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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朦胧的晨光

《捍城鋕之绝境》战国后期的历史悬疑故事--作者:鲜于冶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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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 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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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8-18 06:45:40 | 显示全部楼层
      而根据店家的接下来的描述,本案的三无头就浮现了。
      这第一嘛,此间二楼只有八间客房,死者很是痛快,入住时就付了房资,用的就是赵国的布币。
      当时七大国,燕齐用的是刀币,秦国流通的是圆钱,楚国则是蚁鼻钱,。
      而赵魏韩用的都是布币,只是文字不同,由于体量大小相仿,所以三国间经常混用。
      各国间百姓只得根据钱币的重量,日常换算买卖。
      此人用的是赵布币,只能判断出他大抵是在赵魏韩三国经常走动,其余无他。
      第二无头是此人进店,一共就说了‘店家,开间楼上客房。’这八个字。
      以店家见识过走南闯北的各色人等的经验,愣是听不出是哪国口音。
      不过这也平常,很多常年游走在外的,早就练出了一副南腔北调音,东高西沉嗓,外人根本也听不出原始口音了。
      这第三无头则是,据店家侍奉讲,此人自打傍晚入住后,就再没出过门,而死尸也是侍奉早上敲门,要给倒夜壶时发现的。
      区既搜查到夜壶里有半壶尿,也证实了这一点。
      至于晚上楼上上去过什么人,店家可就说不上了。
      邯郸城的夜迷幻多彩,正是很多外人流连忘返的地方,甚至包括很多外国的公子哥都经常在此纸醉金迷。
      是以店家根本就不管客人带什么人上楼回房,只管在下面应承着各种吩咐,提供酒食等一用。
      至于死掉的那位,由于从没吩咐过什么,加上侍奉每次上楼端酒送饭,都见此房门一直是关着的,就判断他一晚都是孤身一人在店里。
      听完了店家的陈述,诸唯从榻上起身,挥手屏退了店家,而后在这屋里四处走动起来。
      他先看看窗,这是连体窗框,不能打开,但可通过交错的窗棂看到外面的景致,而窗上则挂着一道已经掀开的布帘。
      他从未到过云来客栈二楼,见到此景便暗嘲,还说什么鲁班嫡传后代建造,连个木窗都打不开,这店家也是玩个噱头招揽生意罢了。
      不过这窗倒是杜绝了人从此处进来的可能,所以行凶者一定是跟别的住客混上楼的。
      他再走到那副几案前,见两个陶碗里都有水留存,不禁皱了下眉头,再看看两边的毡垫,眼睛眨了眨。
      接着他回头问道:“从身上搜出什么了?”
      这一回头,差点没被气笑了,就见区既正皱着眉头半侧着脸,一手抓着袖子掩着口鼻,一手用剑尖挑着死者的衣裳。
      他立刻上去一脚把区既踹倒,不巧的是胆小鬼偏偏倒在了血泊里,双手一撑,粘如浓浆的黯血糊了一手,顿时吓得他哇哇大叫。
      诸唯知他背景底细,不禁冷笑骂道:“这点胆子,还敢来干缉捕吏?找你爹活动一番,调回衙门里清闲去吧!”
      言毕,他用随身的胡刀几下就把死者的衣服挑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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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8-20 07:03:08 | 显示全部楼层
      这死者外罩一件缇袍,没什么特别的,内里粗布短衣长裤,都没什么特殊的。
      此人不仅脸黑,而且身上也黑,不仅是被晒得那种黝黑,更是一身油泥般的黑。粗布短衣对襟除了颈边的血迹外,就是被蹭地油黑。
      再仔细看看死者污血一片的颈项,隐隐还露着一条粗粗地勒痕。
      诸唯边用刀挑着,边随口说道:“无名尸,被熟人勒死后,剥皮砍手。”
      区既此刻已经把手洗净擦干,捂着口鼻,凑上来好奇地问道:“城尉何以这般认定?”
      “窗不能进人,门闩完好,说明行凶者是被死者放进来的。”
      “案上两个陶碗皆有余水,坐毡都有被坐过动过的痕迹,说明两人还对坐饮水聊过天。”
      “再加上全店上下,并未听到此间有任何呼喊打斗声音,屋内痕迹也没有。显然死者是被熟人不经意间从背后勒住颈项而死。”
      “你看死者未着履,袜跟磨黑损烂不少,显然是挣扎时留下的,这木地板上的痕迹嘛,多半留在这滩血下面。”
      他看着迷茫瞪大双目的区既嗤笑道:“要不你把这血擦干净了,看看下面有没有蹭痕?”
      区既忙摇头似筛,诸唯也摇头道:“你明明就不是胆大之人,真不知你为何明明能在衙里做份闲差,却要来这里受罪!”
      区既倒是跟喝了鸡血般毅然道:“小的早知城尉是缉盗擒凶的好手,特来此向大人学习的!”
      诸唯也是无言,此时他挑开死者长裤,见大腿内缝了个足有盘大的口袋,只是里面空空如也。
      他皱着眉命令区既道:“你去仔细翻翻卧榻里外上下,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
      区既翻了半晌突然叫道:“城尉,你看这是什么?”
      诸唯欺身过去,却见区既手上拿着个下颚骨,上面的牙齿森森然,牙床上的肉还是粉嘟嘟的。
      “这人随身带着个羊下颚骨,莫不是什么邪术一族?”区既可听说现在天下乱哄哄,不少邪门歪道全出来了,大有唯恐天下不乱的劲头。
      “这不是羊骨!”诸唯断言道。
      “那难道是牛颚骨?”
      “是人的下颚骨!更清楚点说,是刚死不久,被烫剥掉了皮肉的人的下颚骨!”
      区既闻听此言一把就把骨头扔在了榻上,而后双手不住地在身上蹭着,口中惊惶道:“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诸唯却是满腹怀疑,这颚骨定是死者白日里放在裤子内里的,到了店中实在太硌就藏到了塌下,所以没被行凶者搜出来。
      不过,此人随身带着个人的下颚骨干什么?
      他眼前突然浮现出了阏与之战时的场景,那些凶神恶煞般的秦军,每人腰上都挂着数量不一的人头,不少还是骷髅头,那样子对战时真吓得人肝胆俱裂。
      后来他知道了秦军是按人头数来算战功,累爵位的,人头必须要一路带着,直到凯旋班师。
      他忙从那恐怖的噩梦中回过神来,莫非这下颚骨也是……
      正这时,一个衙差呼哧带喘窜进门叫道:“城尉,又发现梁缺的踪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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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8-20 07:03:1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章 荼蘼纷纷


      一听到梁缺这个名字,诸唯一下就窜到了门口,急切问道:“在哪儿?谁看到了?”
      “就刚才一个兄弟来报,说是在辛巳里看见了,进了一间歌寮。”
      梁缺这名字区既不熟悉,可辛巳里周遭却是名动南城,他问道:“谁呀?这么早跑那歌寮遍布的地方干嘛去了?”
      诸唯没理他,昨夜的事说出来丢人,所以他严令随行三个不要说出去。
      但此刻他心道:这混蛋贼人昨夜就在那里和我们缠斗了一番,今天还敢去,真不把我们缉捕署放在眼里吗?
      他怒上心头,眼睛冒火继续问:“这事其他人知不知道?”
      “应该不知!他见到人就直接奔回来了!”
      诸唯眼珠一转道:“这样,你找几个兄弟在暗处盯着,如有变故,随时到南门通报,等到了晚上,我们再拉网捕大鱼!”
      那人得令去了,区既却是纳闷了。
      为何城尉一听有了这叫梁缺的踪迹,兴奋地两眼直冒光,不停地摩拳擦掌,却好像全然忘了他们是在一处命案现场。
      于是他试探问道:“城尉,这梁缺是谁?很重要吗?”
      诸唯扫了他一眼道:“你确实想在缉捕署做下去?不是我唬你,在这里像这般血腥日日常见!”
      “今天这小阵仗你就衰了,以后遇上开膛破肚、大卸八块的死人,还不得当场把你吓背过气去?”
      区既一挺胸,慨然道:“在下就是你来此跟城尉学本事的!决计不会反悔!”
      “谁都有第一次,日后呕呕我就习惯了!”
      见他说得一本正经,诸唯倒是被都得哭笑不得,只是想着新人嘛,给个机会看看吧,下次擒凶的时候要被吓破胆,再赶不迟。
      于是他点头:“有心气儿是好事,别一遇险境掉头就跑才行!”
      “这梁缺可是城里最有名的飞贼了,全城乱窜,几年间作案无数,却始终未曾落网。”
      “现在好了,他白天就在南城抓到影了,等我回南门叫齐人好好布置一番,今夜定将他一举拿下,再不能放他跑了!”说罢他攥着刀,雄赳赳地就要下楼。
      身后区既忙叫道:“城尉,我们走了,这里的杀人案怎么办?”
      “一个没头尾的杀人案哪有梁缺重要!况且谁说我们走?我一个人回去!”
      “那我呢?……”区既瞟一眼死尸心里发毛。
      “你留在这,找个竹简把刚才这些案由和我说过的全记下来!”
      “还要看看有什么可查缺补漏,都记下来!”
      “再去找敛房收尸!嗯,还要记得把那下颚骨带回去!”
      “可就我一个人,能行嘛?”区既冲到楼口时,哪里还见得到诸唯的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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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8-20 07:03:25 | 显示全部楼层
      折腾了小半日,等诸唯接近南门时,已过午时,远远地就看见几十个胥吏和衙差正端着碗围着两口大镬。
      有眼尖的看到城尉回来了,忙给他递过碗。
      他拿衣襟随手擦了擦,碗一伸,两大勺菜汤被盛到碗里,他随手从簸萁里拿了两张浅棕色的大饼,不管胥吏们让着木墩子,一屁股就坐到了一边的木堆上。
      一众下属都围着他坐定,那几个胥吏则坐到木墩上。
      诸唯吸溜了一口汤,哎了一声道:“今天还是肉汤啊?”
      “可不是!不是昨天大捷到了,大王高兴。咱们吃不上肉,总能混口汤喝吧?”
      他又咬了口饼道:“今天这饼里麦粉可没少加!”以前的饼主要都是黑豆大豆,这次麦粉居然占多。
      又一个手下不忿道:“我可听说大王赏咱们的都是麦饼!都被上头那帮孙子们给贪了!”
      诸唯轻声一笑道:“别不知足!咱这南城的百姓,多少家连黑豆都得省着吃呢!像咱们这样,能拿着王粮三顿有饱就不错了!”
      “你们知不知道,当初我们在阏与打仗那会天天吃的是黑面硬饼,吃完几天都屙不出,那才叫惨呢!”
      “我听说马服君赵奢大人不是不贪不占,爱兵如子吗?怎么给将士吃这个?”一个手下疑惑道。
      “那也是由不得他,军粮供的是什么,大家吃的只能是什么,据说他也跟我们一起吃黑面饼,也是几天都没屙屎!”
      众人听了都大笑,下面又有人咒骂朝堂上那些孙子。
      诸唯没接话,却突然说道:“哎,牛傻圣呢?那个大肚肠,吃饭时不来不应该呀?不会又有劲儿没处使,去举城门大杠了吧?”
      众人又是大乐,一位笑的汤从鼻孔喷了出来。
      牛傻圣原名叫牛拾,生得是一副天生饭桶的傻大憨粗相,但力气大得惊人,所以专事上城门闩一类不动脑的重活。
      不过自打他听说了,儒家学子口中的孔圣人在年轻时,就整天拿闩城门的大杠练气力后,整个人就变得意气风发起来。
      原来要除他一头外,另一端还要两个人才能扛起的大杠,他一人就包圆了。
      其实这闩城门的大杠与寻常人家的大有不同,这简直就是一根殿宇用的大梁。
      大杠长八尺,一抱见方,实心硬木,超两百斤重,可是等闲的一人就能举起来的?
      可是在孔圣的感召下,他愣是一个人就完成了每日上下闩的常务。
      要说这城门闩与寻常人家还是不同,家里的门是把门闩插在两个卡槽里。
      而城门则是在左右各嵌入一个铸铜打造的特大号的闩托,将大杠举起卡在里面就坚实无比了。
      要是每次都要对孔,那牛拾也是不可能做到的。
      而且每日里他说话,还总要引用些圣人言辞,虽然说的总是驴唇不对马嘴,但听起来总是冒着傻气般的可笑,所以就有了‘牛傻圣’这么个称呼。
      好比现在,就听一句憨声憨气的:“谁说不吃饭了?子曰,饭是一日力气,岂有不吃之理?”
      大家回头,就见他一手攥着一摞饼,一臂抱着个大镬走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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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8-20 07:03:33 | 显示全部楼层
      这牛傻圣面不改色地把大镬往地上一蹲,抄起大勺就去捞汤喝。
      这一个镬有大几十斤重,他却举重若轻,面不改色。
      诸唯就是看重他这膀子力气,才把他留下的。
      他很快就吃完了手中饼,干掉了碗内汤,而后叫众人聚头过来,小声道:“今晚有一个算一个,咱们去拿个大贼!”
      “谁呀?谁呀?……”众人交头接耳。
      “梁缺!”“啊?竟然是他!”
      一人叫道:“就是那个悬赏五十金的梁……”
      牛傻圣却愣头愣脑道:“昨夜我们不是……”
      诸唯忙瞪眼做狠让他住口,一位昨夜参与缉捕的也立刻在他屁股上踢了一脚。
      傻圣算明白了,当即吃饼不语。
      “想想咱们五十个兄弟,拿到贼人一人分一金,够不错了吧?还能立功,搞不准你们还能升迁为吏呢?”
      “那就咱们这些人去不成吗?还能多分点儿?”有人问。
      现在还有不少兄弟在外面另有事物,没赶回来吃饭。
      “哎!咱们南城卫都是兄弟,有好事当然一起上! 平分赏钱,谁也不差!”诸唯颇为义气云干。
      众人都齐赞,还是咱们头仗义,这可是上辈子修来的造化云云。
      其实诸唯除了义气外,当然还有另一层考虑。
      昨夜让此贼跑路,盖因人手不足。所以此次他要带齐人马,织成个天罗地网,让这小贼插翅难逃。
      说到这里,他抬头看看城墙上,南城卫卫尉章寻恰巧也在城上冷冷地看着他。
      手下人见状,有人呸道:“这帮兵蛋子,每日就在城上耀武扬威的,自己造饭吃得比咱们好多了!”
      “而且到了晚上,他们经常收受贿赂,给晚来消遣的公子哥们开门放行,一群黑崽子!”“对对!没错!够黑……”
      诸唯嗯了一声:“别说别人啊!我还不知道,你们每日都能从入城放行中收点钱,谁也别说谁!”
      此言一出,众人倒是无语了,不过刚才说话的还辩道:“城尉那也不能怪我们啊?我们这也不得已啊!年俸才五十石,一家人喝稀的都不够吃,老的小的总不能饿死吧?”
      诸唯闻言也是心酸,他年俸一百五十石,自己孤家寡人,除去经常周济弟兄,剩下的也不过将将够个温饱,更别说这些小的了。
      所以日常他都睁只眼闭只眼,只要不太过分都不会干涉。
      不过他转而说道:“所以呀,这种有赏金的贼,咱们遇上就要把他擒住换赏钱!这才是正道!大伙说对不对?”一众齐齐点头。
      “今天关了城门,咱们就去庚辰巷汇合,别太显眼,别漏口风,到时谁都别落下!听懂没?”众人齐齐点头。
      诸唯一抬头,对着还在挂着镬底的牛傻圣道:“傻圣,闩好城门后跟着田奎走,听见没有?”
      “嗯,子曰,抓坏人,不亦乐乎。我去。”牛傻圣傻呵呵地乐着。
      听他冒出这么一句,诸唯直怀疑他到底是真傻还是装傻充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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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8-20 07:03:43 | 显示全部楼层
      诸唯把碗一放,就急匆匆走地了。
      昨夜次抓捕大贼失利,让他不得不打起万分小心。
      他要去见一个人,一个他心中真正的隐士高人,能给他答疑解惑的人。
      现在未时才过半,南城的各家歌寮酒肆处于刚开张的状态,沿街道两边的小二层上已有不少睡眼惺忪的姑娘们,半倚着窗框,手持铜镜在那里妆粉脂红,描眉打鬓。
      这些姑娘们不仅名动邯郸城以及赵国,甚至盛名于列国,她们有个共同的名字叫邯郸艳姬。
      虽然早在数百年前的齐国齐桓公时代,一代名相管仲就率先兴立了官办妓馆,并令临淄城一时名声大噪。
      但齐国自从被乐毅率领的燕军大破,将将灭国之后,临淄城被洗掠一空,从此风光不再。
      而现在的诸国艳场,则是邯郸姬的天下。
      这些姑娘们到底多有名呢?据说楚国的上任国君,就是那个夜梦神女苦求不成,命臣子宋玉做赋‘襄王有意,神女无情’的那位,被民间誉为君王中第一情种的楚顷襄王,宫中就有两名邯郸爱姬。
      至于名动列国的四大君子,家里同样少不了邯郸姬的温香软玉。
      是以各国的公子哥,富贾豪商无不以能在家中拥有一位邯郸艳姬为荣。
      当然似这等钱多霸道的毕竟是少数,多数有些钱垂涎美色,但还养不动邯郸名姬的,就只好在邯郸城里流连忘返,挥金如土了。
      邯郸姬可不是单纯的逢人就陪酒侍寝,就算有,那也是得在对方砸下斗量金钱之后。
      她们最擅长的是歌舞双绝,歌声飘杳,舞姿妖娆,明眸流转,倾倒众生。
      以至于每日南城关门后,都有大量路上被耽搁晚到,驱车而来的公子哥,贿赂城卫入城,以求一睹邯郸姬的风采。
      那梁缺出没的辛巳里,就有四家邯郸姬献艺的歌寮。
      而整个南城经上章街以南到朝阳街以北,从执徐道以东至涒滩道以西全是各色歌寮,里面光每晚献艺的邯郸姬都不下数百,加上从各地闻名而来的登徒子们和各类杂侍人等规模不下数千。
      当然在这一区域里还夹杂着大量的酒肆,里面从未时始就不断有醉汉冒出,是以这一带也是整个南城最为混乱的中心地带。
      每晚争风吃醋大打出手的,酒后滋事当街斗殴的,趁着杂乱小偷小摸的是日日不断。
      在此时正值大战,百姓在城中不能持有长武器,也包括三尺三寸以上的长剑,常言一寸长一寸强,只要武器不长,就抵挡不住兵士手中的大戟长枪。
      但短刀短剑可是可以携带,所以这里的夜晚也常见刀光剑影,血肉横飞。
      当然这还不包括夜里贿赂城卫,私藏利器驾车进城的,是以晚上隔三差五都有重伤甚至命案。
      不过在这个地带,诸唯他们已经管不了了,现在郭城缉捕署一共才有五十兄弟,这么大的地域巡查,撒开了就像雪片落水池,连个影都看不到,哪里能管得了许多斗殴的闲汉们?
      幸好邯郸人本性也俱是悍勇斗狠,对这类事是司空见惯,见怪不怪,竟然没有人有担忧异议。反而在对决群战开始时,围观看热闹叫好者甚众。
      诸唯以前也做过青痞,所以更不假理会。所谓民不举官不究,他们人头打出狗头又关他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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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8-20 07:03:52 | 显示全部楼层
      诸唯一路过着歌寮,两边楼上有些熟识的歌舞姬,见这白日不常见的主儿竟这时候现身了,纷纷跟他打着招呼,抛着媚眼,城尉城尉甜腻腻地叫着。
      他可是一反平时随和的常态,不假颜色地快速穿身而过。
      当年他得知心上人此生再无缘份后,曾自暴自弃,整夜流连于酒肆歌寮之中,饮得醉眼迷离,看得眼花缭乱,听得骨酥筋软时,也曾和一些姑娘一夜风流过。
      但当他醒悟后就再不流连于花丛酒瓮间了,而这个点醒他的就是他要去见的真正的大隐。
      此人叫要倾,蓄着胡须却年岁不高,约摸着也就二十出头的模样,不过这识见韬略胸中纵横,却比他见过的任何人都要高,甚至超过他曾经景仰的赵奢将军。
      要倾总会在这个时段,在庚申巷的一间酒肆饮酒,专门坐在西北夹角的案旁,据他讲此处一可赏美人百媚,还可望富家闺秀,下酒之妙实是一举两得。
      果不其然,诸唯进去时,见他端着酒爵,正侧脸望着对面楼上的歌姬,似乎有些发痴。
      诸唯刚坐到台边正待脱靴,要倾头也不回地道:“这么早就来了?怕不是有什么难解之事了吧?”
      “每次都这样,我屁股一沾台,你就知道我要做什么!”诸唯嘿嘿一笑,又叫店家要了一壶酒。
      要倾喝的酒,与诸唯那些粗莽汉子牛饮般喝的不一样。
      诸唯常与底层人厮混,常做东请手下饮酒,用的那是陶碗,喝的那是酒醩,是种满含渣滓,口味还略微发酸的酿酒底料。
      这东西就算喝上一瓮都不见得醉倒,但会意志飘忽容易兴奋,所以底层者饮此醉后斗殴者众。
      而要倾喝的就显然高了一个档次,是一种相对纯净的酒醴,这酒味甜,用酒爵慢品略带回味,但价高是一般百姓喝不起的。
      诸唯此时虚心求教来了,自然恭敬客气,先给对方斟了一爵,打趣道:“怎么?看上庚午里哪个姑娘了?要不要我去说和说和?”
      对方这才转过头来,轻轻挑了他一眼道:“尔等粗鄙之人就是不懂玩赏!须知少艾若花,一花一景,懂之人可处处赏景,哪怕隔得远了,亦是一番情趣!”
      “尔等呢,见到就想着剥了人家的衣裳,到榻上翻覆快乐一番,是也不是?”
      诸唯不服道:“我就不信了!你见到朱屠户家满脸麻子的胖姑娘,还能有赏景的心!”
      “粗俗!我都说了是少艾,那女子能算是少艾吗?况且形容女子怎能如此不雅?该说面若银盘,玄星遍布,身形丰腴,坚如磐石的姑娘!”
      诸唯听了哈哈大笑,他没读过书,这几年当个城尉倒是跟胥吏学了一些,但对方说的话里他仍有一半是半懂不懂。
      只觉得跟这位总是一本正经的人说话有趣,全不似手下那些个夯货。
      笑完了他问道:“兄台你几年如一日,每天都在同一个地方坐着饮酒,你就不腻呀?”
      要倾不屑道:“此处为两界景致最佳看处,何腻之有?”
      诸唯回头看看上章街北面,就见成排的大宅,也看不出什么所以然,不禁摇头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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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8-20 07:04:01 | 显示全部楼层
      “要不说你粗俗呢?过了申时,就是这些大家闺秀去西边的商街采买的时候,到时就可见另一番美景了!”要倾眼色闪亮道。
      诸唯眼珠一转笑道:“莫非兄台你看上了哪家姑娘?东城那边我也算熟,要不去替你去勾兑勾兑?”
      要倾看看他摇摇头,又侧脸看看歌寮,长叹口气道:
      “闭月羞花,造化至美,赏之心怡,亵玩不昧。”
      “窈窕淑女,一见难寐,但能与共,夫何憾哉?”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岂知我悦?焉知我求?”
      这一通云里雾里的乱七八糟,又把诸唯听得是混乱颠倒。
      他忙告饶道:“老兄别说了,再之乎者也下去,我要把好酒吐了!”
      接着他侧着脸也看向西边的歌寮,却发现西边辛午巷的大门并未在协洽道上,而是在上章街上。
      他就在在邯郸长大,这几年又几乎把南城都转透了,却从未留意过此种细节,不禁咦了一声问道:“那边的门怎么开在……”
      “怎么开在上章街上是吧?”要倾一边给自己斟酒一边头也不抬道。
      诸唯惊讶道:“你还真是我肚子里的……”
      “别说那不雅的词!要不我问什么都不答!”他抬眼看看诸唯那询问的眼光,轻笑道:“你在邯郸长大,又当了几年城尉,都不知邯郸城的布局是怎么回事吗?”
      诸唯迷惑地摇摇头,的确他小时候就不明白为什么城里的街道名都那么拗口,为什么有的地方叫巷有的却叫里。
      可随着年纪大了,死记硬背都记熟了,也就没有求解的心思了。
      此刻听他一说,求教之心倒被勾起来了,于是眼神恳切等着答案。
      要倾轻轻摇摇头叹道:“也罢!你是个城门城尉,知道这些对你来说也是有所裨益,我就说与你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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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8-20 07:04:18 | 显示全部楼层
      邯郸是赵魏韩三家分晋,赵国成立后的第三座都城,也是建造经营最久的一座都城。
      第一任都城晋阳在经历了赵简子赵襄子两代经营后,坚固无比,曾两次抵御了晋国五大公族的围攻,是赵国的发家福地。
      魏赵韩三家分晋后,赵简子借此向北扩张,灭掉了代国将其纳入赵国版图,晋阳的地理位置优势功不可没。
      但其深处恒山山脉的环抱之中,虽守势无匹,但向东南进取不足。
      所以在赵襄子去世前,就谋划着另选一个能向中原挺进的都城,这就是漳水之南的中牟。
      迁都中牟有两重计算,一可以铸造抵御魏国北上的大门,二可以辖制中山国南下。
      可是到了赵敬侯时期,战事格局改变,赵魏两国国境基本变成了隔着漳水对峙的局面。
      试想一个都城,却在敌境之内,那危险和不便是可想而知,所以再次迁都就被提上日程。
      在经历了几番选址和长时间的规划修造后,赵国的国都终于迁到了邯郸,而且百多年来就再也没动过。
      上面这些赵国史已经听得诸唯胸闷气短、几欲干呕了,他哪里听得下去如此长篇大论,忙叫着就说邯郸城吧,别说别的了。
      要倾轻蔑一笑道:“你可知从太行山上看邯郸城像什么?”
      诸唯也上过太行山颠,可从未想过看看邯郸大城像个什么?
      于是他懵懵地问道:“什么?”
      “品字形,是一个向西倾倒了的品字形!”
      邯郸城一共由三座城构成,分别是背靠太行山的王城,北面的大北城和南面规模超过前两城之和的郭城。
      其中王城和大北城是在迁都时就已建好,而郭城是在不到百年前,由庞涓率魏军攻破都城后建造的。
      那一次大破邯郸,给了当时的的赵国国君赵成侯深深的震撼,觉得王城和大北城虽然互为犄角,但南向防御空虚。
      所以战祸稍止,就开始在南面营建大规模的城邑也就是郭城。

      那些年,列国的局面已经发生了根本变化,秦国历经了商鞅变法,军事实力跃居列国最强,打得各国几无还手之力。
      在此时,一代喉舌苏秦出现了,开始提出了合纵之说,游说诸国联合抗秦,最后苏秦挂六国相印,六国联盟,共同抵御强秦。
      所以在当时,赵魏韩三国暂歇刀兵,邯郸郭城修建地异常迅捷,没几年就竣工成为南向防御的大城。
      而后赵国将原大北城的居民,和王城内居住的公卿大夫,贵族子弟陆续迁入郭城。
      而王城就成了王家单独所有,而大北城就渐渐成了兵营,赵国此后将军事力量集中在北面以攻取中山国。
      直到武灵王灭了中山国,邯郸三城的迁城才算全部完毕。
      听到此处, 诸唯疑惑地问道:“这位先王还有这等事迹?我怎么不知道?”
      “都几十年过去了,没想到百姓还蒙在骨里!”要倾叹道。
      “要不是武灵王被乱臣贼子饿毙在沙丘,现在赵国也许真的能和强秦一战,灭了秦军战无不胜的神话!”
      诸唯自认是个粗人,他根本不清楚也不愿意知道的往事上不爱动脑,于是转移话题道:“别这么说,现在赵括将军已经在对秦前线捷报频传,胜秦也就在不日之间!”
      谁知要倾却扑哧笑了:“破秦,不日之间?笑话!”
      “一月有半前还天天急报求增兵增粮,这半个月就连连大捷了?恶如虎狼横行沙场的秦军十几天就被逆转打败了?简直是可笑之至!”
      诸唯听得一愣道:“这些你怎么知道?别长他人威风灭……”
      “我可断言!赵括必将大败!届时邯郸城危矣!”要倾正色道。
      诸唯忙抓回话题道:“咱们不胡说那些行吗?你不是要给我讲邯郸城吗?请接续!”说罢他给对方斟了一爵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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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8-20 07:04:37 | 显示全部楼层
      要倾平复一下,看着对方一副满不在乎,只得摇摇头接着讲起。
      这王城怎样,他没进去过里面不知道。只知道有正东南西北四门,依次是離门,乾门,坎门和坤门。
      但这郭城他可是熟稔无比,而且对其建筑布局是大加赞赏。
      郭城也有东南西北四门,按偏八卦依次是兑门,巽门,艮门和震门。诸唯看卫的南门就是巽门。
      全城东西横向按天干分十条街,南北纵向按地支分十二道。
      名字全取自三皇五帝时的干支旧称,所以念起来有些拗口。
      而由每一街道划出的区域则由干支的简称称谓,凡开门向着街的就叫巷,而开门向着道的就叫里。
      比如他们所在的庚申巷,和旁边的庚未巷就因此得名。
      所以虽然街道名难记,但只要明白其中道理,想去哪里也可一说便知。
      诸唯听到此处,疑惑不解问道:“可现在这里巷的开门都是四向皆有呀?”
      要倾道:“那是郭城近些年迅速繁荣,繁华引得人们蜂拥进入大城,人口暴增,加之邯郸县属并未加以规划引导,是以百姓随意搭建,慢慢地这里巷中都变成了蛛网,外面也就到处是门了。”
      诸唯一想确实也是如此,就他家那一里,小时候各户还是横平竖直的,现在里面简直已如九曲回肠。
      他突发奇想又问道:“既然是按照天干地支来的,那干嘛不就直接按数字直接命名呢?那岂不是简单明了?”
      要倾瞥了他一眼道:“你以为谋划建城的都是你这般粗人?都那么市井?”
      “况且真如你所说,从一街到十街,从一道到十二道,倒是简单了,那区域怎么说?难道说一一巷,十十二里吗?像个什么!”
      诸唯也哑然失笑道:“对呀!那听起来倒像是……倒像是军营了!”
      “哎,那大北城早就成了军营,那里有什么道道?”
      要倾摇摇头道:“我没去过大北城!”
      “什么?”诸唯疑道。
      “世间繁华皆在郭城,我要去那脏臭的屯兵城作甚?”
      诸唯一听也是,大北城的确是个糙莽之辈的聚集所在,实在跟繁华不沾边,更别说眼前这位爱花之人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看看时候,诸唯正要请教正题,忽听外面一阵鼓噪,人们纷纷往上章街涌,他也起身回头去看,这一看却把他给惊住了。
      就见一队从东边而来正经过上章街,只见这些人相貌奇特,衣装怪异,打扮得叫一个花里胡哨,有的还拿着奇诡的乐器吹奏着。
      但真正令人惊奇的是,其中几个人身上都盘着大蛇。
      这蛇浑身色彩斑斓,透着一股凶邪之象,但最让人惊悚的是,这些蛇无一不是双头的!
      看着两个连在一起的蛇头,吐着信子的模样,真是说不出的诡异惊栗。
      围观者中有不少纷纷惊叫道:“妖怪!妖怪呀!”
      诸唯也是惊讶不已,喃喃道:“难道白天妖怪也能出没?……”
      “什么妖怪呀!这是岐头蛇!又叫弩弦!”要倾白了他一眼道。
      不过他旋即也喃喃道:“这蛇是古籍上记载的,以前都是当神话看的,怎么现在出现了?难道古书所记都是真的?”
      正此时,上章街上一百姓可能是惊恐地甚了,那着手中长杆就向一个蛇头捅去,谁知那蛇口猛地大张,噗地喷出一道火焰来!
      幸亏那百姓离得远,没被火燎到,但那竹竿却是刹时被烧着了,吓得那百姓顿时松手向后踉跄急退。
      见此情景,诸唯猛地一握刀柄,就要穿靴而出。
      要倾冷冷道:“干什么去?”
      “我要再不出手,这妖邪就要伤及百姓了!”诸唯不管斗狠之人当街利刃对决,甚至死伤,但他可看不得手无寸铁的百姓被邪祟伤。
      “你不要忘了,九月初九是什么日子,大王的诏令上是怎么说的!”要倾冷冷地提醒道。
      说到这句,诸唯才猛然醒悟。
      他颓然坐回到台上,心道:这几日我是忙昏头了,连这等大事都给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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