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lack白夜 发表于 2020-12-31 08:37:45

墨绿色上衣,黑趟绒裤子

吴小美考上了一所水利专科学校,现在,她在市里念书。

她请了三天假,带着同寝室的两个女生,专门回到凤黄县玩。那两个女生一个叫王枞,一个叫周晨。

昨天,她们三个一起去了南山,今天一早,她们又来了北山。

她们钻那个隧道的时候,都有点害怕。王枞在前,吴小美在中间,周晨在后,三个女孩手拉手一起走。隧道里一片漆黑,只有三个人杂沓的脚步声。

周晨突然说:“王枞……”

“怎么了?”

“后面……”

“后面怎么了?”

“我感觉后面好像有个人……”

三个人都停下来。听了一会儿,隧道里死寂无声。

“胡说,这地方不会有人。”吴小美说。

周晨就不再说什么了,三个女生继续走。

王枞的脚步渐渐慢下来,小声说:“我们还是……回去吧。”

吴小美说:“前面那片山谷很美的。”

三个女生终于走出了那条隧道。她们顺着那条羊肠小道走下去,花越来越多了。三个女生每个人都摘了一大抱。最后,她们来到那片平展的山坡上,坐下来。

吴小美开始编花环。她说:“小时候,爸爸领我来过这里,我记得,他还给我捉过一只刺猬。”

周晨四下张望着,最后,她的眼睛停在了山坡顶上。

“你看什么呢?”吴小美问她。

“我总感觉,好像有人在窥视我们……”

“你是疑心生暗鬼。”吴小美说。

“你们听……”

三个女生竖起耳朵听,空旷的山谷里果然传来凿什么的声音,慢悠悠的:“咚,咚,咚,咚……”

王枞惊慌地问:“这是什么声音?”

“好像有人在砍树。”吴小美说。

过了一会儿,那声音渐渐消失了,山谷里恢复了寂静。

“蝴蝶!”王枞说。

一只五彩斑斓的蝴蝶飞了过来。王枞和周晨同时爬起来,去抓它。

吴小美没有动,依然编她的花环。

很快,她就把花环编成了。她刚刚把它戴在头上,就看到一块东西从山坡顶上滚下来。最早她以为是一只兔子,渐渐看清那是一块石头,它磕磕绊绊地滚着,终于被一丛蒺藜挡住了。那丛蒺藜和吴小美只有几步之遥。

她走过去,踢了它一脚,它就继续滚下去了。

突然,她想到了什么,警觉地朝山坡上看了看。那只蝴蝶朝山坡上飞去了,王枞和周晨穷追不舍,已经跑出很远。

“别追了!”她喊道。

王枞好像根本没听见,还在用纱巾一下下地追捕着。

周晨停下来,回头喊道:“你上来啊!——”

吴小美朝她们走过去。她一边走一边继续采花。这里的花太美了,大的,小的,高的,矮的,它们寂寞地红着,黄着,紫着……

她又采了一大抱花,香气在她鼻子下缭绕。

突然,山坡上传来周晨和王枞的惊叫声。吴小美猛地抬头看去,她们正惊慌失措地狂奔下来。

她怀里的花一下就散落在地上,转身也朝山坡下猛跑。

三个女生一直顺着那条羊肠小道,跑到半山腰的隧道前,才陆续停下来。吴小美气喘吁吁地说:“上面到底有什么?”

周晨“哇”地一声哭出来。

王枞语无伦次地说:“男的,一个男的,吊在那棵树上……”

吴小美打了个冷战。她猛然想到了那块石头,她还踢了它一下!

王枞蹲在了地上,大口大口呕吐起来。

“我们快走啊!”周晨哭着说。

吴小美盯着王枞的脸,低低地问:“他长什么样?”

王枞终于不吐了,她从挎包里掏出一瓶水,漱了漱口,然后就扔掉了。她说:“没看清,只看见他穿一件墨绿色上衣,一条黑趟绒裤子……”

black白夜 发表于 2020-12-31 08:38:32

就差她一个人了

吴小美回到了学校。她脸色灰白,眼神散乱,好像经历了冰雹的嫩草。

王枞的恐惧感很快就平复了。在返回市里的一路上,她一直在开导吴小美:“一切都跟我们毫无关系,不要怕。”

吴小美说:“我知道的。”

回到学校的第一个晚上,半夜里吴小美突然大喊起来。王枞爬起来,大声说:“小美,你怎么了?”

吴小美在月光下指着半空,惊惶地说:“那是什么人?”

王枞说:“那是我挂的衣服!”

“摘下来!”吴小美厉声说道。

王枞就跳下床,把那件黑色连衣裙摘下来。吴小美这才不说什么了。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沉沉地睡着了。她恍恍惚惚看见了已经吊死的尹学军,他拿着一个纸杯,走向门口的饮水机。他走得很慢很慢。突然,他转过身来,双眼直直地逼视着吴小美,过了一会儿,他才低低地问道:“——你是不是死了?”

……凤黄县北山那棵孤零零的树上,刻着三行字:

尹学军之墓。

姚三文之墓。

吴小美之墓——

是的,现在就差她一个人了。

black白夜 发表于 2020-12-31 08:38:35

符咒

潘萄一进门,就躺在了**。

她洗了一天盘子,累得腰酸腿痛。

天沉沉地黑下来。她懒得去开灯。

黑暗中,有一两个蚊子围着她“嗡嗡”地叫,肆无忌惮地寻找下嘴处。

楼下传来打麻将的喧哗声。

这里是郊区,潘萄租的是农民的房子,两层小土楼。

楼下住着几个房客。天一黑,他们就聚在一起打麻将,很吵。

楼上只住着潘萄一个人。

有一次,她下去和他们交涉,那几个人不但不停止,反而说了很多难听的话,把潘萄气哭了。

本来她想直接睡了,实在吵得慌,就坐起来,想到外面走一走。

她一打开门,就傻住了——

外面黑糊糊的,有一个纸糊的小轿车,端端正正地摆在门口。

潘萄记得,小时候她在乡下,谁家死了人,必会烧这些东西。

什么东西最恐怖?

血盆大口,青面獠牙,骷髅,面具……都不是;最让人感到发怵的,是这些纸糊的人和物,甚至超过死人本身。

那金童玉女,跟真人一般大,身上画得大红大绿,脸是白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前方,呈现着纸的表情。

还有纸糊的牛,纸糊的轿子,纸糊的衣服,纸糊的裤子……

那是丢了魂的牛,丢了魂的轿子,丢了魂的衣服,丢了魂的裤子。

它们散发着纸灰的气息。

后来,轿子明显过时了,就改成了轿车。

摆在潘萄门口的纸轿车大约一尺长,可以看见里面坐着一个白纸剪出来的纸人。纸轿车是三维的,纸人则是二维的。

那纸人的脸上是空白,没有画五官。

潘萄马上想到是楼下的房客对她怀恨在心,用这些纸东西吓她。

她退了回来。

躺在**,她的心里一直忐忑不安。

门口的纸车纸人,似乎附带着某种妖术,或者某种符咒——这一夜,潘萄迷迷糊糊不断听到急刹车的声音。

早晨,她上班去,门口的纸车纸人已经不见了,湿漉漉的朝阳铺了一地。

black白夜 发表于 2021-1-1 14:34:53

漫 步(1)

天沉沉地黑下来。

城市在远方五彩斑斓。那星星点点的灯火后面,不知藏着多少温馨和肮脏的事件。

潘萄独自走在一条僻静的柏油路上,有一种被遗弃的感觉。

她是一个不善言谈的女孩,揣着一怀多愁善感的心事,孤单而缄默地活着,像游荡在黑暗水底的一条鱼。

她已经二十八岁,青春只剩一条滑溜溜的尾巴了。

回首这人生中最灿烂的岁月,竟没有一点亮色。

她出生在一个偏远的小镇上。

父亲是个不争气的人,酗酒打架,伤人致残,被判重刑进了监狱。

家里很穷,母亲和父亲离婚之后,嫁给了一个烟酒不沾的男人,生活还算平静,可是她薄命,不久就得胃癌死了。

那是十三年前的事,潘萄还在读高中,寄宿。

她很要强,成绩名列前茅。

可是,出乎所有人预料,她报考一所金融中等专科学校,竟然没考上。

当时,她万念俱灰,下决心不再考了。

落榜后的第三天,她就只身来到市里打工。

她要自己养活自己。

她换过几次工作,干的都是下等活——宾馆清洁工,街头广告员,甚至当过保姆。

现在,她在一家饭店工作。尽管干的活又脏又累,没有人看得起,但是她发誓,一定要挺住,一定要闯出一片天地来。

四周没有一个人。

只有路旁的榆树哗啦哗啦响,它们低矮、丑陋,就像一群无人疼爱的孤寡老人,很荒凉。

潘萄非常羡慕高中的一个同桌,她叫张浅,长得跟潘萄有点像,甚至有人说她俩是双胞胎。可是,她俩的命运却截然不同。

当年,两个人一同报考那所中等金融专科学校,尽管张浅的学习成绩远远比不上潘萄,可是,她却考上了。

现在,她在一家银行做职员。

听说,她先后和几个男人鬼混,坠胎就有两三次。那些男人都很有钱。

潘萄了解张浅,她是一个贪财的女孩。读书时,她就爱占小便宜。

每天工作结束之后,潘萄都累得腰酸背痛。

她躺在简陋的**,经常幻想:

她跟张浅一样是一家银行的职员。

她对所有的顾客都十分热情,周到,被评为优秀职员。

有一个可爱的小伙子经常来银行办业务,爱上了她,不久两个人就结成了夫妻……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经常做同一个梦:

她端端正正地坐在银行里办公,窗明几净,阳光明媚……

其实,潘萄长得比张浅还要漂亮些。

不过,她一直很传统地珍爱着自己,从来不**男朋友。

她在等待着梦中的白马王子。

可是,别说白马王子,连一个王子的马夫都没有出现……

她的年龄越来越大,一直孤独一人。

她变得越来越封闭,不愿和任何人交谈、交流、交往。

背后好像有汽车的引擎声。

潘萄回头看了看,夜路漆黑,没有车。

她继续朝前溜达。

black白夜 发表于 2021-1-1 14:35:12

漫 步(2)

走了一段路,潘萄又听见了背后那鬼祟的汽车声。

她抖了一下,蓦地想起一周前莫名其妙出现在门口的纸车纸人。

她没有回头,把脚步放轻,竖起耳朵听后面。

——好像有一辆车,它关闭了所有的灯,在黑暗中悄悄跟着她。

为了和她保持距离,它开得像蜗牛一样慢。

潘萄甚至想象出,开车人的一只脚板颤颤地踩在油门上,把发动机的声音控制在最小,极为老练……

也许是颠簸的缘故,那只脚板偶尔踩重了一下。

她猛地甩过头去。

一条黑糊糊的路,什么也没有。

她蹲下身子,借着微亮的夜空做背景,还是没有看到车影。

她站起来,觉得自己是听错了,也许是市区里传过来的车声。

她继续朝前走,开始考虑命运。

一个人在一生中会做出无数的选择,每一个选择都可能导致完全不同的人生。而站在生命的终点看,每个人都只能划过一条人生轨迹,绝不可能改变。

实际上,命运包含了每一次选择。

最后,她得到一种启示:

时间深藏玄机。

此时,她甚至希望眼前突然出现一个鬼魅,给她的生活带来转折,她不管转折之后是什么结果……

冷冷的风吹过来,路边的草发出“窸窸?”的声响。

毛瑟瑟的草使大地变得深不可测,秘密十面埋伏。

那风似乎钻进了潘萄的骨髓,她单薄的身子不由抖了一下,立即产生了一种奇特的想法,这风好像不是来自天上,而是来自地下。

她眯着眼四下看了看,发现公路旁站着很多人,有些还七倒八歪。

她一下就停住了脚,眯眼仔细看。

终于,她辨认出那不是人,是墓碑,上面刻着无数陌生的名字。那些名字都在幽暗中定定地看着她。

路旁是野坟地。

她刚要转身离开,背后那虚虚的引擎声突然变得真实了。

她猛地回过头去,一辆白色轿车蓦地出现了!

它依然没有开大灯,只是驾驶室里面却亮着昏黄的灯,在无边的黑暗中极其恐怖。

更恐怖的是,那个司机没有脸。

他穿的是一件白色的衣服,像孝服。头发稀疏。

他的双手紧紧抓着方向盘,像两只鹰爪,干枯,有力。

他的身体微微朝前倾着,那张没有五官的脸几乎贴在了车窗上,死死盯着潘萄……

潘萄在被撞飞的一刹那,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

这车是来索命的。

black白夜 发表于 2021-1-1 14:35:38

寂寞的水声

天黑后,张清兆想先睡一觉,养足精神,可是,他怎么都睡不着。好不容易熬过了十一点,他爬起来,一个人走出家门,开车走了。?

因为王家十字在西郊,他朝东开。?

一路上,他还是不放心后座,时不时地回头看一眼。?

后座空着,可是他依然感觉那上面坐着一个看不见的人,正冷冷地和他对视着。?

本来,他想把这枚古铜钱埋得远远的,最好埋到荒郊野外去——尽管道士没说,但是他怀疑那个死在车轮下的人就藏在这枚古铜钱的方孔里。可是他没有那个胆量。?

将近午夜,路上基本没有车辆和行人了。?

他越开越觉得恐怖。?

他怕再看到一个穿雨衣的人踽踽行走在路旁。?

他怕再看到一个穿雨衣的人突兀地出现在十字路口,背对着他,纹丝不动。?

他怕再看到那张石膏脸突然出现在后座上……?

约莫着已经开出八里路了,他不敢朝前再走了,开始在马路上来回兜圈子。?

终于等到了十二点,他把车停靠在路边,下了车。?

他走到一棵树下,用小铲子挖了一个坑,然后,从口袋里掏出那枚古铜钱,看都没敢看,就把它扔了进去,三下两下填上土,用脚在上面狠狠跺了几下,马上离开了。?

他回到车前,拉开门,首先探进脑袋朝后座看了看,确定没有人,才把身子全部钻进去。?

朝回开的时候,他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埋铜钱的时候,忘了背诵那个口诀!?

他的心蓦地缩紧了,急忙掉转车头,想回去找到那个地方,把它挖出来,念叨着口诀重新埋一次。?

可是,他转了半天,怎么都找不到那棵树了。?

刚才,他慌里慌张的,根本没注意那棵树的特征。?

而且,现在已经过了十二点了……?

完了,假如这个恶鬼从土里爬出来,再一次附上他的身,一定会变本加厉,更加可怖。?

因为他曾经找道士来作法要消灭他,而且要让他“永生永世不复还”!?

张清兆的心一下掉进了万丈冰窟。

black白夜 发表于 2021-1-1 14:35:50

我不想说(1)

莫名其妙的车祸,没有夺去潘萄这一条不由己的宿命,也没有使她残废,却在她的心里留下厚厚的阴影。

她坚信,撞她的车和那个纸糊的车有某种诡秘的联系。

连续几天,她一直都在做噩梦,梦见那个纸车对她穷追不舍。

那个纸人要把她轧成纸人。

……她多希望有个亲人在身边啊,可是除了面目冰冷的护士在她的眼前飘过来飘过去,没有一个人来看望她。

她强迫自己忘掉这一切。

出院之后,潘萄找到了一个转移精力的好办法——上网。

她钻进这片虚拟的海洋之后,立即不能自拔,那点微薄的工资几乎都花在网吧里了。

她找到了无数孤独的人,于是她不再孤独。

她在网上为自己取了个名字,叫地拉那。

开始,她并不聊天,只是看。

陆续有人走过来主动对她说:“你好。”

她不应。

一天,有个男人在网上对一群女人吹牛,说他要投资一个孕妇服装厂什么的。最后,他说:“我未来五年的计划是赚来一百万!”

一个叫“我不想说”的人,也是一直没说话,听到这里他实在忍不住,说:“我未来五年的计划是花掉一百万。”

潘萄一下就笑出来。

在网上聊天,最能看出一个人的愚钝和机智来。

就这样,我不想说成了潘萄第一个网友。

他们经常在网上见面,经常一对一私聊,非常投机。

这天,潘萄刚刚吃过晚饭,传呼机响起来,是个陌生的号。

她出了门,找到一个公共电话拨过去:“哪位?”

一个很好听的男声:“我不想说。”

是他!潘萄一下就紧张起来。

“你怎么知道我的传呼号?”

他笑了笑,说:“我有一百零八个方法得到你的传呼号。我用的是第四种方法。”

和他聊天是一种享受,潘萄拿着电话笑个不停。她第一次笑得这样幸福。

最后,他说:“我们见见吧!?”

潘萄一时不知该拒绝,还是该应允:“你在哪儿?”

“我在家里。你到我这儿来吧,很安静。”他大大方方地说。

潘萄想了想,说:“……我们到哪个酒吧不好吗?”

“我从来不去那些地方。”

“你家在什么地方?”

“在北郊。我可以开车去接你。”

“真巧,我也在北郊。你说说怎么走吧。”

“从四号公路朝北走,出了城之后,会路过一个叫高坡的地方,那儿有一个别墅区……”

潘萄说:“太远了。”

他并不坚持:“那好吧,哪天我再约你。”

black白夜 发表于 2021-1-1 14:36:01

我不想说(2)

从此,潘萄的心开始浮躁起来。

她听得出来,他好像是一个有钱人。但是,这对潘萄来说并不重要,她需要的只是一份认真的感情。

她不相信虚拟的网络会带给她一个真实的伴侣,可是,现实生活连一次虚拟的缘分都不给她。

因此,她决定试一试。

可是,他再没有打电话过来。

寂寞的潘萄拿起传呼机,上面除了一些公用信息,只有一个电话号。

她几次想给他打个电话,最后都克制住了自己。

这天,潘萄下班早一些,天还没有黑。

楼下几个房客的麻将大战已经急不可待地开始了。

她忽然想,为什么不去那个神秘男人的住址附近看一看呢?

于是,她骑上自行车,从四号公路朝北走去。

这条公路正是她上次遭遇车祸的公路。

两旁只有荒草,没见到村子。

走着走着,潘萄看到前面路边停着一辆白色轿车,好像坏了,司机在修车。

潘萄的心提起来。自从那纸车纸人出现之后,她感觉白色轿车突然多了起来。

她警惕地放慢了车速。

她的自行车一点点从白色轿车旁溜过去。那个司机把头埋在机器上,好像根本就没有发觉有人经过。

潘萄骑过去之后,一直不放心,因为她始终没有看到他的脸。她停下来,回过头,假装跟他问路:“师傅,高坡怎么走?”

那个司机回过头来——他有脸,是一张很年轻的脸,他眼神怪怪地看了看潘萄,说:“朝前走,还有一公里。”

潘萄这才上了车,继续朝前走了。

可是,走出了一公里,她还是没看见什么别墅,倒是看见了那七倒八歪的坟墓——就是在这里,她遭遇了那个没有脸的开车人!

她的心猛跳起来,掉转自行车,慌忙返回。

她忽然意识到,网上这个没有面孔的我不想说,正是那个没有五官的开车人,它勾引自己到这地方来,还是想要她的命!

此时,说不准它躲在哪棵树后,露出半张苍白的脸,眼睛定定地望着她的背影,呈现着纸的表情……

她路过那个白色轿车的时候,那个年轻的司机依然在修车,他的头埋在机器上,好像在吃力地扳一个螺丝。

潘萄飞快地冲了过去……

回到房子里,潘萄疲惫地趴在**,眼泪很快就洇湿了枕头。

她和我不想说在网上聊得那么投入,那么缠绵,那么深刻……可是,他戏弄了她的信任。

black白夜 发表于 2021-1-1 14:36:15

两个潘萄(1)

那辆肇事的车一直没抓到。

潘萄不知道车号,她甚至连车型都说不清。

她向警方提供的那个司机的相貌特征几乎毫无用处。警察总不能发这样一个通缉令:

故意杀人犯,男,穿白色衣服,没有五官……

一天黄昏,我不想说的电话又来了。

“最近怎么样?”他像没事一样问。

潘萄有些气恼,她气咻咻地说:“你怎么又给我打电话?是不是坟地太寂寞了?”

“你怎么了?”

“你说的那个地方是一片坟地!你什么意思?”

他想了想,笑了:“你搞错了。我住的地方叫大高坡,你说的那个地方叫小高坡,小高坡离我这儿还有三里路呢。”

潘萄的语气一下就缓和下来:“噢,对不起,我没有问清楚……”

他带着歉意说:“不,是我没有说清楚。”

停了停他又说:“最近你一直没上网?”

“没有。”

“为什么?”

“我以为你欺骗了我。”

“因为在网上看不到你,我也就不上了。”接着,他压低声音说:“我不想说,其实我到网上……就是为了找你。”

这句话一下就把潘萄感动了。

我不想说把潘萄的心搅乱了。

她多想有个亲人或者朋友在身边,帮她拿个主意啊。

特殊的身世,使她看起来好像很成熟,很沉稳。其实,她的内心很软弱,遇到什么事总是飘摇不定。

在这个城市里,她没有一个朋友。

她甚至想给张浅打个电话。

但是,她立即打消了这个念头——张浅已经不是过去的张浅了。最近,一想起这个中学时代的同学,潘萄就莫名其妙地感到怪异。

潘萄是一个自尊心很强的女孩。

尽管她和张浅都在同一个城市里,尽管她也知道张浅在哪家银行工作,但是,由于地位的差别,她从来没跟张浅联系过。

只有一次,她正巧路过张浅工作的银行,心血**,走了进去,想看看她。

她刚刚走进那家银行的玻璃门,就感到有点不对头——她觉得这里的一切都十分的熟悉,包括门口的两盆仙人掌,包括墙上的电子汇率牌,储蓄宣传画,公共长椅,饮水机,还有那个走来走去的眉心长着痦子的保安……

她以前从没有来过这里,多奇怪。

她东看看西看看,忽然想起——她多次梦见自己在一家银行里上班,那家梦中的银行正是这里啊!

那个保安对潘萄有些怀疑了,他走上前来,礼貌地问道:“小姐,请问你办理什么业务?”

“我找个人——张浅在吗?”

“张浅? 我们这儿没有叫张浅的。”保安说。

没有?

潘萄马上想到,也许她调走了。

然后,她转身就要离开了。

无意中,她看见了墙上的“服务监督窗”,上面悬挂着这家银行所有职员的照片,下面有编号。

她不由在上面扫了一眼。

她看到了张浅。张浅微微地笑着。

“这不是张浅吗?”她指着张浅的照片对保安说。

“她不叫张浅。”

“那她叫什么?”

保安耐着性子说:“她叫潘萄。”

难道张浅改名字了?

记得上学时,张浅就对潘萄说过:“什么时候,我把名改了,我喜欢你的名字。”

“改成张萄?”

“就改成潘萄。”

“姓怎么能改?”

“姓怎么就不能改?”

“嗨,我的名字有什么好?我还觉得你的名字好呢。”

“那咱俩就换吧。”张浅一边说一边笑,笑得跟这照片上一模一样。

潘萄望着那个“服务监督窗”,忽然有些伤感,仿佛自己的照片挂在上面。假如,当年自己考上那家金融中等专科学校,那么命运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她又问那个保安:“潘萄在吗?”

“她今天没上班。”

“为什么?”

“不知道。”

她觉得她跟张浅无缘,低头就走出了那家银行。

black白夜 发表于 2021-1-1 14:36:30

两个潘萄(2)

走在路上,潘萄越想越不对头:张浅为什么改成了她的名字?为什么她经常梦见自己在这家银行里上班?

她忽然产生了一个可怕的想法:这个世上有两个潘萄!

几天之后,潘萄意外地撞见了张浅。

每次潘萄下班回住处,都要路过一条狭长的胡同。

那天她下班时,太阳已经落山了,胡同里黑糊糊的。

她累得骨头都快散架了,走路拖泥带水,只想一头栽到**,沉沉地睡去。

突然,对面出现了一个女人。

潘萄吓了一跳,因为这个女人跟她长得特别像。

细看,人家的脸又白又嫩,衣服也高档。

尽管几年没见面了,潘萄还是很快就认出来,她是张浅。

她好像专门在这里等潘萄,脸色很阴沉。

潘萄走近了她,正要打招呼,她却冷冷地问了一句:“你是不是到银行找过我?”

潘萄听她的口气很不友好,就说:“是的,我路过那里,去看看你。”

“你不要再去找我了。”张浅的口气依然冰冷。

“为什么?”

“不为什么。”

潘萄了解张浅,她太虚荣了,她是不想让银行里的人知道她还有潘萄这样一个底层的同学。

潘萄的心一下就结了冰,低低地说:“对不起……”

张浅没有再说什么,快步从潘萄的眼前走了过去。

潘萄回过身,追问了一句:“张浅,你是不是改名了?”

张浅愣了一下,停下来,转过身,反问道:“怎么,不行吗?”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张浅嘲弄地白了潘萄一眼,转身走了。

她再也没有回头。

潘萄看着她的背影,心狠狠地酸了。

在学校的时候,张浅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老师经常批评她,同学们也不愿意接近她。

可是,潘萄对她很好,经常帮她补习功课。

有一次,两个人一起回家,在路上,张浅的肚子突然痛起来,她蹲在路边,连声大叫,黄豆大的汗珠“滴答滴答”掉下来。

潘萄吓坏了,背起她就朝医院跑……

那时候,潘萄只有十几岁,她累得差点昏厥。

尽管那件事已经过去很多年,尽管潘萄从来没想过要对方报答,可那总是一份情啊。

这天夜里,潘萄又梦见她坐在那家银行里上班了。

张浅走了过来,很敌意地跟潘萄挤座位,还大声地吼叫:“你坐我这里干什么?”

潘萄挤不过她,一下摔在地上。

领导来了,严肃地说:“怎么冒出了两个潘萄?”

张浅指着潘萄的鼻子,恨恨地说:“这家伙是冒充的,快叫保安打死她!”

潘萄很自卑,很害怕,像做了什么丢人事一样,急匆匆地溜了出来……

潘萄决定把虚无飘渺的网恋放一放,回一趟老家。

她刚刚回到家乡小镇,就听到了一个让她震惊的消息:

张浅下落不明!

她已经将近一周没有音信了,她的家里和单位都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已经向警方报了案。

潘萄想了想,她和张浅在胡同里邂逅,已经是四个月前的事了。

镇里人风言风语,有的说张浅跟一个有妇之夫跑到国外去了,有的说她被坏人绑架了,有的说她贪污巨款逃之夭夭了……

潘萄觉得,似乎只有最后一种猜测更贴切。

三天后,潘萄回到了市里。

她心里一直挂念着张浅。

尽管张浅对她很绝情,可潘萄还是希望她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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