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E.P.》大数据监控下的血案(完结)，作者：陈浩基、宠物先生

black白夜

《S.T.E.P.》后记




　　我从小就是个重度电玩儿童。



　　操纵一至数名角色，依照喜好行动，打倒沿途中的敌人，探索整个世界……这样的角色扮演与模拟元素令我著迷不已，有时太过沉迷，还会不自觉地连结游戏与现实世界。像是面临难以抉择的时刻，会不切实际地想：「如果是在游戏里，可以随时储存进度的话该有多好？」职场上与他人分工合作时，也会想起那线上游戏组团打怪的时代，那需要考量的诸多「同步性」因素。这样的思考模式，或许读者们从〈T&E〉与〈Process Synchronization〉两个故事中也可以窥见端倪吧。



　　在电玩游戏中。「数据」经常是重要的因子。像是RPG游戏的角色生命、法力值，以及养成、战略游戏里角色的诸多参数（智力、武力、统率或外交能力），或是一块行政区域的农业、商业发展程度，都可以用数字量化表示。



　　这些数据提供了便利性，成为玩家参与游戏的行动准则，就像我们一看见主角的生命值探底时，便知道要唱回复咒语，或是内心盘算要培育出智将、武将，还是智勇兼备的武将，这些游戏策略都是依循著数据。



　　在玩游戏时，我们不会质疑这些数据的真实性，以及取得数据的正当性，仿佛有这么一个大机器，可以告诉我们一个城市的暴动指数，一个角色的身心灵发展状态，玩家就像是全能的天神，从系统取得多项「正确无误」的资讯，借以「管理」游戏角色。



　　但是到了现实层面，问题似乎就不是这么简单。



　　在过去，这种想法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如何收集这些多得惊人的资讯？就算成功收集资讯，又如何整理这些数据？而即使把数据整理得条理分明，又如何利用它们去找出正确的策略？以前光是为了制定人口政策，政府便要劳师动众去进行人口普查，而最后决定的却可能只是一个大方向而已，不见得这个「管理」一定成功。



　　然而随著科技发展，过去的不可能任务渐渐变得可能，甚至超越了我们的想像。



　　收集资讯不再需要耗费大量人力物力，今天每个人也可以透过网路交流讯息，再加上电子消费普及，数据能够在不知不觉中搜集。电脑运算速度提升则解决了整理数据的麻烦，无论是数百万、数千万甚至数亿笔资料，要排序、筛选、计算比例也不过只要键入一句短短的指令，在决定策略上，更可以使用模拟程序，让电脑将数据进行一遍又一遍的运算，就像气象局能够从各地区的温度、豭度与风向数据，去判断未来一星期的天气变化。



　　在这个现实之下，我便会想，到底这发展的「下一步」，会是什么？



　　假如我们收集的数据再精细一点，电脑效能依据摩尔定律（Moore's Law）每一年半至三年再提升一倍，模拟程序可以根据庞大的资料库去进行天文数字级的复杂运算，到时，我们能不能借此……掌握未来？



　　「掌握未来」──这四个字多么的理想，多么的诱人啊。可是，在这美好愿景之下，道德两难会不会同时出现？



　　玩电玩时。「道德」从来都不是问题。我可以驱使主角自由练功升级，纵使那意谓著必须杀害更多生灵；我也可以对手下的武将恣意行使生杀大权，尽管那么做不是仁君该有的表现。在游戏世界里「秩序」便是一切，地位如同神一般的玩家，只要按自己心中的秩序行事就好，毋须考量道德。



　　但现实不是电玩游戏，所有角色（人）不是为了那唯一的统治者而存在，他们有著各自的信念，会独立思考，更有所谓的「自由意识」。



　　于是我们发现，尽管人类在处理庞大数据上进展神速，未来能克服一切的技术面，终究还是得碰上人权与道德的高墙。一旦资料牵涉个人隐私，为了社会秩序，人民是否能允许这些数据被政府任意取得、使用？即使电脑不会出错，我们真能保证躲在机器后方观察的人──决策者的判断正确无误？更重要的是，我们可以相信这个人的人格吗？有没有可能这些数据不仅用于公众发展，也被用来遂行其政治或经济阴谋？



　　英国作家乔治‧欧威尔（George Orwell）的小说《一九八四》里，有句著名的标语：「老大哥在看著你。」（Bigbrother is watching you.）



　　言犹在耳，或许人类在科技的应用上，本来就无法抛下名为「人性」的包袱，但这也不是一句「科技以人为本」就能概括说明的，完全服从于人性的科技亦不存在，有时，甚至是科技引领人性。



　　一百年前，欧洲人要到亚洲只能搭乘邮轮，通讯只能依赖书信，或者「先进」一点的使用电报。在那个时代，伦敦和香港仿佛像地球跟火星那样远，对欧洲人而言，黄皮肤的华人跟火星人大抵差不多（看，当时英国作家诺克斯提倡的「推理十诫」中就有「故事中不可出现中国人」一条，因为大多数欧洲人认定中国人懂法术）。然而今天我们除了有飞机航班连接两地外，还有人造卫星、海底光搜等等将彼此连系起来，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大大缩短了，凭借科技进步，沟通与认识增加，人的观念亦不断改变。



　　不过，有些人性却是科技如何进步也无法撼动的。



　　我早阵子在Youtube看了频道「Computerphile」的一条影片，谈论电子投票为什么是个糟糕透顶的念头。影片中谈到二〇二一年飓风珊迪吹袭美国东岸，刚巧遇上美国总统大选，于是部分州政府容许选民以电子方式投票。影片中的主持人详细说明为什么到了二十一世纪的今天，投票还是沿用几百年前的模式：亲自跑到票站、用指定的工具在纸上标记、亲手放进票箱、在所有人注视下点票。理论上，科技可以取代不少步肆，例如用网路投票便不用花时间跑到老远的投票地点，但科技却解决不了使诈的可能，甚至令作弊变得更容易。原来的模式虽然麻烦，却是人类去芜存菁、防止任何一方耍手段、追求人性中最大可能的公平性的方法。



　　（各位有兴趣可以看看这影片：https：//www.youtube.com/watch？v=w3lox6SDmI 妄hy Electronic Voting is a BAD Idea -Computerphile ）



　　科技带来人类过往难以想像的新面貌，而新发展肯定会继续出现，我们将要面对科技带来的种种好处、坏处、意外和麻烦。这部小说不是预言书，故事中的情况我认为现实里不大可能出现，不过，如果能让读者在娱乐之余反思一下科技对我们自身的影响，考虑一下我们追求的「繁荣富裕社会」跟自由、道德或人权价值观有没有冲突，这作品便充分发挥它的价值了。



　　P.S.感谢平云先生、总编春旭、责编平静、企划凌瑜、撰写推荐文的卧斧、各位推荐人，以及出版社上上下下，全靠你们，这本书才能顺利出版，送到读者手上。



　　宠物先生╳陈法基



　　二〇一五年一月十七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