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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朦胧的晨光

《捍城鋕之绝境》战国后期的历史悬疑故事--作者:鲜于冶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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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奋斗
    6 天前
  • 签到天数: 57 天

    [LV.5]常住居民I

     楼主| 发表于 2020-12-5 07:38:2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九章 秘隐惊心


      门开时,场景倒把诸唯惊了一下。
      只见屋内门里到处散落着各种屋中杂设,从条凳案几,到箩筐斗萁,连家中那口锅都被扔在一边。
      他扫了一圈也就懂了,这是颜樱和区既在屋中为防止贼人破门,把能用得上的都搬出来堵门了。
      颜樱看见他,眼眶一红扑到他怀里哭道:“诸哥哥,都吓死我了!”
      诸唯只得轻拍她后背,轻声劝慰,还直劲儿抱歉说自己不好云云,这才把颜樱哄得不哭了。
      颜樱擦擦眼睛问道:“诸哥哥,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诸唯苦笑道:“这我还真不清楚,只是现在没事了。”
      颜樱此时才发现自己还趴在诸唯的怀里,脸一红赶紧羞臊地退后。
      诸唯夸奖道:“你刚才做的非常好!”
      颜樱有些破啼为笑道:“真的吗?我不过就是从小总一个人在家,爹爹经常叮嘱我些自保的办法罢了。”
      诸唯暗想,这从小没娘的女孩可怜呐!
      不过他话锋一转,侧眼盯着那边直愣愣地站着,貌似傻眼般看着他们的区既道:“当然是真的!比起那个蠢蛋脓包差役好了不知多少!”
      区既这才反应过来,想起刚才自己的表现,也是羞愧难当。
      颜樱却道:“哥哥别怪他了!他也出了不少力呢!就那口大缸,没有他我怎能挪得动?”
      诸唯看看那口就快被挪到门口的大水缸,里面还有半缸水,他真不知道区既在保命的时候还能爆发出这等蛮力。
      不过他还是阴着脸道:“你,赶快出去看看,田副城尉那边还有什么要帮忙的!”
      见区既畏畏缩缩挪不动步,他又道:“怕什么?弟兄们都来了,贼人也该被杀得差不多了。”
      “你先去把丢掉的弓弩找回来,差一个唯你是问。”
      区既一听贼人被杀得差不多了,这才来了精神,可他刚要奔出,又涎着脸走到颜樱身边深揖道:“多谢姑娘救命之恩,敢问姑娘高姓大名,小可……”
      诸唯上去就给了他一脚,骂道:“娘的,一天天脑子里都是什么?还不快滚!”区既连忙一溜烟跑了。
      到此诸唯才得出空问颜樱这一早的事,原来他确实一白天都未出门。
      颜樱醒来就已不见了诸唯,心下虽然怅然,但知道这大哥哥每日公务繁忙,所以也没多放在心上。
      而且她思索了良久,也发现了问题。孤男寡女,又没有成婚,就同床共寝,确实是颇为不妥。难怪早上看哥哥的被褥,他都差点儿睡到了墙里面去。
      于是她就抖擞精神,开始收拾诸唯家另一间房。
      那房间多年都未曾住人,杂物堆积直达屋顶。
      可愣是在颜樱的巧手下,用两个时辰整理出了个大概。
      她把有些东西搬到了灶房,等着自己吃点东西,就通通搬到院内摆放。
      她心想着,这下等哥哥晚上回来,他们就可以分房睡,这下哥哥也能睡得踏实了。
      就在她挎个篮子准备出门采买些厨用时,开了门,恰好就与贼人来了个面对面,之后就有了后边的事。




      见颜樱毫发无损,诸唯很是欣慰。
      他嘱咐了几句刚要出门,颜樱却在后面叫住他,而后上前轻抚着诸唯身上的伤口,悲痛道:“诸哥哥受伤了,还这么多处,是为了保护我吗?”
      诸唯见她眼眶里泪珠流转,马上宽慰道:“怎么会?抓贼人是哥哥的本职,刚才外面还几个悍贼,之前哥哥在城门还与很多恶贼交了手,都是那时受的伤,不干你的事。”
      这么哄劝一番,颜樱才止住了哭,可就是揪住诸唯要给他包扎。
      诸唯又苦说一通弟兄们都未包扎,自己包了岂不会令人心中生寒?等他办完事就回来,这才脱了身。
      出门前,他回头看颜樱,就觉得她眼中充满着期盼渴望和信任,那种温暖,那种牵挂,让他想到了亲人。
      再出门,外面的混战已经结束。由于城门已经关了,田奎听到叫子讯号就只留下了几名轻伤的扑灭余火,而后率余众倾巢而来。
      这里不过就是十来个贼人,本事是参差不齐,除了有两个极为难缠外,其余的都不难对付,加之差役们都是从过军的,是以战斗才能如此快速结束。
      诸唯听完又是心中大惑,如果说辛子里那边与缉捕署差役交手的是第一拨贼人,城门交手的是第二拨的一部分,而这里全歼的是余下。
      可这几十号人,诸唯都是照过面的,除了几个好手外,都是泛泛之辈。
      那这些人要是细作的话,那也太白给了吧?
      莫不是真想他想的一般,就如同秦军作战一般,先把些死囚徒放在最前锋线,专门用来消耗以磨钝对手的刀?
      眼下这群贼人都死了个干净,那今天这两拨贼人中唯一的活口,就是绑架人质被抓的那个。
      诸唯立刻问田奎:“抓的那个活口呢?”
      “被押在城门那边。我知道城尉可能有话要问,就没送官衙里去。”
      诸唯向他点点头,这件事还是办得称心的。
      而田奎对他的态度却是多了些恭谨和钦敬,以前三年呢城中没发生过什么大事,他一直觉得这小青年直接落到了缉捕署,成了他顶头上司,心中还颇有不服。
      这三年,虽然对他表面客气,但田奎对诸唯却一直少了尊敬。
      可是今日却是亲见他面对敌众,毫无惧色,奋勇拼杀,现在一身是伤,却面色不改,依旧办案。
      看来这上司职位真不是凭空得来的,而是血肉相搏换来的,这倒是让他由衷有了敬意。
      诸唯道:“那伙贼人藏身的住处查了?”
      “查了!是一个贫苦小户,里面一对儿老夫妻尽数被杀。”
      “可有什么古怪?”诸唯边叹气边问。
      “其它倒没什么,就是门前被刻了个符号。”
      诸唯赶快跟过去看,到了近前,只见门上确实被浅浅地刻了个古怪的符号,不像字也不像数,一般人很难会去理会贫民家门上有什么,但有心人却是能一看便知。
      诸唯暗想这可能就是他们和联系人的暗号,就有派人去辛子里那边查看有无同样的符号。
      而后衙差们又从院里推出两辆车,掀开盖布下面全是罐子,打开一个一闻,俱是火油。
      到此今日城门闯入的贼人连带车辆就已齐全了,辛子里那边也是。
      诸唯令人回衙门找人到这里城门和辛子里收尸,便带着余人赶回南城门,他要好好审审那个活口。
      他想起陈施,不禁暗笑:这下子老陈头可有得忙了!不过司空少的手也能解决了!




      一行回到南门,火已几被扑灭,诸唯支起块木桩坐下,就开始审问活口。
      待问完了姓名国别等后,进入到关键线索,蔡十一就开始耍滑头,或许他认为这样能多拖延些时候,更久保住性命。
      但在诸唯的重手段之下,他还是吐出了所知实情。
      当时他们兄弟几人于魏国率众劫持官府运送队,由于从众鸟兽散,余人除他与任九外悉数被官兵剿杀。
      他与任九身负重伤被俘,关进了大狱待斩。
      本以为必死无疑,没成想两日后就被一辆车架接走,治好伤后就被安置到一座远离城池偏僻的宅院内。
      他们住的只是一连片宅院的其中一座,具体多少由于门前守卫禁止出入根本不得而知。
      后来这院里被陆陆续续送来了近二十人,后有一人传家主令说命任九为此队头领,他为副手。
      再往后他们就住在一起相互熟悉,一问之下才知,这些人大体都是犯下死罪的流民,但除了蔡十一二人外没人杀过人。
      就这么住了大概一个月,没人来给他们操练,也没有任务,就是拘在一起不许出去。
      直到六天前,有人来传家主令,说他们都是死罪之人,现在的命都是家主给的,现在要派他们去邯郸城做一件事,事情做完他们就可恢复自由身。
      任九很重古风大义,承人救命之恩,定要以死相报,绝不悔改。
      而余众都是些人云亦云的,也纷纷赌咒发誓领命。
      此行命任九为头领,号令众人,到了邯郸郭城辛丑里寻一处宅院待命。
      而后让他们稍事准备,明日出发。
      可蔡十一却是个于外界极为上心的,这才偷听到临院接到的指令是去辛戊里。
      第二日他们被三辆车接上,日夜行进,于昨日晨来到邯郸郭城外。
      到了邯郸郊外,他们才被分发了短剑和伪装等一应物品,并被告知,先在此等一个运送长家伙的本地脚夫。
      待那些脚夫把长兵器手柄送到交接后,他们便要去辛子里后的铸造铺寻工匠逼迫他们给打造并安装戟头。
      等脚夫人到后,蔡十一多了个心眼,他报出的交货地是辛子里。
      待他们从南门潜入郭城后,就在辛戊里寻了一户门并未上闩的院子,进门杀了家中百姓,而后便坐等脚夫送货过来。
      在之后送货的被擒,辛子里被差人围困,差人受伤,辛子里被破等,他们在对面都看在眼里。




      剩下的蔡十一不说,诸唯也都知道了个大概。
      但有一点,他听后相当不安,于是打断问道:“你说你们在魏国被抓,而后被接出,关在哪里?还是在魏国吗?”
      “那我就不知了,我们开始是被关在魏国朝歌,被救出后拉出了不知到了哪里。但按里程看,应该不远。”
      “那你们领命出来,经过了那些地方?”
      “我们一直被关在闷厢车里拉着,也不知经过了什么地方。”
      “哦……我们还渡过了一条大河,之后就一路向北了。”
      “一条大河……那就是漳水了……魏国?这怎么又关魏国的事了?”
      在诸唯心里,这群细作十之八九应该是秦国的,现在两军交战正酣,秦国细作入城破坏才合情合理,怎么魏国也掺和进来了?
      “什么魏国?”这时旁边忽然传来一声问。
      诸唯侧头,见要倾正站在身侧。
      现在已过了午时,这家伙在紫云栈里呆了快两个时辰,却这么悄无声息地出现了。
      诸唯看看外围几个弟兄,心想着怎么没人拦着这厮。
      要倾道:“别怨他们,他们都知我是你的智囊,自然无人阻拦。”
      他环视了一下四周道:“看来,,我不在这段,发生了不少惊心动魄的事。”
      诸唯道:“可不是,你要在,搞不好也要血溅当场。”
      “别小瞧人,吾虽未杀过人,但并非不懂杀人的手段。”要倾轻描淡写。
      诸唯苦笑摇头,没杀过人的自然不知什么是杀人,嘴上再硬,刀剑刺入人身时的感觉,看着人死的感觉,又岂是能体会的?
      要倾继续问:“刚才你说魏国,什么魏国?关魏国何事?”
      诸唯想想不知怎样说,他隐隐已知要倾是魏国人,此时谈及他祖国,是否合适?或者他更犹豫的事,如果事涉魏国,这案子让要倾参与是否合适?
      要倾似乎看穿了诸唯的心思,眼神坚定道:“我在邯郸已住了两年多,也是要在赵国奔个前程的。不必怀疑,我自会与邯郸共存亡。”
      诸唯看着他眼神里的坚毅,扑哧一笑道:“还有最挂念的人也在邯郸,你忘了说。”
      要倾知他再说蓁杋,也笑道:“还有我的挚友!”
      诸唯听了心中一热,再不怀疑,就把蔡十一刚才招供的简要一说,要倾听后沉吟半晌无语。
      而后他叹道:“赵魏韩原为晋国一分为三,本应连理连气,可这百年来三国之间仍是混战频仍。”
      “国君们的野心大可吞天,然实力又无一家能吞下任一。于是交锋不断,黎民涂炭。”
      “这几十年来,韩国式微,赵魏隔漳水相峙,表面上没有什么大的波澜。”
      “范雎任秦相以来,远交近攻,赵魏韩皆与其交手,互有胜负,魏国大败一仗,赵国大胜一仗,可三国版图格局基本没有大变。”
      “但现在长平战事胶着,赵国胜则西据上党,与秦国针锋相对。赵国败,则门户洞开,邯郸危矣。”
      “是以现在的局面,无论胜负都与赵国不利。如果此时各国各怀鬼胎,或趁机落井下石,或借机渔翁取利……”
      说到此他顿一顿,直盯着诸唯道:“都并非没有可能!”




      诸唯听他分析在理,示意他继续说下去,要倾却道:“你要把此人知道的全挖出来!”
      闻言诸唯立刻问蔡十一道:“你之前说,传令人只叫你们道辛丑里找一处潜伏下来,待令行动,却为告诉你哪处。”
      “你难道不知,南城一里就有上千户人家,你随便选一处,那接头的要怎么来寻你们?”
      “我等确实不知郭城如此大,打听到了辛丑里,也不敢声张,就是随便推门看哪家没有闩门。”
      “至于接头人怎找来,传令人说过不消我们去想。”
      “对了,他给了任九一个图案,告知他选定藏匿地点后,只要把那个刻在门上便可。”
      “那图案什么意思?”
      刚才派出辛丑里查看的差人已经回来了,把图案誊了下来。
      “这我可确实不知,也看了几遍,完全不懂。再者我也不识字……”
      要倾从旁拿过那两块誊着不同图案的布仔细观看,一块从辛戊里一块来自辛丑里,这两幅图案并不相同。
      “好了,你说你从未见过你家主?”
      “对,从未见过。”
      “那个传令人是哪国口音?”
      “这我很难确定。我是随家人一路从鲁国逃难的,在很多地方辗转从,经过楚国,到过魏国。”
      “要说口音嘛,可能像魏国的一些?”
      “你说你并未见过其它任何队伍,那你说说到底有几支队伍。”
      蔡十一至此有了点迟疑,他在想自己如果把这个都说出去,那可就真没什么好交代的了,那到时自己也就没用了,对面这凶神会不会一刀结果了自己?
      诸唯看他眼神有点闪烁,语气平和道:“说吧,都招干净了,算你老实,你还有赵国的牢饭吃。”
      “前线大胜,大王一高兴,来个大赦,你就可以逃命去了。”
      他随即脸一阴道:“但若你不讲实情,我现在就剁了你!”
      蔡十一刚才已经被他折磨了一通,早觉痛不欲生,见他恶煞一般,便不敢再瞒,忙道:“具体我真不知,但是在那里一个月,我多次从墙头偷望,周围大约有十几间这样的宅院都住着人。”
      “那你们是第几波来的?”
      “那也说不太好。但几天间,从声音分辨,陆陆续续也该走了十来波。”
      “那你后面可还有?”
      “我说大人,后面的事情我又怎知道?我确是全招了呀!”
      诸唯本待再想些手段让他吃点苦头,看看能否再榨些消息出来,却听要倾道:“他没说假话。”
      诸唯忙问:“什么意思?你怎会知道?”
      “这两个符号是夏朝时鬲方国的计数方法,又叫有鬲氏法。”
      “这法子在商后几已失传,只能见诸于一些稀有古籍之中。”
      “有鬲氏居于海边,用海螺螺纹计数,你看这符号……”
      他拿起那副从辛丑里誊的,“螺纹加割断,一共十三。”
      接着又拿起另一个从辛戊里誊的,“这个是十四。”




      诸唯这才恍然,他根本就没见过大海,更别说海螺,所以看这怪里怪气的圈圈绕绕的符号自是一头雾水。
      就听要倾喃喃自语道:“有鬲氏法非饱学之士不能知道,而且还要能接触到大量的古籍,这位家主看起来很不一般呐!……”
      不过当诸唯明白他今天对付的不过是十三、十四队之后,汗都下来了。
      他命人把蔡十一先送到县衙牢里关押后,在那转圈直搓手心。
      转了两圈后,他问要倾:“你能否把那前十二个符号都画出来?”
      要倾想想道:“虽只是看过,但应能做十之八九。”
      可诸唯转而又道:“不行!不行!……”
      随后他对要倾解释,他本想把缉捕署弟兄撒出去,找到这十二处藏匿地,可那是完全做不到的。
      郭城南城原在册有上万户百姓,但这些年新涌入地尤其多,县里核查户口根本应接不暇。
      再加上这些年邯郸成为了列国商业最发达的都城,每日光城门税和货品税铺间税就已收的税吏手软,所以人丁税早就不收了,直接改收田亩税。
      是以现在就是问城内最资深的丁目吏,都没法知道郭城到底有多少户人家。
      这两队人算是自己露出马脚,让他们给撞个正着。
      可若要他们缉捕署全员撒出去查找,在一万多户中那要找到什么时候?
      要倾道:“你可以上报邯郸大夫呀?”
      诸唯哼一声道:“早就派人去了,到现在不也不见传令,更没见人影?”
      “那你就自己过去,陈情厉害。”
      诸唯摇头苦笑道:“没用的!这个尹滿字上任始,每日辰时能到衙门点个卯就算是勤勉了,此时……”
      他看看城门一侧计时日晷道:“都午时正刻了,他现在应在哪里吃酒吧。”
      要倾也是微微摇头道:“我也听说此人是不学无术、贪得无厌的酒色之徒。”
      “邯郸城交由这等人手中,也是百姓之难呐!”
      “那你接下来怎么办?”
      “怎么办?”诸唯皱眉道,“先不管它,关了城门,把后面可能的细作先堵在外面!”
      “今日交手我看出了,这两队人几乎都是些流民,偶有几个亡命之徒,也有几个好手,但绝不是什么死士!”
      “派这些人来执行的任务,也绝非什么要紧的,他们也做不了!”
      “别说刺杀大王,就算是行刺个亲随多一点的上卿,都是以卵击石!”
      “你说他们来干什么?就是放点火,然后送死吗?”
      “但也有一种可能,就是后面的这两队都是一些废物,故意派出来搅局的。”
      “那前面十几队呢?都是什么人物?”
      他一指弟兄们道:“可就算对付这群废物,一旦他们一哄而上,赶上我们人手少,大家还是要吃亏。”
      “就说刚刚三战,就死了一人,重伤一人,负伤者十数!”
      “倘若遇到一队真的死士,那我们这点人手又该怎么对付?要是同时遇上几队伏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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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12-5 07:38:45 | 显示全部楼层
      要倾听后点点头道:“这却是你们现在最大的难题,而你们又是无解。”
      诸唯叹口气道:“也罢。午前这连番恶战,大家早已疲惫不堪,传下去,准备午食!”
      手下把令传了下去,缉捕署众人终于都各找地方,瘫坐下来,每人都是疲累不堪。
      诸唯冷冷道:“现在城门也关了,通报的人也去了,我倒要看看尹滿何时现身!”
      他转而对要倾道:“你在紫云栈呆了两个时辰,可有什么收获?”
      要倾放眼远处道:“何止收获,蹊跷的事当真不少呢!”
      当时他一踏入紫云栈的外廊,就已知此处非同凡响,便脱离诸唯二人,自己单独行事。
      在进入大厅后,见四下无人,他便信步在博古架中走了起来。
      那上面的陈设着实让他吃惊,除了各色精美的摆件外,还有许多夏商古物。
      最后他在一件玉斝前站定,忍不住伸手拿了起来。
      据他所知所见,此物只有青铜的,何曾见过玉的?而且在口沿左右小柱上,还各穿有一个玉环。
      这器形之精美,材质之温润,工艺之高超,实乃他前所未见,真不知道这家主人是有何等身份,能将这等宝器用来陈设。
      以这种质地的白玉,做成玉佩配悬于腰上也是上品了,没想到竟然做成了酒具!
      他一个好酒之人不禁幻想着以此斝小酌,赋诗赏美,那将是何等人生极乐!
      正浮想联翩之际,一人走到身边道:“公子,小的这厢有礼了。”
      看了这一厅陈设,要倾早就对此间众人有了重视之意,于是立刻小心放回白玉酒斝,对面前这位青衣薄冠的年轻人还礼。
      那人微笑道:“公子可是前来贾信的?”
      这个贾字用得雅,要倾在邯郸城里就没听人这么说过。
      于是他回道:“正是。然在下初来乍到,难得门道,还望贵人提点一二。”
      “提点可不敢当,在下正是此间迎司。若公子果有诚意,侧厅一刻后便开始今日第一贾,尚有余位,不知公子意下。”
      “如此甚好,还望足下引领。”
      那人再也不答,而是直接伸手请他跟随。
      那人即不问姓名,也不问国别,似乎一看要倾的妆容气度,便笃信不疑般。
      要倾跟着他走过一段回廊,似是到了屋外,可眼前却是一池巨大的院中湖。
      他更是吃惊,郭城里并没有什么自然湖泊,而这紫云栈里却藏着这么大个人工湖。
      要倾在城内只拜访过蔺相,但其家宅虽然方正却甚是朴素,连个费心修整的院子都没有,可这里却有如此庞大个湖!
      但见湖中泛着几对鸳鸯,零星游走着几只白鹤,湖中各处都长有蒲扇大的莲叶,水中更是各色鱼类穿梭游走。
      向远看,湖边分布着十数间木屋,大小错落,由多折石桥相连,在湖心左右各有一木亭,从其分出的岔桥可连接各处木屋。
      整体看过去是古色古香,清雅宁静,却是一番趣致高远的景象。




      那领路人道:“公子算是来得巧了,正赶上本栈今日开贾。不少贵客已在栈中住了有些时日,等的就是今天。
      要倾问道:“不知贵栈开贾之日可有明示?”
      “这个尚无,不过东主立下规矩,至少八件可贾之辛方可开市一次。所以公子您叫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此人并未带要倾走湖中桥,而是沿着外围廊想院后绕去,走了一段,眼前豁然开朗,就见一派绿映中有一间相当气派的多角形木质建筑。
      看格局是简约中见气势,平凡中蕴乾坤。
      他们到了门口,只见门上有两个兽口铜环,那兽的形状看去隐隐就像是神兽白泽。
      相传白泽能通达万物事情,放在这信息买卖的地方倒也贴切。
      要倾刚要迈步向内,那人却轻轻伸手,而后一揖道:“本间东主还有些许规则,但请公子知晓。”
      要倾点头示意,那人道:“本间开贾一次至少为八件秘辛,件数要与参贾之贵客数相同。”
      要倾点头,“每件秘辛由各位竞价而得,每位贵客可贾数量并无上限。”
      这话的意思是,谁有钱全买了都无所谓,要倾表示理解。
      “但若有一件秘辛并未贾出,则未出价贾信之贵客必得以底价贾之。”
      要倾一听这话愣了一下,这不是强买强卖吗?总之东家的东西摆出来了就必须要卖掉。
      如果没有人买两件或以上的,那每人至少要买一件,当然有人多买了除外。
      也就是要倾若是进去,则必须要承担可能要买一件秘辛的风险。
      那人看出要倾迟疑,微笑道:“公子须知,每件秘辛诸唯贵客都会知道个标题,如不能贾出,那这则秘辛实际已不能算作绝密,必须作废。”
      “东主每件秘辛皆得知不易,耗费人力物力之巨可能超乎贵客所想。有些秘辛的实际价值可能远超现实估价。”
      “东主设立此栈旨在结识天下英杰,于钱财只是过手,不论赔赚,只求每件秘辛都有其实际价值,还望公子深明其意。”
      要倾一听这话说的是冠冕堂皇,言之凿凿,可东主又不露面,又不问我姓名,怎么叫结识天下英杰?
      不过他还有个疑问:“如果只剩一件贾品,但未曾出价者却超过两人,那该当如何?”
      那热笑回道:“此情字紫云栈开市始,从未出现过。但若真如此,余下几位贵客将自选博彩手段,由胜者贾之。”
      要倾一听这个公平地很,而且胜者买走尚不失颜面,而且博彩之道人心求赢,可若有人存心不想买,这游戏玩起来还会颇有意思。
      不过一是他存心帮诸唯打探消息,二是确实想见识一下这机密信息买卖,于是便开口问道:“但不知起贾底价几何?”
      那人道:“底价金五镒,每加价一次也以金五镒为底限。”
      要倾暗暗惊了一下,难怪此间陈设装潢布置如此不俗,买卖的东西那可是金贵得很。
      不过他恰巧有五镒金在手,稍加思索便道:“东家豪爽,在下岂能扫兴,吾愿入局。”
      那人轻笑道:“那承公子情,请公子先汇了保钱。”
      “多少?”“金五镒。”
      要倾尚未进去,就已经把最低价给付了,而且这钱很可能要不回来了。
      不过既然事已至此,他自然义无反顾。掏出个荷包一颠,恰好五镒也只有五镒。他把荷包往那人手中一扔,而后浅笑道:“请带路。”




      等要倾坐定已是半刻以后,对方规矩森严,一丝不苟,这倒是让他很是心安。
      他拿到的是兑字牌,被领到了西面的格子间。
      此间上无顶,前后无面,两侧俱是严实的木板,看不到隔壁,而前后皆有珠帘垂下,看当中隐隐约约,却绝不可能真切。
      隔间前有一低案,上面已经摆放着几样景致果点,等他跪坐定在软垫上,便有婢女过来服侍烹茶,这又让他吃了一惊。
      在当时茶是为贡品,最早是南方诸侯上贡给周王室的,而周天子会以其赏赐诸侯。
      后王室式微,诸侯并起混战,到现在已是七雄格局,茶就成了各诸侯王的御用。
      当然上卿亲贵也能享用,但在民间却是比好酒还要珍贵。
      要倾看着婢女烹煮好,筛出绿色的茶汤奉于面前,不禁感慨这传说中的东主信陵君魏无忌的实力当真不容小觑。
      他边品着茶边细看环境,却发现在左右侧的木板上各有一个圆洞,洞中由丝线串联,那洞的粗细足有抱拳大,就在他前上方三尺的地方,却不知何用。
      又过了片刻,就听中央一声磬响,而后一苍老声音道:“各位贵客请了,诸位拨冗前来,小栈蓬荜生辉,老朽在此谢过了。”
      “各位俱身贵事繁,老朽便不再多言,现传上今日第一件贾品。”
      要倾就听到一阵丝绳响,却未听到老者再说一句。
      他心中纳闷,但碍于身份,也不便多问,只得耐性等着。
      没多久,他就见到自己前方的丝线抖动加剧,移动加快。正奇怪间,一个被固定在丝线上的竹筒从右侧的圆洞里被传递过来。
      他这才明白,这悬着的丝绳原来是连接各个隔间,用以传递秘辛用的。
      待竹筒传至面前,一边的婢女手疾眼快,一把抓住了,而后恭敬地把它连着丝绳递到了要倾面前。
      要倾只见竹筒约有四寸长短,下面是竹节底,上面一块油布罩住,周围用火漆封死。
      就见那竹筒上写着几个字,‘齐新调兵将领’。
      要倾一看果然了得,齐国的军事秘密就在这个小小的竹筒里!
      他知道如果燕国楚国知道这些消息,那就意味着掌握了先机!
      不过这个他不感兴趣,看了一看就松开了而后挥了挥手,那婢女一扥左边丝绳,整个丝绳立刻绷直,而后这竹筒就沿着左边圆洞被缓缓送出。
      没等一会儿,中央的老者接着说话了:“各位贵客已看第一件秘辛成色,请诸位出价。”
      一个声音从对面传来:“十镒。”
      很快又一个声音从右侧传来:“二十镒。”
      经过三轮出价,最后第一件秘辛以六十镒被贾走。
      要倾可算是长了见识,如此拍卖情报,还闻所未闻,关键这情报还是一国的核心机密,可见应该也得知不易。
      最厉害的是,无论是谁买走了,在场的买家都不知道,所以增加了很大的可能性,让有心者更会揣测不断。




      接着第二件是‘楚大王疑令尹’,这个他有些奇怪,按说春申君黄歇还是现任楚王亲自提拔封赏的,又是同宗,上任还没两年,意见就不同了?
      就算意见不同,也属常态,还算得上个秘辛吗?不过看到标题后他又担忧起来,万一这条没人买,那最后他岂不是要兜底收下?这东西对他可有何用?
      但此项秘辛最终还是被人用三十镒金贾下,倒是让他松了口气。
      接下来第三件第四件都是关于燕国的,他对这个北境之国并不感兴趣,并未细想,不过也都被卖出了。
      前四条的买家通过出价者的声音方位判断,都并非出自同一人。
      这倒是让他隐隐担忧起来,如果前七条都由不同人贾下,那如果第八条没人出价,他就要迫不得已接下那价值难测的第八条。
      如果是类似楚王与春申君意见向左那样的秘辛,那他就只好自认倒霉。
      第五条是关于‘秦河西粮产’,这个确实有一定价值,也被人很快贾走。
      到了第六条则是‘魏边境异动’,这让他心头一动,可无奈自己只有金五镒,根本出不起价钱,只得听任别人贾走。
      在第七条开始之前,老者突然道:“诸位贵客请听好了,此条为最新实信,毫无假作,请诸君仔细思量。”
      要倾就在揣度,到底是什么样的消息,才让这惜言如金的老者多强调了几句,吊足大家的胃口呢?
      不过他在最后一隔间,只能强忍着好奇等下去。
      终于那个竹筒被婢女送到了眼前,他一看之下,眼睛顿时瞪直。
      只见外面几个大字‘长平终战报’,这五个字就像是有魔力一般,让他的手再也放不开了。
      长平一战,按他的猜想,几无胜算,可前方却传来了三次捷报。
      城中三起命案,各种线索全指向死者为秦军细作,而且案发时间恰巧在三次捷报传回的当夜,无手无面无从分辨,根本就是为了灭口兼掩饰。
      可这一切都只是猜测,并无实据,也没法让任何人信服。
      眼前如果能拿到这份准确的战报,那一切谜团自解。
      他看着手中的竹筒,有着强烈的打开火漆一看的冲动。
      可他硬生生忍住了,如果开了火漆,以此地东主的势力,恐怕他再没机会走出紫云栈了。
      直到一边婢女问:“公子,看完了吗?”他才依依不舍地松手,他眼看着竹筒被传送出去。
      等到出价时,他满心期盼没人出价,好让他拿到这份宝贵的情报,让邯郸人让王城内知道实情!
      可是事与愿违,直到老者问道第三遍时,一人出价十镒,该份秘辛最后以十镒成交。
      就差金五镒,他就能拿到准确的战报!不过让他更迷惑地是,为何没人愿意得到这份现在中原最大战事的真实战报呢?
      正在他思绪翻滚,浮想联翩之际,第八份也是最后一份秘辛传至眼前,等他看到了标题,顿时是心惊肉跳,双目圆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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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5]常住居民I

     楼主| 发表于 2020-12-15 07:59:1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章 来日莽莽


      这个让要倾心肝乱颤的竹筒外面写着‘吕不韦让宠姬’,尤其是这个让字看着就像是根尖刺直接扎到了他的心里。
      他有些颤抖得松开竹筒,心中只是期盼着没人出价。
      在老者喊道第三次出价问询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跳了出来。
      或许是天见怜,直到结束都没人出价,不过之前他思绪起伏时,曾有两份秘辛没分辨出贾买之人,所以不知是否还要经过最后角逐,才能以底价得到这份让他牵肠的秘辛,所以心惊还尚结束。
      直到引他进来之人掀帘进来,向他施礼,并呈上了那个让他挂肚的竹筒时,他的心才算放下。
      他迫不及待地撬开火漆,从里面拿出一卷绢布打开,上面墨色尚且黑亮饱满,而内容更是活灵活现。
      不过他迅速看完后,却是心如刀割。
      他本想把这娟给烧了,可一时之间哪里去寻火苗?
      要倾就觉得心被掏空般,浑浑噩噩地被领出了隔间。
      在来人的带领下,他满脑眩晕地走了半晌,这才猛地反应过来,自己尚有托付在身。
      他四下看去,这时来路的湖边小径,就忙问领路人道:“敢问刚才那些贵客也是从这里走吗?”
      那人道:“回公子,那些位贵客本住在湖边屋中,现在贾局已结,他们自然各自乘车回返,各有出路,请公子不必挂怀。”
      话说的是客气之际,但意思很明显,你别想知道其它参与人是谁!
      诸唯不放弃继续道:“那我要想拜访一二,不知足下可否帮忙引见?”
      “回公子,本栈规矩,贵客身份绝对保密,任一住在栈中客人都无他人搅扰的机会,这是为诸位贵宾的身家着想,公子要求恕不能从,还望公子见谅。”
      诸唯此问就是想看看最后买走赵国战报的到底是何人,不过看起来是无望了。
      不过想想人家此举也是心机深沉,如果这里面有几人暗中串通,把贾回来的秘辛互相交流,那岂不是每人都可获得很多密报?
      正所谓买的没有卖的精,此间东家此举也是保证自己的最大利益。
      不过诸唯想知道的他还是要借机打探一下的,就问道:“足下可认得姜裘?”
      那人眼睛一闪,似乎颇有芥蒂道:“公子认得此人?”
      “非也。在下只知此人可以帮忙介绍些有本事的人,在下刚好有一事相托。”
      那人想了一下,看着要倾笃定的眼神,这才道:“此人呢与我家东主算是有些渊源,但并不属于本栈,其人每七日在此现身一次,上次是五天前,公子若要寻他,刻在两日后再来光顾。”
      要倾心下稍安,这也算此行不虚,能给诸唯个交代了。
      不过那人又道:“两日后,本栈还有一次大贾,若公子依旧有意,小的愿先为公子留下位子。”
      要倾也不知为什么稀里糊涂的就答应了,或许他真想见识见识还有什么消息能被叫做大贾,可这价钱实在是有点难以承受。
      告辞出来后,天色已近午时,他听到外面有人留言菲菲说南门被贼人破了现在烧着了,这才直接赶奔回来。




      他对诸唯复述着经历,但却把最后自己被贾但确实想得到的秘辛,以及诸多参与贾局的细节隐去。
      最后强调了有人仅用十镒金就把长平战报贾走,及姜裘将在两日后出现在紫云栈还有两日后大贾的消息。
      诸唯听后眉间是愁云盘踞,这两天姜裘是找不到了,那司空被害一案的突破口就暂时没有,而两日后正好是他的破案死期。
      关于长平战报一事,他也是十分狐疑。
      在郭城当了三年差,城中都没有过细作如此侵扰,而现在大战在前捷报频传,偏好细作们结伙来祸乱邯郸,是何道理?
      结合之前三桩无头命案的分析,里面的古怪确实不少。
      而且如此重要的战报却没人出价,只让人象征性的加价贾走,更不寻常。
      他问要倾:“你怎么就这么舍不得?也加个价买下来呀?”
      要倾刚要说我就有金五镒,根本没法加价。但一想只要说到了这个,必然会牵涉出诸多细节,那自己最后那被迫一贾岂不就露馅了?
      所以他沉沉气道:“你当我富甲一方吗?在城中两年多,积蓄也没多少了。现在我身上你要是能找出金一镒,就当我背信弃义!”
      诸唯本想说,只悔当初没能给你些钱傍身。可一想,自己就能拿得出金一镒了?他身上除了几个小钱,更是清洁溜溜。
      两个穷光蛋互相看着,现在他们的区别似乎只是一个衣衫光鲜,另一个灰血满身了。
      不过再小的收获也是收获,要倾非官非吏,能如此帮忙,诸唯也是足感盛情了。
      看来他说的没错,他是把诸唯当成朋友的。
      而这时,有衙差来回报说在西城聂提格道上的善济药铺外,发现两具赤裸男尸,死尸呈被吸干血肉状,身上无明显外伤,但看着却很是新鲜,似是刚死的。
      其中一人经辨认,就是药铺掌柜,而另一人却无人识得。
      诸唯听后心下更是烦恶,怎么这南门乱成了一锅粥,怎么西城又突现死尸了,还是光天化日的在街头?
      西城一向是治安尚可,因为艮门俗称西门,其外紧靠着太行山,外来客商人等没什么人会翻山进城。
      所以西门并非每日开放,七日一开,转为那些进山采集山货的百姓方便之用。
      而且因西城开铺的都是些大商家,信誉尚算良好,很少有买卖纠纷,而且酉时前一律关门闭户,到了夜晚外面更是如同空城一般,所以一直平安无虞。
      可现在怎么连西城都……,诸唯想到如果混乱蔓延,继续到东城北城,那郭城的将在顷刻颠覆,无可挽回。
      不过这些他都是鞭长莫及,想去追查也抽不出人手,只能坐困愁城。
      他就觉得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就如同原本只是一个麻线团,现在却变成了个麻线堆,越缠越乱,绕在一起没法分辨头尾,只能一股脑塞在脑子里,让他头大如粮斗,头沉如灌铅。




      “诸唯,你在这里发什么愣?城中都乱作一团了,尔等缉捕署吏却在痴呆发傻,还怎能缉盗擒匪,护佑邯郸百姓?”
      这一声喝,把诸唯从思绪里拉了出来,他抬眼一望,就见邯郸大夫尹滿正坐在一匹马上,而他的上首位却是个年轻的正服公子,看着似乎是见过但说不上。
      在他的后面有一老者骑马相随,再后面跟着一队衙兵还有一队亲卫。
      诸唯本来已通报超过了一个时辰,见尹滿此时才姗姗来到,心中颇有愤懑。
      再加之他一来便不分青红皂白,上来便全是数落,言辞尖利,只是苛责,更是增添了愤怒。
      诸唯早上与其在府衙大吵一架的劲头便被瞬间调动了起来,忍不住就要上前理论。
      幸得一边的要倾悄声劝解,说是边上还有外人,看上去就是个权贵,要他暂时忍耐,耐下性子,把事情原委说清。
      诸唯这才强压怒火,顺了顺气,先是作揖施礼,而后就要禀报。
      却听上边尹滿喝道:“边上那是何人?现在说的是朝廷的大事,岂容不相干闲杂人等在场?来人呐!”
      他叫了一声,却发现现场的缉捕署差役无一人应他,便有些恼羞成怒对着身后叫道:“来人,把他打出去!”
      “我看谁敢!”诸唯怒喝一声,当时便镇住了几个蠢蠢欲动的衙兵。
      他上前拱手对尹滿道:“禀大人,此人名叫要倾,乃饱学少年英杰,不但是在下挚友,亦是在下先生!在连日擒贼缉凶中都在为我出谋划策,出力不少!”
      尹滿听到挚友时,本欲嗤笑一声,但见要倾此时长身直立不卑不亢,眼神中满是博学的从容,衣着上也绝非凡俗,也就住了口,只是轻哼一声。
      熟料,旁边年轻人听到先生二字却突然向着要倾问道:“哦?邯郸的饱学才俊,本公子怎么没有耳闻呐?”
      要倾本来听诸唯叫自己挚友也是心中温暖,又听他叫自己先生,那更是心潮略动。
      要知道先生一词在当时可不是对一般饱学之士的尊称,孔夫子孟夫子在并未著书立说自成一家,而是游历诸国时,都被国君尊称为先生,可见这二字的地位。
      而在民间,也要是广收门徒的,传经史,解诸子,释百家的才能被叫先生。
      可是诸唯哪里懂?他只听说这两个字是对读书人的极高尊称,也就张口用了。
      而此时那马上年轻人开口一问,要倾就不慌不忙上前拱手道:“在下仅一介草庐书生,诸都尉高抬了,未入公子尊耳也是情理之间,请万望勿怪。”
      那公子见他气度不凡,谈吐高致,便更来了兴趣:“你叫什么?要倾?”
      “那敢问公子是……”
      一旁尹滿忙道:“大胆!公子汲的声名在邯郸何人不知谁人不晓?你竟然不知道?”
      “哦,对了,现在大王已任公子汲为司空,你还不快拜见司空大人!”




      公子汲当时在朝堂上,讲着齐国的奇闻轶事,听得赵王兴致盎然,一扫连日心中抑郁。
      在赵王欢欣之时,他借机提出现在重九大典在即,可司空却遭歹人杀害,但大典乃国之体面,须得认真对待。
      赵王也觉此言甚是,便问及司空人选,公子汲当场请缨,而赵王却想都没想便欣然允诺,并令他到邯郸县衙督办大典筹备。
      拿到了诏令,公子汲欢快出宫,完全没看到宦者令殷富在他背后的复杂阴鸷眼神。
      到了家后叫来祁老一说此事,祁老就建议他尽快到县衙巡视,以示勤勉。
      于是公子汲就带上祁老,点了一队亲卫相随,直奔邯郸县衙。
      也幸亏了他,要不然尹滿到现在还在家中躲着呢。
      郭城南门大乱的消息,他很快就知道了。可最早传报的衙兵说,南门又不知遭受多少武装贼人的攻击,已经陷入苦战。
      他一怕之下,随即便点了一队衙兵随他躲回家中。是以等缉捕署赶去报信时,早已找不到他了。
      不过公子汲一到,局面立时改变,上宪又是贵胄到衙,尹滿迫不得已只得回衙迎接,而公子汲也知道了南门之乱,二人这才到了南门。
      要倾也听过公子汲的名头,只不过此人好游历四方,很少在郭城露面,是以并未怎么见过。
      但听闻此人被火速任命为司空,就已知此人深得大王信任。
      不过他还是不紧不慢一揖道:“司空大人为官,身衔公子为贵,按说草民应有一拜。”
      “然赵国列代先王皆是尊师重学之人,当今大王对博学之人亦礼敬有加,专设左师,博学师上卿二职,以召教化。”
      “是以草民不拜,是为司空公子汲大人,彰树威望,广播贤名,公子以为在下所言当否?”
      当时列国不管君王亲贵,还是王公大臣,俱以优待饱学之士为贤。
      管他真心尊重还是附庸潮流,总之人人都如此做。
      就像诸子们,只要略有名气,便可游历列国,下至公卿,上到君主,无不盛情款待。
      所以诸子们不务农不经商,生活皆不富裕,但只要常年在外游历,吃喝总不用愁。
      风气当下,公子汲自然也不例外。而且他确实也对眼前这年轻人的气度谈吐有了兴趣。
      于是他笑道:“好个要倾,本公子毋须你拜,倒是想请你屈就到我宅内做个门客如何?”
      此时公卿养客之风盛行,由于四君子之首的齐国孟尝君田文养客三千,所以在此之后养客三千就成了各国封君及公卿的一个标准配置。
      好比说某某封君,开头通常是‘贤名在外,养客三千’。
      当然很多家养客早已不止三千,但对外这就是一个标准说法。
      但要倾却又是一揖道:“在下久闻公子贤名,早欲拜见。现公子相邀,不胜惶恐,足感盛情。然现下邯郸危难,在下愿助挚友诸唯涤浊荡寇,保黎民平安。”




      这话说得即慷慨大义,又给足了公子汲面子,他只得点头道:“好,好个要倾啊!”
      诸唯见要倾酸文假醋地说起来没完了,自己还似懂非懂,但只知道对现在的紧急局势一个字都没谈,不禁心下着急,轻咳了几声。
      要倾这才道:“现在郭城危急,还望两位大人详听诸唯城尉说明情由。”
      没等尹滿说话,公子汲就道:“好,你且来说。要倾,你不是他挚友吗?这些也都参与了,他说不全的你可以补充。”
      上宪兼贵公子发话了,尹滿便只有听着的份儿了。
      诸唯仔细捋了捋,就想从前日辛酉里云来客栈的无头尸开始讲起,可刚开了个头,却被要倾打断。
      要倾道:“诸城尉,现下的要务是邯郸擒贼,那些事日后说不迟。”
      诸唯纳闷,不说那件事不就说不了秦军细作假捷报的疑团吗?
      他看看要倾,发现他给自己个眼色,而后朗声道:“诸城尉当讲现在紧要之事,其它不相关皆可暂缓。”
      诸唯略一思索,就从今晨在辛丑里,差役发现一队细作被伏击开始,直讲到了在辛戊里全歼两队贼人终,并报告说通过审讯领头活口得知,尚有十余队约两三百手持利器的贼人们潜伏在城中。
      尹滿一听就火了:“诸唯你是怎么办事的,让你们缉捕署守城门,你们是怎么盘查的?怎么放进如此多贼人进来?”
      诸唯刚要怒回,却听要倾道:“大人勿恼,我来替他讲讲此中缘由。”
      尹滿本欲训斥,但见公子汲一副鼓励的模样,而且刚才话里话外,他对面前这草民颇有欣赏之意,便忍住了不再做声。
      要倾便从这几日因重九大典,进城人激增开始说起,再说到贼人如何狡诈,躲过盘查,直讲到缉捕署人手不足捉襟见肘云云。
      最后道:“缉捕署不到五十差役,要兼顾全城缉捕事物,还要负责城门管理,日夜辛劳,早已应接不暇,不堪重负。”
      “即便如此,缉捕署众仍忠诚不懈,奋勇杀敌,今早便已全歼数十细作,但却付出一死一重伤,十余差役负伤的惨重代价。”
      “现在缉捕署众仍矢志不渝,正部署下一步擒贼,怎奈实在是人力单薄,徒自生叹。”
      “这位大人,缉捕署此壮举,诸都尉之英勇,应该大为褒奖才是,怎能偏还如此苛责呢?这岂不是让众位力保郭城的勇士寒心吗?”
      尹滿一听话中竟有责备自己的意思,不禁大怒,正要呵斥,却听公子汲道:“说得有理,勇士壮举确应褒奖!缉捕署今日之举实不下阵前杀敌!”
      有了上宪这番定论,顿时把尹滿的嘴给堵上了。
      就见公子汲与身后老者交谈了几句,而后转头道:“鉴于缉捕署护卫重九大典劳苦功高,本公子以司空府衙的名义,代大王抚每位差役千钱,以示优渥。”
      在一旁的缉捕署差役闻言无不振奋,都觉得眼前这公子汲果真是大贤大善。
      诸唯也颇为欣慰地扫视了一下众人,到了此时他才突然想到件事,牛傻圣怎么今天偏巧没在?



      就见要倾对公子汲又是一揖道:“公子雄怀令在下叹服。”
      说罢他瞟了诸唯一眼,后者立刻理会,也连向公子汲施礼,代缉捕署同僚谢恩,而身遭的差役们也无不施礼。
      不过他直身却焦虑道:“现城中至少有十余队,二三百名贼人,人人都有短兵器,可能还有火油硝石等放火之物,属下忧心难当,望上官予以清缴。”
      这的确是眼前的头等大事,不过公子汲还是没让尹滿说话,却是问向要倾道:“要倾先生,你有何见解呢?”
      这句先生从他的口中说出,实是给做了面子。
      要倾毫不迟疑道:“此时最要紧的有三:第一,立刻封闭郭城城门,谨防后续贼人继续混入。”
      公子汲还在思索,他身后的祁老拍马却到了他身前,低声道:“公子,此举不可行!”
      “为何?”
      “重九大典是大王钦定,明旨望天下有能之士齐聚献艺,共襄盛举。若城封了,那大王可要怪罪的。”
      熟料这段话被要倾听去了,他接着道:“若不能封闭四门,则可封闭艮、兑两门,只留北城震门和南城巽门开放。同时将缉捕署全员聚于巽门,所有人货俱详细排查,确保无一遗漏。”
      公子汲看看祁老,见他微微点头,就对要倾道:“此举可行。”
      他说这话的时候完全忘了自己已经是越权了,虽然司空位列上卿,但也管不着县郡治理。
      且不但他忘了,似乎在他一旁须发皆白的老者也忘了。
      可尹滿却是乌云上脸,没有做声。
      要倾继续道:“第二,则是重中之重,往大人们火速调兵,于南城彻底搜查细作。”
      “南城三十三里巷,不下万余户百姓,至少需兵士千名,才能排查完全,确保无虞。”
      这回尹滿可是忍不住了道:“你当你是何人?说调兵就调兵?”
      “我衙府也就有衙兵五十,上哪里找你那上千兵士?”
      公子汲此时的眼光望向城上,只见甲胄兵器耀眼,兵士如林,便又问祁老道:“为何守城兵在上面动也不动,见了本公子连主官都不下来拜见?”
      “公子这几月在外游历,于郭城兵力变动有所不知。”
      “前线三次补充征兵,城防卫被调走一多半,仅余三千众。就连未上过前线的差役都调走了。是以城内兵力实在空虚。”
      “而且按照大王新令,城防卫调兵五百以内要有司马赓山的令牌,而且全责城防事宜,无令不行。所以他们见了公子不来拜也在情理。”
      公子汲想到了今早在朝堂上,司马赓山对他是连挖苦带讽刺,丝毫未将他放在眼里,心下恼火,不禁哼了一声。
      然后他问道:“赓山那厮与我不和,找其借兵无异于自取其辱,是以城防卫我是用不了了,还有其它办法吗?”




      祁老想想道:“三次调兵,已经把驻守沙丘大营的骁骑卫、锐箭卫多数都补充到了前线。”
      “城内的巡城卫全部被调,大北城的守备卫全部调走,连各衙署的衙兵也几乎全部调走。现在邯郸三城连带周遭大营所剩兵力已不足万。”
      公子汲听后倒吸口凉气道:“大王这是要拼死一搏啊!此时若邯郸有难,该当如何?”
      “这些你在与我传报的信中,为何并未提及?”
      “在下心想,说了又有何用?无非徒添公子担忧。”
      “大王此番是压了赵国全部身家,打此长平一役,没人能够动摇。”
      公子汲叹气道:“那还能到哪里去找兵?要不动用我的门客?”
      他也是贵公子,门客也豢养了不下千人。
      祁老却道:“不可!因国事用私兵,此乃大忌。现在唯一能想的就是……”
      他顿了顿,看着公子汲,犹豫道:“请大王派出虎贲卫!”
      此言一出,公子汲顿时傻眼,而在下面貌似恭谨低着头的要倾和诸唯听到后也俱是震惊。
      这老者莫不是疯了?竟然想调大王亲卫缴贼?
      虎贲卫乃王城亲卫,数五千,从未离开过大王身前。
      百多年前,孙膑大破邯郸城之时,虎贲卫都未曾离开大王,上城守城。
      可现在要清缴贼人,却要动用大王的虎贲卫,岂不是痴人说梦?
      老者却继续分析道:“虎贲卫有五千,属大王直令,令箭调兵,宦者令殷富可凭大王口谕调兵五百,虎贲校尉胥禹却只能调两百兵。”
      公子汲道:“你也知道虎贲除了大王,是无人可以染指的,但现在你却叫我去找大王调虎贲?”
      “公子此言差异!虽虎贲在城内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巡视卫队几十,但王城内百多年都未曾有失,并非虎贲之功,而是大北城和郭城挡在了前面。”
      “是以保郭城不失,就是保卫王城!”
      “现在城内城防空虚,城防卫已经极为紧张,而虎贲就算只剩三千,护卫王城都是绰绰有余,那仅仅调出一千,用来拱卫郭城,也是情理之中。”
      见公子汲还在犹豫盘算,祁老又道:“此时若公子在拱卫郭城中能立下奇功,想就算是平原君回来了,其风头也要被公子压住。”
      “而且成功保卫郭城,也可令所有上卿老臣闭嘴。”
      “那等大乱过后,大王论功行赏,重新任命相位之时,是否就会让上下都对公子无可挑剔呢?”
      他这番话是说到公子汲的心里了,纵观现时列国,凡贵族为相的,相位都是由大王的兄弟担任。而平原君这个叔辈的,仗着自己正值壮年,明明平庸无能,却霸占相位不放,那他的出头之日又将等到何时?
      公子汲有想了半晌,这才心一横道:“就这样了!我去找大王借兵!”
      祁老一听此言,那张一直严肃的老脸上,竟似乎隐隐绽放出了不易察觉的笑容,不过稍纵即逝。
      可诸唯要倾二人却是互视一眼,眼神中俱是不可思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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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5]常住居民I

     楼主| 发表于 2020-12-15 07:59:28 | 显示全部楼层
      公子汲问要倾道:“兵调来后,该怎样盘查清缴?”
      要倾仍是不假思索回道:“公子大人将一千兵调出后,应先在上章街和昭阳街各部署一百人队,拉开布控。而后沿困敦道和大渊献道被围区域各派五十人队布控。接着余兵七百分为六个百人队和两个五十人队……”
      “太杂乱了,你去把部署写下来。”
      要倾等差役找到笔墨,直接从怀中找出一绢帕写了起来,笔走如飞,毫无停滞,写完后,他上前递予公子汲。
      公子汲边看边点头道:“好个要倾,文有才华,武有韬略。”
      随即他叫祁老:“给这位要倾先生我的门贴,以后你来我府上出示即可直入,无需通禀。”
      接着他又道:“可惜你现时并非我亲随,又非官吏,此番就恕我不带你了。不过我是记住你了。”
      接着他看着尹滿道:“尹大人,赶快下令封城吧。”
      尹滿此时就算有十二万分不愿,但见到自信能调出虎贲的贵公子,也只得从命。
      他刚要调转马头,突然又问道:“你说有三件要务,第三是什么?”
      要倾道:“迅速通知北城各宅,聚集护卫,全力守护。”
      而后他又轻叹道:“如果公子在南城并未有甚斩获,下一步可就是西城和东城了。”
      公子汲哈哈一笑道:“希望如先生部署,将贼人全部清缴干净。”说罢打马扬鞭就向王城方向而去。
      尹滿自来到南门就一直被压制,本来是极为不快,想等着公子汲走后对着自己的属吏再发一顿淫威。
      可是刚才他却是突然开了窍,想自己的靠山司寇耑恒哪里有这等手笔和气势,自己如能傍上这棵大树,那以后岂不前程似锦?
      于是他打定了主意,就要拍马跟上。可是临走前,他却想起一事,回头对诸唯冷笑:“诸唯,别忘了司空的案子,你还剩两天半了。”
      等这些人都携土扬尘远去,诸唯问要倾道:“你为何要我们守南门,不参与缉捕?”
      要倾此刻却正在看这手中接到的门贴,其实是个纯金的小长条盒子,上面的盖子上写了字公子汲府字样可以取下,这门贴盒加在一块不下十镒金。
      他正慨叹着贵公子的手笔,听诸唯一问,向后一指那些差役道:“你看看你的手下都伤累成什么样子了,让他们歇歇吧!”
      诸唯这才感激地对他报以一笑,而后他便想起来问手下:“牛拾怎么没来?”
      “昨夜他老娘病故,一早他就推着老娘出去掩埋了。”
      诸唯心下黯然,城中贫苦百姓,死后要运到距城几十里的各处乱葬岗,多数就是起个坟头,连个木牌都没有。
      不过此时他又想到了个关键问题,立刻问要倾道:“虎贲卫到南城去盘查清缴,那岂不如虎入羊群,百姓们可……”
      “你也不必过于担心,此时这是唯一可行之计。况且南城百姓哪个家里还有财物?一群妇孺老弱,哪个还能抵抗?被贼人悄无声息地杀了,还是被虎贲恫吓羞辱,你要怎么选?” 诸唯只能无言。
      看他一副悲天悯人的神情,要倾却道:“你现在倒是有个人确实要关心一下!”




      申时过半,诸唯从青云栈出来后,便一人沿着上章街向西步行,他要去看看那间门外出现了两具干尸的善济药铺。
      之前要倾提醒他,颜樱可是独自一人住在他家里,到时候虎贲卫来了,那可就大为不妙了。
      这虽然提醒了他但也让他犯难,整个郭城他就那么个院子,颜樱家也在南城,同样回不去,那她一个少女孤身一人还能到哪里去安置呢?
      最后要倾提出自己在客栈包下个院子,还有一间空房。本来是用作书房,但现在这情况哪里还能看得下书,就让颜樱住过去吧。
      诸唯即是感激又是狐疑,他就独身一人还要在客栈包间院子?而且一住两年多,这小子家资未免也太丰厚了吧?
      接上颜樱,她倒是已经定了神,听完情况虽然对自己刚打扫出的屋子有些不舍,但未免诸唯担心还是跟着去了。
      要倾一路净讲些愉快逗趣的小故事,惹得颜樱不住地吃吃笑,气氛顿时轻松不少。
      诸唯侧目看着他们,有时恍惚这才是一对璧人,郎才女貌那样般配。
      不像他粗鲁莽夫,孑然一身,身家清洁,如此要紧时刻连让颜樱住间好点的客栈都做不到。
      一路到了位于丙酉里的青云栈,此处紧靠着北城的官宦宅群,十分清幽。
      要倾讲此间住的都是些怀揣抱负,想来赵国一显身手的读书士人,房价颇贵。但因为长平战事,不少人都退房出城避祸了,所以最近他以同等价钱换了个院子。
      两间房正好颜樱住一间,进了屋里陈设朴素雅致,却一应俱全。
      颜樱把装着换洗衣物的小包一扔道:“好,住在这里,以后两位哥哥的衣服我都包了。”
      “诸哥哥,你要把换洗衣服给我送来呀,要不,我可要自己去取了。”
      诸唯赶忙叫从命,要倾却笑道:“诸哥哥,咱们是不是该出去医一医肚饿呀?”
      诸唯笑骂,几人出去打了牙祭,再把他们送回客栈,诸唯便开始一人游走。
      他先到了聂提格道仔细观察,却根本看不出什么。善济药铺门口也没留守卫,他进去勘察一番后,除了发现了十余人曾驻留过夜的踪迹外,没有任何特别。
      难道这里又是一伙儿细作?但怎么杀人才能让人血肉像被吸干呢?而且为什么还要抛尸街头,唯恐他人不知吗?
      诸多疑问把他本已没多少空间的大脑,胀得似欲爆裂。
      他不想了,甚至都愿去衙门敛房看看尸体,因为医吏陈施老头不知积攒了多少抱怨要向他发泄。
      他转了个弯到了赤若奋道,猛然却看到公子非正从一间玉饰铺出来。
      诸唯有些奇怪,就隐身在巷子里。只见公子非四下张望一阵后,才上马疾驰而去。
      ‘他应该是在这里被劫持的,又来这里干什么?难道是故地重游?’
      诸唯疑惑多多,但又不敢再多想胀破脑袋。
      现在,他倒是有另一件牵挂于心的事要去办。




      再拐上了单阏道,没多久就到了辛寅里,这里住着让他魂牵梦系的辛雨。
      接近她家那路过无数回的院墙,诸唯又似听到了辛雨的清唱从里边飘出:

      “昨日荼废,来日莽莽。
      心魂岂定,梦寐怎长。
      绿水幽涧,岁月茫茫。
      靡靡消磨,嫣姹销伤。
      踏青而悲黄乎,繁花转逝。
      流水亦凝冰兮,天地寒荒。
      …… …… ”

      差不多每次在四周寂静无人的时候,诸唯都会在她家院外听到辛雨那让人痴迷的歌声,有时是伴以古琴,有时是清唱,但不论哪一种,都足矣让他神魂旌荡。
      很多时候,他都差不多以为那是他的幻觉。
      因为有时是在卯时,有时是在午时,有时又是在戌时,那时辛雨怎么可能还在院里唱歌呢?
      不过确实他每次都会听到,而那些旋律那些诗样的唱词,都让他觉得无比优美,虽然他根本都不怎么识字,可是那些词他却几乎都能背下来。
      这也是他感觉多数都是幻觉的原因,因为熟已能背,所以到她家外那些歌就会自然地从脑中弥散出来,再融入他的耳中,轻柔地敲击他的心房。
      每一次他都没胆量敲门,不管是顾全她的名声也好,不想干扰她的平静也罢,但总不会是礼教那些诸唯根本不屑一顾的东西。
      不过这次他要斗胆叩门,为了她的安危,也必须如此。
      门响三声,等了良久,没有动静,诸唯终于确认自己每次听到歌声只是幻觉。
      可没等他犹豫着是否要再敲一次,里屋门开了,辛雨那清丽的声音传来:“请问谁人?”
      可能是四周太静,诸唯觉得一阵发晕,但还是马上答道:“是我,诸唯。”
      里面先是一愣,而后迟疑道:“诸城尉有事?”
      “哦,我是来告诉你,南城马上要大搜捕,虎贲卫挨家挨户都要查到。我……”
      他鼓足勇气道:“我怕你有危险,想劝你先到东城的客栈暂避一下。”
      里面沉默了一会儿,而后轻声道:“诸城尉多虑了,我是赵括将军未过门妻子,搜捕兵士不会把我们怎样的。”
      “这只是一方面,现在南城可能藏着数百个武装细作,随时可能闯入任何民宅,杀人藏匿。是以我劝你还是……”
      里面又沉默了一阵,不过这次的时间更长,似乎里面还有轻微的交谈声,但诸唯不知道这是不是幻觉。
      辛雨的声音终于传来:“诸城尉有心,辛雨在此多谢了。”
      “不过我爹爹也在家,我们会关好门窗,上好闩,贼人冲撞不进来。”
      “可你不知这贼人还是很凶悍的……”
      “诸城尉你费心了,小女子和爹爹会一切安好,不劳挂念,诸城尉请回吧。”
      说完辛雨砰地一声,就把门关上了。
      直到听到上闩的声音过去良久,诸唯才悻悻地离开了院门。
      此时天色早见昏黄,落日已经半没地下,一如他的此刻的心一样,慢慢地下沉。
      北边阵阵甲胄撞击的声音渐渐接近,那是大队人马齐步奔跑才能发出的。
      今夜会怎样,明日又会怎样,他完全无法想像。
      也许是拨云见日,也或许是迷障莽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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