,一边使劲朝着树下的光亮处扣动扳机。但那帮鬼子,打一枪就换一个地方,虽然自己占据了地势,两梭子弹泼出去,却好像 没一发能咬到人。

      砰的一声,鬼子的一发子弹冲到了赵半括的头顶上,树枝的碎屑立刻飞了他一头。他吓了一跳,赶紧缩身扭枪朝子弹的来向补了一个三连发,然后飞快地匍匐到了大 树另一边。

      这边的树干比较密集,队员基本都倚靠在这里。赵半括看到那个最先开枪的队员正半架着一把带有瞄准镜的M1903步枪,靠在一棵树干后,一枪过去,底下的小 日本就有一个栽倒在地。不过出彩的就这一位,其他队员的火力虽然持续不断,杀伤效果却不很明显,突突了半天鬼子的还击声还是很有规律。

赵半括伸头看了一下,发现日军的还击点在不停地变化。那位“神枪手”这时也因为敲掉敌人的数量超过五个,被几支日军步枪“照顾”得抬不起头,树上的空间有 限,底下的日本兵又隐蔽起来,这位的准头优势立刻就发挥不出来了。

     “咔嗒”一声,赵半括的汤普森冲锋枪子弹居然在这个时候卡壳,他暗骂一声,赶紧回身换弹夹,刚抽出一个新的,却听到耳边传过来一声号叫。他抬头一看,发现 是一个队员的枪管卡到了树枝上,正在用力挣扎。这兄弟多半是打得太激烈忘了在哪儿,居然还按平时的套路做战术转身,这样一来身体抬得太高,他那把M1卡宾 枪管子又长,两下一拐就对到了一根斜戳着的三叉树枝上,重心一失,整个人往前倾倒,结果就摆出一个滑稽的姿势,整个人凌空掉着,全靠手上拿着的枪挂着树 枝,吊在那里动弹不得。

      树下的鬼子这时正愁找不到敌人,忽然看见一棵树上动静很大,又有一个黑影吊在半空,正好给了他们一个再醒目不过的活靶子,瞬间就有子弹朝他吊着的地方飞了 过去,咻声惊耳。好在夜黑树高,那子弹也没什么准头,只是打在了那位头顶的树枝上。赵半括看这位刚和死神擦肩而过的队员还在跟他的枪较劲,忍不住骂了一 声,直接顺着树枝一个小滚过去,横扫一腿把他绊倒,又朝上一脚,把他的M1卡宾枪踹了下来,然后一把抓住,摔到那个人胸前,跟着一扯他的衣服躲到了树干 后。想起自己的冲锋枪还没上膛,赵半括随手又拉了一下枪栓,这才有空朝那位队员骂道:“他妈的枪又不是你娘儿们,不要命了?”

      这个人这时才明白过来自己刚才干了傻事,忙不迭地朝赵半括猛点头,嘴里叨叨着也不知道在说什么。赵半括也没空和他废话,紧张的气氛早让他变成一个战斗机 器,一回手冲锋枪又开始扫射。

      战斗打到这个时候,粗枝茂叶的隐秘性完全丧失,地理优势已经占不到任何便宜,过小的活动区域又限制了他们的攻击范围。虽然一帮队员武器先进且勇猛无畏,鬼 子暂时还攻不过来,但眼看鬼子的单发还击响个不停,对方还人数不明,不知道有没有后续部队,时间一长,弹药消耗的对比问题一出来,结果还真就不好说了。

      廖国仁看得透,当机立断:“不能恋战,快撤!”

      命令一下,几个队员迅速翻身朝下扔了手榴弹,感觉倒是挺默契。随着一阵爆炸,鬼子的枪声立刻稀疏了许多。赵半括心里一松,看来这帮人,除了刚才那个二百五 之外,战斗素养都是很高的,明显是经历过不少恶战的老兵,看来之前担心的配合度不会有太大的问题。这时候,旁边一棵枝干上蹲着的大个子似乎是打得兴起,叫 道:“你们先走,我掩护!”

      说完,那个大个子居然一下站起身,豪气勃发地单手端着一挺捷克轻机枪,斜在树干上朝日军方向一阵猛扫,赵半括也被感染了情绪,和他并肩站着,也端着枪开始 扫射。一梭子弹刚刚打完,他却忽然感觉一阵大力从背上传来,差点跌下树去,下意识准备端枪回射,却看见廖国仁凶神恶煞的脸。原来是廖国仁看他打得太投入, 直接踹了一脚,急促地骂道:“妈的,快给我下去!”

      赵半括回过神来,队长明明说不能恋战,那个大个子显然是担当了断后任务,自己凑什么热闹啊。他赶紧从树上出溜下去,一看却心说糟糕,原来刚刚自己晚了那么几秒,前面的人已经隐到林子里了,雨点打得灌木都在晃,不知道到底往哪儿撤的。




  第三章 反扑   

      他站起来犹豫地看了看四周,正不知道往那边冲,一边的灌木丛里探出一个人,拉住他的胳膊,他扭头一看,正是那位“神枪手”,他凶狠地瞪着眼睛朝赵半括低吼 了一句:“这边!”

      说着赵半括被他紧拽着,快步朝树林的一侧跑去。

      猛跑了一阵,身后的枪声小了很多,赵半括这才有空回头看,发现队长廖国仁就跟在他身后,正朝他摆手,示意别停下来。

      赵半括回过头继续猛跑,一直跟着前边的队员跑到天色微明雨势变小,才听到廖队长叫了一声停。

      赵半括再次回头,看到负责掩护的大个子也跟在后面不远处,随即放下心来。这时廖国仁喘着粗气开口迅速吩咐着任务:“大牛,你跟国舅爷去后边警戒,刀子,去 把来时的痕迹掩盖一下,最好再做几个幌子,别让那帮日本鬼子看出咱们的行进路线。”

      大个子答应了一声,赵半括听到自己身边那个被叫做国舅爷的神枪手也答应了一声,跟着一起往后边走去,小刀子也从一旁朝远处绕了回去。

      其他人原地休息,一群人都是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坐下来就瘫了。这时候赵半括才有时间喘着气,好奇地问道:“奶奶的,这走了几天人影都没看到,怎么这一碰 就是那么一大群小日本?”

      一个哥们儿回头看着跑来的方向,摇摇头道:“看那些日本鬼子的火力分布,人数应该不多,二三十个顶天了,估计是巡逻落单的日本小分队。这么大一个森林,这 么几十个人的两支小分队,居然就能撞到一起,操,果然咱们是天生的冤家。”

      “你们有没看到他们的军装。”另外一个兵蹲着用地上的水抹着脸,“我丄操,比我们还狼狈,这帮鬼子肯定是尾随第四军,在这里搜索第四军的残军回去套情报的, 可能刚从林子里退出来。”

      “这么大的雨你都看得清楚?”赵半括半信半疑。

      “不是那小子看得清楚,是你经验不够,菜头。”另一边有个老头子哂笑。

      打了这么多年仗,还是第一次被人叫做菜头,赵半括哭笑不得,只好哼了一声。廖国仁走过来朝赵半括的屁股又踹了一脚:“你哼个屁,他说得对,下次你再给老子 磨磨蹭蹭的,我就把你扔到河里喂鳄鱼。”

      旁边的人一阵哄笑,赵半括一阵发窘,也不好说什么。以前和日本鬼子大规模会战时,他的反应并不慢,也干死过不少鬼子,但他从来没有参加过这种执行特种任务 的小分队。之前这种突然的遭遇战,确实和大规模对战冲杀很不一样,从打响第一枪到他们撤离战区,无论是交火还是撤退,都是电光石火间的决定,根本就没有时 间给他去思考。他一直还是以原来作战方式的思维来行动,而看来其他人早就完全习惯这种战斗方式,已经完全是一种本能了。

      笑了没几秒,廖国仁一个手势就让他们都住嘴了,虽然雨声还是很大,应该能遮住他们的声音,但是刚刚发生过突然遭遇,这种情况下还是得谨慎一点。大家也都没 什么精神继续调笑,都或坐或躺在雨水里回复体力。过了一会儿,那个叫大牛的大个子,被称为国舅爷的狙击手,还有小刀子三人都分别潜了回来。

      大牛大咧咧地说道:“队长,后面没有追兵。”曹国舅也点了点头示意没问题。

      廖国仁把目光转向小刀子,小刀子报告道:“队长,鬼子就在后面暂时休整,离我们不到两公里,肯定是想继续追着我们撵。我做了个套把他们往北引,天亮前他们 肯定发现不了,我们趁这当口往西边撤,应该很快能甩掉他们。”

      廖国仁看了看他,忽然露出淡淡的笑意,伸手在他头上拍了个栗暴:“撤?撤个屁!谁说老子要撤?”

     “不撤?”小刀子个子不高,脑袋上被拍了一下却一点儿不恼,只是对队长的回答有些不明所以。其他人反应差不多,都吃惊地看向廖国仁,大牛就嘟囔起来:“不 撤我们干吗?等着小日本追上来啊?”

     “没听过《说唐》吗?谁知道罗成的绝技是什么?”廖国仁问道。

     “回马枪。”有个人在队伍里淡淡道,是个长头发的青年。赵半括暗想,这家伙肯定是个刺儿头,军队里把头发留到肩膀这么长的家伙,一定是那种让教官都头痛的 特立独行的人物。

      大家这时听到“回马枪”三个字,都面面相觑,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不过瞬间又换回疑惑询问的表情。

      还是大牛这个直肠子开口问出大家的疑问:“可小日本比我们人多啊。”

     “你们是什么人,用的是什么枪,论人数我们以一敌二,论单兵火力,咱们是他们的六倍,还不够富裕?二十几个筋疲力尽的小日本,好意思被他们撵着跑?而且小 日本追了咱们的人这么久,早就习惯了这种屠杀似的追杀,绝对想不到会有队伍敢反扑。”廖国仁冷冷地看了他们一眼,“最重要的是,不能让他们知道咱们这帮人 到过这里。”

      所有人都不做声了,赵半括立即明白了廖国仁的意思,很坚决地拉上了枪栓,同时又是一阵枪栓上膛声。大牛挺起胸膛道:“队长,你说吧,怎么打?”

      廖国仁冷笑了一声,拍了拍汤普森冲锋枪:“怎么打?乱打!”




  第四章 歼灭战

  廖国仁是对的,日本人完全没有想到,这十个人的小分队好不容易逃出包围圈,竟然还会潜回来。那帮鬼子已经被这场遭遇战弄得精疲力尽,这时都坐在树下休息。因为之前交火没多久就结束,然后赵半括一队人迅速撤离,给日本人造成了这么一个印象,那就是对方虽然火力不错,但人数相差太多,所以迫不得已下选择了逃离。于是他们准备短时间休整后再进行追击,因此防御警备降到了最低,只是派了两个斥候在不远处例行公事进行戒备。

  小刀子显出了他作为侦察兵强悍的一面,赵半括眼看着这人利用树木的掩护,悄无声息地低身潜过去,速度极快地接近左边的警哨,那个日本兵显然很是疲惫,正靠着树休息,被小刀子一匕首抹在脖子上,瞬间就毫无动静地瘫倒在地上。

  相隔二十米远的另一个斥候在几秒钟后发现了异常,但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猛然向后飞去。国舅爷的枪法果然没说的。

  随后的事情出乎意料的简单,在日本兵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廖国仁等四个队员迅速切入日军休整地周围十几米的射程内,四个方向同时开火,后边的赵半括等人紧跟其后甩出五六发手榴弹,子弹和爆炸立即包裹了那帮鬼子。在这种不需要瞄准的扫射状态下,廖国仁的乱打战术完全成功,汤普森冲锋枪的火力连续性被发挥到了极致。

  密集的子弹在一分钟内全部扫进了鬼子的休息圈里,大半鬼子几乎没能有任何反抗动作就被扫倒,一时间血雾飞腾,惨叫声掺杂着肢体的断裂声混在了一起,惨烈得就想修罗场。一些运气好的窜出包围圈的鬼子,也被曹国舅在另外一个方向轻松得点掉。

  整场战斗总共持续了不到五分钟,几乎乏善可陈,简直可以说是一场屠杀,但赵半括知道,这只是假象。刚才的扫射,如果有个人火力压制有漏洞,小日本立即就会像昨晚那样找到机会隐蔽伺机反击,结果肯定不会像现在这么轻松,很可能会有伤亡出现。想到这里,赵半括心里一亮,看来队里和他一起负责火力压制的家伙,要不就是运气出奇的好,要不就他娘的都是用这种冲锋枪的老手。这让他之前的担忧稍微减轻了一点,也明白了廖国仁那么有信心的原因。

  打扫战场后,一共拖出了二十四具尸体,没死透的全部点毙,本来就是小部队的任务,没有多余的药品和人员来照顾俘虏,加上去年大溃败以来,所有人对小日本都憋着怨气,没心情琢磨什么战俘协定。

  三十四支步枪退掉子弹架在一起,所有鬼子的干粮和物品都被陆续清理出来,堆了一堆,干粮袋大部分空着,看样子这群鬼子确实到了捉襟见肘的地步。

  曹国舅发现了一包还有剩的日本烟,没多说什么就点起来抽着,美国烟不好抽,日本烟一般在军里是抢手货,不过这会没人和他争,一个狙击手关键时刻顶五个人,指不定交火的时候他就救过你不止一次,没人会在这种事上发傻,那是人家应得的。

  走了这么长的路,终于和鬼子干了一架,而且还是一场漂亮的歼灭战,速战速赢,队里的气氛一下就活跃了起来,大家开始说笑看着鬼子身上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赵半括也觉得心情舒畅了很多,似乎雨都变得清爽起来。他对小鬼子的东西不太感兴趣,在国内打的时候,小日本的单兵素质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三八大盖和他们的中正步枪,刨去一些精度上的问题,单论威力其实都查不了多少,唯一的区别就是刺刀的长度。但即使是这样,小日本的一个大队还是能拼过多他们好几倍的人。他曾经一度想搞到一支三八大盖看看里面是否有什么机关,能让鬼子打得那么准,但搞到之后才发现,小日本的战斗力并非来自于他们的武器,而是来自他们本身。

  战斗力的最大差别终究还是落在人身上,所以,战利品最多是纪念品,或者寄回去给家乡的家里人换点粮食,而对于一个没有任何牵挂的人来说,那些东西只能增加负重,其他什么作用也没有。

  看着大牛试猜那些皮具和药品的用处,赵半括抱着枪蹲到了一边。这是早先说他菜头的队员走过来,和他坐到了一起,赵半括看着他似乎有些面熟,正在记忆力搜索,这位却先开了口:“昨晚多亏了兄弟,要不然我这条老命就扔那树上了,多谢多谢!”

  赵半括一下想了起来,莫非半大老头就是昨天晚上枪挂树上的傻大兵?战场上这种救人的事太多,他不置可否摆摆手,没觉得自己多伟大,倒是这人的客套多少让他有些不适应。

  两人正谦虚着,对面的那个长发青年却突然卡着他们,面色诡异地嘿嘿笑了起来。赵半括有些奇怪,转过头来看了看他,露出询问的神色,长发青年开口朝他喊:“菜头,离他远点,小心你屁眼开花。”

  赵半括半天没有反应过来,正在想这话是什么意思?他身边的半大老头倒是迅速接口,懒洋洋的朝长发青年回骂道:”你妈的,这么大的雨都没凉掉你的脾气,你管个屁闲事?“

  ”老子就是看不惯你这兔爷,放着那么多娘们你不搞,他娘的就盯着爷们屁股,你恶心不恶心?”

  听到这话的人全都意味深长地笑了,赵半括这才反应过来,那小老头模样的队员却也不生气,笑了起来,没好气地骂道:“屌你妈的,你哪只眼睛看到老子屌男人了,老子纯爷们,胯下三尺钢枪,不见娘们不上膛,你他娘的要再敢挤兑我,老子弄服药给你嚼嚼,让你上下两杆枪都举不起来。”

  “你个老草包,老子才不信你那么神,你要不是蒙古大夫,能被从腾冲调到这儿来?你的药留着喂狗去,老子死球都不会吃!”

  赵半括听着这两人对骂,慢慢听出了点门道。他旁边的这位半大老头是个军医,而对面的长毛,听口音应该是四川人。看样子,这四川人对这军医的医术很是有些意见。可能是自己的职业能力被质疑,这军医的脸色有点不好看起来,像是真要发火的样子。赵半括赶紧打圆场,说道:“什么吃药不吃药的,刚打完胜仗,别他妈的说些不吉利的。”

  那长发青年一脸坏笑地看着军医,好像还想继续说什么,忽然一边有人呼喝了一声。大家转头,发现正在掩埋尸体的小刀子示意他们过去,可能是让他们帮忙。

  长发青年站了起来,拍拍屁股走了过去,军医骂了一声,也站了起来,赵半括搞不清楚什么状况,莫名其妙地也跟了上去。

  过去一看,小刀子正蹲在地上,对着一具鬼子的尸体,脸色很奇怪。

  “什么玩意?”军医劈头就问,“死人有什么好看的,难道是个娘们,不会小日本也兴代父从军这一套吧?”

  赵半括皱了皱眉头,心想这军医老头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更加觉得他那张老想的脸很猥琐。没人搭理军医,大家专心地看着小刀子手里拿着铲子,小心翼翼地往一具尸体下面插进去,然后用力抬了抬,尸体稍微抬离地面,接着示意他们看。

  赵半括蹲下去,一下就发现尸体的下面,压着一只公文包大小的铁盒子。

  “这是什么?”他问道。

  “好像是公文箱。”小刀子道。

  “公文箱?”赵半括顿了一下,立即明白了这意味着什么,长毛立刻激动起来:“小日本的公文箱,我操,这里面不会有什么文件吧?那咱们可立功了。”说着他想把尸体翻开,把盒子拿出来,可刚探身下去,就被小刀子铁钳一样的手抓住肩膀掰了回来。

  “别乱动,你再看看盒子下面。”小刀子冷冷道。

  长毛莫名其妙,但看小刀子脸色不善,于是没说话再一次趴下去仔细看,在小刀子手电的指引下,赵半括发现那盒子的下面,还压着一只黑色的圆盘。

  这东西太熟悉不过了,条件反射地,大家都立即往后缩了一步:“地雷!”

  “这小日本中弹之后,拉开了地雷的保险,把自己的尸体和盒子一起压在了地雷上。只要有人一动尸体----”小刀子做了一个爆炸的动作。

  这家伙也真够阴的,亏得是你,要是长毛,估计这时候已经变成血片漫天飘了。军医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挤着眼睛看着长发青年。联系到刚才他们时间的不对付,赵半括心想肯定这两人有什么过节,不过军医这次倒也没说错,幸亏小刀子这么谨慎,长发青年看起来也不像心细的人。

  “你错了,他不是想阴我们。”小刀子慢慢把铲子抽出来,看着他们,“这小日本是想在临死前炸掉这只盒子。”




  第五章 战利品

  这句话说出来,几个人都沉默了,感觉他们都在脑子里舒缓后怕的情绪。长毛深深地出了口气,呆呆地看着尸体,猛地呸了一口:“操,难道这里面有什么重要的东西?“

  小刀子点了点头,长发青年马上显得很开心,四川话都冒出来了:”那兄弟几个是该遭走运噻,随便打老一拨鬼子,居然还有粑和给我们捡,这下肯定有大洋发了。“

  ”拿出来才有大洋。“小刀子说完,直直看着长发青年。

  长发青年吹了声口哨,显得有些得意:”别看我,老子晓得你的意思。”说完看了看四周,“队长呢?”

  “他在前面看地形。”小刀子淡淡道,“你不用请示他,这东西和咱们的任务没关系,我跟了他很多年,知道他的脾气,他会觉得为这东西冒风险不值得。”

  赵半括抬头看了一眼,廖国仁和大牛果然不在队伍里。

  长发青年呸了一口:“他有美国毛子的美元养着,老子可惦记着立功的大洋,刀子给我把手,其他人全部给我退开,这钱你们赚不了。”说着从手腕上捋下皮筋扎起自己的头发。

  赵半括看到小刀子二话没说趴到地下,拔出匕首,长发青年随着活动了一下手指也凑了上去,忽然感觉不妙。这都是些什么人啊,刚想阻止,军医拉着他退到远处,满脸轻松地说道:“没事,这长毛虽然嘴贱,但是手稳,他手上拆掉的地雷堆在一起,能从怒江这边堆成个地雷桥连到河那头,这种普通的雷擤个鼻涕的工夫就搞定了,而且立了功咱们都有份,这种好事在别的地方没处找去。”

  赵半括说拆成了是立功,要是出了事,连累起来也是不含糊的。而且对于长发青年是拆弹高手这件事他还是接受不了,这么一个吊儿郎当的家伙完全不像啊!回头看着军医老头笑得一脸贱样,转念一想,说不定长毛真出事老头心里还偷着乐呢。

  赵半括明白在战场上,立功只是生存的副产品,要做的一切首先是保证自己能活下来,如果活下来等同于立功最好,如果不是,千万不要强求。要是带着立功的目的去打仗,没有老天爷罩着,十有八九永垂不朽。于是他挣脱了军医,质疑道:“队长不在,擅自决定那是犯了军规,出了事你们他妈的想挨崩啊?”

  话还没说完,远处火光一闪,同时一声巨响,一股冲击波夹着泥沙当头甩过来,赵半括就看见两个人影在泥沙气流中飞了起来,被掀翻到一边,更远处不明就里的人立刻卧倒,以为被偷袭了,顿时响起一片拉枪栓的声音。

  赵半括心里又着急又生气,跌跌撞撞地爬起来,就看到小刀子和长发青年也从地上爬了起来朝他们走来,两个人满脸是泥,长发青年一般吐着嘴里的沙子,一边兴奋地把铁盒子扔到他脚边:“看看里面是什么玩意,值不值三十块大洋。”

  “我操,你手脚太快了。”赵半括拍着身上的泥大骂,“他妈的不会打个招呼啊?”

  “是不是男人?点个炮仗就唧唧歪歪的。”长发青年一脸无所谓地点起烟,“快快快,别跟个娘们似的,看看是什么玩意。“

  赵半括咽了口唾沫,这是单兵地雷,虽然威力有限,可这长毛这种玩法也实在太冒险了。

  其他人一看是爆炸,都纷纷从地上爬起来开始骂街,还有的围了过来,看赵半括他们在搞什么花样。

  赵半括把盒子搬到篝火边上,那是只军绿色的盒子,大概有半只行军包那么大,全部都是铁皮,没有任何装饰,一看就知道是军用制品。但奇怪的是,这盒子一看就与众不同,因为它看上去特别结实,而且非常重。这显然不是一般行军使用的盒子。最奇怪的是,盒子上面有无数的凹陷,表面的绿漆斑斑驳驳,像被人用石头砸过一样,这些砸痕都集中在盒子的接合处,有些地方砸得特别严重,惨不忍睹。

  “看样子有人想把这盒子砸开,但没成功。”赵半括翻来覆去看了半天。

  “我靠,这该不会也是地雷吧,长毛你他娘的别害死我们!”军医神色紧张地看着盒子,一副吃不准的样子。

  “不可能,老子拆了无数地雷,没见过这样的,肯定没那功能。”长发青年说着伸脚使劲踢了一下盒子,几个人立即后退。他看到周围的人一副谨慎的样子,脸上顿时浮现不屑,伸手整理刚刚被炸飞时弄乱的头发,骂道:”格老子的,这帮龟儿子,老子打仗这么多年,这都不信我。“

  这时赵半括端详了半天,发现盒子的底部中央有个钢印,但是已经有些变形,有点看不清楚,打起手电仔细照,他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钢印上面敲的不是日文,竟然是英文字母:U.S.

  “我操,这是美国人的东西。”

  赵半括把盒子又仔细看了几边,上面的英文确认无误,确实是U.S。

  “小鬼子怎么会有美国人的东西?”军医奇怪道。

  “看来这可能是小日本的战利品。”长毛有点泄气,“这群鬼子和美国毛子交过火,从美国毛子那儿缴获过来的。”

  “怎么可能,这儿哪有美国毛子,有也只有印度阿三。”一个戴眼镜的人摇头道。

  “管他妈那么多干嘛,大爷为了这东西吃了一嘴沙,快打开看看里面有什么东西,这么沉应该不会是空的,大洋看来是跑不了了。”长毛催促道。

  赵半括翻着盒子找锁扭,可找了一圈,发现根本没有扣住的地方。小刀子过来把盒子按住,摸了摸上面那些被砸的痕迹::“没用的,这些痕迹应该就是日本人砸的,他们也想把这东西打开,但是没有成功。”说着,他从兜里掏出一把刀,把盒子表面用力捅了两下,果然留下了类似的痕迹。

  长毛不信邪,先贴着盒子听了一下,然后拿起来,走到一边的石头堆里猛砸,砸得火星四溅屁股冒烟,然而盒子结实得像实心铁陀子一样,根本没有裂开的迹象。

  “操,美国人的盒子就是结实,扔炮膛里估计能当炮弹使。”长毛说着就提起他的冲锋枪,对左右道:“走开点,小心跳弹,老子就不信这东西还不怕子弹。”

  话没说完,林子传来一声喝骂,接着大牛和廖国仁从黑暗中钻出来,立即就问:“刚才怎么回事,什么东西炸了?“

  赵半括刚想说话,长毛笑着迎了上去,”队长,没事没事,有个小日本在身下埋了个地雷,我帮刀子埋尸体的时候没注意就炸了,还好我反应快一下扑倒。不过,大难不死必有厚福,这一炸结果有了新发现。您看,炸出来这么个盒子,像是小日本埋在土里的。“说着就把那盒子递过去了,转身的时候对赵半括打了个眼色,做了一个威胁的手势,意思是他要敢说出来就做了他。

  赵半括心中暗火,忍住没发作,廖国仁本来看了眼长毛,好像想训话,转眼看到那盒子,脸色忽然变了。

  大家看廖国仁面色如此难看,一时间都没再说话,然后他蹲下来,摸着盒子的表面仔细看了看,面色更加苍白了。

  军医仗着资历深,开口试探道:“队长,菜头说这是美国人的东西,是真的吗?”

  廖国仁没理他,往四处看看:“刀子呢?”

  小刀子凑了过来,廖国仁从他那里接过一把匕首,刃口划进盒子的缝隙里,顺着开始探。很快廖国仁发现了什么,用刀刃小心翼翼地拨动了一下,竟然有铁丝从缝隙里被拨了出来。

  廖国仁用力一拉铁丝,里面立即传来发条转动的声音。接着啪啪两声闷响,盒子打开了。




  第六章 乱麻

  大家一阵骚动,互相看着对方,脸上都显现出狐疑不解的神色,又一起看向廖国仁,却见他脸色更加的凝重。廖国仁缓缓把箱盖翻开,里面出现了一套地图绘制器械,还有两份类似文件的东西。随着廖国仁展开文件的动作,赵半括看到有一份文件是非常精细的地图,上面全是英文。另外那份写着很多应该是英文字母的符号。

  廖国仁扫了一眼,看样子像是松了口气,好像他之前以为会是其他东西。他把那张符号纸收起来,把地图摊开,大家立刻就看出,那是胡康河谷的地图。地图上面密密麻麻地用红色的铅笔记录着非常多的东西,最显眼的,是一条弯曲的红线,横贯过野人山。但是,赵半括很快发现,这张地图,和以往的地图有很大的不同。

  "这是什么图?怎么看着这么怪?“大牛提出了疑问。

  ”我不太清楚。“廖国仁摸着那条红线,皱着眉头,”这应该是路线图,记录丛林的路线,但是,我看不懂为什么这条线路没头没尾巴,像是从中间开始画的。“

  赵半括倒是能看懂地图,但是廖国仁这么说他却有点听不明白,而廖国仁也没有要解释的意思,直接对着四周道:“王思耄呢?”

  “在!”刚才那个戴眼镜的人点头。

  ”给总部发电报,把情况告诉他们,要求他们立刻回复怎么处理。“廖国仁提着盒子站起来。

  长毛马上急了:”队长,这到底是什么东西?这可是老子弄来的,你可不能吞功啊。“

  ”这是美国人的地图盒,是美国毛子绘制侦查标记用的,没什么价值,你有个屁的功劳。“廖国仁冷着脸。

  长毛愣了,隔了半响骂了声娘,恶狠狠地看着小刀子。小刀子面无表情地看向他,顺手接过了廖国仁手里的匕首。

  ”这玩意怎么会在小日本手里?“军医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一脸不可思议的神情,”队长,难道这野人山里,有美国人的队伍?“

  廖国仁没说话,深沉地看了看盒子,又看了看远处森林的深处。

  因为要等军部的电报,所有人原地休息,天没多久大亮了,早先警戒的人也换了岗。

  这次的事情十分奇怪,本该睡觉的人也睡不着,少有地聚在一起讨论。赵半括没有参加,他很清楚,最有可能得是,美国毛子瞒着远征军军部,派遣了一只队伍进入了胡康河谷,结果点背地碰到了这帮鬼子,因为某种原因吃了大亏,于是地图被小日本缴获了。

  美国毛子到山里来干什么?这儿又不是他们的战区。

  电报迟迟不来,赵半括不知道军部正在作怎么样的决策,野人山的丛林实在太诡异了,如果可能得话,他宁愿回去在正面战场和日本鬼子搏杀,也不太想在这里纠缠。

  一直以来,他们进入丛林的目的就不明确,按常理说,在这么广阔的原始丛林里,两只队伍偶遇的机会实在是微小,昨天他们和日本人的遭遇战,打得十分混乱,看似是偶然发生的,但总觉得其中有一点问题。如果这是一种偶然下的必然,那么,昨天他们的遭遇意味着什么呢?是否意味着,这群日本鬼子和他们行进的是同一条路线?

  这就代表着,接下来的路,还会不可避免地遇到日军。这两次战斗他们表现得很出色,但接下来还会有这样的运气吗?另外,如果真有美国的分队曾经来过这里,是否也有可能会碰见他们?

  中国人,美国人,日本人。真是一团乱麻。

  赵半括看看远处亮起的晨曦,心说如果这里面真有某种联系,那这林子里,是不是有什么他们不知道的东西,吸引几方的人冒着危险深入丛林?难道说,是第五军撤退的时候,在这座林子里发现了什么?

  一种从来没有过的不祥预感笼罩着赵半括,那不是死亡的气息,作为一名杀人无数的老兵,他早已默认自己即将面临死亡,能看到每一天升起的太阳对他来说绝对是一种奖励,这种不详的感觉不关乎他的生死,关乎的是其他东西,不过具体是什么,他也说不上来。

  到了中午,赵半括已经又睡了一觉,军部的电文还是没有下来。那个叫王思耄的四眼通信员一直在发报机前等着,廖国仁有点焦虑地站在边上,表情凝重不知道在想什么。他看着其他人都醒着,也不知道有没有睡过,长毛还在和军医骂骂咧咧,大概意思是本来还以为真有大洋拿,没想到被小刀子耍了,这小子讲话不准以后千万不能听他的。

  小刀子不知道是没听见还是不理会,闷头找了几颗菠萝蜜,切了只有分发给大家,看赵半括醒了,用匕首插起一块就甩给他。野生的菠萝蜜甜的发腻,吃了几个礼拜行军粮,这东西确实解乏。

  快到傍晚的时候,电报机才有了回报的声音,所有人本来表面上都各做各的事,对电报漠不关心,但收报的声音一响,却都三三两两围了过去。

  廖国仁看着那张不算太长的电文,一个字一个字地看了几遍,然后把它丢到篝火里。长毛急切地询问到底军部发回什么命令,他的猴急样让赵半括心里暗笑,看得出这位对那三十块大洋还怀有最后的希望。

  廖国仁不耐烦道:“美国毛子那什么也查不出来,他们说没有任何部队往野人山派过人,他们要我们把地图带回去检查。

  ”干,回去,回哪,印度?“长毛骂了一声,不过其他几个人却几乎笑了起来,兰姆伽比这儿好一百倍,能回去当然是个不错的结果。

  廖国仁板着脸:”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我们转道腾冲,往北过怒江,把东西交出去后再回来。“

  ”疯了!“大牛嚷嚷起来,”老子不去,那边是日本人的地盘,枪毙老子也不去。“

  ”队长,“小刀子也淡淡道,”我觉得咱们没必要为张纸那么拼命。“

  廖国仁看着他们:”对,咱们上峰也这么想。所以军部下了密文。“他翻出那张盒子里找来的地图,”军部要我们去看看地图上红线指示的地方有什么东西,看看美国鬼子到底在野人山搞什么鬼。“

  赵半括听了这句话,下意识地觉着奇怪。本来小分队的任务他就不清楚,这倒好解释,任务极其重要,所以密级很高。但这样重要的任务显然还没有执行完,却因为一张地图临时变更或者说取消掉,情理上怎么也说不过去,怎么都透着一股蹊跷。

  不过赵半括毕竟不是大牛那样的直肠子性格,这些想法只是闷在心里,神情上也没有表露出来。

  用赵半括他们自己的地图,和美国毛子的线路图对比,那条红线离他们最近的那一端,最起码还有十公里的路。

  那个地方,在赵半括的地图上是一片空白,连基本的地形陡没有,而在野人山外沿,那些已经被远征军侦查过的区域里,两份地图的标示也很不相同。美国毛子的地图上,标示着一条他们自己地图上没有的小河。不知道哪一方出了错误。

  地图混乱,这让赵半括预见到,后头的路肯定会越来越难走,相比起来,原来的任务也不见得轻松。当兵的,走路行军这种活,就是想偷懒也偷不到那里去。

  改变任务的事算是没了商量,顶着一脑门子的疑问,赵半括和其他人在队长和小刀子的探路指引下,沿着地图上那条神秘的红线,慢慢朝野人山的深处扎了进去。

  没有人知道,他们正在走向的,是一场噩梦,而且,是一场他们无法理解的噩梦。





  第七章 宽河

  因为之前那场仗打得实在痛快,这批人互相熟络了一点,特别是军医,好像真的看上了赵半括一样,一路上和他东拉西扯,虽然让他很不耐烦,但也间接了解了不少队员的情况。

  除了那个探路的尖兵小刀子之外,队员都来自新三十八师。这帮人都是一个月前才被师部选在一起的,互相间并不太熟悉,赵半括最后一个入队,可能是因为有什么原因临时补缺。其他人都在兰姆伽合训了一周,所以稍微有点交情,但是也不深。

  最早在灌木丛里等着赵半括的曹国舅,本名叫做曹正兑,是个狙击手,因为枪法好,平时牛得要命,除了队长外什么人都看不上眼。

  探路尖兵小刀子是个孤儿,缅甸和中国的混血,被缅甸当地的土著人养大,后来日军侵缅,养父母被杀害,所以就投了军。他本来是第五军某师游击支队的,大溃败时和自己的部队走散了,这才辗转到了新三十八师。可能是因为熟悉野人山地形,才被征召进了小分队,担当了探路尖兵的重任。从他的话里话外,可以听出廖国仁是他的老上级,因此廖国仁本身可能之前也是游击支队专门负责特种任务的。

  四眼通信员王思耄年纪不大,据说是师部直接下来的,懂发报密码和英文,因为是知识分子所以和其他人都有点距离,军医又犯贱喜欢去调侃他,所以长毛总说军医是看上人家了。王思耄不拿枪的时候书生气很足,打起仗来却非常手辣,枪毙俘虏,就算是伤员也不带犹豫的,所以虽然看上去是个面皮白净的读书人,也没人敢欺负他。用长毛的话说,正常的读书人第一次冲锋的时候就死了,活下来的都是疯子,千万别碰。

  至于那个大牛,名字叫商怀,听上去很斯文,为人却一点也不斯文。东北人,脾气大得很,稍不顺心就日爹操娘,不过脾气大力气也大,又赶上部队的军粮养人,把这家伙吃得像牛一样壮,据说小口径的手枪打在他身上跟玩儿似的,摆弄起重型武器来绝对是一把好手,执行掩护任务绝对没说的。

  说起那个四川长毛,叫做游京。还真是个爆破手。前年在腾冲待命的时候,他因为得疟疾被军医治得死去活来,所以总是有事没事找军医麻烦。军医说到他时极其不屑,可能是彼此脾气很不对路的原因。长毛好像也是抽调过来的,军医不太清楚他之前的身份,甚至连他是因为犯事儿被贬,还是因为牛逼被特选进来的都拿不准。

  还有一个彝族的哈桑,叫什么什么古斯卡,平时不怎么说话,整天板着个脸,队里的人除了队长之外几乎没人和他搭过腔。姓名和身份都不详,可以说是古怪得很。

  剩下一黑鬼,半瘦不胖的,都喊他草三。军医说那家伙看着不起眼,但绝对不好惹,因为据说跟军部的某个头头有亲戚关系,参加进这次任务里,可能就是想混点资质好往上爬。不过军医说这人虽然后台硬,但为人低调,平时只知道打仗和吃饭,是个没什么存在感的主儿。

  不能省略的是军医,听说以前跟着战地医院在腾冲干过勤务兵和医务官,后来犯了点小错误,才被贬到了前线连队。至于是什么错误,赵半括问他他只是笑笑就不再提了。

  一通互侃,赵半括了解到身边的这帮人单论起来个个都有两把刷子,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要让这帮爷们儿听话又顺利地并到一支队伍里,绝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如果廖国仁不是软硬不吃的狠角色,这部队根本没法带。

  接下来的这段路虽然枯燥,但大家都很谨慎,这不光是担心遇到日本人。在野人山这种原始森林里穿行,除了要防备各种各样的小虫叮咬、野兽侵袭,还要时刻小心那些散在脚下的虚土泥沼,稍不注意踩过去,就可能被无声无息地吞噬掉。所以大家都尽量避免落单,前脚压后脚地依次行进,遇到稍微松软的草地就直接绕过去。这么谨慎地走走绕绕,站站停停,一直走到太阳快下山,他们才看到眼前的树林变得空旷起来。

  赵半括听到了一阵流水声,走前两步,一条五六米宽的河极其壮观地横在了面前。湍急的流水冲刷着岸边的草木,上游的杂木烂草挤在河床里,看得出这几天的大雨是造成河面变宽的主要原因。

  赵半括看了廖国仁一眼,那张古怪的地图还真不是乱写的,他们自己的地图上没有这条河,美国人的地图上有,说明这条河是在这一年时间里形成的。在水系极度发达的胡康河谷,雨季多出一条河再正常不过,这也就说明,这张地图的所有者在近期通过了这条河流,至少是在雨季形成之后。

  看着这条河,大家有点傻眼,后来想了很多办法,比如游过去,但很快被否决了,最后王思耄建议道:“队长,扎筏子吗?”

  廖国仁没答话,只是皱着眉头看着河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王思耄又问了一声,他才默默摇了摇头:“不行,这儿可能有鳄鱼。”

  缅甸鳄是一种非常恐怖的动物,中日两军在缅甸死在鳄鱼嘴里的不计其数,所以在缅甸,只要是河流附近就几乎没有洗澡一说,就是打水也会先向水里扫射几梭子。更吓人的是,缅甸鳄并不单单在河里偷袭,还经常能上岸袭击人类。深山老林里的鳄鱼,谁知道会有多凶恶。

  一直沉默的古斯卡这时候开口了:“队长,你看现在这种水速,即使有那些东西也都被冲到了下游,除了岸边的水坑草塘里可能还有一个半个外,我们站脚的这一片区域根本就没有这些东西上过岸的痕迹。”

  这番话说得也有道理,但是廖国仁没有说什么,只是挥手示意大家跟着走了几步,找了一块干爽的地方,开始拿出美国人的地图查看,然后掏出指北针比对了一下方向,露出了一种不可思议的表情道:“奇怪,这张地图上显示,顺着河边朝上游走,有一座桥。”

  赵半括顿时疑惑了,这里可是原始森林,怎么可能有人在这里架桥?其他人也都露出一种不太相信的表情。长毛捋了捋头发,嘲笑道:“这是他奶奶的鬼扯吧,有桥?那咱们不如再在地图上仔细找找,说不定还能找到洗热水澡用的窑子呢。”

  “图上既然标出了这里有河,说明他们确实来过,应该是正确的,去看看再说。”廖国仁看了看长毛,说完就朝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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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7-4 10:47:5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八章 过河

  沿着河走了不到五里路后,队员们对桥的疑惑就变成了惊叹。原来真的有“桥”,但不是他们相信中的那种,而是一颗原本长在河边的大树,这是很巧妙地横倒在河岸两侧,树干离水面只有不到五十公分,但显然足够人走过去。大树的树冠在他们这边,根部在另一边,可以看到树根那里一片黝黑。从功能上说它是座桥倒也不完全正确,而且一看就知道,大树的根部有明显的爆破痕迹,很显然,之前曾经有人从河对面过来。

  军医看了半天,惊叹道:“我操,还有这招。”然后转头看向长毛,嬉皮笑脸地说道:“队长啊,你在地图上找找,说不定还真的能找到窑子呢。”

  赵半括几个人已经习惯他和长毛一有机会就挤对,有忍不住的已经哈哈笑了起来。

  长毛倒像是完全没有听到军医的酸话,表情少有的严肃,说:“老草包你少他妈的扯别的,还有,这是定向爆破,不是小爷我没想到这办法,只是咱们没这设备,要不老子也行。”

  总之看到这棵横在河上的大树后,大家都松了一口气,这下不用冒险从河里蹚了,这种山洪一样的水流,河面虽然窄,流速却不亚于怒江,直接蹚基本等于找死。至于扎筏子,虽然他们能搞定,但要让十个人安全过去的筏子,砍树制作什么的太麻烦了。

  小刀子作为侦察兵,理所当然地头一个走向树桥,先踏上了一只脚,使劲踩了踩。那棵大树也不知道长了多少年,非常粗大结实,小刀子用力踩过只是轻轻颤了颤。一试之下,看来这树桥没有问题,小刀子站了上去,回身打了手势招呼大家过河,但是没想到的是,几乎在同一时间,远处忽然“砰”的一声,猛然间一颗子弹从他们身后的树林里钻了出来,钉到了小刀子脚下的树干上,古旧的树皮立刻炸开一团木屑。

  这忽如其来的一惊,立刻让小刀子一个趔趄,同时又是几声枪响,也不知道小刀子是被击中还是没站稳,或者是他选择了就地隐蔽,总之晃了一下他就朝河里栽去,身影瞬间就消失不见了。

  这是桥上同时又出现了几个子弹打出的洞,队员们也都反应了过来。赵半括看着木花飞溅,子弹呼啸着乱飞,心中忽然哭笑不得。妈的运气这种东西真的不能说,之前还觉得偷袭日本鬼子那场遭遇战爽得不行,现在风水轮流转,看来是被另外一伙鬼子盯上了。赵半括下意识地卧倒,身边已经响起了枪声,侧眼一瞟,看到大牛已经半跪着端着机关枪顺势朝子弹的来向开了火,这和刚刚日本人偷袭小刀子时子弹打在树上的声音不同,重机关枪一阵扫射下,只听到砰砰的树木碎裂声,很快,一阵叽里咕噜的咆哮夹杂着从树林里传了过来。

  果然是日本鬼子!一帮人都找好了掩体,纷纷朝鬼子的喊叫方向扣动扳机。廖国仁没有丝毫犹豫,命令王思耄寻找小刀子,嘴上又嘱咐道:“也别忘了鬼子,看准了再打,敌人数量不明,别浪费子弹!”

  赵半括靠在一棵大树后,稍微安了下心,感到头顶的子弹嗖嗖乱飞。他边深呼吸边注意听着战场上的声音,毕竟是老兵,一听之下就感觉似乎不对,对方这次用的不是步枪,竟然也是连发武器。正想着,一声嗖鸣声从头顶传过来,附近的军医顿时大叫道:“小心,这帮鬼子有掷弹筒!”

  赵半括的心沉了下去,这句话传递出的信息其实很多,而且都很要命。

  掷弹筒是超轻型迫击炮,口径在50MM一下,可以单兵携带。除了可以发射专用的榴弹外,还可以发射手榴弹,射程能达到二百米。对于赵半括他们这种人数很少的小分队来说,绝对算是非常有压迫性的重型武器了。而这支日军队伍带有掷弹筒编制,说明人数不会太少,至少应该有二十人,这也是他们队伍人数的一倍。最不利的是他们属于猝不及防下被偷袭,处于下风,虽然大家反应很快,但也很难在阵地战中获得什么优势了。

  脑中只是一瞬间转过了这些念头,要命的手榴弹就已经到了。掷弹在树林中落下,弹跳几下后蹦到了队员们的藏身处附近炸开了花。一时间烟雾弥漫,碎片飞溅,弄得一帮人都抬不起头,混乱中也不知道有人受伤没有。赵半括双臂死死护住头贴在地上,就算这样,也被震得耳膜生疼,满嘴都是泥,等气浪刚刚过去,头还没抬起来,紧接着又是一颗掷弹炸开,嘴里的泥还没吐干净,又被炸进去不少。

  大牛这时也被压制在一棵树后,抱着机枪大怒,脖子上的青筋都暴起来了,吼道:“曹国舅,你他娘吃白饭的,快把那要命的玩意儿给我端掉!”

  曹国舅趴在另一边的树后,端着枪正瞄着远方,身子纹丝不动,闭着一只眼,显然在努力锁定目标。听到大牛的喝骂,他呸了一口,把枪口移动了一下,保持瞄准的姿态,喊道:“随便谁,掩护我两秒钟。”

  大牛骂了一声:“你说的!”说完对赵半括他们吼:“掩护国舅爷,手榴弹别他娘留着了。”几个人立即会意,大牛以点头为倒计时,3,2,1,同时从树后闪出,机枪和手榴弹反击过去,那边的枪声顿时被压制住了。

  几乎是同一秒,曹国舅以极快的速度一个侧翻,完全无视迎面而来的子弹,非常迅速地恢复卧地瞄准的姿势,瞬间连开两枪,子弹穿过无数的灌木,打在了掷弹筒上,筒身被击中,爆出漫天的火花,立即就报废了。几乎是同时,曹国舅已经又迅速滚回了树后。赵半括在斜后方,清楚地看到曹国舅左边肩膀上的衣服裂开了一道口子,热气腾腾地冒出白烟,显然是刚刚被日军的流弹擦过。赵半括心说我操,这样都没挂,他娘的运气真好。同时也因为曹正兑的枪法和冷静的态度,暗暗在心里给了一个牛逼的评价。

  日军的标准配置一般是五十人左右的小分队配备两挺轻机关枪和两个掷弹筒,曹正兑毁掉掷弹筒后,就再也没有榴弹袭来。赵半括简单盘算了一下,看来这并不是一支完全建制的小分队,人数顶多也就二十个,掷弹筒也只有那一门,他这样一想,心里稍稍安定,感觉并不是全无胜算。

  日军显然是被激怒了,暴怒下立刻报以剧烈的反击,连射的枪声好比暴雨一般,全部倾泻在他们四周。同时手榴弹也飞了过来,炸得天昏地暗。

  在自动武器对决的战斗中,先开始进攻的一方有着巨大的优势,赵半括知道,不打到他们心疼子弹的那一刻他们的头是绝对抬不起来了,索性在树后藏得死死的,同时打量周围,寻找更好的隐蔽点。这时听见廖国仁问王思耄:“小刀子怎么样?找到没?”

  因为一直被日军火力压制,王思耄也只能原地盯着附近的河面,他沉着脸摇着头答道:“没看到,这么急的水速,可能冲走了。”

  廖国仁一咬牙:“晦气!从哪儿冒出来的鬼子!”

  大牛在枪声中却显得很兴奋,大声道:“管他呢!队长,既然看不到刀子,要不别管了,咱们先来个回马枪?”

  廖国仁骂道:“回个屁,这帮鬼子潜过来,我们没一个人没发现,说明他妈的战斗素养非常高,装备和人数都比我们强,不能贸然硬突击他们。先别管了,找机会过桥,然后把这东西给老子炸了,再做打算。”

  听说要炸桥,王思耄立刻反对:“队长,炸了桥,咱们回来怎么办?”

  廖国仁没答理他,瞪着眼睛叫道:“长毛!”

  一脸泥浆的长毛抬起头,样子非常狼狈,长发全贴到了脸上:“在!”

  廖国仁一通吩咐,一直以来在赵半括眼中跟流氓兵痞没什么区别的长毛,这时候倒是没有丝毫的犹豫,直接拖着自己的背包往树桥方向爬去。而在大牛和曹正兑执行命令刻意加强的反击中,日本人的弹药消耗已经很大,他们开始有意控制火力压制的节奏。赵半括等人在廖国仁的具体撤退命令后,从枪声中找到空当,边打边退。移动到树桥附近后,大牛甩出了几颗烟雾弹,这厮力气惊人,投弹的落点也很好,烟雾顿时把两边的视线暂时阻断,凭借着这个掩护,大家得以迅速靠近树桥。日本人看到他们投出烟雾弹,知道他们要逃,马上又加大了进攻节奏,并且大多往树桥的方向扫射。

  赵半括一顿,心想即使有烟雾掩饰,但现在桥上被火力覆盖,也很有可能被流弹击中。正纠结着,就看最前面的长毛毫不犹豫,直接整个人贴地窜了过去,滑到桥边时直接钻到当作桥梁的大树下,好似树熊一样,反抱着大树,向对面快速爬了过去。

  赵半括不禁暗暗叫好,这么一来日军的子弹即使有打在桥上的,但是长毛压根就是从桥下过去,宽大厚实的树身就成了最好的盾牌,想不到这满脑子大洋的人也不是完全没脑子。

  片刻之后长毛安全抵达了对面,招手示意后面跟上,然后就地开始放置爆炸物。

  后面的人一个个接上,采用同样的方式很快都过去了,随即在对岸建立起防线,以掩护大牛转移。

  赵半括最后一个过去,看到大牛正背靠大树一脸轻松,头也不回地往树后甩出手榴弹,冲锋的第一拨鬼子都被大牛的手榴弹阻退。虽然形式很危险,但赵半括看到这些还是差点笑起来,大牛这样实在是像一只正在吃香蕉的大猩猩,扔手榴弹的轻松写意劲头,完全就是大猩猩毫不在意地乱扔香蕉皮。

  这时原先隐藏在对面草丛、树干后的日本兵都现了身,不顾一切朝着大牛的位置猛冲,让赵半括吃了一惊。这些日本兵的穿戴和前边那一拨明显不一样,衣服上满是口袋,枪声里有不少是连发的,钢盔的样子居然跟他们差不多。赵半括打了这么多年仗,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装备的小日本。

  这时对岸的攻击点已经建立起来,日本人急于进攻,场上的攻守形式一下子颠倒了过来。大牛已经在火力的掩护下快要挪到树桥旁,但被十几个悍不畏死的日本兵用子弹压得过不来。河这边的赵半括他们自然着急,子弹打得泼水一般,日军找好了隐蔽树木,缓慢前行逼到了大牛附近,局面眼看又要陷入拉锯战。赵半括等人手里射击不停,心里却是急得要命。

  长毛是最着急的,因为他的爆炸物已经装好,只等掩护了大牛过来就可以开爆,这样就能彻底脱身,把这拨日本人甩掉。可是大牛就是被压得起不了身,急得长毛趴在树干后直骂娘。就在这时候,突然赵半括看到了一个神奇的景况。

  远处日本人藏身的树林里突然传来几声爆炸,接着是一阵冲锋枪的连射,日本兵的阵地好像发生了什么变故,枪声像是被人突然卡住了喉咙,声音一下就哑了。




  第九章 怪林

  这只是短短的的几秒工夫,枪声很快重新密集了起来,但奇怪的是明显日军改变了大部分射击方向,大牛这边压力顿减。但他好像还没反应过来,依然狠狠地丢着手榴弹。守着爆炸物的长毛急了,喊道:“你个莽汉子,还愣在那里等死吗,赶紧他们的滚过来!”

  大牛终于回过神,手上加劲,连扔了几颗手榴弹,爆炸声中头也不回,向树桥冲了过来。

  看到大牛终于行动,长毛明显松了口气,急切地冲廖国仁喊道:“队长,可以炸了吧?”

  对岸一片硝烟弥漫,什么都看不清楚,廖国仁也和大家一样,对日本人突如其来的异常很困惑,显然有些拿不准,他说到:“别忙,先等一等。”说完接过王思耄手中的望远镜,开始观察起来。

  几乎是同时,他们用肉眼都看到了,草丛里蹿出一团毛茸茸的玩意儿,黄绿中带着一些黑,奔着树桥的方向就冲了过来。赵半括低声撮了个口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他吸引,看到了那个怪模怪样的东西。军医忍不住喊道:“野人!”声音中明显有些发抖,显然是害怕了。

  胡康河谷附近的丛林之所以被称为野人山,就是传说这里有野人出没。虽然没有谁真的碰到过,但这种传说流传甚广,而且对它的描述活灵活现,形容出来的模样基本都是浑身长满长毛,行动迅捷如豹,力大如熊,非常具有攻击性,凶狠暴戾,还比一般的禽兽要聪明很多。当时赵半括虽然也有点紧张,但多半出于对传说里东西的未知恐惧,这毕竟是光天化日下的战场,旁边有这么多拿着自动化武器的军人。他端起枪瞄准了那东西。

  这是赵半括的第一个反应,另外还有几个抬手就要扣扳机,曹国舅沉声道:“别开枪!”

  声音不大,不过很有威慑力,于是没人动手,没多久大家也看清了,那东西居然是小刀子!

  大家七手八脚把小刀子拉了过来,廖国仁立刻一副喜出望外的模样,接着快速挥手让长毛干活,同时简单规整了一下队伍,让所有人迅速钻进密林里。

  一声惊天巨动,树桥断成两截掉到了河里,对岸的日军一下全都安静了下来,显然知道再打也是浪费子弹。

  这一仗打得可谓是惊险至极,那帮鬼子有掷弹筒,穿着也比昨天遇到的整齐,明显是其他建制。看战斗开场多半又是偶然遇到的,但他们这次任务的行军路线到现在连接出现了两拨鬼子,这就很有问题了。难道说这些日本鬼子的目的跟他们一样,所以行军路线才会重合?

  赵半括想到这里有些恼火,如果日本兵的目的真像他想的那样,那后边的路他娘的还不得难过死?

  赵半括正想着,就听到小刀子边走边对廖国仁说:“刚才我偷袭那帮鬼子的时候,看到了那帮混蛋的军装和番号了,这帮鬼子属于十八师团。”

  日军十八师团在中国远征军嘴里直接就是畜生的代名词,一年多前的野人山大溃败,十有八九就是这支部队追在第五军的屁股后边又杀又打弄的。

  大牛皱着眉头说到:“是他们那就对了,那帮鬼子应该是残余部队,有很大的可能性也是偶然遇到的。妈的,估计捡了不少第五军的便宜,要不然就凭他们以前的那几根烂枪,敢跟咱们这么面对面交手?不过看他们的进攻套路就知道,不可能是主力。”

  “去你妈的,他们用的枪摆明不是咱们这种,我以前没见过那种枪。可能是鬼子自己的冲锋枪。”长毛很不以为然,“性能和美国人的不相上下啊,要是在平原上,咱们根本没反击的机会。”

  赵半括是枪械师,想起刚才鬼子的火力压制也是惊讶不已,他不相信日本人能造出那种冲锋枪,那应该是德国人的,从刚才的火力情况看,鬼子的冲锋枪射速明显高于自己手里的枪。

  “别琢磨了,既然是偶然遇到,那就不可能是冲着我们来的,尽量不要和他们遭遇就行了,快点完成任务,快点回家。”廖国仁显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说。

  廖国仁的话虽然带点安慰兴致,但也有些道理,队员们都不再吭声。

  本来最早那段路,第一次大溃败时的远征军痕迹到处都能看到,尸骨和丢弃的枪械辎重满地都是,因为时间不太长,一些枪械上的烤漆甚至都还没氧化。过了河之后,这类东西变得稀少了,越朝里走,脚下的树叶杂草越厚,各种叫不出名的植物随地乱长,一步踩下去,几乎都陷进去半条腿。

  小分队的行进速度逐渐慢了下来,大家只能靠小刀子来确定方位。赵半括烦闷地想,这种路一直走下去,恐怕还真能走到野人山的中心去。

  小刀子的爬树本事很让赵半括侧目,湿滑的树怎么看都没处着手,他却能像猿猴一样轻易蹿上去。这还不算什么,更牛逼的是,他能时不时从高处发出诸如前方不远处有沼泽,或者小心头顶有食人植物之类的危险提醒。不得不说,这次任务因为有这位牛人的存在,他们省了不少的心。

  因为一直都没能真正停下来,赵半括只能在行进中吞吃干粮,等他咽下粮食袋中最后一口压缩饼干时,他们已经在不见天日的密林里又踩踏了一天。

  美国人的单兵军粮实在是好东西,里面吃的喝的什么都有,甚至还有一卷擦嘴的软纸。赵半括拍着自己的肚子正化食,却看到前方的队员突然停了下来。

  队伍突然的停止行进让赵半括的心里升起一种不详的预感,直接就端起了冲锋枪,但立刻看到树上跳下来了一个人。他知道是小刀子,因为没听到他的警告鸟鸣,心里安定了一些。

  走过去,眼前的林地间,像是突然冒出来似的,出现了一片混乱不堪的地方。

  赵半括站定,看到四周的树木,明显被子弹冲击得斑驳不堪,大点的树几乎都成了残废,一些细的更是直接歪倒。残缺的树枝和乱叶散得满地都是,其间夹杂着大量闪着黄光的大小不一的子弹壳,林地里微微透着股很老旧的火药烧金属的怪味。一切都显示着这个地方,曾经有过一场很猛烈的战斗。

  一帮人走了过去,大牛摸着一棵最近的树就道:“捷克轻机枪,密集扫射。两帮人的扫射方向是……妈的,没方向,属于无障碍扫射,这是小日本的老把戏。”

  赵半括抓起一把地上的子弹壳,扫了一眼说道:“有两拨人,一拨是三八大盖,日本人,一拨全是美军武器,卡宾,汤普森冲锋枪,还有一些是勃郎宁轻机枪。看样子,美国毛子在这儿和小鬼子干过一仗,那盒子也许就是在这儿落到小鬼子手里的。”

  廖国仁点头道:“分散看看有什么线索。”

  大家散开了,往四周的灌木中寻找。赵半括一路看过去,发现战斗的范围非常大,走了很远都能看到子弹的痕迹,显然是大范围的丛林运动战。

  不过,看来看去,都是一样的德行,没看到什么好玩的东西,这让赵半括有点意外,这个战场太干净了,要么,两边都是非常非常利落的队伍,要么,战后有人非常仔细地打扫了战场。

  继续走,赵半括看到曹国舅从一棵树旁站起身,面色古怪地拿着一把长长的子弹壳不说话。

  他走过去,问怎么了?曹国舅举着手里的弹壳说道:“这些都是我这种狙击枪上用的,每一发都经过挑选,精贵得要命,这里却他娘的有一堆!他妈的,狙击枪不是机关枪,这么糟蹋这些宝贝,这枪的主人肯定是疯了。”等他说完赵半括拿起一颗子弹,确实是1903型步枪的子弹,这是美国人的武器,没错了。

  他蹲到地上,看到地上的这种子弹少说也有几十发,一般来说,要让狙击手在一个地方打出那么多子弹,简直是天方夜谭。通常情况下,最多在狙击手干掉第四个人后,就肯定会被重火力压制,所以狙击手必须打一枪换一个地方。

  如果一定有例外的话,除非是狙击手有一个非常缓慢而且没有反应能力的目标,能够让他从容地射击,但和常理相悖的情况又出现了,如果是这样,用冲锋枪的效果岂不是更好,为什么要使用这么昂贵的狙击步枪?

  赵半括想不通。但是,他看着那几个弹壳,很快就发现,古怪的地方,还不止这一点。




  第十章 蹊跷

  当赵半括把这颗子弹壳,和之前发现的,日本人的三八大盖的子弹放在一起,立即就发现了一个问题。

  非常明显的,美国人的弹壳上,已经出现了绿色的锈迹,而日本人的子弹,几乎没有生锈的痕迹。

  弹壳的底火痕,锈的时间有误差。

  他对子弹太熟悉了,所以这个差别马上让他觉得匪夷所思,在脑中盘算了一下,他迅速意识到了一个大问题。顿时赵半括心里有些打鼓,叫着让他们过来。

  军医和廖国仁起身走过来,赵半括把弹壳递给他们:“你们看,这些子弹的生锈程度不一样,基本上美国人的子弹生锈的程度更大,但是一般来说美国人子弹的材料纯度比日本的要高,所以我觉得,美国人和日本人的射击时间肯定没有重合,光用肉眼看,最少也差了一个月。”

  “什么意思?说这个干吗?”军医问。

  赵半括道:“美国人在这里打出这些子弹的时候,那时根本没有日本人。”

  廖国仁皱着眉头,捏了捏那些弹壳:“你是说,这不是一场遭遇战?”

  “什么战也不是。鬼子达到这里的时候,那些美国毛子起码离开一个月了。所以,这里不是战场,只是碰巧,两方人都在这里进行了——进行了一次高强度的射击。”

  大牛也过来,抓了一把子弹壳,在手里掂了掂,忽然甩到了远处:“奶奶的,怎么可能,不是打仗,难道闲得蛋疼在这里练枪?”

  “没目的的是,你会做?”廖国仁叹了口气。

  军医道:“我支持菜头的说法,我觉得有点蹊跷,这里闹成这样,却没尸体,没血迹,也就是说,没伤亡。真有两帮人的话,这么近的距离,绝对不可能啊。”廖国仁听了想了想,就道:“也许是一场歼灭战,所以才没留下尸体。不过,没有一点血迹,确实说不过去。但菜头的结论也太匪夷所思了,我们最好还是再扩大范围找找。”

  最后大家点头,现在也只有这个办法,于是没有任何废话再度分开,这一次变成两个人一组,越过了刚才搜索的范围。赵半括和长毛在一起,往前走了一段,本来一路照旧,但走了不到半里地,忽然几个篝火堆出现在他们面前,一些杂乱的生活用品围着篝火堆散了一地,看得出来,这里曾经住过人,而且还不是短暂停留。

  看到地上有干瘪的铁水壶,赵半括弯腰捡起来,看了看道:“美国货。军用品,跟咱们的一样。”说着去看长毛,长毛却根本没理会他,头扭向一边,看起来注意力完全被其他东西吸引了过去。

  这种情况下还有什么东西比眼前的更奇怪或者更好看?赵半括心生奇怪,于是没再管那些火堆,绕过去顺着长毛的视线看去,发现离篝火不远的几棵树上,树干离地二十公分的地方,密密麻麻地刻着很多东西。




  第十一章 石人

  赵半括眼尖,立即就看出,那些东西都是密密麻麻的英文字母。

  那些字都刻得非常大和醒目,从走势上看应该是匕首弄上去的。往前看,可以发现前面的书上也有很多同样的刻痕,简直像某种诡异的图腾。

  所有的记号,看上去都不是旧伤,但也不是这两天才刻上去的,树皮的伤口已经干化,感觉最起码刻有几个星期了。

  他不懂英文,立即打了唿哨,其他人很快动身过来。

  廖国仁走在最前头,显然他也第一时间看到了那记号,立即对王思耄点点头:“四眼,过来看看写的是什么。”

  王思耄走到树跟前,看了一圈:“队长,是Dandelion。”

  “念什么鬼话,说中文,什么意思?”廖国仁问。

  “Dandelion的中文意思,是蒲公英。”

  “蒲公英?”大牛凑过去,好奇道,“蒲公英是什么东西?”

  王思耄看着他,眼神很是轻蔑。大牛又问了一声:“你个四眼看我干吗,难不成你也不知道?”

  王思耄顿了顿,似乎拿大牛没办法,解释道:“蒲公英就是你们东北的婆婆丁。”

  大牛恍然大悟:“婆婆丁啊,我操我还以为是什么厉害玩意儿。怎么,这儿有婆婆丁?”说着四处去看,还踢了踢四周的灌木。

  “刻在这儿,有什么用意?”廖国仁问。

  王思耄摇头:“无从猜起。不过,如果只有一个,可能是偶然刻的,但这么多树上都刻了,而且看起来刻得十分的认真,没一天时间肯定不行,这有点不正常。”他顿了顿:“该不是美国人疯了?”

  看着面前的那些树和树上的符号,谁也不说话。

  “地图上怎么说?”王思耄问,廖国仁没说话,皱着眉头把地图递了过去。

  赵半括听他们说了这一通,还英文蒲公英的,起了好奇心,也凑上去看,王思耄啧了一声,似乎很讨厌但是没说什么。

  他们毫无疑问已经在红线标示的路线上了,那条标出的河流赵半括还能找出来。他们走了一天,看着到了河流的后段,但红线上什么都没有标示。

  以他的理解,如果这个地方有什么特别,需要这么做记号的话,在地图上应该会体现出来,但看了几眼发现自己的想法过于理想化。

  一帮人都被难住了,吵嚷了几分钟,包括王思耄在内没人能说出个所以然。廖国仁收起地图,说道:“都别瞎猜了,继续朝前走,找找有没有其他问题。”

  接着朝前走,很快发现了另外的记号,但还是拿几个字,除了大点和更旧些外,拼写完全一样。

  军医像是有些顶不住了,看着根本一样的刻字,嘴里喃喃道:“妈的,这些东西这么看着这么瘆人,排成这一串算是哪门子意思?美国毛子还真他娘的古怪!”

  “瘆个屁人!”大牛不信邪,用刀砍掉几个记号,说道:“别是那帮美国毛子设的什么勾魂陷阱把,看老子破了他这个局。”

  廖国仁在前头突然回过头:“闭嘴,都他娘想什么呢?你们干死多少小日本了,还信这个?”

  正说着,前边突然传来一声惊呼,赵半括闻声一颤,妈的,那明显是小刀子的声音。这么回事?

  大牛和廖国仁一抬脚就跑了过去,赵半括不敢怠慢,拉开枪栓也跟了过去。

  一帮人迅速到了前头,却看到小刀子直直地站在一棵扭曲的粗树下一动不动。这树一眼看去很奇怪,像是洗过的被单被拧水时的样子,非常扭曲地生长着,而且粗大得让人吃惊。走近后才发现,原来是好几棵树的树根挨得很近,不知道为什么越长越近,最后扭成一团一起向上生长。

  廖国仁一步冲了过去,一把拉住小刀子,问道:“怎么回事?”

  小刀子摇头,用手指着那粗棵树干上的图案说道:“这东西,怎么会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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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二章 界限

  队员们也都看到了那个图案,那个东西并不出奇,只是几个圆圈状的弧形,很简单。大牛哈哈一笑,拍了小刀子的肩膀一下:“这是你画的?怎么这么难看。”

  “放屁,这棵树是喀钦人的圣树,这记号就是证明,这树是他们平时祭祀森林之神用的,那个蒲公英,怎么也刻在这上面!”小刀子神情古怪地说道。

  赵半括顺着小刀子的手朝上看,立刻看到了图案旁边的两排英文字母,那些“蒲公英”在这里并不是一个,而是变成了一大串,像两幅对联,很整齐地朝着树顶延伸了上去。

  大牛推了小刀子一把:“妈的,这有什么好鬼叫的,这东西既然刻成这样,你上去看看不就成了?”

  小刀子没理他,而是看着廖国仁道:“队长,我是喀钦人,你知道我不能爬这棵树。”

  廖国仁点头,扭头问道:“还有谁会爬树?”

  一个半瘦不胖的黑鬼站出来,赵半括记得他叫草三,三两下卸掉身上的装备,拿了把匕首和一支1911手枪,拉扯着树枝朝树上爬去。

  底下的人等了没多久,草三从上边传下话:“队长,这里有几个树洞。”

  “树洞?树洞有上面奇怪的?”廖国仁有些奇怪。

  “不是,队长,树洞里有几个东西。”草三说道。

  他话音刚落,小刀子立即朝树林子走去,显然他知道里面会是什么。赵半括条件反射下抬起了枪口,军医好笑地看了他一眼。

  “咚!咚!”

  树上扔下来两大块东西,砸进地里,大家围过去一看,那是两个石头人,半人多高,圆头方身子,五官眉眼刻得有些粗糙,虽然说不上栩栩如生,看起来却颇有神情。斑驳的表面雕刻着纵横四切的花纹,看上去很有些年头。

  大牛一看就叫起来:“操,这东西怎么这么难看?简直他妈是妖怪!”

  廖国仁看着小刀子的方向,估计是怕大牛把石人说成妖怪对小刀子有点不敬,低声道:“乱说什么。”王思耄低头看了几眼,也摇头:“缅甸是佛教国家,一般都供奉佛陀,这种东西可不能说成圣物,喀钦人怎么能放到他们的圣树上?”

  廖国仁把小刀子叫了回来,让他看这石头人。小刀子的面色在看到石人的那一刻更加惨白,但却只是紧紧皱着眉头,死盯着那石头人一言不发。

  大家看小刀子这种表情,虽然心里都觉得奇怪,但碍于他的信仰,也不好意思开口问。

  等到草三从树上下来,又听他说上边的树洞上这种石人还不止一个,一共有四棵树的身上被人为掏出了大窟窿,里面都塞着这种石头玩意儿。四棵树,四个树洞,互相对应着四个石头人,洞里还掉落着许多碎骨头,也不知道是人的还是动物的。

  说完,草三又拿出一块树皮递给廖国仁,说树洞旁边还刻着一些古怪的符号,圈啊勾啊什么的,他直接就剥了一块下来。

  赵半括看到那块树皮上果然有些坑凹的痕迹,走向和形状猛一看很像是文字,但仔细看又很怪异,也说不上来是什么东西。

  古怪的树洞,石头人,树皮符号,这三样东西,也许是当地土著人的什么诅咒或者是祭祀对象?赵半括觉得有点意思,身边的廖国仁却把手里的树皮一揉扔到了一边,看着小刀子大声说道:“别管了,这东西既然是这里的喀钦人弄出来的,也许就是他们的供神,跟咱们没关系,大家休息一会儿,继续赶路!”

  喀钦人是居住在这原始森林里土著,和野人山一样神秘,一般人很少见过,所以赵半括虽然觉得廖国仁的话有些不对,但也说不出什么哪里有问题。

  一帮人有看了看那两个石头人,大牛甚至踢了几脚,没发现更古怪的地方,也就作罢。

  正要起身开路,一边站着的小刀子却突然说道:“队长,咱们不能再往前了。”

  廖国仁猛地站住,回头问道:“刀子,你这话什么意思?”

  “石头人不是一般的东西,它确实是土著人放在这里的,但绝对不是供神。我从小就听老爹说过,野人山的很多地方很危险,人只要进去就出不来。土著的先人为了警告后代,于是在这些地方的边缘设置了一些东西,包括石头人,为的就是警告后辈以此为界,离那些地方远些。”小刀子声音压得低低的,“也就是说,这棵树后面的丛林,连土著人都不敢进去。”





  第十三章 红圈

  说完小刀子看着廖国仁:“队长,土著人不会骗人也不会骗自己,后面这片林子肯定有问题,我看,我们必须绕过这片区域。”

  大家有些动容,但看到廖国仁突然涌现出一脸冷酷,都没有吭声。赵半括知道,如果是其他人说这种话,早就犯了当兵的最大忌讳,这种虚幻的危言耸听在老部队里是要被毙掉的,但小刀子是廖国仁的心腹,廖国仁应该很了解他,小刀子说这话,肯定不是瞎说,廖国仁必须得听。

  一时间气氛非常紧张。廖国仁在一阵沉默之后,忽然道:“我们也许不可能绕过去。”说着,他掏出美国地图,翻开,指着一个地方道:“你看,这是我们发现这棵扭扭树的位置。”

  赵半括看到上面有一个符号,之后,廖国仁沿着这个符号画了一个圈,他也立即发现,同样的标记,遍布红线的四周。

  “如果这个符号是代表这种扭扭树的话,也就是说,这些标记都是同样的东西,地图上红线所在的地区,很有可能完全在土著人的禁区里。”廖国仁一字一顿道,“要完成任务,必须得闯,没有任何选择。”

  小刀子沉默了,没说话。

  廖国仁收起地图背过身,道:“刀子,你是喀钦人养大的,我不勉强你,如果你实在不想进去,你可以在这里等我们出来。有人在这张地图上画了红线,就说明有人从这里走出来过,有些事情,你信了就有,你不信,也没那么邪。”

  小刀子还是摇头:“队长,你们肯定出不来。”

  赵半括心里一紧,果然见廖国仁皱起了眉头。

  看到廖国仁这样,大牛显然是极为不爽,两脚踢到石像,抡起背包就往树后走,一直走到树后十几米,又走了回来:“出不来?老子怎么出来了?老子死了没?老子身上多了个洞没?那帮土人连裤头都买不起,他们的话他娘的居然还信?你他妈脑壳是不是有问题?”

  确实,这次也就是小刀子在,他们才发现了这棵树有蹊跷,如果小刀子不在,他们肯定早已经走进去了,野人山哪里没有危险,绕道去也不一定没事。

  廖国仁不再说话,拍了小刀子一下,背起包,意思是不想再讲了,这事情没商量。

  大牛跟着来到小刀子面前,呸了一口,几乎吐到小刀子裤子上,还做了个很挑衅的表情,一边的军医赶紧把他推走。出人意料地,小刀子面无表情没有还击,只是直直地站在那里。

  所有人继续行军,小刀子慢慢被抛在身后。赵半括觉得有点不妥当,追上前问廖国仁:“队长,我们真的不管小刀子了?”

  廖国仁没有说话,反而大牛勾住他的肩膀,只道:“菜头,是那个孬种不管我们了。”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大牛担当了探路尖兵的任务,他没有小刀子的爬树能力,只能冲在最前边,用体力来弥补高度上的缺失。

  更汗颜的是,不知道是因为换了人还是大牛看不懂地图不能配合探路,廖国仁居然找上赵半括,让他帮忙测量地图上的行军路线。

  赵半括有些受宠若惊,这东西他平时根本就看不着,惊讶于队长对他的信任,一直好奇地图标示的他这下可以好好看看了。

  仔细一看不打紧,他直接心里打了一个寒战。

  怎么回事,这地图怎么会这样?整张地图上满是数不清的英文标注,一些地方更是画了许多古怪的圈圈道道,这很让懂一点战略地图知识的赵半括迷茫。

  廖国仁看他发愣,好笑地又给了他一脚:“叫你来不是给我摆表情的,扶住尺子,按比例帮我算算这点到那点的距离和方向。”

  赵半括没有多问,心里疑惑到极点,手上还是帮忙测算着比例。越算他越心惊,地图的详尽程度超出了他的想象,野人山的整片区域都被囊括了进来。河流,山峦,丘地,应有尽有,一些边缘区域的红叉一看就知道是中日两军的布防要络,而那条红线附近,野人山区域里的一些标示却又很让他看不懂。

  整张地图上,最显眼的就是粗大的红线、他们的行军路线。从路线的标头来看,他们现在正逆着这条红线往美国人的出发地走。这就变得有点奇怪,画这张地图的美国毛子,是怎么到达野人山的中心的?难道是空降进去的?

  这会儿廖国仁要赵半括做的测算,必须用指南针对着地图上的山峰和方位,以保证他们完全沿着这条红线不会走偏。赵半括发现整条红线其实并不长,估计在一个星期之内,如果没有意外,他们就可以走出那片区域。但走到那里去干什么?如果那队美军真是空降进去的,那自己这队人去了以后有什么意义?他可不敢相信那儿还有一架飞机等着把他们运出去。

  并且更让人不安的是,在他们所在的位置附近,画着一个很大的红圈,这东西在一堆乱麻一样的标示里显得格外血红刺眼。

  赵半括下意识地张嘴问道:“这红圈……是什么东西?”

  问完他就后悔了,知道自己多嘴,正不知道会怎样时,廖国仁却没有发作,只是低声道:“这可能是绘制地图的人在这个地方遇到了什么特别的事,所以才特意标了出来。”说完这句声音更加低了下去,“你到队伍后面去,帮我兜着点儿,小刀子不在,我们的视野会窄很多。”

  说完廖国仁用红笔在地图上又添了一道,跟着就收起了地图,也不管赵半括听了之后没着没落。而这时的赵半括已经意识到,照这么走下去,要不了多远就能遇到那个古怪的红圈了,他觉得,虽然廖国仁表面上非常冷静,但是对于这个地方,他绝对是同样有担忧的,只是他显然不想表现出来。

  想着,赵半括的心又紧了一分,忍不住抬起了枪头,退到了队伍的最后。

  就这么一路走着,看地图觉得不远,但他们走了足足两天却还没看到哪里有异常。丛林行军跟平常比不了,两天的时间看着不短,真算起来,真正走的路却只能抵得上平地行军的一半长度。

  这两天的行军极为无聊,一眼看过去,丛林里完全都是一个样。遮眼的高树,围腿的蒿草,软烂的脚底,如此这般没一点变化,再加上丛林里空气闷湿,赵半括感觉自己像是进了一个这么钻也钻不出去的大闷罩子里,憋得厉害。到了第三天的上午,他的脑子进入了一种空空的状态,前边的人走到哪儿,他就楞着眼跟到哪儿,思维凝固了,完全败给了身体。

  自从小刀子选择了放弃,廖国仁的状态一直都不对。连着两天都没见他的脸色有个松缓,一直都是紧绷着,这让其他人或多或少感觉不对。这么一弄,队内的气氛更是压抑。

  大家就这么小心又谨慎地朝前继续走,到了第三天的中午,赵半括耳朵里突然传来了一阵噪声,这几天大家都没有说话,这身影对多日不闻人声的他来说很新鲜,抬头就看到大家在前方不远处站住了脚。赵半括赶前几步,正听到廖国仁在哪里哑着嗓子叫道:“都他妈小心点,别掉下去。”

  赵半括站住了脚,看到眼前出现了一个小断崖,下面竟然是一个落差几十米的峭壁。





  第十四章 悬崖

  没有树木的遮盖,前面的景色一览无余,远处有一排排非常高的山峰,落满了积雪,山体上雾气弥漫,时不时赵半括能看见若隐若现的飞鸟纵鸣。

  早就听说野人山里有雪山,美仑美奂,赵半括还以为是那群人饿昏了产生幻觉或者干脆是吹牛,没想到真被他碰见了。这世界还真是奇妙,山下那么湿热气闷的地方,竟然可以和雪山共存。如果有机会,赵半括真想上去看看,也许那里和神仙住的地方一样?

  不过,这一次肯定没有机会了,山下的原始丛林才是他们该走的道路。说起来,也许上雪山并不比走这些路轻松。

  赵半括忽然感到一股窒息,面前就是野人山真正的腹地了。他记得美国地图上的红线几乎没有什么大拐弯,那就说明眼前的这个小断崖是他们必须要进入的区域。

  丛林丛林,不知道他娘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廖国仁在一边招呼,看样子是准备找路下去。

  互相看了一眼大家就开始连接绳子,因为准备充分,绳子这玩意儿每人都带了,互相绑一下,往树上一系,伸到几十米的悬崖底下去绝对没有问题。

  但是,这种地方千万年都没人光顾,崖面上长满了植被,露出来的糙石很少,又赶上雨季,把落崖上的植物都打得湿滑黏腻,一脚踩上去,简直不能着力,要想安安稳稳下到底部,没几个小时是不可能的。廖国仁观察了一阵,找了一块植被稍微少些的区域,系了两股绳子,然后自己首当其冲地先攀了下去。一帮队员理了理装备跟在他的后边也陆续攀了下去。

  悬崖的落差不算太高,但从上朝下看却很吓人。底下的杂草衬着悬崖上的植被,混成了一个颜色,看下去就像没有尽头。赵半括悬在空中,感觉身体在随着绳子晃来晃去,弄得他一阵接一阵地心悸,只能死命抓住绳子,咬紧牙关一点点往下蹭。

  好不容易下到一半,赵半括忽然感到头顶的绳子一阵晃动,抬头去看,没发现什么异常,低头却看到已经下到底的廖国仁正朝他喊道:“右边,看你右边!”

  赵半括疑惑地把脸转向右边,发现右侧的悬崖上,鼓出了一大团黑糊糊的东西,因为被一层乱长的植物包得非常严实,也看不出什么名堂,只知道体积不小。底下的廖国仁命令道:“快给我荡过去,看看那是什么。”

  赵半括看到廖国仁这么着急,心里一动,难不成这就是地图上那个红圈代表的东西?想到这里他有些激动,赶紧朝右荡了过去。

  因为要协同上面和下面的人和他同时做动作,连荡了两次赵半括才算挨到那东西一米多远的距离。近看那东西的体积更是不小,赵半括怕太靠近会有什么危险,就先稳住身形,然后才小心地用枪慢慢挑开了一部分遮在那东西附近的植被。

  扯掉那些植被后,赵半括才算看清了它的一部分真容。原来是一只巨大的帆布包。单看挑开的这一部分,能发现上面有斑驳的血迹,破损的地方传出了一股非常浓重的腐臭味,虽然还不能完全看清,但很显然里面有具尸体。

  廖国仁在下边一个劲催着,赵半括看着那东西黑糊糊的似乎也是悬空状态,怕弄不好这东西再掉下来,就朝下叫道:“队长,是个死人,估计是日本人摔死在崖上,别看了吧!”

  廖国仁却不肯罢休,大叫着让赵半括把剩下的植被都弄开让他看个明白。赵半括没办法,只能招呼他上边的军医和下边的大牛都朝他的位置聚拢一下,然后一起用力扯。

  他们这条绳子的承受力是有限的,三个人已经很够分量,现在还要做拉扯的大动作,把军医吓得直叫不扯了吧,等到廖国仁命令别废话才闭嘴。

  三个人这时都荡在一条绳子上,虽然力量有限,但这么集体拼着老命去撕扯那些脆弱的植被,倒也不是太难。不算太久的工夫,那东西的表面植被被扯掉了大半,一个已经不成形的人头露了出来。

  赵半括一看那人头,立刻意识到自己判断错误。

  他看到了一头金黄的头发。

  “美国人!”





  第十五章 毛子

  他们继续开拉,但拉了半天,那东西好像和他们较劲一样,却这么也扯不动了。把情况朝下一喊,廖国仁显得有些兴奋,叫道:“把树打断,把美国毛子扔下来。”

  大牛早就扯烦了,立即应了一声,端起枪对着树根,点射了几下,整棵树连着树上的帆布包一起摔了下去。

  又过了难挨的一段,忍住手脚酸软,赵半括好不容易下到地面,看到帆布包已经被打开了,四周弥漫着一股剧烈的腐臭味。包里面确实是一具尸体,还保留着完整的形状,金色的头发昭示着他的人种。

  “确实是美国人。”后边的军医说道,走上前翻看着,“二十多岁,英文我看不懂,但是他的肩章 上有‘U.S.’。估计是带着那只地图盒的那支队伍里的人。”

  “美国人怎么会被包在帆布包里,挂在悬崖上?”大牛显得很纳闷,看着头顶的悬崖,从下往上看,倒不觉得特别的高。

  军医摆手到:“这不是帆布包,这是简易担架,这家伙可能是伤员,他的队员想用这种担架把他从下面拉到上面去。美国人的行进方向和我们相反,他们是想上到悬崖上去,可能半道出了什么意外,担架脱落了,于是这家伙摔死了。其实也算那帮老美走运,要是带着这个伤员,估计以后更够戗。”

  “得,走运,那你他娘的以后要是遇到这种事情,老子们也走运一回,你可别叫。”长毛看样子很有点不爽。

  “这他娘的还真古了怪了,还真的有美国毛子在这山里,他们想干什么?为什么不向军部通告,咱们不是同盟吗?”大牛没管长毛的情绪,直接问道。

  “按道理他们不可能直接往山区里派兵,不过,美国毛子鬼得很,从来只想拿我们当廉价部队牵制日本人,有事情瞒着我们很正常。”王思耄道,“不用多想,老子接触的美国毛子比你们加起来的还多。”

  “搜,看看他身上有什么线索。”廖国仁下了命令。

  军医啧了一声,戴上手套,开始在尸体的汁液里摸索。他把尸体上的衣服全都解体散了出来,翻了半天里面除了一些纸片、弹壳外,什么都没有,最后看到了他的名牌,拿给王思耄看也没看出是什么名字。

  看样子,不知道是故意还是偶然,这人身上所有有价值的东西都像事先被拿走了。一般来说,如果是爬悬崖,有人失足,不可能再爬下去弄掉那人身上的身份信息,应该是事先就决定了。说起来,这种做法真让人寒心,不知道这美国佬当时怎么想。

  不过,等军医把那人的身体翻到另一边的时候,却在他的身下发现了一个类似背包的东西,沾了很多尸体的黏液,被压得很扁,但能看到一些硬硬的突起从背包里鼓出来。

  廖国仁看到这死人身下还有乾坤,也顾不得恶臭,戴上防毒面具就把背包给扒了出来,然后直接用刺刀挑开,一帮人都围上去看,却看到里面露出来的是套很古怪的皮衣。

  大牛捂着嘴巴,一副嫌弃的样子:“这是什么玩意儿?雨衣?”

  “不懂别说话。”廖国仁把那衣服提起来看,赵半括看到那套皮衣下边还压着一张镶嵌着两个类似圆眼睛的面具,第一眼看去很像他们的防毒面具,但越看越觉得不对劲,因为这个面具的后边有条很长的管子,是跟那皮衣连在一起的。

  大家看着廖国仁等他解释,廖国仁却不说话,直接把衣服踢到一边,又问军医道:“他受的什么伤?看得出来吗?”

  “我可以验验,但是需要点时间。”军医罕见地凝重。

  廖国仁点头,赵半括看着忙活的军医,心里开始思量,这地方除了这个死人,并没有发现其他的怪事,要说这死人就是那个红圈,乍一想也说得通,标出战友死亡的地方,以后可以回来收尸体。美国人人权至上,对于尸体很看重,不像国内,死了就是死了。

  但是,从那个圈的大小来看,似乎又不太对。走了这么长时间,那个红圈明显是表示一大块区域,而他们也应该是已经到了红圈所在的范围,难道是美国人小题大做?

  正想着,军医就啊了一声。

  所有人马上朝他看去,就发现军医用镊子夹出一个沾着尸液的白得很奇怪的东西来。

  “什么玩意儿?”

  “蒲公英。”军医闷闷地到,“这是蒲公英的种子。”

[ 本帖最后由 www10210 于 2010-7-4 14:56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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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用户从未签到

发表于 2010-7-4 14:53:24 | 显示全部楼层
谢谢你的分享 加20分

该用户从未签到

发表于 2010-7-7 16:23:28 | 显示全部楼层
特意登录支持。

该用户从未签到

发表于 2010-7-8 13:25:19 | 显示全部楼层
好看!谢谢分享!!

该用户从未签到

发表于 2010-8-20 17:06:11 | 显示全部楼层
hehe ,不错的小说,三叔出马就是不一样啊

该用户从未签到

发表于 2021-6-14 20:20:15 | 显示全部楼层
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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