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lack白夜 发表于 2020-12-23 14:55:32

第一部分 杀了他(1)

这天晚上,大雨如泼。

在满世界的雨声中,张清兆开始烦躁不安,好像大难即将来临。

他翻来覆去,一夜未睡。

天快亮的时候,那个男婴哭了起来,他的哭声在巨大的雨声中显得极其微弱。

难道他有了什么预感?

王涓醒了,用胳膊肘碰了碰张清兆,说:“去给孩子煮瓶奶。”

他爬起来,去了厨房。

他想,这也许是最后一次给他煮奶了……

平时,这个男婴哭的时候,只要用奶瓶堵住他的嘴他就不哭了,今天却不一样,王涓举着奶瓶喂他,他扭动着脑袋,一口都不吃,还哭。

王涓打开灯,抱起他摇晃。

母亲也起来了。

她披着衣服走进卧室,担心地说:“这孩子怎么了?”

王涓说:“我也不知道。”

他哭得越来越厉害,上气不接下气,脸憋得通红,左眼上那块胎记不怎么明显了。

母亲接过他,一边颠晃一边走来走去。

他一直哭,哭得一家人很丧气。

王涓瞪了张清兆一眼,气呼呼地说:“你一天就知道傻站着,想点办法啊!”

张清兆平静地说:“他很快就会不哭了。”

母亲走过来,不安地说:“清兆,我想起了一件事。”

张清兆把头转向她。

“你还记得那个穿雨衣的人吗?”

母亲也想到了这个人!

“我一直在想,是不是因为那次你没有念叨口诀……”

张清兆深深低下头去。

假如,那次他埋铜钱的时候把口诀念三遍,也许后来的一切都不会发生了。这个男婴正是那次失误的衍生物。

日落西山黑了天,阴曹地府鬼门关。无头无脚朝前走,永生永世不复还……

“要不,咱们烧点纸吧?”母亲又说。

张清兆没有表态。

原来,他一直这样想,但是,现在他认为,即使烧了纸也不会有任何作用,这个人已经爬进他的家了!

black白夜 发表于 2020-12-23 14:55:43

纸人 杀了他(2)

男婴一直哭到天亮才渐渐停下来。

接着,他睡着了。

外面的雨停了,但是还黑黑地阴着。

阴雨天气已经持续快一个月了。

电视上说,全市平均降水近140毫米,与往年同期相比降水量增长了一倍。

全市境内共有大中小型水库一百三十多座,五月初以来连续不断的小雨、中雨、大雨,使这些水库的水位平均上涨了一米多。

有关部门组织了近二百个抗洪抢险突击队,队员十几万人……

吃早饭的时候,张清兆对王涓说:“今天你和妈出去转一转吧,我在家看孩子。”

母亲说:“湿淋淋的,我才不出去呢。”

张清兆继续对王涓说:“你出去给妈买件衣服。”

结婚以来,王涓从没给婆婆买过衣服,这件事让她一直很愧疚,叨咕过几次了。她马上赞同地说:“行,一会儿我们就出去。”

母亲说:“买什么衣服啊,我有穿的。”

张清兆说:“妈,你不要说了,王涓早就要给你买的。”

接着,他又对王涓说:“你再到婴儿商店给孩子买一套小衣服回来。”

王涓说:“我看看再说吧。”

张清兆说:“挑好的,贵点没关系。”

吃完饭,张清兆主动收拾碗筷,说:“你们带上伞快走吧,一会儿可能得下雨。”

直到出门前,母亲还在嘀咕:“我都这么大岁数了,还买什么衣服啊?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

王涓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回过头来,看了张清兆一眼。

张清兆感觉那眼神太复杂了,不由抖了一下——那里面有一丝难过,有一丝不安,有一丝鼓励,有一丝犹豫……

他不自然地问:“你怎么了?”

她没说什么,低下头,慢慢退了出去。

门关上后,张清兆不知道自己面对门板呆愣了多久。

终于,他慢慢转过身,目光蓦地射向了卧室。

他一步步地走过去。

到了卧室门前,他停下了,看了看自己的双手。

这双手种过地,做过大酱,开过车……

但是,它从来没有杀过人。

昨天,120的大夫走了之后,他一个人站在阳台上,突然萌生了这个念头——杀死他!杀死这个诡怪的东西。

这个男婴的病让他有了一个借口。

如果王涓和母亲问起来,或者别人问起来,他就说他中风死掉了。

当时,他一下兴奋起来。

……可是,现在他却突然不自信了。

他觉得他杀不死这个男婴。

尽管他只有一尺长,可张清兆还是觉得自己不会成功。

他颤颤地推开门,跨了进去。

窗外的天黑得厉害。这个卧室在北面,采光不好,显得更暗淡。

男婴无声无息,好像还在睡着。

张清兆希望是这样,他不想看见他的眼睛。

他一步步走过去,却猛然看见,这个男婴在襁褓里睁着眼睛,好像在等着他一样!

他打了个冷战,来不及多想,一下就用手卡住了他的脖子……

black白夜 发表于 2020-12-23 15:02:57

杀了他(3)

天上响起了一声炸雷,整个楼房都抖了一下。

他紧紧闭住双眼,使尽了全身的力量!

那个脖子很软很软,像一团泥……

当他睁开眼的时候,看到的是一张猪肝一样青紫的脸,这张脸完全变形了,就像中风了一样。

两个眼睛只剩下了眼白,充着血。

小嘴微微地张着,嫩嫩的舌头伸出来,裹着一些白沫……

张清兆没有放松,继续用力掐。

在他断定这个婴儿确确实实死了之后,才一点点松开了手。

奇怪的是,婴儿的眼皮在慢慢合拢,他的黑眼珠也随着一点点落了下来。

最后,他的眼皮并没有完全合严,还有两条缝,露出那两只死鱼一样微鼓的眼珠,定定地看着张清兆右边的背后。

他始终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来。

张清兆踉踉跄跄地退出卧室,跌坐在沙发上,大口大口地喘气。

他的心简直要蹦出来。

这一刻,他心乱如麻,手足无措。

过了一会儿,他站起来,跑到卫生间的水龙头前,大口大口地吞水。他感到嘴里干得要命,心里好像烧起了熊熊大火。

终于,他平静了一些,从卫生间走出来,坐在沙发上,点着烟,开始思谋对策。

这时候,他心中的恐惧已经转型了。

他仿佛看到很多警察出现了,他们的身子晃动着,渐渐逼近。

他们的大盖帽都压得低低的,看不见眼睛,但是他能感觉到那些大盖帽下闪动着彻骨的寒意……

门响了,张清兆哆嗦了一下。

是母亲的声音。

他镇静了一下自己,跑过去,手忙脚乱地拉开门。

母亲在前,王涓在后,她们拎着两个塑料袋子走进来。

张清兆大声说:“完了完了,孩子断气了!”

母亲一下就呆住了:“断气了?”

没等张清兆回答,她已经扔了手里的袋子,直接朝卧室跑过去。

张清兆说:“刚才他又犯病了!我还没来得及打急救电话,他就蹬腿不行了!”

他本以为,听到这个消息王涓会发疯,会跟他拼命,没想到,她似乎很麻木。

她避开张清兆的目光,朝卧室走过去。

这时候,母亲已经趴在那个婴儿的身上哭起来。

王涓走进卧室,平静地说:“妈,别哭了,这是他的命。”

母亲哭得更厉害了。

“来,妈,你让我看看他。”

母亲擦了擦眼泪,站起身,把脸转向窗外,继续哭。

王涓坐在床边,静静地看那个婴儿。

张清兆也进来了,他无言地站在王涓旁边,和她一起看那个婴儿。

婴儿的眼睛依然微睁着,看着半空。

张清兆突然看到,他的脖子上有一圈紫色的痕迹,心一下就提了起来。

王涓好像没注意到这件事,她慢慢抬起一双泪眼,说:“怎么办?”

张清兆满脸悲苦地说:“送火葬场呗。”

母亲一下就转过脸来,说:“不能烧!我要把他带回巴望村,就埋在屯子旁!”

“那怎么行呢?”张清兆说。

“怎么不行?”母亲不哭了,态度变得很强硬:“这孩子连户口都没有,谁查?”

母亲是个守旧的人,她一直强调,她死了之后就把她埋起来,不能烧,要留下全尸。她说,人死之后要是烧成灰,下辈子就不会托生人了。

王涓看着张清兆说:“那就听妈的,悄悄埋了吧,也省得别人……乱猜疑。”

张清兆愣了一下。

他也马上想到,要是把尸体送到火葬场,就必须有死亡证明什么的,否则,火葬场不敢随便烧。

那样的话,麻烦就大了。

王涓又说:“你现在就跟妈回去吧,拉上他,到巴望村埋了。我就不回去了。”

说完,她转过头去,继续观望那个婴儿。

婴儿的眼睛还在看着半空。

张清兆打了个冷战,突然想到:他死了吗?

black白夜 发表于 2020-12-25 09:33:35

掩 埋(1)

王涓买回了一套婴儿服。

一件小衣服,一条小裤子,裤脚连着两只软绵绵的小布鞋,都是相同的花色——绿底红花。

王涓给雨生穿上了这套新衣服。

这套新衣服成了他的寿衣。

张清兆抱着这个死婴走出家门的时候,王涓终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她扑上来抓住张清兆的胳膊,趴在死婴的身上嚎啕。

她的指甲几乎抠进了张清兆的肉里。

她哭了好半天,母亲才把她拉开,张清兆赶紧出了门。

没想到,下楼时,他偏偏遇到了一个邻居上楼。

这是一个很热情的胖女人,大家都叫她李姐。她看见张清兆抱着孩子下楼,就大着嗓门说:“天这么冷,你们上哪儿去呀?”

张清兆支支吾吾地说:“有点事……”

“别把孩子冻着啊!”李姐关切地说。

张清兆不再说话,急匆匆地走下楼梯。

上了车,他把死婴放在了后座上,然后对母亲说:“妈,你坐在前面吧。”

母亲说:“不,我要跟他坐在一起。”

张清兆就不再坚持,由她去了。

夏利车在雨中开出了安居小区,驶上了马路。

路上的人很少,都打着伞。

走着走着,张清兆突然看见一个警察出现在路旁,朝他摆手。

他的身子一抖,脑袋“轰”地就大了。

他很快就意识到,这个人不是值勤的警察,他只是要坐车而已。

他赶忙竖起了停运的牌子,然后从那个警察面前紧张地开了过去。

刚刚开过去,他就从反光镜朝后看了一眼,那个警察的脑袋跟着张清兆的车转过来,一直朝他望着。

张清兆转了个弯,那个警察的眼睛终于不见了。

路不好走,五十里路他开了近一个小时。

他抱着死婴走进家门时,父亲正坐在炕上看书。他抬起头,看见儿子和孙子进了门,就把书放下了,大声说:“这下雨天你们回来干什么?”

他一边说一边伸出双手接孙子。

母亲泪汪汪地对他喊道:“孩子死了!”

“孩子怎么了?”父亲大声问,同时侧过耳朵来。

母亲对着他的耳朵又喊了一声:“孩子死了!”

张清兆胆战心惊地对母亲说:“你别喊了!”

母亲皱着眉,不耐烦地对父亲摆了摆手,又指了指张清兆怀里的死婴。

父亲歪头看了一眼,眼睛一下就瞪大了。

black白夜 发表于 2020-12-25 09:33:43

掩 埋(2)

天黑之后,雨不下了。

张清兆抱着死婴,和父母一起出了门。

让他一个人去埋这个死婴,他无论如何是不敢的。

他家在屯子最西头,出了门朝西一拐,就是旷野了。

本来,他不想让母亲出来,但是母亲说,这孩子埋在哪儿,得由她来决定。还有,她要烧点纸,送孩子走。

她拿了一支手电筒,还有一沓画了“币值”的黄表纸,大约有三亿元。

母亲走在最前面。

张清兆抱着死婴走在中间。

父亲走在最后,扛着两把铁锹。

张清兆怀中的死婴已经没有一丝一毫温度,一点点变硬了。

母亲领着他们走出了很远,一直走进一片杂树林。

她在一棵很高的杨树下停下来,选中了一处向阳的斜坡,说:“就这儿吧。”

张清兆放下那个死婴,和父亲一起挖坑。

坑很快就挖好了。

张清兆把死婴小心地放进去,正要埋土,突然好像听见一阵隐隐约约的窃笑声。

他抖了一下,直起身来,惊恐地四下张望。

母亲用手电筒四下照了照:“你看什么?”

张清兆小声说:“妈,你听没听见有人在笑?”

“没有哇。”

张清兆低下头,看坑里的死婴。

母亲的手电筒也照过来。

在苍白的光束下,他看到了这个死婴最后的样子:

他穿着绿底红花的新衣服,似乎有点不像他了。他脸色青紫,双眼微睁,不知道在看什么。小嘴张着,舌尖吐出来……

张清兆不敢再看,手忙脚乱地开始填土了。

母亲把手电筒移开,嘤嘤地哭起来。

父亲跟张清兆一起埋,一个坟包很快就鼓了起来。

他们住了手。

母亲走过来,蹲在坟包前,开始烧纸。

火着起来了,纸灰飘向了空中。

火光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照亮了母亲苍白的脸。她哭得更厉害了,惨痛的哭声在寂静的旷野里传出很远。

张清兆小声说:“妈,走吧!”

母亲不理他,还在哭。

张清兆不安地四下看了看,总觉得附近藏着人。

“求求你,别哭了!现在都不让土葬,要是被人听见,我们就麻烦了!”

说完,张清兆走上前,几乎是强行搀起了母亲。

这时候,父亲已经步履沉重地朝回走了。

张清兆扶着母亲走出了一段路,不放心地回过头,想再看那个坟包一眼,可是,他只看到一片漆黑。

black白夜 发表于 2020-12-25 09:33:56

领路的是谁?(1)

张清兆没有在巴望村过夜。

母亲说:“王涓一个人在家太孤单,你回去吧。”

他在父母家歇了一阵子,连夜赶回城里。

一路上,他没遇到一个人。

前面的车灯白晃晃的,后面的座位黑糊糊的。他时不时就回头看一眼,好像那个死婴还在后面躺着一样。

他又想起了那个噩梦:

一个女婴站在他脚下的黑暗中,赤条条,血淋淋。

他和她静静对视了一阵子,她突然嘻嘻地笑起来,然后一步步走过来。他渐渐看清,那张血淋淋的脸竟然是雨生!他一边朝前走一边小声说:“爸爸,我要回家……”

此时,张清兆一个人驾车走在无人的野外,仿佛又听见了这句话:

爸爸,我要回家……

爸爸,我要回家……

爸爸,我要回家……

张清兆回到家之后,都快半夜了。

他轻轻打开门,轻轻关好门,轻轻走到沙发前,轻轻躺下来。

孩子刚刚死掉,王涓肯定很害怕,应该到卧室陪陪她……

他只是这样想了想,并没有动。

王涓肯定已经睡着了。她的身体很好,睡觉挺死的,即使有人在她旁边躺下来都不会惊醒她。

张清兆希望她不要醒来。

孩子刚死,如果她醒来了,两个人肯定要说孩子。

言多必失,张清兆怕露出什么破绽来。

他有一种直觉——王涓似乎很清楚这个孩子是怎么死的。如果是那样的话,可能是好事,也可能是坏事。

另外,他也不愿意面对她的悲伤,此时他太累了,极其需要安静,他心里有太多太多的事需要梳理。

诡怪的婴儿终于被他从这个家里消除了。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夜他反而更加忐忑不安,感到极其恐惧和孤独。

这个房子里好像悬挂着一双鬼祟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他。

今夜很黑。

他突然想到:王涓在卧室里吗?

她当然在。在这个城市里,她没有同学,没有朋友,没有同事,她不在家里能去哪里呢?

他沉沉地闭上了眼睛,意识越来越模糊……

隐隐地,他听见了一个细弱的声音:“爸爸。”

他抬起头,看见一个小小的婴儿站在地中央,模模糊糊地望着他。他见张清兆睁开了眼睛,就转身朝外走了。

张清兆慢腾腾地坐起来,下了地,像木偶一样跟着他走出去。

接下来的情节和以前一模一样——他跟着这个婴儿走过一条条街道,最后来到鬼气森森的王家十字。

路口空荡荡的,夜风吹起地上的草屑,还有两三片黄色的冥钱。

婴儿停下来,转身盯住他,突然说:“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

张清兆傻傻地站着。他已经把这个婴儿的话背得滚瓜烂熟,他注意到,今天变了,多了一个“再”字。

下面的话就更不一样了,婴儿说:“但是,我把这个秘密说出来,你会被吓死——你想听吗?”

天上骤然划过一道闪电,照亮了婴儿,他穿着一套绿底红花的新衣服!张清兆这才想起来——这个婴儿现在已经被埋在了五十里外的深土里!

电光一闪即逝,婴儿在黑暗中“嗬嗬嗬”地怪笑起来。

张清兆魂飞魄散,转身就跑。

black白夜 发表于 2020-12-25 09:34:08

领路的是谁?(2)

刚刚下过雨,路太滑,他“扑通”一声摔倒了,右胳膊肘火辣辣地疼。他惊惶地回过头,看见王家十字一片漆黑,根本不见那个婴儿的影子。

他爬起来,继续跑……

这一次,他竟然成功地跑回了家。

他的夏利车就停放在楼下,像一具死尸,黑洞洞的车窗里好像是地狱。

地狱里好像有一个影子在晃动。

车门锁得死死的,谁在车里?

他告诫自己,不要怕,这是在做梦,赶快跑上楼,赶快离开这辆车,既然是做梦,一会儿从车里走出一具骷髅也是可能的。

他“噔噔噔”地上了楼,打开门,冲进去。

这一次,他没有躺在客厅的沙发上,而是直接跑进了卧室。

进了卧室后,他惊呆了:**空空如也,根本不见王涓的影子!

他又对自己说:别怕,别怕,这是在做梦。躺下来,闭上眼,闭上眼……

张清兆醒来时,天刚蒙蒙亮。

他立即想起来:昨天,他把那个婴儿掐死了,这不是做梦,这是铁一样的现实。

他接着往后想:他把那个死婴拉到了农村,埋在了农村那片树林里,然后回到家,悄悄躺在客厅的沙发上,睡着了。在梦中,他又看见了那个婴儿,并且跟着他去了王家十字,之后,他跑回来,躺在了卧室里……

他猛地感到了不对头!——他发现自己真的躺在卧室里!

这是昨晚梦里发生的事情啊。

他一下坐起身,朝旁边看了看。

王涓不在!

他的身上“刷”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也就是说,昨夜他是一个人在这个房子里过的夜,而且就躺在那个婴儿活着时一直躺着的**!

那么,王涓去哪儿了?

这时,他感到右胳膊肘一拱一拱地疼。他低下头,发现自己没有脱衣服。他把右胳膊肘扭过来,看见上面都是泥。撸开袖子,肘部有一块明显的血印,那是摔倒之后蹭的……

他猛然意识到了又一个事实——他梦游!

夜里,他真的去了王家十字!那个他最害怕的地方!

而且,这绝不是第一次了,他曾经三番五次在深夜里跑到王家十字去,再惊惶地狂奔回来……

这里面有一个最恐怖的问题:他是跟谁去的?

black白夜 发表于 2020-12-25 09:34:19

想不到的乘客(1)

门锁传来“哗啦啦”的响声。

张清兆立即走出了卧室。

王涓回来了。

“王涓,你去哪儿了?”他盯着她的眼睛问。

王涓打了个哈欠,说:“我在李姐家睡的。我不知道你回不回来,一个人不敢住在这个房子里……”

昨天,张清兆抱着死婴下楼时,曾经在楼梯上见过李姐。

他敏感地问:“你告诉她咱家孩子……不在了?”

“告诉了。”

张清兆的心一下就提起来。

“李姐说,她有个偏方,专门治中风的,只是她不知道咱家孩子有这种病。”

张清兆稍微镇定了一些:“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停了停,王涓问:“埋了?”

“埋了。”

“埋在哪儿了?”

“巴望村西头,大约三里路吧,一片树林子里。”

“那地方你能记住吧?”

“能记住。”

“他连个墓碑都没有,我担心时间长了,那坟包平了,就找不到了。”

“你放心吧。有标志,一棵杨树,很高的。”

张清兆想结束这个话题,就说:“我出去买点油条和豆浆吧。”

王涓说:“我什么都不想吃。”

“不想吃也得吃。”张清兆一边说一边朝外走。

到了门口,他突然回过身来,说:“王涓,我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

“半夜的时候,你有没有见我一个人走出去过?”

王涓愣了一下,说:“没有哇。怎么了?”

“啊,没什么。”

天还阴着。

收音机说,今天还有雨,中雨。

实际上,蒙蒙细雨现在已经开始飘洒了,张清兆打开了雨刮器。

他离开家的时候,换了一件衣服。

王涓特意嘱咐他:“今天你早点回来啊。”

他说:“天不黑我就回来。”

现在,他七上八下的心放下了大部分。

王涓这一关已经过了。

邻居们的关似乎也过了。

还有谁?

还有巴望村的人。

张清兆现在生活在城里,跟他们没什么来往,如果再把父母接到城里来,那么他甚至可以永远不再和他们见面……这个没有问题。

还有谁?

还有那几个知道他生了小孩的出租车司机。

如果张清兆不再到第二医院门口等活儿,就可以和他们不再见面。

即使偶尔碰上,互相之间也不过是同行关系,如果张清兆不想让他们知道他的小孩已经死了,那么他们永远都不会知道……

这个也没有问题。

还有……对了,还有郭首义。

他连张清兆的家住在哪里都不知道,而且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也没有什么问题。

这些人都没有问题,警察那里也就不会有问题了。

好了,OK了……

不。

张清兆还有一颗心在提溜着。

那就是他胳膊肘上的这块硬伤。

这是让他最恐怖的一件事情。

他认定自己一直在梦游。

black白夜 发表于 2020-12-25 09:34:33

想不到的乘客2 纸人 青豆

他有过这样的经历,比如,他在很热的房间里睡觉,本来睡前穿着衬衣,早晨醒来,却发现自己光着身子,而他根本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把衬衣脱下去的。

也许,那婴儿只是一个幻影,来源于他的恐惧。实际上,他是一个人爬起来,轻轻离开家门,在黑暗中快步走向那个阴森的地方……

他为什么偏偏要到那个地方去呢?

正是因为他太害怕那个地方了。

所谓事与愿违。

他早就听人说过,梦游的人都是这样——越害怕什么地方,梦游的时候越会去什么地方。而且,梦游的人身手出奇地敏捷,再杂乱的地方也绝不会被绊倒,再艰险的地方都可以顺利通过,比如独木桥。

这是一件十分诡秘和不可思议的事,全世界的精神专家都解释不了其中的玄机。

可是,他却摔了一跤。

如果不是这处伤,他永远都不会知道自己深更半夜经常到王家十字去……

今后,他还会去。

从来没听说这个世界上哪个医生把梦游症治好了。

他能管住现实中的自己,却管不住睡眠中的自己……

想着想着,张清兆毛骨悚然。

细雨中行人很少,都撑着伞。

没有人打车。

张清兆一个人在街上转着转着,忽然又有了一个念头,他觉得他不能总忌讳王家十字,越这样越害怕,越害怕夜里越要去。

白天时,应该经常开车到那里遛一遛。

也许,时间长了,就会解除对它的恐惧。

这样想着,他就把车开向了王家十字。

下雨天,王家十字更是一片空荡荡,没有一个人,只有一条丧家犬匆匆走过路口,它又瘦又脏,身上的毛乱糟糟,湿淋淋。

它一边跑一边用眼睛警觉地瞄着张清兆的车,可以看出来,它是一条极其狡猾的狗。

张清兆不理睬它,慢慢朝前开。

没什么事,他绕了一圈就离开了。

开出了两条街,车慢慢熄火了。

他下了车,打开机盖。

他知道,又是老毛病——化油器里没有油了。

他得把汽油泵到化油器之间的油管拔下来,用嘴吸出汽油灌进化油器一点,再把油管接到化油器上。

这有点麻烦。

特别是那股汽油味留在嘴里很难受。

他捣鼓了半天,终于弄好了,上车打火,着了。

他刚要挂挡继续走,天上一个惊雷炸响了。

他抖了一下,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

这一看不要紧,他差点给吓疯了——那个死婴就躺在后座上!

他穿着新衣服,绿底红花。

他的衣服上,稀疏的头发上,还有眼角、鼻孔、嘴巴、耳朵,都沾满了泥土,就像刚从土里刨出的萝卜。

他的眼睛依然半睁着,好像在看着车顶。

black白夜 发表于 2020-12-25 09:34:47

像一只猫

张清兆看着这个从泥土里扒出来的死婴,呆愣了几秒钟,急忙开车朝火葬场飞奔。

此时,他只有一个念头——把这个死婴烧成灰!

他一边开车一边不时看一眼后面,他担心那个死婴从后面爬起来,把一双小手慢慢伸过来……

由于他的注意力一直系在后面,几次差点撞着人。

终于到了火葬场。

那两辆面包车又停在那里了,不过司机都没在。

张清兆正要开进大门,看门的老头却把他拦住了。

“出租车不许进。”

张清兆说:“我是来送尸体的!”

老头透过车窗朝后面瞄了瞄,严厉地问:“尸体在哪儿呢?”

张清兆恼怒了:“你打开车门自己看!”

老头就把车门打开了。

他的眼神似乎不太好,他俯下身子,在那个死婴脸上反复看了半天才说:“他是睡着了吧?”

张清兆耐着性子说:“已经死了,昨天就死了!”

老头半信半疑地又看了看,终于确认了这是一个死婴,这才关上车门,对张清兆挥了挥手。

张清兆开车径直来到停尸房。

那扇锈迹斑斑的铁门半开着。

他下了车,跑进去。

有两个人站在木桌前,好像一男一女,一个头上戴着孝,一个腰间扎着孝,白花花的。

郭首义正在给他们登记。墙上的铁钩上,挂着郭首义的那件灰色雨衣。

地上躺着一具尸体,盖着一床花被子,蒙住了脸,两只脚却露在外面。

郭首义看见了张清兆,他抬手跟他打了个招呼,哑哑地说:“等一下,我一会儿就完。”

他合上本子,起身打开里间的铁门,走进去,“哐哐当当”推出一张尸床,指挥那两个人把地上的死尸抬上去,再推进里间,停放在一个隔档里。

那两个人离开之后,郭首义指指凳子,对张清兆说:“坐吧。”

张清兆没有坐——这停尸房里的所有东西他都不想碰。他朝前走了一步,小声说:“那个孩子……死了。”

“死了?”郭首义大吃一惊。

“死了。”

“什么时候?”

“昨天上午。”

“怎么死的?”

“中风。”

“你……送来了?”

“送来了。”

“在哪儿?”

“在外面,在我的车里。”

“你办手续了吗?”

“没有……”

“哟,那可不行!”

张清兆朝外看了看,说:“郭师傅,还办什么手续!不过是个刚刚满月的婴儿,你帮个忙,送到火化车间悄悄烧掉就完了,加把火的事儿。骨灰我也不要。”

他一边说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三百块钱,放在木桌上。

郭首义把钱拿起来,塞到张清兆手上,严肃地说:“你这样做就外道了。”

张清兆说:“这钱不是给你的,是给火化工人的。”

郭首义说:“我让你收起来你就收起来,我让他们帮忙,人情算在我身上。”

说到这儿,他想了想,又说:“不过,现在不行,今天拉来的尸体特别多。明天再烧可以吧?”

“最好今天烧。”

“跟我关系最铁的那个火化工今天没上班。”郭首义有些为难。

“那就……等明天吧。”

“来,我们先把孩子抱进来。”

郭首义说完就走了出去。

张清兆没有动。

过了一会儿,郭首义抱着那个死婴走进了停尸房。

那个死婴在高大的郭首义怀里显得更加弱小。

郭首义走进昏暗、阴冷的里间,把死婴放在一张高高的尸**,盖上了一块白布。白布下鼓起一个小小的包,就像一只猫。

然后,他把那张尸床推进了一个隔档里。
页: 1 2 3 4 [5] 6 7 8 9 10
查看完整版本: 周德东作品《纸人》:明明没做亏心事,明明在读发生在别人身上的恐怖故事



qq群及公众号二维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