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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朦胧的晨光

《天使的呢喃》亚马逊调查队成员为何接连自杀?,作者:贵志佑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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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奋斗
    4 天前
  • 签到天数: 57 天

    [LV.5]常住居民I

     楼主| 发表于 2021-1-31 08:10:47 | 显示全部楼层
      02
      位于市之谷的日本棋院距圣阿斯库雷琵欧斯会医院很近。
      “我们的运动艺术新闻部,有个曾负责过将棋和围棋的资深观战记者。我刚刚才缠着他,问了一下他的意见。”福家在计程车中对早苗说明。
      “结果他说这样子看来,围棋的可能性比将棋还要高。”
      “为什么呢?”
      “道两种棋都会用食指和中指把棋子夹在中间,所以好像都会磨损到食指指甲。不过木制的将棋棋子和石制的围棋棋子,对指甲造成的磨损程度毕竟不同。而且比起以光滑的蛤蜊壳所制成的白子,以表面粗糙的那须黑石所制成的黑子更容易磨损指甲。”
      “喔。……我对这也不清楚,专业将棋和专业围棋在各方面是不是很类似呀?”
      “这个嘛,在组织运作或棋战进行方面有一点不同。譬如说日本棋院是财团法人,日本将棋联盟则是社团法人等等。至于棋士的身份倒是可以看作是一样的,不过,其中最不一样的地方应该是人数。”
      “哪一边比较多呢?”
      “虽然会让人有点意外,不过围棋棋士要多得多了。两者是四百五十人对一百五十人,大概差了三倍之多。不过,将棋要四段以上才能成为专业棋士,而围棋的话,初段起就可以成为专业棋士,这点多少也有些关系吧!我是不知道这其中有多少女性棋士,不过将棋界目前还没有任何具有和男性棋手相同资格的专业女性棋士,相对而言,围棋界中的专业女性棋士可能就比较多吧!我同事可能也是基于这一点,才说围棋的可能性比较高的吧!只是他还说,从这个女孩还这么年轻,而且每天努力练习到指甲被磨薄等情况看来,她可能还没有成为正式的专业棋士,还只是个院生而已……”
      早苗不由得感到心疼。将青春投注于围棋上,默默持续耕耘的少女。她又为什么会感染到巴西脑线虫,而落到步上死亡一途的命运呢?无论如何、都必须查明这其中的原因。
      由于他们已经以电话预约到访时段,所以他们一到日本棋院就立即被带到会客室去。出面接待两人的是个年约三、四十岁,有着一张和善脸庞的浓眉男子。他的名片上写着日本棋院棋士、九段、喜屋武雅弘。据说他目前担任东京本院的院生教师。
      由于两人先行告知来意,喜屋武的表情因此变得有些阴沉。他一会儿看似慌忙地想点上烟,一会儿径自神经质地眨着眼。
      “这样啊,指甲被磨损。”
      这样的语调清楚地透露出他心中已经有底了。
      喜屋武暂时告退一会儿,再回来时,他拿了一张年轻人的团体照给他们看,照片好像是去远足时照的。影中人好像都是现今很习惯照相的年轻人,前排的孩子趴着,中排的孩子半蹲着,很有技巧地让照片能够容纳所有成员。每个孩子都露出了真诚的笑容,也只有在此时他们才能暂时摆脱未来棋士的身份,恢复和其他同年龄孩子一般的样子。
      “我看看……照你们所描述的,我想可能性最高的该不会是这孩子吧!”
      喜屋武轻轻地指着照片后排最左边的一名少女,他的指尖微微震动着。
      早苗的眼神落在照片中的少女身上。虽然那个少女也在微笑,却只有她的嘴是紧闭着的。在完全确认前,她仔细地端详着照片中的人。接着她抬起头来,与喜屋武四目相接。
      “怎么样?”
      他脸上的神情,似乎正祈求着早苗告诉他“搞错了”。
      然而当他看到早苗的表情后,似乎已经了然于胸,他就这么张着嘴什么都没说。
      “很遗憾,应该是她不会错了。”福家见过早苗递来的照片后,如此宣告。
      “怎么可能,我真不敢相信有这种事,为什么到现在还会……”
      “您可以告诉我们她的姓名吗?”
      对于福家的询问,喜屋武低声回答:“她叫做泷泽优子。”
      “她是这里的院生吗?”
      “她到去年为止都还是这里的院生。因为日本棋院的院生年龄限制是十九岁,泷泽她因此暂时办理退会,短期大学毕业后,又开始以‘外来’资格参加院生的联合赛,再次以成为围棋棋士为目标。”
      喜屋武揉搓着两眼眼角处。
      “她真的是个拼命三郎,也是个善良的好孩子。她还是院生时就住在研修中心,每天花十个小时以上夹着棋子努力练习,所以指甲才会磨薄的。”
      “可是这样还是没办法成为一名专业棋士,果然是因为她本身没有才能,还是该说是没有实力吧!”
      喜屋武在听到福家的问题后,露出微愠的表情。
      “她是有实力的,我也认为她是有才能的。她下棋不像现在流行的,只拘泥于抢棋盘边角区的布局,反而着眼于棋盘中腹的浪漫棋风让人联想起武宫老师或苑田老师,特别是她下黑子时更擅长‘三连星’的布局。从我的角度看来,她的确能够散发出本身的独特风格。况且她在对弈开始后的爆发力也绝对不输人,另外还有足够的技术从前半段往中腹布局,到后半残局中迎头赶上对手。”
      “即使如此,她还是因为无法自我突破而感到烦恼?”
      福家果然不脱记者本色,深入地追问下去。
      “……她虽然有实力,却不知道为什么没办法在对弈中完全发挥,到头来总是会输。每次只要到了紧要关头,总是会发呆或迷迷糊糊的,反正她就是会犯下平时无法想像的失误,也因为这样,她才会很烦恼自己始终无法突破瓶颈。”
      这样的性格类型,也多存在于早苗所知的范围之中。这种类型的人情绪容易波动,很快地就会陷入分不清东南西北的情况中;或者是由于无法承受过度的紧张,为了逃避当下情境,只好在无意识中选择战败;又或者是由于不必要的悲观想法及不祥的预感充斥脑中,间接对自己产生了负面暗示。也可能是因为对自己过度要求完美,所以只要犯下一丁点的过失,立刻就会感到不悦、厌烦。有人说过日本人大部分都是这样的个性,另一方面,这也是容易罹患忧郁症或厌食症的特征。
      像泷泽优子的情况,这样的性格在日常生活中应该不会为她带来困扰,不过一旦到了讲求胜负的紧张场面时,相对于对手专心投入棋局,这方却心浮气躁注意力毫不集中,如果两方实力没有相当的差距,应该是没办法获胜的。
      “泷泽优子看来似乎曾罹患过厌食症。”
      喜屋武闻言,面露迟疑之色。他可能觉得事涉个人隐私问题,不知道该不该说。不过后来,他似乎是因为看到早苗的名片,想起她是个精神科医师,才开了口。
      “我听说过她大概在高中时,有一阵子有过这样的问题。”
      “请问您知道原因吗?”
      “我是不太清楚,不过她有说过刚开始是因为想减肥而节食,后来就慢慢陷进去了。”
      拜毫无根据的痩身神话流行所赐,现今有许多少女因为节食而损害身体健康,并且持续对心灵造成创伤。身为一名精神科医师,早苗平时就相当忧虑这个问题。
      同样卑劣的模式也在媒体中蔓延开来。长相平凡的女性因为媒体重复的暗示,深信美容整形能够为自己带来光明的未来,因此大家也都视头发稀疏、体毛浓密或体臭等为一种病态,而忌讳谈论。结果,众人都受制于以相关行业赚大钱的业者所实行的心理操控而已。
      “她的牙齿也是因为这样才损坏的吧!”
      “她毕竟是个年轻女孩子,我想她非常在意自己的牙齿。所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笑的时候都习惯闭着嘴巴。指甲也是一样,除了对局的时候,她都习惯握着右手。”
      “您刚刚说‘为什么到现在还会’是什么意思呢?”福家一边做笔记,一边问着。
      “今年春天的时候,泷泽她有一点精神衰弱的问题。听说是因为她觉得不管怎么努力,自己的理想完全都无法有所进展,另外还有失恋等因素造成的,所以她有一阵子连联合赛都完全停了。可是,她三个月前再次现身的时候,那种开朗的神情简直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让我吓了一大跳呢!不知道什么原因让她的精神状况很快地好转,胜率也跟着三级跳,我本来很期待如果照这样保持下去的话,再过不久她就可以升段了……。”
      “她本人有没有说过自己性格的转变是为了什么?”
      “我曾经问过她一次,不过她说了些奇怪的话后就岔开话题了。”
      “奇怪的话?”
      “她那时候说什么有‘守护天使’跟着她什么的。”
      早苗及福家霎时望着对方。
      “不过,我也有这样的感觉。她真的和之前截然不同,越是决胜的关键时刻,她反而越会流露出无所畏惧的笑容,甚至让对手都觉得害怕呢!可能是因为这样,她还有几次简直像是如有神助似的,演出大逆转获胜的比赛。”
      喜屋武叹息着。
      “如果照这样进步下去的话,她一定可以成为一名优秀的棋士的……”
      早苗的视线再度回到照片上,泷泽优子真是个五官端正的可爱女孩。如果把牙齿治疗好,应该是个美女。虽然围棋界是个讲求实力的世界,不过对女性而言,美貌能够发挥的影响力却和其他领域没什么不同。即使升段时间有点晚,一旦她成为专业棋士的话,必定能够以“围棋界之花”的姿态获得众人的注目吧!
      “院生的对弈是一星期一次,正好她上个礼拜又请假,所以我都还没有发现她失踪了。……我要怎么向她的父母亲交代才好呢?”
      喜屋武颓丧地垂下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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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 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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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1-31 08:11:00 | 显示全部楼层
      03
      日本棋院的围棋研修中心位于千叶市的幕张,这天正好是院生对弈的日子。来和早苗他们碰面的是和泷泽优子最亲近的好友,叫做滨口麻美。
      早苗及福家步下计程车。研修中心是栋崭新亮丽的建筑物,乍见像是银行员工的宿舍。建筑物四周被草坪围绕着,停车场中则停着一辆漆有研修中心名称的小型巴士,似乎是用来接送中心的学员。
      走进玄关后,大厅中放着几张桌球桌。几个看起来像是小学生的少年正热切地投入球战中,他们应该也是以成为专业棋士为目标的院生吧!
      现身的少女看来约十七、八岁,皮肤白皙、双颊丰润。她站在阶梯处,以试探性的眼神望着早苗他们。她还不知道优子去世的消息。
      “午安,抱歉忽然来打扰你。”
      早苗先自我介绍。滨口麻美知道精神科医师及记者相偕来访后,露出一副十分狐疑的表情。
      打桌球的少年也很好奇发生了什么事,频频向这边张望。早苗带着麻美走到室外去,她觉得与其去咖啡店之类的场所,在大太阳底下把话说清楚,比较能够缓和少女所受到的冲击。
      早苗想起喜屋武慎重地反复叮嘱他们,不要刺激到滨口麻美。最后还是早苗精神科医师的头衔发挥作用,在约定询问时会充分顾及对方的感受后,他才允许早苗他们来见滨口麻美。
      “我们刚刚才在市之谷的日本棋院见过喜屋武老师,听说你之前和泷泽优子是最好的朋友。”
      “优子?是呀……咦?可是你说之前是什么意思?”
      滨口麻美不愧是以专业棋士为目标的孩子,感觉似乎相当敏锐。再这么拐弯抹角下去,只会让她更难受而已吧!早苗毅然决然地告诉她优子去世的消息。
      从早苗认真的态度,她了解到早苗所言不虚。麻美的脸色变得苍白,接着从她的眼角终于落下斗大的泪珠。
      等到麻美情绪稍微平复后,早苗开始以温柔的声音询问。福家这次并未插嘴,只是在一旁听着。
      麻美一边以手帕擦拭眼角,一边仍然努力回答问题。麻美今年十八岁,她和长她两岁的泷泽优子从之前就很投缘,两人的感情好得像姊妹一般。麻美口中的优子是比别人努力的拼命三郎,这一点也和喜屋武一的话吻合。果然,应该没几个院生会像优子一样,拼命练习到把食指指甲都磨薄了。
      麻美说虽然她不像优子这么努力练习,不过平时也很注意自己的指甲,她伸出食指让早苗看。据说她平常不但会以含胶原蛋白的乳霜,或具植物性蛋白成分的液体强化指甲,而且还会涂上补强用的底层护甲油,然后再加一层防止指甲断裂的表层指甲油。
      在谈论指甲保养品的同时,麻美似乎回复了平静;不过,她随即又想起了优子的死,眼眶再度盈满泪水。
      优子是那么努力,那么善良的人,为什么……。
      早苗轻抚着麻美的背部。虽然早苗也不忍心继续触动她的悲伤情绪,不过还有些事是她不得不问的。
      “其实,优子她是死在我孙子市的手贺沼。”
      麻美迅速抬起头来,急促的动作就像是要甩开早苗的手一般。早苗对她激烈的反应感到讶异。
      “在手贺沼?优子真的是死在手贺沼的吗?”
      “是的。”
      “怎么会……,那她一定是在来我家的途中到那去的。”
      “你家?是在我孙子市内吗?”
      “嗯,是在市内的湖北台。”
      如此一来,谜团之一便解开了。听喜屋武说泷泽优子是一个人住在距研修中心不远处的千叶市内的公寓。虽然同样都是在千叶县内,从千叶市要到手贺沼也有一段距离,交通也不方便。她之前一直搞不懂泷泽季为什么会到手贺沼去。
      “优子她之前有到过你家吗?”
      “嗯,在今年春天时,我曾经请她来过一次。”
      麻美回答时的眼神似乎正望向远方。她似乎想起了什么快乐的回忆,嘴角还微微地浮出笑意。
      “我那时候有带她到湖边去,我们就这么一直走着。因为我们平常不太运动,觉得有时候流流汗也不错,所以就穿着运动服和运动鞋这么走着,优子还说她很喜欢手贺沼。”
      早苗脑海中还深刻印着前几天看到的光景,所以对此言感到有点惊讶。不过仔细想想,初春时那里应该还没有藻华,所以四周景色或许十分怡人吧!
      “那附近是‘白桦派’的圣地喔!从明治到大正(1868~1926)年间,像志贺直哉、武者小路实笃、班纳得·里奇(Bernard Leach)、中勘助等文学家都曾经住在那里,他们的故居旧址到现在都还留着呢!我从小学时代就很喜欢志贺直哉,优子也是武者小路实笃的忠实书迷。所以我们还说过要像志贺直哉和武者小路实笃一样,做一辈子的朋友……”
      麻美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那时候因为我们觉得‘水之馆’很无聊所以没去,不过在那附近还有个‘我孙子市鸟类博物馆’,里面有各种鸟类的标本。我们两个人就到那里去,还在那说些‘如果让乌鸦和鹭鸶打起来的话,会怎么样’之类,只有我们两个人懂的玩笑话。其他人也搞不懂我们在说什么,所以吸引了蛮多狐疑的眼光,他们看我们的眼神好像是在看什么奇怪的女孩子一样。”
      “乌鸦和鹭鸶?”
      “是指围棋。围棋在日文中还有很多别称,像是‘烂柯’、‘手谈’等等,另外还有一种称呼叫做‘乌鹭’。因为是黑子和白子的对抗,所以就像是乌鸦和白鹭鸶一样。”
      “原来如此。”
      “对了,说到这我才想到,优子前一阵子很奇怪,说什么有鸟在她的脑子里之类的。”
      “什么?这是怎么回事?”
      “她说的事情很怪。像是‘对局当中,有很多乌鸦及鹭鸶在她脑子里争执不休,嘎嘎嘎地吵死人了’,或者是‘你觉得天使是不是像小鸟一样?’等等。”
      早苗及福家望着彼此。
      “我想优子那天一定是想来我家找我,她想要忽然过来,给我一个惊喜……”
      麻美又为之语塞。
      “优子死的时候大概是几点?”
      “可能是在早上十点之前。”
      “这样就没错了。她一定是觉得时间还早,到手贺沼去走走,然后才会失足滑到湖里去……”
      麻美哽咽了起来。她迟早会知道真相的,皁苗认为麻美有明白真相的权利。
      “麻美,我希望你不会受到太大的打击,不过优子可能是自杀身亡的。”
      “什么?”
      “有目击者说她是自己走到湖里去的。”
      “怎么可能,一定是搞错了。最近优子变得开朗多了,围棋成绩也都保持绝佳状态……,而且,这也太奇怪了吧!她明明是到手贺沼来找我的,怎么会还没见到我就先跑去自杀呢?”
      “我们就是觉得整件事很奇怪,才会来找你谈谈的。”
      麻美思考了一会儿,接着大摇其头,“不对,一定是搞错了。如果优子真的要自杀的话,也不会选择现在的手贺沼。”
      “的确,我也觉得那里有点脏。”
      “连普通人都这么想了,更何况是优子,她绝不可能自己走进那种地方,因为,优子她有很严重的洁癖。她最讨厌不干净的东西了,她连坐电车的时候都不肯抓车上的吊环,用的文具也都是抗菌产品。她连对局时用的坐垫,都是用自己事先准备好的专用坐垫,对局前还会用全新的毛巾,并仔细地擦拭棋盘和棋子。这种人怎么会跳到充满恶臭藻类的水里呢?”
      麻美认真地越说越激动。早苗并没有刻意和她唱反调,她很了解麻美的心情是想守护死去朋友的名誉,而且她说的话也足以解释一切了。
      “可不可以再请教你一点?优子她变开朗的原因是什么呢?你有没有听她说过什么?”
      麻美陷入沉思。
      “听你这么一说,她好像有去参加什么研习会。”
      “研习会?是什么样的研习会?”
      “详细情况我也不清楚,因为我也没有问太多。她好像是说什么自我启发的研习会?我想应该就是类似的活动吧!优子她好像也想拉我进去,不过我实在不太喜欢这种宗教性的东西。”
      “你记不记得名称呢?或者是所在地、以及她是如何加入的等等。”
      “这……,她说会加入好像是因为在网络上偶然看到这个研习会的网页,至于名字是……,对不起,我实在想不太起来。”
      “没关系,今天很谢谢你的帮忙,你的话对我们帮助很大。如果你之后再想起什么事情的话,可不可以打电话给我?”
      “嗯,我知道了。”此时麻美好像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呢喃着:“对了是Gaia……。”
      “咦?”
      “那个研习会的名称,其中好像有个词是‘Gaia’。”
      “谢谢你。”
      然而,麻美此时似乎已经没在听早苗说什么了。
      可能是因为此时的她,才真正感受到优子已经死亡的真实。她的感觉一定就像是做噩梦一般,麻美也仅是稍稍点头回应早苗的道别而已。
      早苗走了一会儿,再度回首。
      少女并无意回到研修中心去,就只是这样伫立于西斜的夕阳中,一动也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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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2-1 07:39:3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五章救世主情节
      01
      带回家处理的工作终于告一段落时,已过深夜一点钟了。
      早苗将文书档案存到磁碟片后,便冲了橙黄白毫(Orange Pekoe)红茶,接着她将泡好的红茶倒入装着很多温牛奶的英式大茶杯中。
      她一边喝茶,一边启动浏览器。输入密码后,电脑便连上网际网络。由于一天工作结束的上班族大部分都是利用这个时段上网,而上线人数一多,线路也跟着拥塞,所以上网速度也比平常还要来得慢。
      她开始以关键字搜寻网页。
      刚开始,她只单纯以“Gaia”为关键字搜寻。她原本以为符合条件的网页应该不多,结果却找到两千笔以上的网页。
      由于荧幕一次只显示前十笔资料,所以她必须数度点选“下一页”以确认各网页的摘要。网络广播站“Station Gaia”、宫崎Seagaia休闲区观光导览、电脑通讯“Gaianet”服务介绍、女子职业摔跤“Gaia Japan”资讯,其他还有环保团体、健康食品邮购……。不知道要花多少时间,才能全部看完。
      于是她又增加了关键字,试着用“Gaia——自我启发研习会”搜寻。
      结果并没有符合条件的网页。搜寻引擎是根据网页内文有没有含关键字作选择依据,所以不论如何,关键字必须是对方有可能使用的字眼才行。仔细想想,要找的那个团体应该不太可能在名称里加上“自我启发研习会”等字眼。
      她又试着以“Gaia——心灵治疗”搜寻。虽然有十六个符合条件的网页,很可惜的其中并没有她要找的东西。之后她虽然尝试多个不同的搜寻引擎,并且用各种关键字组合“Gaia”进行搜寻,可是就是找不到她想找的那个网页。
      据滨口麻美所说,泷泽优子是透过网际网络参加那个自我启发研习会的。如此是这样的话,就一定能够找到那个网站。
      她也试着推理泷泽优子是如何找到那个网站的,不过最后还是觉得这根本就行不通。她也许是借其他网站的链接,或者是经由其他媒体偶然间发现那个网站的。早苗也有好几次在网络漫游时,发现一些意想不到的网站。另外也有很多网站因为没有在搜寻引擎中登记网址,所以一旦离开就没办法再度连上。
      在尝试与错误不断重复的过程中,她脑中与关键字有关的灵感已经用尽了,她只好重新回到原点思考。以“Gaia”当关键字真的恰当吗?
      她忽然想到,说不定那个网站用的是“大地”、“地球”等字眼,然后再于括号中标注“Gaia”这个字。于是早苗输入“地球”,并踌躇了一会儿之后,她用“地球——天使——蛇”等字眼再次试着搜寻。她并不期望这样的关键字会有什么发现,只是试着把她认为与此次事件相关的关键字输入看看而已。
      即使是这种莫名其妙的关键字,符合条件的也有七个网页。如她所料,有好几笔都是与宗教或奇幻性有关的网站。她看到其中有个网站叫做“地球(Gaia)的孩子们”。这个网站的摘要是这么写着。
      02
      “你是否察觉到,自己正被伤害着呢?生活在现代社会中,我们的心灵每天都被称为压力的锉刀磨损着。当你满布伤痕的心灵终于受不了而悲泣出声时,请试着想想。想想我们大家都是地球(Gaia)的孩子。守护天使……”
      就是这个……。
      她不禁开始紧张,并且感到自己的双手正在颤抖。早苗深呼吸之后,进入这个网站。
      画面切换成淡砖红色的背景,流泻而出的背景音乐则是沁人心弦的手风琴旋律,接下来,则是两只吉他合奏的音乐。主旋律是圣母合唱团(Madredeus)的“遭禁之旅”,正好是早苗喜欢的曲子。
      此时,画面上出现了“地球的孩子们”的标题以及文章。
      你是否察觉到,自己正被伤害着呢?生活在现代社会中,我们的心灵每天都被称为压力的锉刀磨损着。当你满布伤痕的心灵终于受不了而悲泣出声时,请试着想想。想想我们大家都是地球(Gaia)的孩子。守护天使随时都在守护着你。
      我们的肉体与生俱来的机制就是受了伤会流血,也会感到疼痛。然而心灵的创伤却是肉眼看不见的,因此我们常会用自己的心根本不痛、没问题等理由来搪塞过去,而对这些问题视而不见。但是,因为肉眼看不见就轻视心灵的创伤是很危险的。长远看来,这些创伤对你的害处远大于肉体的损伤。这些伤痕沉潜在无意识中,有时候会扬起如毒蛇般的镰刀状颈子,对我们的生活造成破坏性的影响,有时甚至会夺走我们的生命。
      这些文句乍见朴实无华,其实却相当巧妙。就如同算命师常用的说话模式一般,一开口就以高姿态断言你正被伤害着,而容易接受暗示的人一看就会觉得“没错,就是如此”。至于说到什么心灵的创伤,普通人一定可以联想到一两件可称之为心灵创伤的事,而且像网站这种东西,每天有这么多人进入浏览,其中一定有些是怀着深沉苦恼的人。鼓吹的这方即使会被一百个人取笑,但只要能拉到一个人加入就算成功了。
      网站里对心灵创伤的描述虽然没什么太大的谬误,不过问题却在于文中使用的却是百分之百威胁性的文句。
      她一边掠过文章,一边卷动画面,后来她看到描述“守护天使”的部分。
      如果这样的话,你一定也能够看到守护天使的身影,可能有些人会认为这话太过荒诞,不过,守护天使确实存在。不论是视其为神话中长着翅膀的美少年也好,或将其解释为人心中原本就存在的作用、或下意识间所拥有之特殊运作机能的拟人化也罢,总之你想要如何说明都无妨,只是就现象而言,守护天使的确存在。就这一点,我们能够很有自信地如此断言。
      古代人即使缺乏科学知识,能够以直觉判断何者为是的人们也深深地了解这样的事实。受到守护天使眷顾的家庭,即使孩子爬到高高的树上,或在熊熊烈火的暖炉旁玩耍,父母也绝不会担心。因为他们明白,只要有守护天使看顾着他们,就必定不会发生意外。只要我们不要忘记自己是地球(Gaia)的孩子,心中盈满调和之气,守护天使就一定能够保护我们免于突发的灾难。
      就是这样。虽然这里说明的是种称为“守护天使”,让人一头雾水的东西,然而到头来,仍然没有说清楚所谓的“守护天使”到底是什么。而且,文章尽量避免使用断定语句,还给人留下“守护天使”似乎是种能够以心理学角度说明的印象,以便完美地摆脱过于奇幻、神秘的色彩。不知道为什么,每个文章的段落处都有两个天使女孩的图像。这一招或许是为了博取年轻动画世代好感的良策。
      那么,蒙蔽我们双眼的到底是什么呢?我们能够对此举出多项的主要因素。首先是因为人类过度伤害自己的母亲——地球,造成地球磁场混乱。而且,我们实在引进太多化学物质到自己的生活中,结果反而对身体所拥有的自然良能形成阻碍。
      但是,如今我们最大的敌人却是压力。如果说现代压力已成为人类的心理灾害也不为过。在过多压力源的持续侵害下,加之人类自己否定并驱逐应该守护着我们的守护天使,使得我们的精神一点一滴地受到侵蚀,并且以无可挽回的方式走上崩溃一途。你难道还未察觉到这些征兆吗?如果你平时就对他人觉得艰烦的话……。
      早苗虽然卷动这画面,将漫长的文章从头读到尾,可是不论她读到哪,看到的都只是相同的手法、同性质又毫无根据的警告罢了。此外,也没有任何一部分言明,所谓的“守护天使”、“地球(Gaia)的孩子们”这些字眼到底表示什么。
      早苗接着进入“聊天室”。线上聊天似乎是在每周的固定时间举行,很可惜地并不是今天,不过过去的发言内容都还留着,于是她大致读了一下。平常所谓的线上聊天是指参与者互相轻松的谈天说地,不过这里却像是某种人生咨询。大致模式是由有困扰的人轮流表白内心烦恼,之后再由一位叫做“庭永老师”的人提供解决方法。虽然,其中有许多建识或许在早苗眼中都过于偏激,然而却具有某种程度的说服力。例如在来位中年上班族的留言中,因为当事人的妻子和母亲处得不好,所以他每次一回家就得听两边互相指责对方的不是,甚至还会两头挨骂。每次发生这种情况时,当事人总是努力试着不去伤害到任何一方,不过情况却日趋恶化,当事人甚至因此胃穿孔。
      针对这个问题,“庭永老师”的回答是,只要有任何一方抱怨时,不论对方是妻子或母亲,都必须狠狠地加以斥责,“庭永老师”还说最令这两方感到焦躁的应该是当事人不明确表态,如果能够清楚表现出谁是一家之主的话,问题应该就能够迎刃而解。也就是说目前妻子与母亲的态度,和没教好的狗所表现出的“权势症候群”的症状邀一样的,当狗不服从主人的命令时,就必须毅然决然地表现实力(铁腕制裁)。
      虽然“庭永老师”想说的就是要快刀斩乱麻,不过早苗却认为如果当事者听从建议实行的话,顶多只能说此举有可能奏效罢了。用如此激烈的手段的确有可能解决问题,但相反地也有可能造成无法收拾的纠纷。
      但是如果当事者对目前情况已经无法忍受的话,就算局面再恶化下去对他来说也没什么差了吧?早苗一则则地掠过相关的发言纪录,建议内容的口吻都大同小异,特别是其中几乎看不见任何宗教性或“守护天使”相关的文句。她唯一能够知道的是,写文章的人并不是“庭永老师”而已。
      早苗原本想等线上聊天的日子再上来看看。不过,忽然间“网聚通知”的标题吸引了早苗的目光。她试着点选进入后,便出现以下的文章。
      为回应各方人士诚心的支持,第五次的“网聚”即将召开,地点及时间如下所示。依照往例,在庭永老师致辞后就是联谊会。在线上聊天聊得不够尽兴的朋友们,请借此机会以真实的声音互相畅所欲言。届时,或许还有机会能够和庭永老师谈谈内心的烦恼。所以仍然裹足不前的朋友们,此次何不来参加看看呢?您的人生道路说不定能因此而有所开展呢!
      “网聚”的会场是在一栋亮丽的建筑物内,距西武池袋线的石神井公园站步行约十分钟。
      分成十间的内部空间似乎专门出租作为会议或活动之用,借由装设于天花板轨道的隔间板,能够灵活变换隔间大小。这天,不管是从探讨公务员伦理的都民会议、盆栽爱好会、黑白棋选手选拔会,到热衷此道所举行的女校制服现场拍卖会等,有各种各样的活动都同时在此处举行。
      她立刻就找到了网聚的会场。门口立牌上贴着一张纸,上头用毛笔写着“地球(Gaia)的孩子们”等几个斗大的字。不知道的人如果只看立牌,可能会以为是什么新兴宗教的传教聚会,或是环保运动的集会吧!早苗环视四周,还好附近没有任何一个人在往这边看。她深呼吸之后转动门把。
      每间房的内部大小正好和学校的教室差不多。由于其中四、五十人的视线都一齐投向早苗,让早苗感到有点儿紧张。不过那也只是一瞬间的事而已,其他人立刻又开始各自谈笑了起来。聚集在此处的人以女性居多,年龄层则似乎从年轻人到五十岁上下的中年人都有。
      “午安。”
      一个年约三十出头的矮小男性,拿着名册靠近早苗。他淡黑色的头发蓬松杂乱,前齿的暴牙情况则相当严重。这个人虽然长相不起眼,不过他亲切的笑容却莫名地带给对方一股安心的感觉。多亏眼前出现这个人,有些紧张的早苗才能自然的点头回礼。
      “欢迎大驾光临,请问您的名字是?”
      “这……我是佐藤。”
      “您不需要报出本名,只要代称就可以了。”
      “其实我还没有参与过线上聊天,只是拜读过其他人的发言而已。这样会不会不方便呢?”
      “不不,没这回事。承蒙您的莅临,真的非常欢迎。因为这次来参加网聚的人也都是第一次,只是这里大家都以代称称呼对方,这样也比较不用顾虑太多。本人是担任‘网聚’的干事,与其用本名,还不如叫我‘Memento’,大家还比较会有亲切感。”
      早苗点点头。这个代称怪异的人物担任着司仪的角色,在线上聊天时常常出现。“我们希望您今后也能够参与线上聊天,所以您还是取一个适当的代称比较方便。”
      早苗想了一会儿。
      “那就用‘Eumenides’可以吗?”
      “可以呀,‘Eumenides’小姐……,我知道了。我不会特别问您名称由来的。”“Memento”轻轻点头后,就走向刚走进门的参加者。
      “‘Eumenides’小姐吗?你好,我是‘Tehutehu’。”有个发量稀少的男子似乎在旁侧耳倾听,还回头高兴地对早苗如此说着。
      要是一个不明就里的人听到,也许会认为对方精神不正常。
      “我之前本来是在邮购公司工作,后来被裁员了,现在正失业中。在线上聊天的时候,庭永老师提供我许多宝贵的建议呢!”
      “这样啊!”
      早苗觉得如果说“这真是太好了”也不太妥当,所以只是暧昧地微笑着。
      “嗯,麦克风试音,麦克风试音……非常欢迎各位来参加‘地球(Gaia)的孩子们’的‘网聚’。”
      手持麦克风的“Memento”朗声说起话来。
      所谓的“网聚”是指原本仅在网上交流的网友,在下了线后,直接面对面接触的聚会。不过她很怀疑像“地球的孩子们”这种情况,适不适合使用这个名称。因为这里并不是以聊天为主,聚会为辅,或许应该说一开始的聊天仅仅是诱饵而已,今天的聚会才是主要的重头戏。
      “我想庭永老师会稍微晚一点才会到。他刚刚有打过电话给我,听说目前交通有些壅塞……。唔,今天的预定行程是庭永老师演讲结束后还有所谓的问答时间,接着我们将转换一下场所,话虽如此,地点也只是在居酒屋而已,我们会在那里举行联谊会。这……和一般所谓的‘网聚’不太一样,我们这里是以实际见面的活动为主轴,大家如果时间许可的话,请务必拨冗参加。”
      说好听一点的话,“Memento”应该可以归类成其貌不扬的那种人,然而他身上丝毫没有任何畏缩,或恐惧立于人前之情。非但如此,当他拿着麦克风站到讲台上时,更会以满脸喜悦的神情环视众人,模样相当讨喜。“Memento”全身上下都散发着如同灵气般的幸福满足的气息。这股灵气也传染给看着他的那一方,因此所有参加者都自然而然地展露笑颜。
      然而仅有早苗以严厉的眼神注视着他。“Memento”的确具有不可思议的魅力,不过,这绝非单纯源于本性开朗而已,她所感受到的是历经反复的烦恼,最后终于抛却本身拘泥执着的那种人特有的,而且如同破茧而出一般的开朗。
      道也莫名地让她联想起刚自亚马逊回来的高梨所散发出的气息。
      房间前方的门在此时开启,现身的是一个穿着开襟衬衫的过痩男子。
      “啊,庭永老师到了,请各位以热烈的掌声迎接他。”
      现场立刻爆出如雷的掌声,早苗也跟着鼓掌。
      “真抱歉,我迟到了,初次见面,大家好。”
      听到会员的回应,“庭永老师”展露了笑颜,在他晒黑的脸庞上露出了洁白的牙齿。
      “今天非常欢迎各位莅临‘地球的孩子们’的网聚。虽然,在线上聊天时已经和你们之中的大多数人交谈过了,不过能像这样和各位面对面,真是令人高兴的事。”
      “庭永老师”的声音虽然低沉,而且有些沙哑,却相当地洪亮。他的面颊消瘦,连笑的时候眉宇间也刻着深深的皱纹。他整个人都散发出禁欲(Stoic)教派的氛围,如同经过艰苦修行后终于开悟的高僧似的。另外,他的双眼也同时盈满着慈爱的光辉。
      “虽然我想没有人会到现在才对我们这个团体感到排斥,不过我必须说明‘地球的孩子们’并不是宗教团体。而且不是以营利为目的,这一点和坊间类似自我启发研习会的相关团体也有不同之处。我们想要推广的是面对各种压力造成创伤的治疗技巧。”
      “庭永老师”的话并不特别具有新意,内容甚至可说是平凡无奇。然而从他身上散发出的那股气能让人充分感受到他的坚定信念,这一点却不像是伪装出来的。听众似乎已经完全臣服于“庭永老师”的魅力之下。
      早苗持续观察着“庭永老师”。他看起来不像是那种会为了诈财而胡诌出一个骗人的宗教,并于其中扮演教主的人。不过他那强烈的领袖特质是让人不得不承认的,这也是早苗唯一能够确定的。
      早苗试着回想在高梨的电子邮件中是不是曾描述过类似的人物。兼备卓越的行动力及信念,性情孤傲的人,而且据说这个人也曾坦言本身具有救世主情节……高梨那时候对人的观察力果然准确。不知是好是坏,这个人的确具备着偏执性格。
      这种人常容易陷入自以为是的情境,而且如果自我批判能力一旦降低,有时候甚至会被自己的妄想所吞噬。
      沉迷于救世主情节的人,会被一种病态性的全能感所支配,并旦深信自己能够拯救全人类。他们会认为自己身上的责任就如同耶稣、拿破仑、泰瑞莎修女再世一般。之后他们可能会试着以街头说法,或只有本人才懂的奇怪方法,试着“矫正世界”;然而在大多的情况下,周遭的人们只会视其为狂妄脱钩的妄想狂,而敬而远之而已。
      不过其中也有极少数的例子,像是有名的矿毒事件中,多亏了这类人的盲目躁进才拯救了多数人的身家安全。相反地,若这类人长于操控人心的话,也有可能像希特勒一般拖着无数人,卷入难以言喻的惨祸之中。
      站在讲台上演讲的这名男子,洋溢着常人所没有的活力,完全看不出任何征兆能证明他是个与现实的偏执狂。他的表情或态度自始至终都可算得上是认真严肃,说话内容也没有跳跃式思考或难以理解的部分。
      然而他源源不绝的能量来源、体内燃烧的火焰,到底是从何而来的呢?是因为他本身的信念、使命感?抑或是由于脑干中排列出整齐缝线的线虫,所造成的单纯电流刺激影响而已呢?
      四周听众如同围绕偶像明星的后援会一般。在这样的气氛中,唯独早苗一人面露严峻之色。她或许因此而太过显眼了吧,当“庭永老师”望向早苗这个方向时,眼神也随之逗留。
      两人的眼神短暂相接后,他的嘴角流露出一抹令人莫名其妙的微笑后便移开了视线。
      约十分钟的演讲结束后,“庭永老师”被蜂拥而上的群众围绕住。每个人都乞求着希望老师能够解决他们的烦恼。
      然而“庭永老师”却无视身边的任何人,一步下讲台便笔直地朝早苗这边走来。“啊,这位是‘Eumenides’小姐。”如影随形的“Memento”如此说着。
      “‘Eumenides’……?原来如此,这么说来你是复仇女神罗?”
      “庭永老师”的笑容在早苗的眼中转化成为凄惨的象征,“Memento”一头雾水地发着愣。
      “初次见面,庭永老师,还是该称呼您为蜷川老师?”
      “都可以,只是把平假名调换一下位置而已我刚开始原本想用本名的……。如果方便的话,能否请教一下贵姓大名?”
      “我叫做北岛早苗,目前担任精神科医师,我曾是高梨光宏的未婚妻。”
      “Memento”惊慌失措地插入两人之间,想把早苗自蜷川教授身边拉开,不过却遭到蜷川教授的制止。
      “之前和高梨先生曾在亚马逊行动中共事过,他是个很好的人,也是个优秀的作家。本人由衷地感到遗憾,今天您就是为了这件事而来的吗?”
      “我一直都无法理解为什么他非得被杀不可,我想教授您应该能够为我解惑才是。”
      围绕在两人周围的人群似乎因疑惑而嘈杂了起来,不过随即又静了下来。大多数人可能以为早苗在开玩笑,所以都保持着笑容。
      “我听说高梨先生是自杀身亡的呀?”
      “外表看来是自杀,其实却不是他根据自由意识所下的决定,高梨的脑当时被别的东西支配着。”
      “原来如此。如果是这样的话,您根本不必特地来找我要解答吧!您应该很清楚那一段时间中所发生的事。”
      “大概的情况是能够推测得到。不过也有些事,无论如何都得请教蜷川教授。”“哦,是什么事呢?”
      “为什么连畦上友树或泷泽优子等等,这些应该没去过亚马逊的人会受到感染,而且还循着相同模式寻死?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四周再度一片哗然,而这次嘈杂的声音并没有这么容易就平息。许多人指着早苗这个方向,询问旁人“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虽然早苗紧盯着蜷川教授的脸,然而他的表情却没有任何变化。
      “这两人我都还记得。没错,他们都是‘地球的孩子们’的会员,我也听说他们去世的消息了,您是说我要为此负责任吗?”
      “难道不对吗?”
      “当然不对了。地球上的生命都平等地遵循着优胜劣败的法则,而很遗憾地,您所举的那些人并不具备存活下去的韧度。”
      “如果那些人没有被你骗,而感染到危险寄生虫的话,根本就不会死!”
      “危险寄生虫?秃猴线虫如果审慎处理的话,一点都不危险,像我或是在这的森先生就是证明。”
      蜷川并未否认他是蓄意让其他人感染到巴西脑线虫的,早苗因而愤怒地浑身发抖。两人周围在忽然间转为鸦雀无声。虽然大家都不太了解两人的对话内容,不过似乎也能感受到事情非同小可。
      “你的意思是说,会下达指令要宿主去死的寄生虫不危险吗?”
      早苗加强了声音语调。惊恐的躁动开始沸腾,众人慌乱地议论了起来,会场一时为之骚动。
      “原来你是这样解释的呀!恐怕你是看到高梨先生或赤松助教授的自杀事件后,才会有这样的结论的吧!不过这彻头彻尾都是你的误解,秃猴线虫绝对不会下达这样的命令。”
      “巴西脑线虫……也就是你称为秃猴线虫的生物,就像脑线虫操纵蚂蚁一样,会一一把感染者逼上自杀的绝路。现在都出现了这么多牺牲者了,尽管你再如何强辩,这一点也绝对是没办法蒙混过去的。”
      蜷川教授从容不迫的态度仍旧没有丝毫动摇,他似乎完全不在乎四周的嘈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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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2-1 07:39:50 | 显示全部楼层
      “我并没有要逃避责任的意思,只是在陈述事实而已。大脑发达的灵长动物,其脑部是相当复杂的,绝对不像吸虫控制蚂蚁一样这么简单。请你想想看,如果想要下达‘死亡’的命令,首先必须要让宿主明了‘死’的概念为何,如果要下达‘去让掠食者吃掉’的命令,更必须确实掌握猴子意识中‘掠食者’的概念为何。你认为光是只小小的线虫,会具备这么高难度的技术吗?”
      早苗陷入一片混乱,蜷川教授所指出的理论确实有其说服力。
      “那又为什么有这么多的人自杀呢?”
      “那也可以归咎于不幸,只有少数人在历经千难万阻后会有这样的结果。也可以说,这只是必然的结果而已。”
      “请问一下,你们从刚刚一直讨论的自杀,是怎么一回事呢?另外还有什么寄生虫……?”一直听着两人对话的“Memento”终于鼓起勇气发问。然而,蜷川教授却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秃猴线虫以人脑内的快乐神经作为控制宿主的操纵杆,就像这条神经的名称一样,线虫借着喜悦(Joy)的感觉控制人类。这套机制甚至可能比吸虫控制蚂蚁的情况还来得单纯,不过就是因为单纯,才能有效的发生作用。”
      “我知道A10神经。”
      “那这样说起话来就容易多了。秃猴线虫实际做的是将负向编码转换成正向编码,仅此而已。它们借由脑内物质的浓度变化,察觉到当宿主脑部感受到强烈不安或恐惧的情緖时,就会自动帮我们把那些感觉转化成为快感。”
      “可是,这样的话……”
      “这是因为我本身也感染了,才会了解的。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在这世上几乎没有我害怕的事物。即使是这样,我在遇到交通事故时,也和平常人一样当下会紧张害怕;科研费的申请被驳回时,也会感到强烈的怒气及压力。像这种时候,秃猴线虫就会立刻为我抚平这些负面情绪,将其转换成为快感。”
      “既然如此,为什么那些人会自杀……”
      “你既然是个精神科医师,那应该能够推测得到吧!为什么那些猴子只是恐惧被转换成快乐的感觉而已,就会自愿被掠食者吃掉呢?在丛林中最能够激起深刻恐惧的,不用说应该是掠食者的接近吧!对于一只小小的猴子而言,头顶上忽然有一只比自己大上好几倍的大鸟从天而降,其恐惧可想而知。当然在这种情况下,猴子就会立刻想逃到安全的地方去。可是感染到秃猴线虫的猴子,对巨大猛禽的恐惧被转化成为快感,所以就会待在原地一动也不动,结果自愿任由掠食者摆布。”
      蜷川教授以泰然自若的神情望向那些不安的听众。众人哗然的局面不但无法收拾,甚至有越演越烈的趋势,然而其中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接下来该如何反应才好。
      “人脑在感染后所产生的变化,和猴子的情况完全相同。假设某人对特定对象怀有强烈的恐惧症,感染后就会强烈地被那个对象吸引。问题在于,要在中途拒绝诱惑,停止继续靠近那个对象是极端艰难的。越靠近那个对象,恐惧感就会更为升高,结果也会感受到更为强烈的快感。也因此,无法训练自己自律的人,就会走到无法回头的局面里去。就像是有动物恐惧症的大学助教毫不在乎地接近老虎;遭受失去子女之痛而深受被害妄想症纠缠的母亲,会杀害自己的孩子。另外摆脱不了丑形恐惧症的青年,把脸浸到药剂中把自己的脸溶蚀掉;有洁癖的少女走进充满藻类腐败臭味的湖沼中洗澡;而有死亡恐惧症的作家,最后选择了自己最想逃离的死亡。”
      早苗张口结舌,蜷川教授边说边露出洁白的牙齿。
      “不过就如同我先前所说的,秃猴线虫只要处理得宜,绝不是危险的寄生虫。虽然对那些秀猴之类的可悲生物而言,也许是致命的,不过如果对象是人的话,情况就有点不同了。我们具有意志力及对未来的洞察力,应该能够反过来控制秃猴线虫。当然,我们还是需要小心谨慎,即使是偶发性的,感染后也必须极力避免会感到过度恐惧的状况。毕竟人类还是无法抗拒压倒性的快感,但是,只要能谨守那一条分界线的话,我们还是有可能能够利用各种脑内药品,来控制过度强烈的快感。在现实生活中,我们也是借由这种方式存活至今的。”
      早苗全身因为激昂的怒气及颤栗而发抖着。
      “如果只有你那也就算了。但是那些被你欺骗而感染,最后甚至死去人又该怎么办呢?”
      “这是一项浩大的‘实验’,这是为了用来鉴别在人类未来的历史中能够存活下来的是哪些个体。”
      蜷川教授冷静地断言道。“会自杀的都是些原本心中就怀着致命弱点的人,也就是说,是不合格的人种,这些人迟早都会被淘汰的。唉,其实他们的确有些地方值得同情,因为没人教他们如何去面对秃猴线虫,我也知道这种情况会导致一些不良的结果,不过整体说来可说是成果丰硕吧!”
      “把人类当作天竺鼠一样地杀害,还说是‘实验’……”
      “这种实验是必要的,你是个精神科医师,应该也很清楚我们现在身处在什么样的状况中。不安或恐惧都是在丛林里生存的必备机能,不过在文明社会里,这些感觉反而成了一种沉重的负担。现代人被过度激烈竞争所产生的压力、不安、打击,或身心障碍等,慢慢地压垮。人类一旦承受过重的压力,将会使神经细胞产生物理性损伤。就算说我们的神经突触(Synapse)已处于断裂边缘也不为过。秃猴线虫就是能帮助我们免于过多压力威胁的守护天使,而天使的呢喃正是我们焦急等待的福音。”“成为寄生虫的奴隶是一种福音吗?”
      “在过去的印加文明中,奴隶也会嚼古柯叶来撑过过于严酷的劳动量。现代人只是转而借助酒精、性爱、麻药、抗精神药物的力量罢了。不过这些东西久而久之都会让身心上瘾,而且让我们付出极高的代价。你应该也知道吧!这些东西甚至含有像有机溶液一样的物质,会溶蚀掉主成分为脂肪的人脑。”
      蜷川教授的语气中流露出一股激昂的情绪。
      “与这些东西比较起来,秃猴线虫完全不会对脑部造成伤害,还会自动帮我们控制压力,可说是一种理想的活性麻药。我在调查亚马逊丛林文明时,已经掌握了多项佐证证明,当地麻药文化的真面目其实就是秃猴脑线虫。很可惜的是他们因为滥用秃猴脑线虫而灭亡,不过我们绝对不会重蹈覆辙。如果以现今的生物科技对秃猴线虫进行‘品种改良’的话,今后使用秃猴线虫的危险性应该会逐日降低。”
      蜷川教授的双眸笼罩在一种异样的光芒之中。前一刻活力蓬勃的假面具,此刻已经完全自行剥离,站在早苗面前的是被病态救世主情结所控制的狂热信徒。
      “古人为了弥补人类脆弱的肉体这项弱点,只好批上毛皮,拿起铁制的武器。如今,人类唯一最大的弱点就是我们的心灵。我们是地球上唯一一种会强烈意识到自己不知何时会死的生物,而且随时都为了如何过得更好,或如何才能得到幸福这类没有解答的疑问而苦恼不已。二十一世纪时,人类将揭开共生新时代的序幕。届时,战争、犯罪、道德沦丧等问题大概都已经是过往云烟,我们现在所做的就是为这些做打算。思考角度如果仅局限于着眼于当下的单纯人道主义也无妨,不过更重要的是要考虑到未来人类整体的升级设计,不是吗?”
      蜷川教授似乎已经将想讲的话都说完了,而面露微笑。接着他向早苗微微点头致意后,就转身快速走出会场。
      “Memento”森先生也急忙尾随其后离去。“网聚”的参加者似乎都一片愕然,没有任何人阻挡两人的去路,只是静静地目送他们离去。
      早苗无法跟上那两个人。她明白自己的膝盖正在颤抖着,而她自己也不清楚这是因为愤怒还是因为恐惧。
      周遭暂时缓和下来的嘈杂声,又逐渐沸腾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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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2-1 07:40:02 | 显示全部楼层
      03
      “有好消息,也有坏消息。”听完早苗的话,依田两手交叉在胸前思考了一会儿之后说着。
      “好消息是什么?”
      “巴西脑线虫应该不是借蚊子散布出去的。”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应该可说是好消息了。
      “不过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是根据几项证据推测出来的。我不久前有将巴西脑线虫的冻结幼虫送到我在国立感染疾病研究所的一个老朋友那,请对方帮我进行猴子的感染实验。从筑波灵长类中心的研究结果发现,如果是灵长类动物的话,几乎不会有什么宿主特异性。不过,亚马逊当地似乎没有迹象显示感染有扩散到秃猴以外的生物,这就是最大的理由。”
      “你的意思是如果巴西脑线虫是借由蚊子扩散开来的话,其他的卷尾猴也应该会感染才对罗?”
      “没错。我想巴西脑线虫之所以把秃猴当为宿主有好几个原因。秃猴是卷尾猴科中唯一以湿林地为栖息地的猴子。我之前有个同事曾参与红皮书的编撰,据他说位于亚马逊食物链顶端的美洲豹非常擅于泳技,会到雨季浸在水里的丛林中狩猎。另外,秃猴不只吃植物还会捕食昆虫等小生物。从中我们可以推测出从秀猴到美洲豹,从美洲豹的粪便再到昆虫或腹足类生物等未知的中间宿主,之后再到秃猴的循环。”
      听着依田的说明,不知为什么早苗觉得好像可以放心了。
      “其实,秃猴最大的天敌与其说是美洲豹,还不如说是菱纹鹰。如果是这样的话,就能够解释巴西脑线虫为什么要让宿主听见‘天使的羽翼声’。对秃猴而言,菱纹鹰的翅膀声就等同于死亡,所以秃猴只要一听到这样的声音,应该就会出现立刻逃命的反射动作。巴西脑线虫之所以特地侵入秃猴的内耳,让宿主频繁地听见羽翼声,或许是想要削弱秃猴逃命的反射动作机制。”
      “……另外还有什么原因可以解释巴西脑线虫不是靠蚊子传播的呢?”
      “我想我之前也有说过,巴西脑线虫所形成的‘美杜莎的头’如果要像班氏丝状虫的幼虫被蚊子吸入的话,也稍微过大了一点。另外我也有请筑波灵长类中心以特殊显微镜观察‘美杜莎的头’在猴子血管里的活动情形。结果发现‘美杜莎的头’常常只有在血管直径过窄,几乎通不过去时,才会暂时分散重新组成适当的大小。这一点也几乎可以证明会形成‘美杜莎的头’是为了有效率地在宿主全身移动。”
      虽然光凭想像就令人毛骨悚然,不过这必定称得上是喜讯。
      “我认为秃猴感染巴西脑线虫已经有一段漫长的历史。因此,秃猴这边也出现了对抗进化,也许就是为了要清楚辨别感染个体,秃猴才会长得这么奇怪。只要感染到巴西脑线虫的话,头皮上就会出现白色的移行疹。如果头部毛发光秃秃的,再加上颜色是鲜红色的话,就可以一目了然了。”
      早苗想起卡普蓝观察日志中曾描述秃猴群放逐遭感染个体的情节。
      巴西脑线虫或许在极为繁盛的线虫同族中算是极为没落的一群也说不定。由于过于特殊化的结果,反而走入进化的死胡同里去。由于秃猴的对抗演化及个体数量减少,再加上人为开发造成秃猴的天敌如菱纹鹰或美洲豹等都数量锐减,巴西脑线虫应该已经被逼到几近绝种的地步了。至少在它们发现人类这种极具魅力的新宿主之前是如此的。
      早苗想到蜷川教授说过灭亡的亚马逊古代文明也曾利用巴西脑线虫,巴西脑线虫与人类的关系是不是从那时候开始的呢……?
      “因为那两个和亚马逊探险队没关联的年轻人也受到感染,所以我们一度怀疑是蚊子传染的,不过你刚刚说的也已经可以清楚解释这一点了。也就是说巴西脑线虫是借人为因素扩散开来的。”
      今的局面是自然发展而成的结果似的,以从容不迫的口吻说着。
      “只是,蜷川教授是用什么方式把这么大量的巴西脑线虫带进日本的呢?根据华盛顿条约,秃猴的输入应该是全面禁止的呀!继代繁殖应该很困难吧!”
      “他们应该做不到这一点。就算是专家,如果本身没有特殊技能的话也是做不来的。”
      “要像依田你这样的人才能够做到?”
      “没错。”依田一点也不害臊地回答。
      “不过,我大概可以想像他们用的方法。其实我曾向森助手的实验室打听过,对方说本来预定和森助手交换资料的,不过他人却忽然失去联络,让他们很伤脑筋。后来才知道森助手回国后又去了一趟亚马逊,为期大概一、两个礼拜。而且他那时候好像还以个人名义进口了好几只叫做僧面猴的猴子。这也是因为装货清单碰巧寄到大学那去,他们偶然间才会知道的。”
      “僧面猴?”
      “我也不太清楚,好像也是卷尾猴的一种,是和秃猴种类最为相近的一种子。”
      早苗记起高梨的电子邮件中曾出现过这个名字,是种长相忧郁的灰色猴子。听高梨描述它不论是长相和感觉都和森先生如出一辙。
      “我现在要说的也只是推测而已。森先生可能是遵照蜷川教授的指示,再到亚马逊那个‘被诅咒的沼泽’去捕捉感染巴西脑线虫的秃猴,然后再把那些秃猴的肉喂给品种相近的僧面猴吃,最后再以宠物的名义进口。”
      “可是,他是怎么样通过检疫的呢?”
      “没有检疫的必要。”
      “没必要?不过实验用的猴子不是……”
      “也难怪你会有这种疑问,这边对实验用猴子和宠物猴的处理方式是不一样的。”
      依田以淡淡的口吻道出让早苗不寒而栗的事实。
      “的确,欧美各国从以前就开始严格遵行猴子类动物进口的相关法规。美国那个有名的疾病管理中心就基于防止人类感染疾病的观点,而彻底实行相关检疫。对于人类以外的灵长类动物,必须登记进口者的各项资料,而且准许进口的目的也只限于科学、教育和展示三种,以宠物为目的的进口在美国是被禁止的。另外,英国自从发生恒河猕猴引进狂犬病的事件以来,就开始严格实施猴子的进口检疫;德国也在爆发马尔堡病(Marburg Disease)之后,除了研究用及马戏团用的猴子,全面禁止猴子的进口。可是,就只有日本完全没有进口猴子的相关法令限制。”
      “那不管是谁都可以随心所欲地要进口多少就进口多少罗?”
      “好像是在一九七三年的时候,厚生省成立人畜共通传染病调查委员会,并且由这个单位调查进口的实际情况,根据调查结果发现了骇人的事实。进口猴子有八成都是宠物猴,而且感染赤痢疾或寄生虫的比率还相当高。面对这样的结果,厚生省作了什么呢?结果也只是针对进口业者实施‘自发性规范劝导’而已。而且从那时候到目前为止,完全没有任何其他的追加措施。也就是说猴子的检疫是由业者全权负责,研究用的猴子会委由专门公司进行至少九周的严格检疫,不过在宠物猴这方面,一般宠物店应该都不具备检疫能力,所以事实上几乎可以说是自由进口。如果委托宠物店业者,要进口感染寄生虫的猴子是很简单的。”
      “……可是厚生省这样也太不负责任了吧!这样很明显地会造成依波拉出血症(Ebola Hemorr hagic Fever)等问题,把和人类最为相近的猴子当作宠物在疫学的角度而言也是相当危险的,本来就应该像美国一样立刻全面禁止才对呀!”
      “厚生省对动物检疫的草率和无能,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譬如我们这个年纪的人应该大概都还有印象,之前曾有家零食糖果制造商把‘巴西小绿龟’当作赠品分送。之后同种类的乌龟因为这样大受欢迎,日本的宠物店也开始卖起这种乌龟来。可是小绿龟从以前就因为是危险的沙门氏菌宿主而相当出名,在美国也规定龟壳直径在十公分以下的禁止贩售,这是因为考虑到孩子可能会把乌龟放到嘴里去而发生危险。可是那家公司分发的赠品简直就是以孩童为对象,用的还是幼龟。那时候厚生省也对多位医学专家的警告视而不见,持续袖手旁观。他们可能是想等到有人死的时候,再抬起屁股来干活吧!像这种事情,真的是数也数不完。”
      依田舌锋更趋激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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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2-1 07:40:13 | 显示全部楼层
      “厚生省自始至终汲汲营营的只有本身权益和制药业界的得失而已。他们打从一开始就对国民生命或健康等漠不关心,也正是这样的体制结构才会成为药害艾滋、亚急性脊髓视神经症(AMON)、沙利窦迈(Tha lidomide)后遗症、遭污染的脑硬膜移植所引起的贾库氏症(Ceute feldt-jacob Disease)等无数药害疾病的温床。我敢打赌,如果什么行政革新还是换汤不换药,本质上没有任何改变的话,之后还是会不断发生药害悲剧的。”
      然而,巴西脑线虫这件事最后也必须交给这样的厚生省来负责,这可能是最糟糕的情况了吧!
      “……话说回来,你还没有说所谓的‘坏消息’是什么?”早苗战战兢兢地问。
      “啊,与其要我说明,不如看这个比较快吧!”
      依田从桌子抽屉中拿出了一卷没有贴上任何标签的黑色VTR,接着将其放进与电脑荧幕连接的录影机中。
      画面上出现的似乎是研究室的内部。比起依田的大学,设备好像齐全多了。
      依田说明道:“这是筑波灵长类中心内部,他们在这将我送去的‘美杜莎的头’冻结幼虫解冻,对各种猴子进行感染实验。实验用了三种猴子,包括和日本猕猴同属猕猴科的食蟹猴,被怀疑是HIV感染源的草原猴,和唯一属于美洲猿猴的松鼠猴。”
      荧幕上显示猴子在感染后,随着时间流逝所产生的变化。
      “巴西脑线虫只有在灵长类动物的体内,才会出现爆发性的增殖现象,而我们从感染的猴子身上发现,这其中又经历了各个不同的阶段。这带子收录了第一阶段到第四阶段的情况,越小型的猴子,每个阶段的间隔时间就越短。像在这个实验中,松鼠猴就是最早出现症状的。另外如果猴子是被关在狭小的笼子里,运动量不够,又被喂食高卡洛里的食物,那么整个过程的阶段变化也会加速。”
      被巴西脑线虫寄生的猴子,和琼安·卡普蓝的纪录几乎没什么不同。刚开始遭感染的猴子看起来比健康的猴子还有活力,它们以旺盛的食欲进食,还频频表现出对隔壁笼猴子的兴趣。比起食蟹猴和草原猴,松鼠猴所受到的影响似乎最为强烈。
      “这是第一阶段。可能是由于A10神经受到刺激,猴子感觉舒畅,活动能力也跟着升高。”
      画面暂时切换,之后再度出现在荧幕上的是刚刚那只松鼠猴。它的活动力还是很旺盛,不过却变得惶惶不安,进食方面,也表现出狼吞虎咽的暴食现象。只要在隔壁笼子里放进另一只松鼠猴,原先那只松鼠猴就会高声啼叫,激烈地拉扯或啃咬网子。
      “在第二阶段中,畅快感亢进的程度似乎已经到了病态。关在隔壁笼子里的是雌猴,感染个体虽然不是在繁殖期,却还是会不断发出求爱讯号。”
      松鼠猴的样子和她记忆中高梨的行为相互重叠,早苗不禁紧握住双手。
      接下来画面上出现猴子头部的特写。那以头顶为中心,呈放射状延伸出去的弯曲白筋,是她数度目睹过的移行疹。像这样再度看到这些白筋,那不规则的弯曲方式让她想起肝硬化的蛛网状血管。
      “移行疹大多会出现在第一阶段到第二阶段开头之间。不过出现的时期并不一定,其中也有个体完全没有出现移行疹。”
      画面再度切换。接下来,松鼠猴的样子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它的动作变得不活泼,如同沉满于发呆及冥想的状态中一般。唯一不变的是它的食愁依旧旺盛,整只猴子和刚开始比起来似乎胖了不少。
      “这是第三阶段。宿主已经过了幸福感的阶段,而陷入一种无感动状态(Apathy)。实验前,我本来以为这就是最后的阶段。”
      “不是吗?”
      “通常到这个阶段就会结束了。如果是在野生状态中,活动力降到这种程度,就算掠食者出现也不会想逃的话,不用多久就会被吃掉了。可是,如果感染个体都没有被吃掉,仍然存活着的话会怎么样呢?这个问题的解答很快就会出现在下一段的画面中。”
      画面中出现了一幅奇异的景象。
      “这就是第四阶段,也是最后的阶段。奇怪的是,实验中所使用的三种猴子虽然各处于不同的阶段中,但只要其中一只进入第四阶段的话,其他猴子就好像被牵着鼻子走一样,一一产生变化。”
      早苗茫然地盯着画面,每只猴子都在原地文风不动。
      “一进入这个阶段后,不管是哪一种猴子都几乎不会叫了。接下来的画面,对你来说冲击可能会过于激烈,是进入第四阶段的松鼠猴解剖情况。”
      早苗掩住嘴巴,她的喉咙深处不断涌现出一股酸味。
      接下来则是松鼠猴解剖后的体组织放大画面。此时,她终于明白卡普蓝手记中“Typhon”这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字眼到底暗示着什么了。她的耳边响起了晶子的声音。
      “本身也是崇蛇信仰的提风虽然最后被宙斯的雷电所歼灭,不过祂的身体却聚集了无数攒动着的毒蛇,模样相当奇怪。”
      在她领悟到那张模糊照片中的袋状物体真面目的同时,谜团团也一一解开了。
      “不要紧吧,你的脸色很难看。”
      依田不知何时来到早苗身旁,他的手放在早苗的手臂上,流露出担心的神情。画面上再度出现数个奇异的物体,早苗闭上双眼。
      “真对不起,这一段或许不应该让你看的。”
      早苗摇摇头,并且勉强挤出声音:“不,现在我终于明白罗柏特·卡普蓝最后看到了什么,还有他为什么非得要和挚爱的妻子一起自焚而死。”
      “是因为感染到了巴西脑线虫吧!”
      “不,感染到的只有他的妻子而已,卡普蓝发现到他的妻子感染到了巴西脑线虫。于是他将感染的秃猴个体养在金属网里,免于天敌的掠食。结果他看到秃猴的下场后,就和他的妻子一起自焚自杀。目为他不想让他所爱的妻子最后面临相同的命运。”“可是,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只要读他的手札就知道了,卡普蓝的文章中充满着赤裸裸的‘恐惧’。如果他也感染到巴西脑线虫的话,不管是面对什么样的状况,恐惧感应该都会立刻被消除才对。”
      “……原来如此。”
      依田关掉录影机。
      早苗的胸口涌现一股热潮。从高梨开始,自己对于这些像机械人般被线虫操纵着陆纩步向死亡的人真的是太过无能为力了。只要一想到这,早苗就打心底钦佩临死都要维持身为人类的尊严,为了对妻子的爱坚持到底而宁愿选择一死的卡普蓝。
      依田的手放到了早苗的肩膀上,这动作隐含着与他往常的粗鲁极不相衬的温柔。
      “依田……”
      被他拥入怀中时,早苗并没有特别感到惊讶。只是当她往上窥探着他淡褐色的双阵时,被那股简直像置身于高梨怀中的错觉吓了一跳。
      她感到这一切都是如此自然,仿佛从许久之前开始自己的命运就已经如此注定似的。
      依田以细长的手指抬起她的下巴。早苗缓缓地闭上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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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2-1 07:40:2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六章变貌
      01
      两个月过去了,目前都已是十月中旬,消失在会场中的蜷川教授及森助手至今依然杳然无踪。
      “地球的孩子们”网站也在隔日便遭到删除。早苗之后曾试着以各种关键字搜寻,不过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查到任何线索。蜷川教授大概已经放弃用网际网络招募会员了,要不然至少也已经改变了活动模式。
      她和依田平均每两天会碰一次面,但最后总是会以争论收场。
      早苗认为以个人力量追查那两人的下落总有个极限,所以必须借助警方的力量才行,不过依田却持反对的意见。他认为蜷川教授及森助手的家人已经报请警方协寻,如果想促使警方进一步投注心力搜索的话,大概就必须向他们说明巴西脑线虫的事了。可以想见,警方必定会对早苗他们的说辞一笑置之。即使他们能够劝服警方到半信半疑的地步,结果还是必须透过卫生所、厚生省等单位,请教之前提过的“权威人士”的意见。至于这些“权威人士”会对警方下达怎么样的“谕旨”,不用想都知道。
      既然如此,也只有捏造一些适当的借口,例如说他们被控诈欺之类的刑事案件等。不过这样做的话,即使警方成功发现两人藏身之处,但在讯问过后也会立刻发现这些都不是事实,所以也没理由拘留他们,而且早苗他们的谎言一旦被揭穿,立场也会变得相当不利。就算早苗他们日后再找到什么有力的证据,警方恐怕也不会再相信他们了吧!
      最后一条路是透过福家,把报社一起拖下水。不过,如果只有福家个人那还另当别论,要这么一家大报社相信巴西脑线虫的事而鼎力相助,实在是不太可能。
      所以这两个月可说是就这么风平浪静地过去了,但是早苗却怎么样都无法抹去心头那股诡异的恐惧感。她就是认为自己正在虚掷珍贵的光阴。
      当天在午间回诊时,这些事也一直盘旋在早苗的脑中。当她回到办公室时,外线的铃声响起。
      “喂,请找北岛早苗医师。”她一接起电话,年轻女性的声音便如此说着。早苗似乎在哪听过这个声音,不过无法立刻想起来。
      “我就是。”
      “我……,我是滨口麻美,之前因为泷泽优子的事……”
      “啊,对了,是你啊!”
      早苗脑中清楚浮现在幕张见过的少女脸庞。
      99lib?net预期心理使早苗的交感神经紧张了起来,心脏的鼓动也加快了速度。
      “你是不是想起了关于她的什么事情来了呢?”
      “嗯,不过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麻美的声音似乎因为后悔打电话来而变得越来越小声。
      “不管什么事都可以。我很高兴你能打电话来,可以告诉我是什么事吗?”
      “嗯,大概在今年春天的时候,优子有送过果酱给我。”
      “果酱?”
      “嗯,是蓝莓和樱桃果酱。她说是旅行买回来的礼物,不过她没说去了哪里,我也没有特地问她。”
      “这样啊!”
      “我有一次吃早餐时把果酱拿出来,发现瓶子背后贴着的标签上有注明产地。那时候我还想可能是优子和谁去那里玩了呢!我是刚刚才想起这件事情的。”
      “是哪里呢?”
      “我不是记得很清楚,只知道是在那须的某个地方。”
      “那须……”
      早苗脑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接上了线。赤松助教自杀的地方是在那须高原野生动物园里,她不认为赤松助教和泷泽优子是在偶然间同时造访那须的。
      早苗在跟麻美道过谢后,便挂上电话,立刻查看她的通讯手册,接着按下了泷泽优子老家的电话号码。这是在确认优子的身份后所保留的电话号码,她当时根本没想到这个号码会在这时候派上用场。
      接电话的是优子的母亲。只要一想到优子母亲的心理创伤应该还未平复,早苗的心头就一阵抽痛,不过她还是试着打听优子的笔记本或其他东西有没有留下什么电话号码。优子母亲似乎非常感激早苗之前曾帮忙确认她女儿的身份,所以立刻就去帮她查看女儿的遗物。
      早苗原本心想如果是留在电子信箱的通讯录就比较麻烦了。然而很幸运地,她母亲找来的似乎是很平常的笔记本。早苗问优子的母亲,在通讯录里有没有028开头的栃木县电话号码。优子母亲说虽然找到了一个,不过姓名栏的地方是空白的。早苗于是抄下了那个电话号码。
      她接着马上拨了刚刚那个电话号码,结果无人应答。
      她稍微等了一下,又再打了三次,还是相同的结果。虽然电话铃声有响,却没有任何人来接。
      早苗沉思了一会儿,接着打给依田。依田沉默地听完早苗的说明后,嘴里吐出出乎她意料之外的话,他邀早苗周末外出兜兜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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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2-1 07:40:44 | 显示全部楼层
      02
      见到来接她的蓝色汽车时,早苗脸上泛起了微笑。这辆车与最近流行的国产车系风格不同,模样像是方正的镀锡铁皮玩具一般,特别是那全平面的前车窗稍稍勾起了早苗的怀旧感。
      “请。”
      依田伸手打开前座车门,由于车门是在左方,所以早苗绕过车头从另一边上车。依田接过早苗的旅行袋,虽然后方座椅已经摺叠起来空出了置物空间,不过几乎已经被无数的瓦楞纸箱给堆满了。依田随手将旅行袋放在纸箱上。
      早苗坐进车内,繋上安全带后,车子便上路了。可能跟驾驶的技术也有关系吧,车子走得相当平稳顺畅。虽然,还是会有引擎发出的小小噪音,与悬吊系统优良的国产车比起来,传到座位的震动也不小,不过很奇妙的是,乘坐起来的感觉却不坏。
      “这是什么车呀?”
      “Fiat Panda 4X4,这还是第一次载你呢!”
      “4X4是?”
      “四个车轮,四轮传动的意思。”
      虽然她想车轮除了四个之外还会有几个,不过并没有特别针对这一点发问。
      “喔,小虽小还是四轮传动的呀!”
      “这车的传动装置是奥地利的史泰尔(Steyr-Daimler-Puch)公司制造的喔!”
      依田很自豪地说着,当然早苗也搞不懂这些东西。
      “这好可爱喔!”
      “嗯,再怎么说这也是乔治亚罗(Giorget to.Giugiaro)的设计嘛!”
      “这个人很有名吗?”
      “你没听过?他是意大利很具代表性的汽车设计大师,但说到他设计的车子,像VWGOLF或PIAZZA都是。”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依田热情地不断述说乔治亚罗的丰功伟业,和Fiat Panda的优越性能。期间,早苗只会适时回个话,此外都只静静地听而已。
      依田自己也明白他只是在转移焦点,他根本不敢去想他们在目的地将会面对什么样的情况。不过,他就是怕讨论到这个话题Fiat Panda没有遇到塞车,顺畅地从练马交流道上到东京外环快速道路,之后又从川口连接口进入东北快速道路。车子平稳地朝目的地迈进。早苗看看手表,早上九点三十分。从浦和交流道到那须交流道距离约150km,如果以超速照相机的合格速度行驶,大概要一个半小时才能到。即使把下那须交流道之后的时间也算在内,中午之前应该可以抵达目的地。
      “……你已经知道在哪里了吗?”在依田说明完Fiat Panda悬挂系统的特性时,早苗问着。
      两人之间出现霎时的沉默。依田在携带式烟灰缸中拈熄香烟后,从嘴里吐出一口烟。风从半开的车窗灌进来,同时也吹散了这阵白烟。
      “住址已经确认过了。我请在晚报刊登广告的业者,查了一下你问到的电话号码,结果发现那里好像是一间出租别墅的电话,所以我就假装是顾客到房屋公司去问,结果对方在闲聊时什么都说了。”
      “出租别墅。”
      “嗯。不过,好像因为地点说近不近,说远又不远,所以不太受欢迎。后来房屋公司只好把脑子动到大学团体集训或企业新人研习这些需求上,把房子改装成研习屋。听说之前有一阵子,这样的需求还蛮高的。可是据他们说那栋房子的出租状况还是不好,直到今年五月才接到一笔半年租约的生意。对方开出的条件是可以容纳三、四十人集体合宿,设有集会的大会场,并且不会妨碍冥想的安静场所。负责的业务说当时有想到可能是宗教或人格改造之类的团体,不过一旦承租对方就是他们的顾客了。特别是在这种不景气的时代里,也不能挑选顾客。听说对方签了约,而且汇入一年份的租金作为订金后,似乎不愿意被干涉太多,后来就再也没联络过房屋公司了。”
      “好像真的很难联络上耶,我打电话去的时候,也都没有人接电话。”
      “嗯。”
      “他们是不是假装不在呀?还是……”
      “现在在这猜东猜西的也没用,去看看就知道了。”
      依田重新点燃一根烟,他似乎是怕有烟味留下,所以马上拉下横杆,开启车子的帆布顶棚。此时,秋阳随即洒入车内,一阵阵的风也发出极具韵律的声响。
      早苗像得救似地松了一口气。光听着这呼啸的风声,身心就仿佛被洗涤干净了一般。她想起了“秋风萧飒”这句话,秋风发出了它特有的声响……。
      她又重新拾回观赏周遭景色的闲情逸致。如果不是在这种情况下的话,也许算得上是一趟快乐的兜风之旅。她也开始慢慢喜欢起Fiat Panda这种车了。
      但是,只要她稍微一转头,堆积在后座的物品就立即映入眼帘,让她不得不忆起等在前方的事物。
      “你的行李里面装些什么?”依田看见早苗的视线,如此问着。
      “大概就是些能进行初步诊疗的器材。另外,我还从医院拿了些专治线虫病的药,像是Thiabend azole或Mebend azoles类的……”
      “这样啊!”
      依田虽然没有发表任何感想,早苗却明白他在想什么。不管带什么药来,主要用处都只是求心安的吧!根本没有什么驱虫药能够将聚集在脑干深处的巴西脑线虫赶尽杀绝。
      “依田,你那一大包行李是什么?”
      “啊,我想可能派得上用场。主要是些可以消毒土壤的杀线虫剂,或是有机盐素之类的杀虫剂,是我到农学部的附设农场那弄来的。”
      “……原来。”
      之后,两人的对话就这么中断了好一阵子。
      早苗开始觉得,今天如果邀福家一起来的话,心里面可能会更为踏实。虽然有点狭窄,不过他可以坐在后面的纸箱上。早苗想像着那副情景,嘴角便不自觉地松弛了下来。
      但是,依田强烈反对求助于福家。他认为如果要对新闻记者坦承所有秘密,就必须要有将一切公诸于世的决心。在如今混沌未明的阶段中,也只有秘密调查这条路可走了。结果,早苗也不得不同意依田的看法。
      依田就像在聊天似的,以轻松的语气说:“我之前不是说过,我老婆死在一场意外中?”
      “嗯。”
      “其实她就像是被我杀的一样。”
      早苗被这突兀的句子吓了一跳。虽然她觉得也许把话题岔到比较不敏感的事情上比较好,可是根据她在安宁病房中的工作经验,早苗还是决定听他把话说完。
      早苗沉默地等他开口。依田过了一会儿才像崩溃的堤防般开始滔滔不绝地说着话。“事情发生在五年前。我因为晚婚,那时候是新婚头一年而已。我老婆当时怀有八个月的身孕,有天晚上说想出去兜风散心。我们结婚前也常晚上开车出去兜风。”
      依田抿起嘴,他似乎是回忆起当时的情景,望向自己握着方向盘的双手。
      “……我才刚感到一股不祥的预兆时,前面就有什么东西突然高速撞过来。当我察觉到那是辆没开头灯、逆向行驶的轿车时,反应时间只剩下零点几秒而已。我紧急把方向盘打向左边,千钧一发地闪过了那台车。可是我们开的车却冲上人行道,撞上了电线杆。我奇迹似地没受半点伤,可是我老婆坐在我隔壁,却当场死亡。当然,小孩也没活下来。”
      “太不幸了……”
      “我到现在都还不知道那个肇祸驾驶是什么人物,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吧!对方只是超速而已,现场连任何一片烤漆还是煞车痕都没有。我也因为当时一片混乱,只记得是辆白色的轿车,其他什么特征都想不起来。结果,这件事只单纯被当作是我驾驶分心或打瞌睡所造成的个人过失意外。不论我再怎么向警方和保险公司强调有辆逆向行驶的车子,他们都认为那只是我为了规避责任编出来的谎话而已。”
      早苗想不出任何安慰的话语。
      “我现在还会梦见当时的情景。我在梦里还是紧急把方向盘向左打,对方则安稳地离去。而这次,我抱着我那动也不动的老婆,咬牙切齿地想——下次我一定不会再闪开来,就和你正面撞撞看。”
      话说完后,依田紧闭上嘴。他两手紧紧握住方向盘,并以骇人的眼神持续凝视着前方。他的侧脸僵硬,似乎拒绝任何安慰似的。
      早苗放弃尝试与他交谈,沉默于是再度降临,耳边只传来四处飘荡的风声而已。
      她终于明白是什么原因让依田的心笼罩在黑暗的阴影之中。从他平日粗鲁、强硬的态度,根本看不出他曾有如此痛苦的过往。他也许是凭借着强烈的意志力才能自律至今的吧!但是,即使他以若无其事的面孔掩饰外表,内心的伤痕至今依然尚未痊愈,而且不断地淌血。
      早苗心想一定要做些什么来拯救他才行,至少,或许能够帮助他减轻痛苦。即使不可能完全忘记过去,至少也要慢慢地向前看,将生活重心寄托于未来的日子。如果她能够做些什么的话……。
      她不久前就注意到依田似乎有心事。他本来就不像是会坦率道出本身想法的那种人,不论他做什么,大概都会被这段痛苦的回忆牵绊着吧!即使意外发生至今已过了五年,依田似乎还会因为只有自己获得幸福而感到罪恶感。
      然而他和早苗相识才没多久,就愿意全盘托出一切,这点让她暗自高兴。
      问题在于,他为什么会想在此时说出这段往事呢!
      也许依田是怕现在不先说的话,以后可能就再也没机会了吧!
      因为在他们现在要去的地方,有个等着他们的东西。
      从那须交流道下了东北快速道路后,Fiat Panda在那须的街道中继续向北行驶。走了一阵子后,车子便右转。
      “啊,停一下!”
      听到早苗的叫声,依田反射性地踩煞车。Fiat Panda的煞车功能似乎好得过头了,车子在路边停下时,整个人仿佛都快往前摔出去一般。
      “怎么了?”
      早苗指向写着“天使的荆冠美术馆”的看板。
      “赤松助教去的……?”
      “嗯,一定是这样的。我之前一直觉得很奇怪,如果赤松助教是直接到那须高原野生动物园的话,为什么会发现这个美术馆。原来赤松助教是在经过这条路,想前往研习屋的途中,偶然间看到这个看板。然后被‘天使’这个词所吸引,顺路过去看看的。”
      “原来如此。……这样的话,那就不会错了。”
      依田一踩下油门,Fiat Panda便倏地急速奔驰。一栋栋别墅点缀于高原秋色弥漫的群树之间,他们开着车高速穿梭其中。中途由于驶进了一条狭窄的道路,路面状况忽然转坏,与方才相较之下,行程变得颠簸不已,不过他们已经没有那份闲情再去注意乘坐的舒适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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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2-1 07:40:57 | 显示全部楼层
      早苗悄悄窥视依田,她明白他之所以会猛踩油门,是因为心底正面临天人交战,不加速前进的话怕自己会萌生胆怯之心。早苗也意识到心中的那份恐惧正在逐渐膨胀。
      当他们转过一个大弯道,来到一个树木较为稀疏之处时,Fiat Panda忽然减速,并缓缓地停了下来。
      “大概就是那里了。”依田指着在白桦树林另一侧的建筑物,喃喃低语。
      早苗凝视着那栋房子。那栋灰泥外墙的两层建筑物看来平凡无奇,只有正面崁入白墙中的原木比较显眼而已。从外表看来,那只是普通的休闲疗养设施而已。
      四周一片死寂。这附近不但没有其他的别墅,也和车辆往来频繁的道路相隔一段距离。不论如何竖耳倾听,建筑物本身都完全没有发出半点儿声响。
      两人有一阵子就这么监视着那栋建筑物,后来依田再度发动车子。
      “怎么办?”
      “像这样待在这里也不是办法,先把车子开到前面去再说。”
      早苗压抑住想拔腿就逃的情绪,紧握住双手。
      依田将Fiat Panda在建筑物的正前方。他让引擎空转着,并打开车门望向早苗。
      “你在车子里等。”
      “不,我也要一起去,”
      依田原本还想说些什么,不过当他看见早苗的神情后,便默默地关掉引擎。
      建筑物正门口挂着一块木牌,其上仅轻描淡写地写着“那须高原研习屋”几个字。依田确认过信箱上的地址无误后,便按下门铃,可是,并没有任何回应。由于正面玄关处没有上锁,于是依田打开厚重的原木门扉,向里头叫了声“有人在吗”。
      果然还是没有回应。不过早苗却直觉这里并不是没人在,她感到似乎有很多人不知道躲在哪屏气凝神地窥探着他们两人。
      他们等了一会儿之后,依田便穿着鞋走进屋内,早苗虽然有点不习惯,却还是照着做。如果脱下鞋子的话,柔软的脚底可能会有受伤的危险,而且如果有个万一的话,穿着鞋要逃也比较快。
      玄关正对着一面墙,左右连接着两条走廊。有标示牌写着,往右是餐厅,往左是大澡堂,两人决定先到餐厅看看。两人所到之处虽然有餐厅、厨房设备,以及放置着电视和沙发的休憩室,却没有半个人影。
      早苗眺望整个餐厅。这里也不是说特别凌乱,不过就是几张椅子被拖了出来,桌上还放置着杯子。然而,这样的杂乱感却笼罩在一股奇异的氛围中。烟灰缸边缘还放着一截已经熄灭的香烟,看来像是刚抽了两三口而已。
      “你不觉得这里好像不久前还有人生活,不过那些人却忽然消失了一样?”
      “嗯,简直和那艘幽灵船The Marie Celeste没两样。”
      早苗打开厨房的门。一股仿佛在夏天中开启装满垃圾的垃圾桶恶臭,瞬间扑鼻而来。他们立刻明白恶臭的源头为何。大量未清洗的碗盘就这么堆在洗碗槽中,上面吃剩的菜饭都已经腐败了。
      “这里真是杯盘狼借啊!”
      依田也皱起了鼻子。
      “就算住在这里的人真的都失踪了,看来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看这种情形,应该至少过了两三个礼拜了吧!”
      依田指着覆盖在盘子上,那一大块不该在这种季节出现的霉菌。
      “怎么办呢?”
      “我们去二楼看看。”
      两人爬上阶梯。虽然早苗胸口的骚乱较方才更为强烈,不过拉开日式拉门一看,才明白里头什么都没有。如同大宴会场般铺设着榻榻米的室内角落,虽然遗留着许多行李,可是却没有看到任何人的踪影。他们查看了其中几件行李,却只发现换洗衣物、化妆品、MDPlayer、钱包、文库本等物品。
      “已经够了,我们打电话给警察吧!”早苗看着依田的脸说着。她感到整个建筑物中充满着令人窒息的气氛,一心只想尽速离开此地,她觉得自己再也受不了了。
      “真奇怪……”依田不知道有没有在听早苗说话,淡然地说着。
      “奇怪?再怎么看这都已经算得上是异常诡异的情况了吧!”
      “不,不是这个……我们是不是都没有看到拖鞋?”
      “拖鞋?”
      “平常在这种地方都要穿拖鞋吧!玄关那里虽然有好几个拖鞋架,不过上面只摆着两三双拖鞋而已。如果这里的人全部集体失踪的话,也是穿着拖鞋消失的。”
      听他这么一说,的确是很奇怪。可是如果要详加解释的话,到底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那,他们是还在这栋建筑物的某个地方……?”
      “总之,我们先到一楼去看看还没查过的地方。”
      他们步下阶梯,经过玄关前,这次往大澡堂的方向走去。大澡堂入口位于走廊左侧,再往前走似乎是车库。
      依田打开通往脱衣处的拉门。
      早苗倒抽了一口气。
      有许多拖鞋凌乱不堪地被丢在那里,看起来大概有三四十双吧!不论这里的澡堂有多大,所有人一起进去也太不自然了,而且这些拖鞋的摆放方式也太过杂乱无章了。就算是幼稚园的小朋友也不会把拖鞋丢成这副德性。
      最让人毛骨悚然的是,照理说应该有这么多人在的大澡堂,却一片寂静没有半点声响。
      此时,早苗的鼻孔敏感地嗅出了一股异味。这味道和充斥于厨房中的那种厨余腐败臭味不一样,这是她在医院中常接触到的人类排泄物臭味。
      依田将拉门就这么开着当作退路,并且踏上脱衣处,早苗也跟在他身后。他们一边注意着大澡堂的方向,一边查看置衣篮。虽然里头有好几件脱下来的衣服,不过数量根本无法和拖鞋数量相提并论,难道大多数的人都是穿着衣服进入大澡堂的吗?依田静静地指向大澡堂的玻璃门。
      早苗吃惊地呆立在原地。
      大澡堂由于从窗户射入许多阳光,因此比脱衣处明亮得多,透过雾面玻璃还能看见其中模糊的人影。
      有个人就在玻璃门附近,看来似乎是坐在澡堂冲澡处的瓷砖地板上。另外还可以看见更里侧的浴槽周围,似乎有人影围成一圈坐着。不过,其中没有任何一个人影有丝毫的动作。
      依田缓缓地走过去,并将手放在大澡堂的玻璃门上。早苗完全没办法移动自己的身子,她双手紧紧握拳,连指甲都戳入了掌心。
      玻璃门才刚拉开就斜向一边,轨道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卡到了。就在此时,一阵强烈的恶臭从其中窜出。依田刹那间虽然萌生退意,不过他再度以两手抓住玻璃门,猛然将其整个拉开。
      那个东西就在四、五公尺之外的地方,面朝这边坐着。
      因为那东西身上穿着无袖运动衫和运动短裤,所以勉强可以判断出这东西之前曾是人类。
      这是……什么,骗人的,……怎么……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早苗喘息着。
      这人的头部直径比普通人大上好几倍,几十根白色垄状的突起物纵横交错其上,毫无血色的皮肤仿佛快要被撑破了一般。那些隆起物显然具备骨骼的特征,让人联想到热带植物板根的薄骨,直接从头盖骨中长出来。如果没有这些骨骼的话,这些软趴趴的肥大组织可能会崩溃吧!
      由于头部整个膨胀起来,造成双眼极度往颜面中心靠拢。不仅如此,那两只眼睛几乎被四周挤压过来的柔软组织所淹没,看起来只像是两个幽暗的蛀孔而已。原本应该长着鼻子的地方也只剩下气孔之类的东西。另外,看来似乎是嘴巴的皲裂处,也几乎完全消失不见了。
      他的胸部犹如一个膨胀的巨大灯笼,穿在上半身的无袖运动衫已经被撑裂。透过薄薄覆盖于其上的皮肤,能够看见细如网眼般分枝生长的怪异肋骨。
      涨大如气球般的腹部使运动短裤卷了起来,几乎像是快被脱下一般。他的股间覆盖着无数疣状的小突起物,完全不见任何类似性器的器官。
      此外就像是废弃物般被丢在一边的四肢,其上别说是脂肪或肌肉了,就连骨骼都似乎已经完全消失,萎缩地像条绳子,最前端还可以看见附着黑色指甲的指头遗骸。
      早苗察觉到自己正发出凄厉的尖叫声。不过她无论如何都停不下来,她被那股赤裸裸的恐惧感击倒,不停地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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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5]常住居民I

     楼主| 发表于 2021-2-1 07:41:13 | 显示全部楼层
      03
      当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正紧抓住依田的胸口颤抖着。
      “平静下来了吗?”
      她连要以点头来回答依田的问话,都感到相当费力。
      “很遗憾,我们来迟了……他们已经进入第四阶段了。”依田轻声说着。
      早苗想起在灵长类中心所拍摄的录影带画面。那些曾是食蟹猴、草原猴,和松鼠猴的袋状物体。
      早苗越过依田的肩膀,望向大澡堂内部。
      方才那个人身后的众人身影,映入她的眼帘。大多数人都集中在浴槽四周,其中有些人面朝入口处。
      只消一眼,她便明白所有人都已经产生奇形怪状的变形现象。这里的光景和卡普蓝手札中所夹放的那张照片极为酷似,就是那些排列在沼泽旁,变形成袋状的秃猴……。
      如同噩梦般的超现实感如海浪般席卷而来。她的视线模糊了起来,她甚至搞不太清楚自己身在何方,以及自己在这里做什么?
      早苗再度凝视着大澡堂,之后缓缓地挣脱依田的怀抱,走到脱衣处的角落,跪在洗手台前。
      她激烈地开始呕吐,她的胃袋好像被什么东西提起来似的痛苦万分。但是如果能够让她的脑袋一片空白的话,不论什么样的痛苦她都欣然接受,早苗弯着身子持续呕吐。
      等到可以吐的东西都吐完了,横膈膜的痉挛终于缓和之后,早苗转过身去。
      虽然理智告诉她不可能,不过她就是没办法抹去那种本能的恐惧,害怕那些变身成异类的人会从大澡堂中飞身而出攻击她。
      “你不要紧吧?”
      依田把手放到早苗肩上,连这样的触感都能让她整个人心头一惊地几乎跳起来。
      “你不用担心,他们都已经死了”
      依田似乎能够看出早苗的恐惧。
      “这些人到底是怎么了?”
      “第四阶段……也就是说,产在感染者身体中的虫卵孵化,孵化的线虫成长后又再度产卵,接着又孵化。这些线虫掏空宿主的整个身体,并尽可能地增加个体数量。”
      早苗身子直打哆嗦。
      “正常情况下,寄生虫是不会在宿主体内无限增殖的。”
      “其实也有很多例外,像是旋毛虫、颚口虫、裂头增生虫……”
      “可是那些变形的身体呢?人体怎么会变成那种样子呢?”
      “这恐怕是巴西脑线虫干扰宿主DNA所产生的结果。”
      “你是说它们能够操纵基因?”
      早苗感到背脊发凉。那么在身体变形成如此怪异模样的过程之中,他们都还活着罗!
      “巴西脑线虫最先是操纵脑部,再来就操纵基因,是种终极的寄生生物。它们应该是以脂肪或肌肉作为食物,一边繁殖,一边改造宿主身体的吧!它们扩充身体容量,建构出增殖所需的空间,并且在榨光养分后就分解像手脚这种不需要的器官。”
      依田的表情转为严峻。
      “和群居在苹果里的线虫一样,人类的肉体对它们而言只是住所兼粮仓罢了。那个男人的身体应该也已经几乎被吃空,内部都已经被线虫占领了吧!推算起来,线虫至少占他体重的一半以上。”
      这样到底可以换算成几只线虫呢?几亿,几百亿,又或者是以兆为计算单位呢?“那些肋骨也是为了支撑因线虫而膨胀的组织,才会变成那种笼子的形状。就如同Dawkins所说的,基因设计是相当精密灵巧的。基因不只设计出生物的肉体,也会设计出周边环境。为此,DNA已经写入了必要的所有指令……等等。对了,设计图,就是为了这些设计图才会需要这么多的资讯量,”
      “什么意思?”
      “我是指巴西脑线虫的染色体组。我一直都觉得奇怪为什么它们会需要这么这么大又长的染色体组,现在仔细想想这根本没有什么好奇怪的。蜜蜂的基因里不只是蜂体组织,还写入了六角形蜂巢的相关资讯。和这个道理一样,巴西脑线虫的基因里也包含了如何改装宿主身体的设计图。”
      在和人类相差一大截的线虫DNA里写入任意让人体变形的资讯……。只要这么一想,一股强烈的厌恶感便随之沸腾。
      早苗再次看着大澡堂,那里是被恶魔附身的人类坟场。
      “总之,我先确认一下有没有生还者。……唉,虽然这样的可能性简直是微乎其微。”
      早苗抬起因为呕吐仍然湿润的双眼说:“我也来诊断看看。”
      “可是你……。”
      “不要紧的,我之前不知道已经看过多少人死在我面前了。”
      依田依旧显露出担心的神情,不过早苗却缓缓站起身来。当她再度踏入大澡堂时,全身的鸡皮疙瘩都竖了起来,双脚也随之僵硬。只是凭着那股使命感,她拼命地压抑想要落荒而逃的情绪。
      “地球的孩子们”的会员都维持着像不倒翁的姿势,坐在瓷砖地板上。似乎是因为膨胀的组织下垂后重心变低,才使得身体保持稳定。
      靠近一看之下,才发现其中多数人的身体已经变形成更为奇异的样子。他们的身体上到处都长着异样的突起物,就像是奇幻风格的前卫艺术作品上所使用的石、铁、木质等素材一般。如果变异是因为基因受到操控的话,那么在人体细胞死亡的同时变形也会随之停止。所以,这些人必定活得比之前的那个男子还要久。
      早苗悠长且颤抖地吐了一口气,她知道自己的神经已经开始麻痹了。第二个人头上的白色隆起物和先前那个人没两样,不过除此之外,颈部到腹部还有细长的突出物密密麻麻地丛生着。这些突出物前端都呈圆形,看起来就像是巨大蜗牛的眼睛一般。
      早苗谨慎小心地避开那些突出物,在颈动脉附近进行触诊,她的指尖不听使唤地颤抖着。如同他们先前的预测,她感觉不到任何体温或脉搏。
      “这个人已经死了。”
      早苗反而因此松了一口气。在这种情况下,死亡对当事者而言才是一种幸福吧!
      “这个也是。”
      依田也摇摇头。
      “不过,这个……真是太惨了,是不是因为DNA操控出了什么差错呀……?”
      早苗望向坐在依田面前的那具死尸。巨大的身体各处,杂乱无章地长着如细枯枝般的下垂物体,仔细观察才发现那些全都是和婴儿手臂一般大的人手。所有的手都已经像木乃伊一般地萎缩,看起来可能有二十只以上。
      早苗移开视线,她怎么样都无法阻止自己的牙齿喀哒喀哒地发出声响。她只想尽速逃离这个地方,如今早苗最深刻的心愿唯此而已。
      但是,自己的工作还没有结束。早苗咬紧牙根,继续一个接着一个进行触诊。下一个诊断的人,由其剩余头发的长度看来应该是个女性。不过她的头皮秃得很厉害,黑发密度已经变得相当稀疏,看起来就像是一只巨大毛虫的头部。
      长在她身上的突出物比前一具遗体还要繁盛,让早苗联想起海葵的触手。
      那些一根约有二十公分长的突出物从皮肤长出来,由细到宽的外形状似铃铛,底端在即将变宽之处收尾。长在突出物最前端的圆形物体有些甚至达直径一公分。
      早苗原本想对这些突出物进行触诊,不过她却中途将手缩了回来。虽然没什么特别的根据,然而她下意识地收到警讯,直觉只有这些突出物是绝对碰不得的。
      她看了看这个女性接触到瓷砖的身体部位,确认遗体已经出现尸斑。以这样的遗体大概无法判定出正确的死亡日期,不过她猜测这个女性可能在一天前就已经死亡了。
      大澡堂中总共约有四十三人,其中有三十人是以相同的间隔排列在浴槽四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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