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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black白夜

《谋杀》-我为我没有隐藏好自己道歉,作者:小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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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擦汗
    2024-4-9 1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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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1-2-19 13:39:38 | 显示全部楼层
      得意地将双手抱在胸前正是李子平,他抱着手,叼着牙签,脚靠在墙边上,看着面前的木门。这里是市中级人民法院。正是下午两点三十的上班时间,法院里各种人员来往不断。但这里稍微好些。这条走廊只有一个门,正是临时关押所,专门关押马上出庭受审的犯人。
      而现在临时关押所这扇门里面的,正是李子平自己亲手擒住的,猖獗一时的剧盗,神偷侠盗罗汉。帅,真他妈帅啊!简直太崇拜自己了!想到这里他不由咂着口水挺直身体,只觉得自己全身上下无一处不英姿飒爽,无一处不可以拿来形容威武英俊这四个字。配上警服和配枪,现在他简直觉得这些法院的小姑娘哪个走过时候不拿眼睛瞟他,都应该拖到审判厅判剜眼刑。法院的工作人员在一边上下来往,有些熟识的不时停下来招呼:“小李队,有任务啊?”“哟,李子平李队长来了,你父亲还好?”很遗憾,这些打招呼的人个个都是审判员一类有头有脸的角色,就是没有一个漂亮女孩子。
      李子平不得不把抱着的手和蹬在雪白墙壁上的脚放了下来,规规矩矩地把帽子夹在腋下——而不是大腿之间,挺直身上的蓝黑制服,装出笑脸一一回应。李子平心里盘算,估计十个里面有十个是冲着他位高权重的父亲才搭理他的。尽管他今天是出庭作证,有公事在身,他也不得不一边点头哈腰微笑着应酬,一边心下牢骚老爹的势力影响无所不在。
      李子平心里叹了口气,转念开始想象木门里面的“神偷侠盗”罗汉现在的落魄样子。抛开其它的不谈,神偷侠盗罗汉还是蛮有意思的。之所以说神偷,是这厮从黑山白水一路偷到天涯海角,啥都偷,从装钞票金条的银行到装唐碗宋盆的博物馆,但不伤人不使坏,就是不失手见不着人。之所以称侠盗,则尤其让人啼笑皆非:每偷一处,变卖赃款之后就拿出一小部分,罗汉这厮就以“神偷侠盗”署名捐给当地的红十字会或者希望工程,搞得人家接受也不是不接受也不是。后来人家都作为赃款交上来,这厮也不知道以什么途径打听到了,又变花招:不留姓名匿名捐,但记下钞票号码,待差不多人家入账了再写信来表示身份。事实上,李子平知道早些时候罗汉的绰号正是“贼王”,估计罗汉署名捐赠是嫌弃这个绰号不好,花钱买名,而他也果然得了“神偷侠盗”的称号。
      名号倒也罢了,最让李子平气愤的是,这厮竟然写得一手好字!每次写信给慈善机构半文不白咬文嚼字也罢,有时候还连诗带词那也不提,还居然是大不咧咧的一篇宣纸上的毛笔书法!而看过的居然人人看得连连点头。市公安局一个副局长是市作协副 ,算是懂行的,看过都说这文章文理细腻,这大字笔意高雅,说此人文化修养极为深厚之余还大加击节赞叹。李子平自己看罗汉的草书连字都认不全,当然对此极忿忿不平。不过,话说回来,李子平自己平心而论,觉得这厮哪怕光凭捐款这一手,记载进中国盗窃史也是当当然的。
      “当当”的一声轻响,门开了。几个法警押着“神偷侠盗”罗汉走了出来。李子平这时候已经叼着牙签走神到天涯海角去了。他一贯觉得叼牙签很酷,但只是为了在女孩子面前装神,绝对犯不着在这个男人面前摆。“神偷侠盗”罗汉不到二十五岁,名字很威武,样子却出乎所有人预料:眉清目秀斯斯文文,星目柳眉薄唇粉面,又留着齐肩发型,真人比照片更有点阴柔美的感觉。逮他的那天要不是眼见他跟个小姐在床上打滚,连李子平都会觉得这会不会是个女人——女侠盗,更让人觉得传奇,大家更喜欢听也更倾向于相信这一类故事。马上要押罗汉去审判厅读宣判书了,这时候罗汉还没剃发,只是用橡皮筋把头发绑在脑后,拷着手。罗汉看到他,本来就沮丧的眼皮更垂了下去。
      李子平冷笑两声:“我操!别他妈一脸活不出来的样子,不就是去新疆种棉花么?你偷钱捐给人家还写信嚷嚷得振振有词,说要为祖国慈善事业做贡献,这个为他妈祖国纺织事业做贡献也一样不是?在社会主义国家只有分工不同没有高低贵贱之分……”
      众法警哈哈大笑,法警队长道:“小李队早来了?”
      “刚来刚来。几点开庭啊这是,下午还有场球赛。”
      “一会儿,就一会儿。我们也没办法,上面交代说这家伙身手好,你亲自逮过他,让你一路跟着他看着点别出什么岔子。下午谁打谁?”
      李子平眉毛一挑正待说话,罗汉忽然道:“李队,栽你手上我服了。可你怎么知道是去新疆种棉花的?严重盗窃可是有死刑先例的。”
      法警队长道:“你他妈给我住嘴!”回头对李子平道:“听说这厮捐钱给希望工程是真的?”
      李子平摇头:“估计不会承认,承认就不好判了。”
      罗汉抬起头:“我真有捐的。”
      李子平道:“去你妈的,你以为你是亿万富豪啊,还他妈搞慈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他妈是为了以后万一失手留条后路。还假惺惺问会不会有死刑,哼,给我造舆论压力?大善人神偷侠盗罗汉被恶少衙内李子平打死了?”
      罗汉抿嘴微笑起来,李子平一呆,继而一阵恶心,要不是看过他光屁股的样子,真想再脱了这厮的内裤再检查检查清楚到底性别是什么。他怒道:“兔儿爷!他妈笑什么?对了,我那天想到你为什么叫罗汉了。”
      法警队长:“这厮真姓罗名汉,也真好笑人。”
      李子平道:“呸,这个肯定是假名!你想想,侠盗,侠盗是他妈谁?侠盗罗宾汉么,对不对?”他回头把脸凑上去,“个人好奇问一下,你他妈把宾字弄哪儿去了?偷了么?还是捐给红十字会了?”
      罗汉忽然像看到了什么东西一样,眼光一闪,道:“报告队长。我要报告犯罪团伙内幕,争取宽大处理。”
      李子平和法警队长对视一眼,李子平道:“狗屁,什么犯罪团伙。现在说也晚了点。”
      罗汉瞪大眼睛:“真的,队长,你凭什么相信,这么多案子是我一个人做的?我有同伙。我……我不是神偷侠盗,神偷侠盗不止一个人!”
      李子平和法警队长再次对视一眼,李子平把牙签拿在手里:“你说。但是判决肯定不会改了,进去减刑。”
      罗汉道:“不行,只能给你一个人说。他们在公安系统里面有内应。你逮我证明你清白,我只敢给你说。”
      李子平看向法警队长,法警队长点点头,一挥手,几个法警朝走廊另一头走出十来米。李子平皱眉道:“说吧,他们听不见。”
      罗汉把嘴凑到李子平耳边,飞快道:“宾字给你妈,你妈那儿有病!”接着用头重重一甩撞在李子平的下巴上。
      李子平只觉眼前一抖,就知道坏事了。下巴一阵剧痛,待他睁开眼的时候,罗汉的身影已经闪过了走廊拐角。几个法警在走廊另一端,离李子平他们更远。李子平没有犹豫,他几步冲上前,闪过拐角拔枪就打。“砰砰砰砰”四枪连射。在部队和特警队的几年训练在这时候体现出成果,他清楚地看到罗汉的左肩在枪声中晃了一下。
      子弹面前人人平等,法院里法官律师检查官嫌疑犯纷纷尖叫一片,全都抱头蹲地一个动作。法警队长一边冲上来一边喝道:“不能开枪!”但李子平根本就不理他。罗汉的身手他相信,他更相信全中国没有谁比自己更了解罗汉这个人。这个时候不开枪那么这辈子都甭想再看到这个人了。他和几个法警朝前跑去。血渍在罗汉中枪的地方出现,但再拐一处就连人带血不见了踪影!李子平想了想,忽然想起一件事,于是回到罗汉中枪的地方。他看见带血的手铐被扔在一边,他蹲下仔细地找,终于找到他想要的东西——那根牙签!罗汉就是这样开手铐的!
      他四下看了看,用脚把牙签踢到果屑桶外面的那堆垃圾里去。法警队长如同没头的苍蝇一样,哭丧着脸见他跑上前就跑上前,见他回来也跟着回来。李子平知道原则上说罗汉仍然在法警的手上,罗汉这个时候脱逃他李子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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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2-19 13:40:09 | 显示全部楼层
      不负主要责任——至少,在没人知道牙签的情况下。于是他大喝道:“愣什么?马上拉警报!封锁!他妈的,所有门,窗,走廊,都必须在视线控制之内!马上!”
      众法警一哄而散,法警队长蹲下来,看着那个带血的打开的手铐,喃喃道:“是神偷侠盗……这是神偷侠盗……”

      罗汉反手用指头塞在肩膀的弹孔上,冲到女厕所里,一间一间格间的推门,里面都没有人。直到最后一间,门从里面锁上。他一纵身,脸上痛得抽了起来。一个胖女人正抱着头坐在马桶上直哆嗦。他跳了下去,一掌击在胖女人的后脑上,胖女人哼都没哼就晕了过去。他满意地看到胖女人黄色的大眼镜很合他意。他开始飞快地脱自己身上的衣服,并将胖女人身上的衣物一一除去,一路脱到胸罩,他恶心地看到胖女人母猪一样的哺乳器官上竟然还纹有蓝色“Suck Me”的字样。他只愣了半秒钟,一咬牙脱掉胖女人的胸罩。接着他打开抽水马桶盖子清洗伤口。二十秒后,一个长发披肩的女人伙同所有尖叫的法院工作人员涌出了法院大门。
      罗汉肩上的剧烈疼痛在减轻,但他知道那是错觉。李子平的子弹从背后穿入,塞在了他锁骨与肩膀之间,他无法判定是否伤到了骨头。他只好庆幸现在警察都不用五四大手枪了,否则他的肌肉会被绞碎,甚至可能直接一枪把整个肩胛肌打飞。
      罗汉心里估算了一下,塞在弹孔上卫生纸只能维持衣服不见血大约一分钟,而他散开的头发的遮挡作用更有限了。至于伤口感染与否,那就只有交给老天爷定夺。想到这里他感到腿有点发软,于是不得不抬头打望,前面一幢白色的十多层高的建筑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满意地看到了红色的十字架和“东湖医院”几个字。他急需找到僻静地方隐藏,第一时间干的事情不是检查伤势或者止血,而是扔掉那个戴在胸前的大胸罩。那玩意儿正发出一阵怪异的味道,老让他想起产生动物园这种不好的联想。他需要摆脱这玩意儿因为他需要集中精神对付马上追踪他的警察。医院则使化装和治伤两者都有机会兼顾了。事实上,如果不是急于摆脱胸前的这个玩意儿,也许他并不会去医院冒险。
      不管怎样,他放慢自己的速度,慢慢地走进东湖医院的大门。
      后来想起,他相当后悔这个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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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4-9 1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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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2-19 13:40:28 | 显示全部楼层
      几朵白云温柔的漂浮在天空,张抒无聊地踢着脚从住院大楼下来,在花园里喘口气。阳光正好,树荫下她一身洁白的护士装遮盖住了她肩上的蝴蝶纹身,却掩饰不住让人想入非非的婀娜动人的姿体。并进一步衬托出她让人侧目的唇红肤白。但护士裙让这一切恰到好处,到目前为止,任何人只会看到这里有个白衣天使。她摘掉护士帽,任凭微风吹过盘起的长发,以仿佛放弃掉翅膀的天使般的表情深呼了口气,手伸进口袋摸着打火机,想找个没人的地方抽支烟。但这时候她却被叫住了。
      “张抒!”
      张抒认出来人是高明炬,内科主任,很有机会上位副院长的人。于是她不得不打消掉吸烟的念头,恭谨道:“主任。”
      高明炬笑眯眯道:“怎样,最近?你妈妈上个星期托人给我带了好大包茶,你替我谢谢她。不必总这么客气。”
      虚情假意的开场白……张抒暗自嘀咕,脸上却挂满笑容:“那是应当的,您可不能客气。”
      “嗯,”高明炬显然并不把一包茶放在心上,“我说,听说有人见到易振国回来了,是真的吗?”
      张抒并不知道谁易振国,只好瞪大眼睛。高明炬摆摆手:“算了。我忘了,老易走的时候,你们都还没来医院。你见到郑翼了吗?”
      郑翼!又是郑翼!张抒抿着嘴。
      张抒不知道郑翼今天上来是跟易振国在一起。但她知道郑翼与尹鹏飞的每一件事情,从他们在学院里面到医院里面,再到后来的手术。无它,只是因为张抒是,曾经是,蒋小雪最好的姐妹。她们一起在医大的附属卫校认识,一起读书,又一起实习,最后因为不同的际遇而留在了这家全市、甚至全省都数一数二的综合性大医院里。张抒曾经很羡慕蒋小雪,她有和蒋小雪相当的花容月貌和优雅气质,甚至众所公认的是,蒋小雪是清丽高雅的典范,而张抒比之蒋小雪,更有一丝动人的抚媚。但蒋小雪还是拥有一个帅帅的男朋友和一个酷酷的老公。张抒记得曾经有那么一段时间,她和郑、尹和蒋四人几乎天天在一起。那时候尹鹏飞和蒋小雪还是一对令人羡慕的鸳鸯,而几乎所有人、包括她自己都以为,她会和郑翼成为另外的那一对。但后来的事情却是郑翼、蒋小雪和尹鹏飞三个人的恩怨,没她什么事。张抒没有在人前抱怨过什么,只是偷偷将郑翼的称呼换成了“郑大夫”,然后偷偷地开始抽烟、喝酒、泡吧、过夜生活。也许是心无旁贷,她的工作能力让她年纪轻轻就成为了护士长,但她反而觉得这并不是一个女人骄傲的资本,她更加地羡慕蒋小雪。直到——
      她心中暗自叹了口气,自古红颜多薄命,这话一丁点错都没有。
      高明炬奇怪地看着张抒对他的询问不理不睬,竟自默然摇头无声地转身离去。他只好无奈地耸耸肩膀。他一直关注于医院发生的种种事情,也许出自一个没有竞争对手、即将成为副院长的责任心。事实上自从副院长生病离开之后,他就对医院的一切都关心异常。有时候其关注热情和范围远远超过了内科主任的所应有的。高明炬有自己的消息渠道,他知道易振国回来了。那是名中医易振国,五世单传的中医世家,东湖医院的传奇人物。对易振国和院长步尧之间的恩怨,高明炬清楚得如同张抒清楚尹鹏飞和郑翼的事情一样。步尧什么都好,就是裤腰带太松了。而且由于一直没有被惩罚过,似乎一直都很松,在易振国的老婆面前松了,一直到郑翼的老婆面前也没紧上。兔子还不吃窝边草,步尧这一手实在是让人不齿。高明炬心里骂了一句娘。张抒也长得蛮漂亮的,步尧却不来打主意,高明炬不清楚是不是因为张抒家里跟自己关系不错的缘故。
      但不管如何,这都是个机会。他抬头,看见张抒袅娜的身影消失在不远处停车场。停车场里有辆奥迪A6,那是院长步尧的座驾。他的眼光飘忽起来,穿过汽车,到达汽车里的座位,又上升,慢慢上升到院长办公室的十五楼。那里有一间办公室,和医务人员的办公室完全不一样。那里有真皮沙发和老板桌,有鎏金烟灰缸和一副“百草”行书,有好几幅在非洲肯尼亚扎沃大草原的放大照片。那个位置……如果,他有机会?
      在之前,一切的准备都仅仅是副院长的问题,而现在,似乎……
      也许,现在有个机会摆在他眼前……
      “高老师”一声叫嚷打断了他的思路。他略微不快地皱紧眉头,并没有马上回头。
      那人不依不饶:“高老师!”
      高明炬听出那是心理科的一个刚留下的副主任医师,一个叫任为的他亲自推荐来的学院助教。
      “我找到郑翼了,”任为气喘吁吁地跑来,“他在住院部陪一个病人。我看了看,跟你形容的易振国一模一样。”
      高明炬心里陡然泛起一股怪异的感觉,郑翼和易振国,他们怎么会在一起?他们搅在一起会干什么?
      猛然,高明炬的鼻翼扇动,那是为了步尧!一定是这样!
      中午时分,四个全副武装的法警来到住院楼十五层,将所有办工人员赶出了这一层。高明炬从自己的消息渠道得知步尧被法警控制并将出庭对2.14假药案作证。这样大张旗鼓郑重其事,显然步尧个人在假药案中牵扯极深,深到了需要国家派武装人员保卫他那张嘴安全的地步。而这个时候郑翼居然和多年不见的易振国凑一块儿绝对没有什么巧合可言。其实自从蒋小雪出事后,他让心理医生任为多关注情绪很不稳定的郑翼,也并非完全出于领导对下级的关心。郑翼可是把快刀!尤其是对步尧。虽然在这一点上他没有什么可以触碰到实质的计划,但也得给自己准备着。
      但是,如果这把快刀和易振国这把利剑加在一起呢?
      好戏开始了!高明炬无声地露出一个让任为困惑的笑容。
      
      
      张抒回头,没有人看到她。新建办公楼的工地上响声四起,反而衬托出这个地方的安静。四棵大树分列在左右,底下一排石头凳子。她坐了下来,掏出烟点上,淡蓝的烟雾飘起,在蔚蓝的明亮的天空下。
      医院里一直有闹鬼的传闻,许多人说逢七就看见蒋小雪的鬼魂在院子里游荡,但张抒对此并不敢兴趣。她了解蒋小雪,了解郑翼,了解其中所有的事情。
      郑翼……她闭上眼睛,仰起脖子吐出口烟。
      接着她就感到脖子一紧,一个冰冷的东西抵在她喉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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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4-9 1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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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2-20 09:12:09 | 显示全部楼层
      “这是一段锯齿。锯齿你懂吗小护士?就在那边建筑工地,到处都可以找到。”一个几乎可以用漂亮来形容的男人脸出现在她侧后方。男人稀奇古怪地穿了件女人衣服,肩膀却红了一大片。但这确实是个男人。张抒恐惧地瞪大眼睛,男人已经很及时地将她的惊呼压在了血腥味极重的手底。她举起烟头朝那人烫去,那人却一把抓过烟毫不在意高温的用手指掐灭。
      “你是护士对吧?我不会伤害你,我只是要一点点医用纱布和针线,还有绷带和止血钳,镊子,消毒酒精,当然,如果还有抗感染的抗生素最好不过。别动,嘘……再动下去,就只好我们两个一起分享这些东西了。”
      张抒停止挣扎,那人笑眯眯道:“小护士真乖,这就对了。你带我去拿,不能引起人的怀疑,你得说我是你亲戚,是你哥,受工伤了。现在站起来,对,就这样,假装搀扶着我。我放开你的嘴,可要记住我这只手里的锯条哦。在你喊救命而人家真的赶到你身边之前,这玩意儿在你喉咙拉开个口子那可并不费什么大力气呢。”
      两人一左一右地慢慢向前走,张抒感到那男人脸上的冷汗和痛得抽搐的太阳穴。小护士?上一回是谁这样叫她的?她来不及细想,只是张张嘴,忽然问了句让自己都觉得突兀得吓人的话:“你伤在哪儿?”
      “哼哼,”那男人咬牙道,“小护士真好心。你看报纸吗?如果看,你听说‘神偷侠盗’的名号没有?”他看向张抒:“没错,小护士。我就是神偷侠盗。你运气很好,回家跟你朋友有得吹了。”
      张抒道:“你叫罗汉?”
      罗汉吓了一跳:“你怎么知道?李子平是你什么人?”
      “李子平是谁?我在报上见到你的名字,说你捐款都是假的。侠盗什么都是谣言,胡说的。”
      “废话,他们当然不承认,那岂不是和谐过头了很尴尬?”罗汉恨恨道。
      两人走到门诊大厅,还没走进门罗汉就拉着张抒闪到一根柱子后面去。张抒心中一跳,因为她看到了两个蓝黑制服的警察正在跟咨询台的护士说着什么。张抒的嘴动了动,还是什么都没有说,顺从地跟着罗汉走到另一个方向。
      罗汉嘻笑道:“不错啊小护士,干嘛不嚷嚷?”一边说,一边暗自心惊。来得这么快,怕是不那么好相与的。他注意到医院门口停着辆公安局的运输车,而医院每一块镂空的围墙外面也若隐若现一些制服身影。他心里不由倒抽了口冷气。
      这不是自投罗网么?罗汉道:“我说,小护士,去新疆种种棉花吃吃羊肉听听驼铃吹吹西风也很他妈有趣对吧?看看大漠孤烟望望长河落日其实也他妈别有一番塞外风情是不是?总比被打一针或者吃颗子弹什么的强不少罢。”
      张抒不懂他的话,只是觉得他说得有趣,就道:“现在怎么办?门诊人太多了,估计你进去就别想再出来。”
      “还有什么地方有那些东西?刚才我说的那些。”
      张抒道:“住院部也有。如果要说一定安全的话,要到我的值班台那里。我可以让我手下给你找出来。我不说,她们什么都不会说的。”
      “哼,小护士还带长的呢。走!”
      
      
      市刑警大队,李子平郁闷地躺在办公室椅子上,一脸伤心欲绝的模样。当然,他绝对不是为了下巴上贴了块膏药破了相而心情不爽。两个手下卓立、魏其辉一个坐在桌子上,一个靠在窗边,谁都不敢吭声触了霉头。每人都是一根接一根地抽烟,室内的气氛安静到吓人。
      法院领导没对李子平怎样,淡淡说了几句。老爹一通电话李子平也不觉得如何,所谓虱多不咬人而已。但这一回,当李子平报告完毕之后发现大队开紧急会议竟然将他关在门外,才实实在在觉得自己栽了个大跟头。他抬起头,看着打开的门,门上没有任何标牌,只贴有一张打印的“刑事侦察处三科(临时)”的A4白纸。起风了,白纸四个角有三个都没粘稳,剩下一个也摇摇欲坠。纸片耷拉下来一摇一甩,又被风吹得哗啦哗啦一阵乱翻。
      初到刑警队李子平无非做些可有可无的事情,谁也不敢不拿他当回事也不敢太拿他当回事。隔年也不知道到底是谁要讨好老爹,莫明其妙弄了个“临时刑侦三科”这个不伦不类的科室,腾出间库房把李子平扔进去,做了市刑警队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科长——二十三岁的科长。李子平认为与其说是要拍老爹,不如说是扔掉累赘处理垃圾。因为刑警队任何科室都是老中青结合的模式,唯独他那个惹人耻笑的所谓临时刑侦三科,只有他和卓立、魏其辉三个纨绔子弟。卓立尖嘴猴腮身材一米六九,人称警痞,被所有人长期怀疑是犯罪分子打入刑警队的无间道;魏其辉又高又胖身材一米九六,人称大油子,遇事闪一边能哼不说话能不吭声就不哼,也是让人头痛到家的主。于是三个混混的临时刑侦三科在刑警队遂有了后门科的美誉,或者恶痞油结合、流氓科之类的恶号。这个编制算是小分队,李子平也就人五人六地当上了狗头小队长。
      这两天三人本来正洋洋得意,逮着罗汉之后,四下到处吹嘘三个臭皮匠顶一个诸葛亮、是块金子总要发光之类。现在呢?李子平郁闷地想起刚才老爹在电话里的愤怒:是砣狗屎,总是要发臭的!他妈捂都捂不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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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4-9 1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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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2-20 09:12:20 | 显示全部楼层
      狗屎?李子平自嘲的想到,这叫三砣臭狗屎,抵一砣大牛屎!现在大队领导开紧急会议,听完情况报告就把他这个当事人撇在一旁候着,这可是叫回避!后果可想而知是非常非常的不妙。
      “滴——”桌上的电话响起,三人都吓了一跳。卓立接过电话:“喂,啊啊,哦,好好。”挂上回头对李子平道:“老大,没找到人。”
      李子平狠狠地把烟掐掉:“不对!这他妈绝对不对头!整个方向就是错的,这个时候去外围布控就错了!人的极速是多少?每秒十米已经可以去北京跑亚运会了!”
      卓立道:“老大,北京开的是奥运会。”
      “随他妈大便会。他趁乱冲出法院我信,但他不可能跑远!他也绝对不可能带颗子弹在大街上乱窜。什么劫持车辆,纯粹是放屁!现在把人手放去布控街道和出城高速公路就是浪费!以我对他的了解,他就压根儿不会跑远,他甚至偷偷跑回法院藏起来都比什么劫持车辆可能性大。他没枪没刀浑身上下就只有肩膀上的子弹带铁的,你让人家拿鸡巴去劫持车辆啊?啊啊?魏其辉你他妈死啦吭个声行不行?”
      魏其辉试着张张嘴:“吭?”
      李子平正准备抓狂,几个刑警大队领导忽然鱼贯而入。三人不得不扔掉烟起立。市刑警大队队长张卫疆盯着李子平:“说得不错,接着说。”
      李子平见这么多大官摆出的阵仗,以为开会研究的结果是要逮捕他,连上一分钟说什么都吓忘了,正在目瞪口呆。张卫疆道:“你刚才分析我听到尾巴,他不可能拿什么劫持车辆远跑,然后呢?”
      李子平脸一红,道:“以我对罗汉的了解,这人确实有些本事。当然,不是正道上。可就是因为有些本事,他就自信,自信的人都自傲,甚至自大。他几十回都没有失手,这一次失手,一定会把全身本事都用处来,在逃跑上面。我觉得他就算跑回法院,或者干脆跑到我们这里来,在门口‘为人民服务’几个字下面拿毛笔写一行‘神偷侠盗到此一游’都很有可能,但就是不可能这样一溜烟抱头鼠窜,这不符合他的心理。是,平常一个贼能在判决他之前、在法院成功脱逃那是有得吹了。但他不是。他是江湖上成了名的人物,连随便哪条街上的小痞子小瘪三都崇拜他得不得了。上个月山西破获的卖淫团伙的老大、那个四十多岁的老婊子不是还哭哭啼啼说什么嫁人要嫁罗大侠么?连凤凰卫视都播报了,年前香港14K那个黑社会团伙居然公然给他打了块劫富济贫的牌匾,而台湾那个竹联帮则给他做了面替天行道的锦旗。各地的流氓坏蛋团伙已经纷纷把他当成榜样人物大肆宣传鼓吹什么盗亦有道啊侠肝义胆啊。他要灰溜溜跑了,他实在丢不起那人。他要干,一定要干得大胆,漂亮,有他的风格。否则他以后就没得混了。”
      张卫疆点头:“这是心理角度,还有没有?”
      李子平道:“另一方面,他肩膀中了枪,现在最需要的是停下来止血,包扎,甚至休息。他到底是个人,中了枪还可以到处乱跑就不是人了。他是仓促脱逃的,不可能有同伙准备着在外面等他,用汽车后备箱或者货车什么的运他上高速公路。这么短的时间就算现打电话通知也来不及。这里离码头离铁路都远,扒船扒火车也都来不及。再说他有经验,知道我们马上会全市动员所有警力上街。如果我是他,与其上大街上碰运气,不如找个地方先安顿下来处理伤势。所以我的结论是,他现在最可能的就是藏身。而藏身的地方,就是法院周围。”
      张卫疆摆摆手,走到墙上的全市地图前面站定。李子平跟着走上去,所有人围在他们身后。法院旁边有什么?两所小学,不可能。一所中学,也不对。一家超市,附近两三个小区……背后是东湖公园。咦?东湖医院?
      李子平道:“东湖医院布控了?”
      张卫疆道:“头一个就是那里,我第一时间就让抽出人去那里了。”
      李子平舔着嘴唇道:“得马上加强警力!排查,细细排,一定在里面。他中枪了,这个地方很值得他去。人多地方大,好隐蔽,又有条件处理伤势。”
      张卫疆点头道:“最好如此。你知道么,子平,”他回头,“本来是要停你的职的。人是你手上跑的,枪是你在法院开的……胆子够大。但是现在是非常时期,得把所有资源用上,你就暂时留在位子上。要知道,法院那几个警察都已经脱了衣服关起来写报告了。我擅自作主给你这个机会,谈不上将功赎罪,他本来也是你逮回来的。虽然你丢了他,但你也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因为你恐怕是最了解他的人。我一听你分析就知道其他人看罗汉全都是抓瞎,完全不上路。但得先说清楚,这个逮住了再跑,影响太坏,和根本没有逮过完全不是一回事。如果他真的不在医院里,或者彻底跑了……”
      李子平连连点头,胸脯拍得啪啪响:“绝对不会!绝对不会!如果他跑,他得从我尸体上迈过去!”
      张卫疆心下嘿然,心想你这个衙内有个长短你老爹还不扒了我的一身老皮?这事要没完,到时候还不是要老子厚起脸把你领回家,再给你老爹诉苦求他别把你这个祸害再放出来害人,还是留在家当你的花花太岁算球了。他摇摇头,道:“你马上带人出发,监控东湖医院。我会通知其他单位配合。子平,我告诉你,这事最多只能压到明天早上。明天再找不到人就得报上去,就得成立专案组,前前后后上上下下一问一查,你父亲的脸可挂不住。”
      三人一阵风似地暴走下楼,窜进队上分配的本来就很接近报废标准被他们三个折腾得超越报废标准的破桑塔纳里。魏其辉开车,李子平副驾,卓立在后面。李子平心潮澎湃:“他妈的!坏事居然变好事!老天他妈开眼了!哇哈哈哈!老子也有今天啊!哈哈哈!”
      两个部下用看电影《金刚》的眼神看着面前这头怪物,完全说不出话来。李子平不得不解释道:“他妈的出了事还升官,你们没发现?各单位配合是他妈什么意思?啊?升官,发财,票子,女人,满天的票子,满地的女人,快快,开快点,”他语无伦次口沫横飞,手在窗外车门铁皮上神经质地“啪啪”乱抽,“干么不开警报?开着警报给我冲!谁赶挡在前面,就是他妈挡老子的财路,抢老子的女人,老子一枪嘣了他个狗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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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2-20 09:12:34 | 显示全部楼层
      桑塔纳怪叫着走街窜巷,发动机以High C的音调咆哮着,一路风驰电闪狂奔至东湖医院。李子平跳下车,深深地吸了口气。
      今天天气正好,蓝蓝的天上飘着几朵白云,时时有点微风刮起。李子平意气风发地走到门口,几个警察过来。其中一个年长的警官道:“是小李队吗?久仰大名。”
      李子平点头:“现在情况怎样?”
      “不太好,”那年长警官道,“医院人多口杂。现在忽然来了那么多警察,前门后门一堵,围墙边上也站成条线,搞得人心惶惶。大家都说什么通缉犯在医院里,越说越神,从流窜犯说到杀人犯。许多人进来一看这架势,立马回头就走,生怕牵扯上什么麻烦。许多本来看病的人都不敢看了,影响很不好。”
      “所以得尽快把他找出来。布控怎样?”
      “还行,就是十五楼……”
      “十五楼怎么?”
      “你不知道?”年长警官道,“我事先也不知道。来了上去了解才知道,今天早上法院来人,把院长步尧控制了。明天一早他要飞到北京去,去做2.14特大假药案的重要证人。据说,”他回头看了看,压低声音,“据说药检局的傅大年能不能判,证据全在这个步尧一个人身上。现在那帮家伙把十五楼全控制了,所有工作人员连同步尧的秘书司机都被赶走了。”
      “嗯?”李子平皱眉道,“他们多少人?”
      “四个,加步尧五个人。”
      “你是说,”李子平怒道,“你是说现在整个十五楼只有四个人看管?”他抬起头:“这幢楼有多少层,十五楼在哪儿?”
      “十五楼就是最高层。这幢楼是住院大楼,在前面的这幢三层高的就是门诊楼。背后那个小套院子是微生物研究所,是国家流行疾病防疫研究中心在我们这地儿的分店。那边他们医院的办公楼拆了在修新的。工地这边我已经派人完全封锁了不准工人进出。研究所这边也分隔控制开始排查了。”年长警官拿出整个医院的平面结构蓝图一一解释。
      李子平看着图大摇其头:“这不好。问题在这楼上。这么大幢楼,15楼空整整一层,留给罗汉的空间太多了。法院的这帮家伙怎么办事的?为什么不把证人带到法院或者控制在家里?是不是虐待人家已经把步尧腿打折了?你找人上去说说,让他们赶紧滚,别挡了我们办正事。”
      年长警官哭笑不得,这就算现场指挥权交接了么?他摇头无奈而去。卓立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老大,东湖派出所有个叫周莉莉的警官要见你。”
      “不见不见,什么周莉莉,桑妈妈我也不见。”李子平头也不回摸着下巴上的膏药观察着楼层。十五楼不算高,但说低也不低,扔个人下来一定死翘翘的。罗汉绝对不会在一楼的院子里,他身上有枪伤,只要被人看见一喊跑都别想跑。现在罗汉唯一的选择就是上这幢住院楼找个地方藏起来……忽然耳边一声轻哼。李子平侧头看见魏其辉在旁边长大嘴,怒道:“又鬼叫什么?”
      魏其辉指指后面,李子平转身一看,差点眼珠子都瞪出来。
      面前一个英姿飒爽的女警官,一双眼睛大海般深邃遥远,春光般明媚动人,配在一张出水芙蓉一样的脸上,这让李子平大脑里瞬间将神偷侠盗的问题排在了火星公转轨道以外,美学艺术从天而降插队排在第一位。为什么大家都管漂亮叫正点?正,就是不歪,就是完整,完美,没有缺点!得跟面前这位天使一模一样,那才叫正。这个天使脸上两朵玫瑰色的娇羞红晕让人直吞口水,又长又翘的睫毛忽闪忽闪让人心里一跳一跳,阳光下额头微微的香汗塞似珍珠让人想入非非,一对柳眉娇弱轻飘,眉尖又微微蹙起,那位置,那力量,刚到好处……
      李子平研究得痴痴迷迷,浑然不想人家为什么对他皱眉头。一旁卓立用手压在嘴唇上,埋头看着地面嘀咕:“老大,说点啥啊。”
      “啊,我说嘛,那叫周啥来的?”李子平这才反应过来,手足无措道,“周慧敏咋就入警了呢?那啥,喝水不?大陆还过得习惯吗?”
      魏其辉缓步走到车前 “砰”地一头撞在车门顶上。周莉莉撇撇嘴:“李队,我叫周莉莉,东湖派出所的警员。今天中午巡警接到群众报案,发现在市郊九柏公墓发生一起恶性故意伤害事件……”
      “等等,”李子平左摸右摸,终于摸出一根牙签含在嘴里,“你在东湖派出所,九柏村在什么位置?怕是隔得有点远吧?”
      “你听我说完。”周莉莉微嗔,李子平连连点头:“说,请,请接着说。”
      “受害人是公墓管理员,据说当地群众举报,看见一辆银色的捷达车当时在受害人身边经过。”
      一谈到工作,火星公转就正常接近了。李子平双手一摊,满脸遗憾:“那我可真帮不上什么忙。银色捷达车随便哪个山旮旯里都有个七八十万辆。”
      “当地群众记下了车牌号码,”周莉莉道,“我们查到,是东湖医院的眼科主任尹鹏飞。”
      “人死了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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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2-20 09:12:42 | 显示全部楼层
      “没。”
      “这个,这个啊,”李子平抓着头,“周妹妹,啊,周小姐……同志。这个这个,我们在办一起大案。神偷侠盗罗汉从法院脱逃,我们有充分理由相信他正在这家医院,准备排查。你看,你这个案子,既然人也没死,那,你看你看,这样行不,你留个电话,我改天请你吃……一起抓这个家伙。这个人既然是医院当官的,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不是?”
      “不好,”周莉莉摇头,“事实上这场事件性质相当恶劣。嫌犯在一个叫蒋小雪的墓碑上画了……这个。”她拿出照片。李子平接过一看,看见墓碑上两个鲜红的“婊子”字样不由一跳:“这还了得!不是人死为大么啥仇怨需要这样?卓立!你马上带人进去把这叫尹什么的家伙拖出来千刀万剐!”
      周莉莉翻翻白眼:“那还不一定是他,都只能是嫌疑。受害人胸部有被注射巨量麻醉剂的痕迹,导致大脑瘫痪,虽然没死也差不多了。这种麻醉制品似乎很独特,我们都还没查到到底是什么。最关键的是这个。”她又拿出一张照片,照片竟然也是那个被涂抹的墓碑。照片显然是家用照相机拍的,远没有警用的清楚:“这个是刚才我们所的同事在医院里布控时,在地上找到的。照片竟然也是这个。”
      李子平接过照片,扣起了脑袋:“这?”
      周莉莉道:“这个恶性伤人事件的影响极坏,嫌犯在墓碑上做的事情引起了当地群众和上坟群众的极大不满,这两天又是清明节,人人看到这个都义愤填膺。我推测,嫌犯是在墓碑上做手脚,被守墓人看到,于是行凶。但第二张照片又是怎么回事呢?怎么会恰好又出现在这里?和尹鹏飞有什么关系?我知道罗汉的事情,我不会给你的办案有任何影响,只是希望队长你能让我把这个尹鹏飞带走。我一个人去就行了。”
      李子平想了想:“不好。周莉莉警官,”他严肃地表述自己的花花肠子,“现在是非常时期,面对同一地点的两大嫌疑人,我们的人手明显不足。我认为我们应当两案并一案处理,以节约人手,增加效率。这样,”他捏着那照片左右比划,“我陪你去把这个尹鹏飞找出来,然后你留下来,先把罗汉抓住,至于以后进不进我们科室……”
      “滴滴……”手机忽然响起。卓立掏出手机:“喂?”然后递给李子平:“找你的。”
      李子平狐疑地接过来:“谁啊?”
      “我,罗汉,神偷侠盗。”
      李子平吓了一跳,但他分辨出确实是罗汉的声音。他不顾所有人惊诧的目光大吼:“你!罗汉!你他妈干什么?你怎么知道那谁谁的电话?”
      “你忘了我撞了你一下?除了拿你手里那根牙签,我不小心又拿了你的手机。这个纯属职业习惯,不好意思。你的手机分组很有意思嘛,有叫‘打手’的一组人,有叫‘分舵’的一组人,还有一组居然叫‘二流子’!你他妈混黑社会的么?我看得都产生错觉了,以为我其实是好人,你他妈才是该被判刑的。年轻人喝了酒就觉得自己是出来混的,这个很正常我也理解,但你也他妈太狂了吧?我找出一组叫‘马仔’的分组,只有两个人,就随便打了一个。想来这个时候李队你肯定是跟你的马仔在一起吧?只有两个马仔,这黑社会也混得不怎么样嘛。嘿嘿。”
      李子平将照片含在嘴里空出手上下一摸,果然没有摸到自己的手机。凭直觉他感到,罗汉用给他电话这种方式联系他,会有大事要发生。他立即冷静下来,并不着急,只是对两个部下做了个手势。自己则打了个哈哈:“罗姐姐,你是不是暗恋我?临走都费尽心思要留联系方式?”
      “别打暗号了,李队,”电话那头道,“我啥都能看见。”
      李子平一呆,抬头一望住院大楼。住院大楼的玻璃窗反射着下午的阳光,没一扇能看清楚。看来自己前面分析是对的,罗汉果然就在大楼里。罗汉看见了他抬头:“对,我就在上面。”
      “你想干嘛?”李子平沉声道。脑袋里飞快的闪过“人质”“劫持”等等字眼。他顿时想起才不久分析的,罗汉这种性格,一定会来一幕技惊四座的大戏,但他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我想,”罗汉一字一句,“自行出首。”
      李子平愣了一下:“什么什么?”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手上攥紧一团,把照片捏成了个球,“你想什么?”
      “自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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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4-9 1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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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2-20 09:13:04 | 显示全部楼层
      谋杀外传:《大哥》
      我点着烟,想了很久,要不要写出这些事情。因为我知道写出来我就会忍不住贴到网上去,不知道好不好。最后还是决定写吧。权当一个纪念,一个对往事回忆的记号。也许多年后记忆变得模糊的时候,可以给我自己看看,或者当我有了孩子的时候,可以给他看看。先说,写文写惯了,遣词造句上面有点小说腔在所难免,都是表达情绪,我尽量克服吧。但人和事,都是真的。我曾经想过要不要把大哥的事情肢解开来,放到自己某个小说里以图增色,但最后放弃了。那是大哥,或许他自己才有肢解自己的权利,但我没有。
      大哥就是大哥,我不能再说名字。大哥的意思就是香港电影经常出现的大哥,不是我亲大哥。我是独生子女。大哥比我大整整二十岁,我认识他的时候,正是他的黑道顶峰期刚过的时候。那时候他手下大概有两百二十个兄弟。
      我和大哥认识很蹊跷,是在一个笔会上。我想谁都想不到,一个手里几百兄弟的大哥竟然爱好文学,而且爱好的还赫然是诗歌。我不爱好诗歌,我们认识的时候是一圈人围在一起聊,聊着聊着我就发现就跟他说得来,从金庸武侠说到电影古惑仔,越说越投机。其他人透露出的那股子酸味,实在让人讨厌。显然他也有同感。于是笔会没开完我们就撤了,坐着他的BMW750Li去了夜总会。后来他说,80年代成都是中国诗歌圣地,各种流派汇聚。莽汉主义和非非主义刚刚兴起那会儿,他迷得不得了。80年代我字还没认全,当然不甚了了。大哥不为己甚,只是说别在他兄弟面前说他爱好诗歌的事情,说怕人笑,成了臭文人,就镇不住了。
      臭文人是我。之所以想写大哥,因为最近我这个臭文人在构思《谋杀》一案。《谋杀》牵扯了许多很现实主义的犯罪内容。也许是平时想多了这些,所以晚上做梦了。晚上十点睡的,睡到两点,被梦惊醒。大哥还坐在桌前,面无表情,手摆在桌上,四个手指依次弹着桌子,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天。
      大哥个子很大,彪形大汉,络腮胡子,喜欢用眼睛很凶地瞪人。他看上去不像本地人,我也没问过他籍贯。大哥最爱做的动作,是左手手指微微抬起,然后从小指依次到食指,四个指头有节奏的依次往下弹。在自己的身上,在方向盘上,在桌子上,他总是不停的这样做。有时候会发出指甲碰桌面的“咔咔咔咔”四声响。他似乎觉得把我带着很给他长脸。因为我是留学海归,看美国电影不看字幕。在他那一圈人里,在当时我这样的确实不多。现在我知道许多海龟回来找不到工作去投靠类似大哥的人,但在当时是希罕动物。我不是投靠大哥,我不是他兄弟。给人介绍或者别人问起这是你兄弟?大哥都会拍着我的肩膀:“是我弟。”是弟不是兄弟,意思就是说,我跟他的关系,比道上所谓“兄弟”近。那种兄弟是上下级关系,和我则不然,平等亲热得多。
      我常给大哥说起一些海外华人社团的事情。大哥最喜欢听这个,比我擅长吹的推理小说犯罪小说或者密室杀人案之类还喜欢,因为这更真实。这么说起来,好像我是老混黑社会一样,从国外混回国内。澄清一下,我从来没加入过黑社会,从来没有,以后也不会。但我有个很古怪的癖好,我不确定是不是跟写东西的人喜欢观察世界有关,我喜欢看。我最喜欢的不是叱诧风云,而是以一种超然的身份以最近距离看一些非常刺激惊险的东西。表现到小处,是人家打架的时候,我喜欢走得很近来看,甚至近到两个打的人之间距离有多近,我跟他们就多近(别人拿我没办法,这个原因后面说)。表现到大处,就是我喜欢在黑社会里面,看黑社会运作。而我竟然也能总找到这样的机会。
      在新西兰的时候,我认识了一个楚哥,东北人。他开了一间酒吧,一间餐厅,和一间华人社团经常出没的KTV。我认识他是经过另一个朋友,比较巧的是,他也喜欢文字。只不过他喜欢的是奇幻文学,看《龙战士传说》。那时候我刚写完《一封家书》,他看了,觉得好。于是我们就很好了。有段时间楚哥和我同吃同住,别人问起我他也说“是我弟”。想想,一个黑社会出没的KTV老板的弟,一个一天到晚不上学不上班的光头,每天中午或者下午一点,楚哥酒吧还没有多少人的时候(真混子们还没起床),此人就会独自一人在酒吧台球桌练杆用功,还他妈不给钱(虽然台球本来就免费,但我在隔壁楚哥餐馆吃饭也不要钱,这个就很明显了)。要别人认为这光头不是黑社会,恐怕很有难度吧。但其实我不是,甚至楚哥本人都不是黑社会。只是大家关系近,晚出早归一起玩,如此而已。我是光头,后来还怂恿楚哥剃了,最后甚至还怂恿厨师都剃了,结果就成流氓团伙了。我剃光头因为国外理发贵,买了个电推自己推光还节约洗发水,结果一推就推到现在,这成了习惯,暗合了我的ID。那时候还有个贵阳的小姑娘,一群人大家一起凌晨四点吃过一次丹尼斯餐厅,还差点出车祸。后来楚哥半开玩笑说把她介绍给我,说她的要求是“势力很大的男朋友”,于是我这个真老实孩子假黑社会就自行闪人了。暑假过完该上课上课,该看书看书,曾经假装黑社会四个月。
      我把这些给大哥讲,大哥总是会喜欢听,听得笑呵呵的。再加上因为接触多,当时还知道些新西兰各地华人社团的事情,14K啊天翼啊Black Power啊华青啊台山人啊越南人啊什么的,说得头头是道。再加上道听途说的什么北美大圈帮的对越自卫反击战退伍军人打着为鸦片战争报仇雪恨的旗号贩毒之类之类的事情,不仅是大哥,那圈兄弟都喜欢听这些。那时候他们一般也没有渠道了解国外这些事,听起来新鲜有趣。再加上我是留学海龟,最后结果是导致我又超然了,又开始假装黑社会了。开玩笑的时候,都说我是转会来的“外援”。也许是因为人的尊敬随着和自己的距离成正比,越远越大。我自己觉得留学是个屁,他们不这么看。但大哥比较独特的是,其他兄弟听我说海外的事情,也就笑笑而已,大哥却比较出神,一边弹手指,一边似乎很神往的样子。我是大哥他弟,他的兄弟之间闹起来,打起来,我凑在面前看,当然谁也不敢把我怎样,只好由得我看,整得我跟裁判一样。我以为我的超然会维持下去,但有句说得很烂的话,出来混迟早要还。这句话现在已经说得烂透了,但确实很真实。但当时我不知道,我以为我天生运气好,超然是我家的。这是因为当时我还年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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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4-9 1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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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2-21 10:57:43 | 显示全部楼层
      大哥,续上
      “出来混迟早要还”这个是香港电影里的话。但是香港电影有个缺点,可能由于是黑社会资助了的缘故,拍黑社会电影都把人拍得很漂亮。大家只会觉得,像陈浩男这帮人恩怨情仇起来,手段是极端了点,个性是偏激了点,但都情有可原嘛。其实不是这样的,黑社会之所以叫黑社会,因为黑。香港电影美化了,艺术加工了。就好像武侠里面的洪七公之类,义薄云天肝胆照人,简直是个性格稍嫌叛逆的大好人。这不是事实,香港黑社会电影,拍的是现代武侠剧。但我要说的事情,看上去也有点像那么回事。所以我必须先把黑的那面翻出来,这样才客观。
      平时我去找他们也是消遣。没什么事,大哥就把我叫去。有时候无聊我也找他。去他常去的一间夜总会,他有股份的,里面最大的包间长期被他一班兄弟占据。这里可以随便吃药,都能买到,价随质量走,好的还有品牌。这种夜总会人称“药场合”,“嗨场合”,“嗨吧”之类之类。但都是软的,人称摇摇儿和K(king)粉儿的居多。没人玩硬的,海洛因那种。那种一不流行了,二是太吓人了,抓到就掉脑袋,随便你什么后台。基本上,他们每晚必到,我隔三差五去。一般喝酒,有时候嗨药。我不怎么能嗨药,刚开始吃没啥,突然有回就嗨翻了,觉得自己在沙发上永动机一样做后滚翻,一圈又一圈。后来是大哥两个兄弟把我拉上来,说我出去撒尿,结果滚楼梯了。我自己没啥感觉,觉得自己没离开过沙发,也不觉得痛,脸上也没摔肿。还有一回是看见自己忽然忽然就从飞机上跳伞,耳边呼呼的风吹得那叫一个真实。结果他们说看见我莫明其妙忽然爬到桌子上咚就跳下来,原地站了半天。那次之后就没吃药了,只喝酒。不是不要命,一般的人喝酒吃药也不同时搞。
      有些年轻的女孩子跟着大哥混。跟大哥和跟大哥混,对于女人来说是两个概念,不要会错意。她们大都是自愿出来混,觉得好日子过腻了,出来混比较酷比较有个性,和年轻兄弟出来混的思维是一样的。她们普遍要吃药的。我们这里,背后喊她们“药婆娘”。我觉得太刻薄,喊她们“药MM”,算是女兄弟,嗨药抽烟吃饭喝酒都是大哥埋单。那时候常和那帮女孩子玩,没喝酒之前是聊天打屁,喝了酒就说不一定了。当然,喝多了肯定没得玩,只能自己睡了。那帮女孩子最大也就二十出头,最小恐怕只有十五六岁吧。包间又暗化妆又浓,只能估计。她们一般不是小姐,有什么都是自愿的,除非出事一般也不会被强迫。男人想找小姐需要另外叫。我只能说,她们是混黑社会的女青年。但我觉得除非跟了人,否则她们跟小姐差不太多,尤其是在大哥面前。陪大哥是每个人争着干的事。大哥最大的生意上九位数(就是这单生意,后面详说),换正经生意人也会大批良家妇女争先恐后来陪睡,何况举枪就打的?
      当然,其他兄弟不可能像我一样那么夸张地俯视她们,这个有先天因素。兄弟如果有想法,也得自己去花功夫泡。不像我,是被她们来泡的。泡我等于泡大哥,因为我高兴大哥就高兴,我觉得谁谁讨厌大哥一定不会让她留在包间。她们极个别的运气好能力强有背景也会混到一定地位,但普遍是玩,混,两三年就退出圈子。但如果是某个兄弟喜欢上了收了,大哥也点头了,那又是另外回事。一般就会回避,出来一般也不会进这间包间,自己在外面大厅玩,就是进包间也不会留到大家都嗨起来的时候。大哥不要老小,所以在这个社团里跟个“势力很大的男朋友”,是她们比较理想的路。我的特殊身份使我有些别人想不到也用不出来的路子哄大哥开心,所以她们新来的常常有错觉,以为我就是这样势力很大的人,于是让我这个翻版韦小宝沾了不少便宜。其实我的势力等于零,远不如杀鳌拜之后有正职的韦小宝之于康熙朝。开始的时候,有些药MM想通过我求大哥什么事,我都拒绝了。大哥兄弟也有类似原因来讨好我的,也推了。玩归玩,我不参与事情。时间一久,可能是因为我这个做法大家觉得很公平,再加上我面子大,又不站在圈里跟兄弟们争什么,与人无害只管玩开心就好,所以你好我好大家都好。我想那个时候我大约是社团的吉祥物一类角色。
      这些黑社会女青年越年轻越疯。我记得最夸张一次是四个十五六岁小女孩嗨摇头丸嗨翻了,一边甩脑袋一边跳到桌子上,一边脱衣服,最后四个女孩子全都脱到啥都不剩,然后一瓶一瓶啤酒往身上倒,搓。后戏就不说了,男人都想得到。这些小女孩嗨K也挺恐怖的。吸K的时候人家都隔成一细溜,好控制量。她们直接逮着吸管插金字塔状粉堆里,空一声粉堆就垮一大砣。所以她们人也换得快,两年时间,没几个人是最初我看到的。有些好好的身体几个月就垮了,瘦得跟骷髅一样,不能出来混了。进这个包间是要看资格,不是两百多号人随便谁都可以进来玩的。这两百多号人不包括女人。女人进包间容易多了,这个原因都能想到吧。对药MM我最初的印象最深,新来的面孔我都不大记得住。她们倒是都记住了我,常常一进夜总会大门就笑着招呼。想想,人家正经来玩的客人一看,这光头隔三差五来一次,来一次鸡头一样所有美女和小姐都喊他哥他爱理不理,一去就去黑社会聚会的包间里去称兄道弟,绝对不在大厅坐还他妈从没见掏钱买过单,要认为这光头不是黑社会,只怕也是很有难度的。
      大哥没有老小,连固定情人都没有。情人我们这里人称“搅家”,顾名思义,是已婚男人专用。大哥女人胡乱睡但没家拿给人家搅,时间多得很,所以常和兄弟们混。不像有些老大,跟兄弟们有距离,晚上去会所,轻易不跟手下在一个地方玩。大哥一般没事就早点来,有事就晚点来,有时候也会忙得来不了,但一般没啥事。我记得我第一次单独去,是他要安排几个上通缉令的住宿问题,就交代兄弟们,他不来了,随让我玩,要玩就玩高兴。结果后来果然很高兴,怎么高兴,自己去想。大哥有时候没事会晚饭就把我叫出来,一起吃,就我们俩。从潮州菜吃到日本菜,从怀石菜吃到见鱼就反胃。有时候我觉得不好,就请他吃饭。他不要,说我的钱来得容易去得容易,跟你是两回事。你不要在这个问题上跟我落俗套了。反复坚持了几次,犟不过他,最后我只好由他了。于是我就有时候带些叉圈酒去跟他一起喝。烟酒不分家是规矩,他不能拒绝这个。犟不过规矩,然后他只好由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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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4-9 1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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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2-21 10:57:56 | 显示全部楼层
      有一回,新来了几个女孩子。我最初没在意。女孩子经常来往换人,谁都不在意。那天我跟大哥吃了饭就出来,东拉西扯了半天,就到包间喝酒。我已经喝了一半量,正在另一桌跟几个兄弟和女孩子玩骰子。我看到有个新来的女孩子在陪大哥喝酒。我记得她的脸,印象很深。人大概十八九岁,长相一般,个子有点高,长发盘得整整齐齐。初初一看跟别的没什么区别,妆是很浓,穿得也少。长相一般不是说不好看,而是黑黑的光线下,这种浓妆艳抹的女孩子全都一个样,我都归类长得一般,因为看多了就没有美丑区别。但细看那神态是不一样的。一看就是那种明明不老练,偏偏故意装得好像很经世故的样子。先喝喝也没什么,后来喝多一点面露难色,又勉强支撑。再喝就要脱衣服。这个我想有经验都知道,这种场合陪喝酒的陪到最后肯定要脱完。喝酒的要怎样玩,那是看喝酒的兴致,但陪的肯定要脱。我看了一下以为是才出来的小姐,心想一会儿看她脱完是什么样子,也没太在意,继续摇骰子。后来她开始唱歌,我觉得唱得很好听,有点像在学某个明星的腔调,于是开始多看了她几眼。她似乎也注意到我在看她了。再后来他们那桌动静有点大,我再看的时候,大哥正在扯她的吊带带子。她死死拉住自己的吊带,一边欲拒还迎的样子。大哥不耐烦了,也没打她,只是把她推开。她一下子站了起来,有点不知所措。大哥说,你走吧。
      一听到这话,她忽然跪倒在地,大哥啊,我不是那种人,你饶了我吧。原话大意如此,一边大哭一边说,听不清楚。
      她这一闹,包间一下子安静下来了。除了KTV还在伴奏。大哥坐在那里看着她,面无表情,手放在桌上弹着手指,弹了好一会儿。然后大哥忽然指了指我,说这是客人,你他妈在客人面前丢脸。大意如此,原话也不记得。
      然后她跪着急冲冲朝我爬过来,说了句话。这句话我就记得了,而且一直都记得。她说:“客人大哥,你救救我好不好,你可怜可怜我帮我求求大哥吧,我不是那样的人啊。”
      我清楚记得每一个字,以及她说这些字的神情。她的睫毛膏和粉底被泪水冲散,整齐盘起的长发散乱下来,看上去就不一般了。我当时很难过,真的很难过。但我唯一能做的,是转过眼睛,假装找烟。刚把烟找上嘴一个才有资格进包间的兄弟就在一旁拿火机帮我点。大哥看到这里才真正急了。他是很要面子的人,倒不是因为在我面前损面子,事实上他在我面前是最不要面子的。他要面子是为了要底下的兄弟觉得有面子,跟着这样的大哥值。这是为了镇住堂子,纯粹是生存需要。其实以我对大哥的了解,我觉得最先他并不十分生气,只是多少有点不耐烦。但这个时候不一样了,她说错话了。大哥站起来说,把她拖出去,你们几个,好生开导她。
      女孩子就这样被几个男男女女架出去了,没有我想象中的拼命挣扎,只是使劲哭,使劲哭,使劲哭,然后拖出去就听不到了。那天晚上为了缓和气氛,我岔开话题主动找大哥拼酒,结果喝过了。我睡了几乎一天,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她怎么过这几乎一天的。第二天下午起来我才回过味来:那女孩子肯定不是小姐,是小姐也就无所谓了。她如果真老练,应该跟大哥嬉皮笑脸调情,说些吃不到嘴里才是真香之类的话磨时间,能磨多久算多久。但她像她说的那样,毕竟不是那种人啊。我反应过来了,之所以那样,那是因为钱,肯定是借了大哥钱还不上来。大哥借人钱利息很高,按天算,收入最大部分也是靠这个来的。大哥如果不开导她,这生意就没法做,自己就没法生存。我不是在为黑社会的黑辩解,我是指出黑社会的黑的本质。黑社会的黑,是生存的必须,如果不黑,就不能生存了。问题是在这套制度上,谁规定了黑才能生存的制度?这样的制度是野蛮粗暴的,但是,没见到有解决的办法。为什么?我不会明给解释,是个人看完这文都该回过味了。
      几天之后我就又看到那个女孩子,她在包间里。大哥还是没让她做小姐,我当时不知道原因。解释一下,大哥不具体管谁谁做不做小姐这些鸡零狗碎,手下有专门鸡头,但遇事大哥还是要点头表态。这种具体情况每个社团都不一样。但是这时候,她虽然没有成小姐却已经成混黑社会的女青年了。她一下子认出我来,来找我喝酒。她叫我:“客人大哥。”但马上觉得不对,又改口。才几天,她的端酒倒酒动作就老练多了。她老找我喝酒。我不敢多看她一眼,喝得闷头闷脑,每次一口干完就找理由给这个说话给那个喝酒。我干酒也是吓退她,但她忽然也很能喝了,喝得眉飞色舞,绝不后退。于是我只有躲。后来几次她见我躲她她也明白,估计也是打听了我的身份究竟,也不找我喝了。我是大哥他弟,这样没有意义。于是她唱歌,还是很好听,像明星。后来大哥半开玩笑说她老找你喝你老盯她看不如干脆收了她吧,我吓得连连摇头,我闪都来不及呢。她脱完什么样我也终于见了。她不嗨药,但喝嗨了一样当众脱得精光,跟着节奏跳来跳去,身材稍嫌瘦了点,长发在雪白没有纹身的背后甩啊甩啊,脸上笑得很开心。我没碰过她,我就她没碰过。时隔多年,我不知道她现在在哪儿,但我始终记得她跪着哭着求我救她的那个样子。记得非常清楚。
      操,我得去抽支烟。
      
      
      
      抽完了,还是接着说下去吧。有些言情小说看多了的,看到这里一定会问我当初为什么不救她,后来为什么不收她。当初救她救不成,搞出我和大哥的恩怨来,后来收了她她报复,成为我和大哥之家的“搅家”,这个是典型的庸俗言情套路。再说一遍这不是小说,这是生活。生活就这么残酷。我确实有能力救她收她,但我既不能救她,也不能收她。我不碰她因为我无法想象,如果办完事她忽然哭着要我收她或者笑着问我为什么不救她我怎么面对。如果是小说,大哥见我不收她肯定会让她做小姐。我不知道她跟大哥的金钱纠葛怎样算的,但她最后都没有去做小姐。大哥并不是可怜她,还不上钱去做小姐这种事情我见得并不少。但我有我的逻辑,大哥有大哥的逻辑。这也是生活。
      前面说这个事情,是丑话说前面的意思,是避免有人看到本文之后觉得我在歌颂黑社会教唆大家加入,觉得大哥是个洪七公或者陈浩男那么完美的人。那种人在现实中不存在。我要的是让自己不要忘记的事实,不是要塑造个什么狗日的文学人物银幕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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