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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 《梦溪诡谈》,野狼獾新作,宋朝汴京城内发生了诡谲的帽妖案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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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发表于 2023-8-10 08:57:37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black白夜 于 2023-11-30 09:15 编辑

    第1章 白骨妖人

    正月初八,汴京下了一天的雪。入夜关城门时雪停了。

    内城东北角,阴森的开宝塔下的破街陋巷上已然见不到人影了。

    榆林街上东倒西歪的店铺灌了一天西北风,大多没什么生意。其实何止这里,新年里皇宫前御街上也没张灯结彩,官家也没有如同往年一样,带着妃子们上宣德门与民同庆。

    宫里没有大肆庆祝,难免连带着城里城外瓦舍勾栏、酒楼食肆,各种香烛杂货铺子的生意差了许多。

    传闻宫里从年前起就忙着做水陆道场,还跳了几天大傩仪,为祛祟驱鬼还特意从龙虎山把天师请来了,无论传闻真假,总之给这个正月平添了几分晦气,

    戌时三刻,榆林街上丑婆婆膏药店伙计鲁三,哆哆嗦嗦走到店外准备上板关门,才看到陋巷尽头,断了半截的古石碑下,盘腿坐着一个黑衣人,一幅担子就扔在旁边枣树下,担子上面积了一层雪,石碑边上也没见到脚印,看来这人已经来了一会儿,脚印被雪掩住了。

    黑衣人被黑斗篷包的严实,垂着头背靠着石碑,帽檐阴影挡住了脸,只能透过斗篷依稀看到嶙峋凸起的瘦骨。伙计有些好奇,多看了这人两眼。城楼上敲钟时,那人才似被惊醒,含混咳了几下,听声音是个老头子。

    若是从衣着和担子看,像是耍七圣刀祆戏的。

    祆庙就在旧封丘门外,离这里不远。那里的藩僧多会些戏法和幻术,多是些吐火、吐烟、吞短剑、悬空术或者耍骷髅傀儡之类,通常挑一个担子,里面都是些耍戏法的稀奇玩意儿。

    鲁三心想:“也是个瞎了眼的,不去大内前御街人多处,或者城东南瓦子里杂耍,偏要到这狗都寻不到屎的穷僻地方赶趁,倒要看他今天开得了张?”心里想着,狠狠插上一块门板。

    七八名孩童从临街追逐着疯跑过来,为首的孩子左手上拎着一挂鞭炮,右手捏着一个点燃的香头。天色太暗,他冲到了石碑近前,才看到有个人坐在阴影里,着实吓了一跳,后面孩子见了也纷纷停下。那穿斗篷的老头倒是稳如泰山依旧纹丝不动,也不见有热气呼出,孩童们便交头接耳。领头的孩子说:“这耍傀儡的怕是冻死了?”

    一个矮些的说:“真个儿冻死了,不如咱们分了他的行李?只怕手慢被敛尸首的瘌头街坊抢先?”

    为首拎着鞭炮的孩子头冷笑:“你说分他家当,却又不敢上前,只诓我们下手,要是被拿去还要连坐家长。要我说,不如把这挂炮仗系在这枣树上点燃了,且看这老儿是不是诈死?若诈死,吓他一跌也好。”

    正说话,有眼尖的孩子回头,看见西面宫墙方向几点绿光如鬼火般飘飘摇摇升起。于是指点其余孩子看:“看,今夜大内又放祈天灯了!”

    为首的孩子遥望半晌不由得笑起来。

    “我六叔在东华门外做买卖,听小黄门说圣上最爱的张娘子得了痨病,正请天师张真人祷祝,说是为了不扰法事,正月也不许御街前开市、燃烟花、放爆竹,只是每日夜都点这些天灯。”

    “怕便是带着张天师祈寿文的灯?”

    孩子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这些天街头的风闻,石碑下死气沉沉的老者轻轻咳嗽了一下,孩子们这才回头。却见老者右臂不知何时抬起,只是袍袖宽大看不到手,随即一幅精细的骷髅傀儡,从袖子里掉落出来。

    骷髅傀儡大约一尺高,正悬在地上一寸处。老者手都没有伸出袍袖,袖子下这具吊死鬼一般的傀儡骷髅却张牙舞爪跳跃起来,黑暗中看不到悬丝,但那骷髅腾挪闪转好不灵巧,枯枝般右手上还握着一杆长槊。

    孩子们跳脚叫好并鼓起掌来。

    也许受到了观众的鼓舞,一个苍老的声音从斗篷里传出,竟然合着节拍念念有词:

    驱骨骸豪杰尸冢,

    遣帽妖大内深宫。

    催命急妃子早薨,

    收怨魂积尸笼中。

    吞扶光俯首真龙,

    隐火犬社稷摇动。

    生祸斗樽俎折冲,

    出鬼雄群妖元戎。

    复则王瞾耀当空,

    出魔君宋祚有终。

    那老者将这怪异的童谣唱完,停了了片刻,又开始唱第二遍……

    孩童们发现他并无其他唱词,颠来倒去就是这么十句。虽然听不太懂但是又觉得挺阴森,不似吉利话,他手上的骷髅挥舞长槊跳来跳去,也越看越狰狞。附近铺户里的伙计老板也都围拢过来,揣着手缩着脖子,看这怪异的街头傀儡戏。有人向老者前面丢来几个铜板,却不见老头起身捡钱,也不道谢,只是不断重复那些话。

    终于有明白人听出哪里不对劲的地方。

    张楼脚店里买羊头杂碎的沙老四上前一步大喊起来。

    “兀那祆僧,好不知死活,念得什么宋祚有终?又是什么俯首真龙?我听着,像是惑众妖言?”

    那黑衣老者嘿嘿冷笑一声,便不做声,悬着的骷髅傀儡也不再起舞。

    “我看你也是个年长懂道理的,还是捡了铜钱挑了担子快走,只当是你没说,我们也没听见。再生事,难说街上就有开封府、皇城司眼明手快的拿你去吃官司。”

    老者依旧纹丝不动,只有袖子下一尺多的小骷髅还在随风轻轻晃动。

    见老者不走,曹门边放赌的泼皮李大胆捋起袖子过去,想揪住那老者诈去见官好讹些铜钱。却不想一阵寒风吹过,老者兜帽落下。

    却见斗篷里哪里是什么老者,分明是一具森森的白骨,骷髅盘腿坐在一幅蒲团上,右手前伸出,五指连着下面的傀儡骷髅。这两具骷髅,一大一小,一站一坐,场面何其骇人?

    谁能想到,操这一尺长骷髅傀儡的,竟然也是一具真人大小的骸骨?

    饶是李大胆杀过猪、屠过狗、打过老婆、骂过丈人,此刻也吓得一屁股坐到雪地上。
        那骷髅竟然有了生气,两个黑漆漆眼眶里,各生起一点幽幽绿光,坐下蒲团便腾起白雾。白雾飞快包裹住骷髅,只能隐约见到绿光还在其间闪烁。白雾里传来,凄厉诡谲的笑声,围观众人这才从无边惊惧中惊醒,大人孩子一起哭喊着四散而去,只恨爹娘少给了两条腿。
        这团邪云竟然缓缓腾空而起,就停在李大胆举头咫尺的半空中,形似扁平碗碟也像是一顶范阳笠子。
        坐在地上动弹 不得的李大胆,眼看着这团云,就从自己头上两三 尺处缓缓 飘 过,向着西面大内东华门方向去了。
        半晌,面如死灰的李大胆才爬将起来,丢了魂魄般 向家里去,跌跌撞撞间也未察觉尿了一裤子,只在心里想:都说这开宝寺周遭不干净,原本不信,果然有妖孽。都怪这那天杀的怀丙和尚,正的什么塔,动了地宫走了邪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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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3-8-10 08:59:5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2章 险恶童谣

    正月初九丑时三刻,皇城司来人冲进司天监大门时,轮值当班的春官杨惟德已然在观星台浑仪下摆开桌椅,烫了一壶酒,又将家里带来炙猪肉、烤鹌鹑、脆筋巴子布置好,桌下又烧了一个火盆。原打算趁着新年后第一天当值,寒夜独影举杯邀月,也算聊表自怜。虽云厚月残,也不妨碍他靠着想象,与那朦胧月色里的广寒仙子一同慨叹寂寞,却未料还未饮第一杯,几个黄门带着侍卫亲军撞到了眼前,不由分说硬是夺了手中筷子,拽下观星台,塞进一乘暖轿直奔皇城而去。

    小轿没有走西华门或者右掖门,避开了御街前人多眼杂处,而是绕了一大圈,自正北拱宸门入大内直奔迩英阁。

    杨惟德坐在轿子里心中惴惴,右手在袖子里掐算:丑时三刻君王急召进宫,主何吉凶?丙寅月癸酉日岁破正北,恰是大内方向;又云,丑不戴冠,主不归家,时也非吉。如此推算,今日怕是有些事端。只苦了观星台上一桌菜,怕是要便宜了那翻墙进来的野狸子。

    他为官得过且过,却也懂得进退之道,遇事总是先往坏处思忖:是否是年前月例的天文奏报未验而触怒龙颜?按说不会啊,这些年来观星相推国运的技术长进不多,但是查圣颜度上意、左右逢源的本事可领悟到不少。

    平日里,司天监和翰林天文院的一班同事,也常在酒肆饮宴,耳酣面热后互吹心得,探讨如何将天文呈报写的百事皆准,哄得圣上龙颜大悦。

    当今官家宽厚仁慈又颇有作为,但是孤家寡人当久了,也难如混日子的官吏那样心安理得,于是总想借助星象占术,预知水旱天灾、疾疫收成、边患战事这样的事情。这些危机大宋年年都会遭遇,天上星辰的方位变化也总是泄露出一些,须事后看,才似有天机的蛛丝马迹。并没有什么厉害人物能时时做出精准推算,真正的高手在于含混和机巧。一份好的天文奏报应当如是:无论什么事情发生,回头看时总有六七分应验。

    他寻思,难道是自己的六壬神定法占卜不准?还是三势两仪定穴从出岔,皇陵又挖出地下水来了? 亦或者近日京师苦寒路有冻毙僵尸,于是官家怪星象罪奏报不验?

    但是,自己腊月呈报里虽然未明确写到岁初必有大寒,但是罗列了三十几条星象变化各主吉凶时,也没忘塞了一条:填星犯牛宿东留十日,春或多雨雪、江河易决、易生流民疫疾……这三十条若一条条探究,已然面面俱到,并没有什么灾祸没有包罗其中了。

    想来想去也不是这桩,又或许是官家年问及改元的事情,自己未领会君意做出顺水推舟的天文解释?回想起来,当时自己细细揣摩后已在奏文里写了:孛犯关梁北二星云气贯苍白,亦可改元。只是后来眼看拖到年底迟迟未有回音,推测陛下又如往年那样心意犹豫,于是年末奏报上又写:天市垣北,天牢暗淡,或不宜赦宥、推恩、改元。如此万全的应对,别说仁厚如官家,就是有心人要拿自己个一差二错也不容易。

    仔细梳理了一遍后,老杨略沉住气, 从轿子里探出头看,却见宫中楼阁暗淡大多未掌灯,四处巡逻的侍卫亲军不在少数,气氛肃然诡谲,全不似平常新年。两边提着宫灯的黄门脸上都不好看。看这阵势,必然不是京师冻死几个人的小事。他也不敢问,只能捱到迩英阁。

    轿子到了地方,外面已然有七顶大轿在那里,看来自己并不是唯一被召来的。

    他刚下轿,就看到大内押班石全彬急匆匆迎面过来。

    老杨连忙插手施礼:“有劳中贵人亲迎。”

    对面石全彬赶紧回礼。

    “少卿大人,可把您等来了。几位近臣大人都在阁中等候,就等您共商国是。”

    杨惟德难免受宠若惊,甚至有些惶恐,通常来说“国是”并不是他这样的主司天文和占卜的官员可以 “共商”的。

    司天监只为官家决策,提供天文咨询和其他超自然方面的解释,老杨潜心撰写的占书:《景佑六壬神定经》和奇门类:《景佑遁甲符应经》就是干这个的。当然也难免一直为士大夫们深恶痛绝。朝臣们自有清高和执念,因为夫子他老人家虽然也算卦,但是不语怪力乱神。士大夫最恨诡谲难测的星象变数掺杂庙算,使得陛下总是能找到借口耍滑。他还记得数年前,官家被庆历新政纠缠的心力憔悴,于是从天文奏报里挑出一句:客星出而朔逢日蚀,政令严苛易生口舌怨言而不吉。想以此暂缓范仲淹搞得鸡飞狗跳的治三冗举措。司天监的奏报历来模棱两可百事可皆应,被官家拿来当托词,顺带背背黑锅倒也是分内事。但是殿前御史文彦博的嘲讽来的很快很直接,他在朝堂上念了一首李商隐暗讽君王迷信占术的诗。当念到:不问苍生问鬼神这句时,还笑着向杨惟德投来一瞥,仿佛看穿了一个逢迎君意的滑稽佞臣。

    好在这件事后不就,文彦博就被温润宽仁,喜怒不形于色的官家打发去河北路平叛,听说至今还不许返京。

    “中贵人,今日急召下官,难道……又有边患或流疾了?”老杨明知不是而故问,想先探听一二。

    石全彬凑到耳边小声:“全不是那些,是张娘子薨了。”

    “张娘子薨?”

    杨惟德一时茫然,这件事与他的业务似无太大交集,他虽是玄学大家,但也只是涉猎形而上的理论家;宫里傩仪、斋醮、扶乩、祝由之类都还是有专人干。

    “嗨,不止这个,更要命的是,几个时辰前,城里出了白骨妖人散布童谣谶语。那妖人还坐地飞升,化作了一团云。”

    老杨一惊:“那谶语验了?”

    “京师每天流言不知道几千几百,不验如何找您来?童谣里提到皇妃薨,还提到……我都不敢学,全是些动摇国本的虎狼之词。”石全彬声音压的更低。
        “什么样谶语?”
        “我这有一份抄录。”石全彬说着取出一张纸条递过来。
        杨惟德抢到手里看了几眼,手便开始哆嗦。这十句话大部分生涩难懂,但是最后一句:出魔君宋祚有终,是个例外,这一句,毫不掩饰地表明了推翻大宋的终极目的。
        司天监的工作除了观星相作历书,或者鉴定祥瑞吉兆给官家解解心宽外,最讳莫如深的一项工程,便是收集市井童谣加以研究,试图抢先嗅到阴谋的气味,手上的这张纸条,符合政治阴谋的所有要素,毫无疑问它就是来搞大事的。
        自从有人在惑星残骸上刻了: “始皇帝死而地分”几个字后,历朝历代,几乎所有的造反作乱、宫廷政变的标配项目,都是谶纬之术。无论是鱼肚子里发现的“陈胜王、大楚兴"绢帛条,还是“苍天已死黄天当立"的市井儿歌,都是江山变色、天下崩坏的前兆。不夸张的说,在帝国面临的所有严峻课题中,谣谶一定能排进前三。至于其中是否夹杂的超自然的力量,反而是其次的问题。颠覆王朝的关键从来都是人心,而所谓的妖术从来都只为了动摇人心。“看把您也吓到了不是?还有更邪门的。
        “您刚才所说的妖人坐地飞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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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8-10 09:02:22 | 显示全部楼层
    “是啊。多邪性的事情。据说先化作一具枯骨,又化作了一团如斗笠般黑云,向大内过来。如今正派人在禁宫守卫呢。”
    ”哦哦哦,这就是这里如此多殿前司护卫兵马的缘故?”
    "正是。光是想想就让人脖颈发凉。”
    杨惟德倒不是太担心什么飞升的妖人。他的家学就是超自然现象研究,父亲曾领受章献太后密旨,研究先帝所遗天书,临终前一天,还意味深长地告诉他:玄虚后面未必都是法术,更多时候是阴谋。
    所以,真正让他杨惟德害怕的不是什么妖人,而是谶纬本身,因为那意味着行动已经开始。细看这童谣的十句话,层层递进,到了“隐火犬社稷摇动”这句,祸心已然包藏不住跃然纸上了,并且暂时除了他老杨,还没人知道:吞扶光俯首真龙这句,会十四天后发生。想到这里,杨惟德下意识摸了摸袖子里那封下午刚收到的信。
    自古的谶纬都无法凭空煽动祸乱,都必须以预言的应验来蛊惑人心,从这个角度看,编排谶语的人和杨惟德算同行,只不过一个在暗一个在明:一个心怀回测,一个混吃等死。
    按照他对目下的预判,这首童谣的十句话显然都含一条用来撬动人心的信息,通常是将要发生某件大事,谶语一旦流传,对赌就开始了,每次预言的应验,阴谋家就多加持一层神秘光环而大宋的正统性则会受到一分质凝。
    现在第二条里妃子早薨一语成谶,单凭这一条就足够为整首童谣注入强大生命力,想要阻止其在民间流传已经不可能。其余的几条还处在未验阶段,其语言怪异似有所指又不明就里,这就是谶语的特征,目的就是故弄玄虚,若是接二连三应验,其煽动性势必陡增,最后人心就会倾向于“"社稷摇动”或者“宋祚有终”这种险恶的心理暗示。明天上午,至多到未时,这首童谣一定会和张贵妃亡故的消息一起传遍京城,传的满城风雨。想要平息,只有抢先看穿每一条信息,进而阻止其发生。


        当然话说回来,只要童谣预言的事件没有发生,其威力会逐步消弭,最终化为无形。但是要预知谶语预言的是哪件事,并加以预防却很难做到的,因为这种神神道道的东西,就如同他写的模棱两可的天文奏报一样,往往需要事后看,才会发现其中的玄机。想穿这一层,寒风中的杨惟德不由得下意识用袖子擦汗。
        “少卿也觉得棘手?”
        “这谣谶用心忒歹,我都有些恍惚。”
        “所以万岁连夜请您来此议一议此事。”
        “官家也来听议?”
        “张娘子薨逝,官家正在皇仪殿哀思,不便亲自来,不过会有人将朝臣们的议论抄过去。”
        杨惟德将纸条藏好,紧跟着石全彬进了迩英阁。
        迩英阁内,摆开十张椅子,正对着前方一张空着的龙椅。已经有七位大臣就坐,他们也未等正四品的杨惟德到来,早已在高声争论。老杨进去并没有打断他们激烈忘我的辩论,其实也没人多看他一眼。他自己向前方龙椅先深施一礼,然后回转向其他官员施礼,仍然没人理会他,只有开封府尹吕公绰微微起身向杨惟德欠了欠身。
        没等太监引座位,杨惟德很识相地坐了末席,中间空出两个座位。
        他自知在大宋,文官与文官不同,虽然同殿称臣,但是司天监并不受朝堂重臣们的待见,因为司天监官员多是走举荐路子,而天文学知识太过冷僻,都是些家学传承,难免父子、叔侄间互荐。父荫子承来的官,自然是没有科举考上来的硬气。朝臣甚至会将司天监作为潜在的敌人,因为官家偏信玄虚,往往用司天监对天机的解读,轻巧推翻那些引经据典的长篇策论,这一点特别遭恨。所以这会儿杨惟德自知要低调些,暂时先陪坐静听不要草率发表看法。


        只听了片刻,老杨便发现,他们净论的不是童谣和妖人,而是官家要以皇后礼在皇仪殿治丧并绰朝七日。
        翰林学士王拱辰认为人死为大,这件事通融一下倒是也无不可。又举了前朝武惠妃薨,玄宗以后礼治丧的故事,史书也未见清议,而民间都念玄宗重情重义,谓之:得大于失也。
        宰相陈执中则认为兹事体大不可轻忽,人死为小,法度为大,若轻忽法度只算眼前得失,非圣君所为。双方来来回回各执一词,其余旁观者或捻须额首或正襟聆听,似乎都陶醉在这些车轱辘话里。
        杨惟德心里赞成王学士的通融说,贵妃以皇后礼下葬也无不可,毕竟人已经死了。既然章献太后当年在后宫逾制方面开了一个好头,祖宗制度早就是千疮百孔,也不愁现在这么一点点小僭越。正思付什么时候进正题,太监又引两人进来。正在激辩的王学士也随之停顿。
        杨惟德见到来人也不由一怔,走在前面的是直学士包拯,紧跟在后的竞然是前相文彦博。
        文彦博显然是这群人中的领袖,他走过来与众人一一见礼,杨惟德有些虚,却见文彦博拱手转向自己时,非但多停顿了一会儿,似乎还格外多欠了欠身子,自己赶忙深躬答礼。
        坐定后,重臣们争论依旧,文彦博并未参与逾制争论,却不时拿眼角偷瞄老杨,看的他有些忐忑。
        过了一刻,大太监张茂泽进来传陛下口谕:诸位高见已抄录到皇仪殿,朕俱已知悉,其中轻重自当斟酌,诸位请回待朝堂再议:春官杨惟德、忠武军节度使文彦博和直学士包拯暂留,另有差事交代。
        激辩一场的大臣们抖数精神离开,太监们搬走多余座椅,只留下四张椅子,押班石全斌这才才将抄录的童谣给了文彦博与包拯。看起来,杨惟德与文彦博、包拯晚到,是官家特意安排的。
        两人迅速浏览一遍,包拯似有些惊讶,文彦博脸上看不出什么变化。
        “留下三位是官家的意思。以皇后礼治丧之事,其实官家也已有圣断,今夜只是让朝臣和御史们议一议,先放出些风声。眼下这险恶童谣和妖人才是要紧。据皇城司查问当时在场的数人,口供一致,都说留下这童谣    的怪人,落下斗篷后竟然是一具骷髅,见他化作一团云在咫尺头上停留片刻后就飞向皇城,时间就在戌时三刻,比贵妃薨逝的该时早了三刻。如此可怖诡谲之事,才是当务之急”
        “这等谋逆之事,官家不想让皇城司、开封府去办?”
        文彦博试探道,他已经揣度到了官家只留下三人的大致用意。
        “皇城司抄回童谣时,张天师正在驾前斋醮。天师认为此事背后必有幽冥诡谲之事,若声张难免京师人人自危,官家虽在万分哀思中,却也觉察其中利害,也赞同暗中调查。所以选的都是干练之臣,也不要在京城衙门有差遣的,以免同侪走动,走漏消息。官家说:敌在暗,我亦不可在明。”
        ”包希仁做过开封府尹,断过疑案无数,选他自不必说。”文彦博以手抚须,似对圣意略有不解,“杨少卿在司天监勾当奇门星象,自然也不可或缺,却为何还有老夫?老夫冈刚从河北反京畿,恐怕.”
        “文相,您没看出来?这谶语最后第二句:复则王盟耀当空,当应在两年前被您平灭的,贝州弥勒教教主王则身上。当年您以地道攻入贝州,捣毁巢穴却未能一网成擒,走了妖女圣姑。官家思付此事必与那弥勒教或有些关联。正巧您轻车回京述职,暗处宵小必不知晓,所以您才是官家第一个选定的。““哦哦哦,原来如此,在下驽钝了。圣意高明,敌在暗,我亦不可在明,嗯嗯,我亦不可在明”
        文彦博如同一下子开了窍。杨惟德从旁观瞧,觉得文彦博在装糊涂,历来谶语虽多故弄玄虚却也不能太深,因为蛊惑的都是寻常百姓、贩夫走卒。这句不算太深,文彦博必然是看懂的。
        ”包相公,”石全彬转向黑脸包拯,“您是官家第二勾选的干臣。”
        包拯微微一笑,嘴角流露出少许不屑。
        ”干臣谈不上,被黜无职的赋闲冗员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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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8-10 09:03:42 | 显示全部楼层
    “这不,差事来了嘛,官家还是器重您的。”
    “呵呵,为官家分忧自无旁贷,只是此事谋逆之心昭然纸上,幽冥之说太过无稽。我先置一言:此事必不涉鬼神,陛下不应听信天师先做此想。
    石全彬一时无语,因为包拯轻巧一言否定了圣上忧虑最甚的超自然力量。
    “凡图谶童谣、祥瑞吉兆类,俱是有心人的巧妙排布;然而,机关算尽也必留下马脚,费些时日自信也能查到源头,我在地方、京师也都查过装神弄鬼、故弄玄虚的案子;我观此案大可不劳烦张天师、杨少卿插手,以免令出多门,调查之事偏离主旨徒增歧见。”
    包拯这么直接,难兔让杨惟德大大的难堪,虽然他一万个不想掺和,但是这个包黑也太让人下不来台了。
    石全彬转向杨惟德:“杨春官,您可是张天师,特意为为官家所选高人。”
    杨惟德心里想: "张嗣宗啊张嗣宗,你个缺德老道,我当我的闲差又没碍着你?非要把我牵扯进来,若是天天对着老包,岂不被他挤兑死?"
    “那我还得感谢天师美言。”
    "官家今天痛失娘子,先是大悲,见了童谣又是大骇,一时无措,多亏张天师在圣驾前提出方略:此事诡谲只能暗暗查探,又提到您所学精深,有您在,若有人使奇门之术欲隐藏形迹,定瞒不过,可助二位循着蛛丝马迹找到首恶。三位并无实缺差遣,也久不在京中衙门,不易被贼人察觉。此事虽重大,开封府、皇城司人手皆可领圣旨提调,却最好不要动。”
    “这…岂不是只有我等四个老儿去抓那贼?”文彦博道。
    “却也不是,只是得找了一处冷衙门来办案。”


        “什么衙门?”
        “官家特意给了卑职勾当军头司的差遣。诸位相公可在西华门外军头引见司后院的僻静院子,暂做调查之用,那里多是外阜来的禁军军官,都是些生面孔,若调遣也不易走漏风声。张真人也觉得甚好。”
        杨惟德刚要做受宠若惊状,山呼官家英明,却听边上包拯毫不掩饰地用力甩下衣袖。
        “如此重大之事竟然处处听张真人。自先帝起,我朝就崇尚术士扶乩、星象占卜,乱神淫祀之风太盛。张天师自饶州龙虎山来此也已十数日,宫中整日以罗天大醮祈祷请神,若他法旨能请动天上神仙来,张娘子也不必早薨。又说什么幕后妖人会用奇门之术隐藏形迹,要暗中调查,天师他人未出大内,既不看现场,也不问证言,更不寻蛛丝马迹,却为陛下先定妖人妖法之调,怎能不被幕后主使诱入歧途?如此轻佻妄言,简直误君误国。”
        包拯板着一张脸,如刚才一般的黑,看不出真生气还是装装样子。当然,谁都听得出他表面上骂天师,实则揶揄皇帝,也顺带让杨惟德不好受,因为司天监也是干这个的。
        有件事,老杨原本思忖再三觉得这个场合不适合说,但是现在这种情况,不得不拿出来好挣回些面子。
        “三位,既然我等三人受了圣命,共同调查童谣案,下官倒是有一桩蛛丝马迹要禀报。”
        “杨春官还未去过现场,如何能有蛛丝马迹?”包拯冷言道。
        “这十句童谣,如今已知的,就是张娘子薨的第二条和王则重临的第九条。”
        “又当如何?”包黑冷笑。
        “据下官所知,很快就又要应验一句了。”


        "哦?杨少卿说来听听。”文彦博突然来了兴致。
        “就是这吞扶光俯首真龙这句。”
        扶光为白日,吞白日,难道是暗喻日蚀?”文彦博问。
        “文相所言不错,以现下的星辰走向推算二月初二,或有全隐的日蚀。”
        “二月初二?”石全彬一惊,“那可是官家例行出城祭拜圆近的大日子。难道社稷摇动指的是这个?”
        “石先生高见,下官也认为官家在圆近祭祀,祈祷五谷丰足之时若现日蚀,必大不吉。还有,二月二又称龙抬头,若是天狗吞日,天无主星,还应了俯首真龙的险恶隐喻。”
        “天无白日,俯首真龙?险恶,好险恶。”石全彬恨的狠狠拍了自己大腿。
        杨少卿,二月二日蚀之事可确凿?”文彦博问。
        “呃有七成把握。待明后日若雪停云开,星辰走向再清晰些,则大致可以断定。”
        “这就怪了,”包拯插进话来,“杨少卿只敢言七成,那幕后之人怎么敢言之凿凿写在童谣上?《说文解字》语:谶者验也,若是不验,也就毫无价值。他是如何敢赌三成不验?或者他能看到九成而少卿不能?”
        “只能说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吧。”杨惟德没想到包拯又找到一个奇妙的角度,再次鄙视自己一次。
        “看来,那幕后主使竞敢欺我大宋无人?”包拯语带讥讽道。
        “我大宋自然是有人的,虽说司天监正月放假确实耽误了时日,年后又逢云厚大雪无法观察又拖延了几天,”
        杨惟德胡乱找理由搪塞了一下,“然而这二月二京师有蚀,却是下官的一个晚生后辈十天前就推算到的,想来比那幕后主使算的更精细,他人在江南已能掐算到月余后京城有全蚀,其能便不在那幕后主使之下。谁敢欺大宋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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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8-10 09:05:10 | 显示全部楼层
        他说着将袖子里那信纸取出递给包拯。
        包拯迅速浏览一遍,就交给文彦博。
        写这封信是一个叫做沈括的年轻人,他以谦虚口气,讨教了这个连司天监也没有预测到的天文现象。
        从时间看,他提前了整整三十五天预测到了二月初二,京师附近将有全日蚀,而这个年轻人当时身处千里外的海州。
        "这个沈括是”文彥博问。
        "下官的一个子侄辈,天圣九年生人,如今蒙父荫入仕在海州任主簿,主持述水河务,我与他父亲有些旧交,他常来信向我请教一些星象天文,故而也师生相称。”
        文彦博思付片刻:“天圣九年生,也才二十四岁。杨少卿,可否写一封信请这少年速来京师,共查此事?”
        "哦,这没问题。他今年原本也要在开春后辞官,赴京科举,本就要借住在我家里。”
        包拯对文彦博请沈括来的举动有些不解,一闪而过的疑惑被文彦博察觉。
        “希仁兄,我观此案蹊跷,不似寻常妖言惑众的手法,处处显得高明。破谶之法贵在先机,我方若无看破先机之人,则必然被动,既然这个沈括未出江南,已窥破天机,不如让他来。当然了,若他所学有用最好,无用也无妨嘛。”
        “文相所言极是!”
        “那样最好,杨少卿,你现在就修书一封请那沈括到京师查案,给一个天文局司辰的临时差遣;若他于案件无甚助益,也算提前赴京,安心在府上攻读以备科考。“

        “遵命。”杨惟德恭敬道。
        "是啊,父荫入仕也好,星象卜算也罢,都是旁门非学子正途,唯有科举才是坦荡大路。"包拯的话总是让杨惟德感觉刺痛。
        文彦博转向石全彬:“中贵人,待杨少卿的信写好了,还劳烦皇城司遣快马送去海州,一日都不可耽搁,但愿二月初二前此人能赶到。"
        “请文相放心。下官这就写。”
        “信中不要写童谣,只写有重要案件,老夫须亲自向他请教学识,务必以下月初二为限,速来京城为盼。”
        杨惟德坐下写信,按照文彦博的意思,没有涉及具体案情,但是又写的极为神秘和紧迫,。
        待写完就交给太监安排快马送去海州。
        “文相,现在已然丑时。不如我们去案发地看看?”包拯急着去现场看。
        “希仁兄,我不会勘察现场,此刻又有些困倦,神思迟钝,还是不去了。”文彦博从容推脱。
        “我只怕若等到天明,大雪盖住痕迹,或者行人乱走踩坏现场……”
        包拯正不依不饶硬要文彦博一同去,只听到外面吵闹,一名小太监失魂落魄进来,想要在石全彬耳边说话。
        “怎么慌成这个样子,不要耳语,当着各位相公的面说。”
        “我等在御花园巡夜,看到……看到一团如范阳帽般的妖雾悬在空中,弥漫不散甚是可怕。”
        “如帽般妖雾?圣驾如何?”石全彬大惊失色道。

        '圣驾还在皇仪殿由侍卫亲军和张天师徒众护着。”
        "走,却御花园看看。”包拯全无惧色,一个人抢了出去。杨惟德与文彦博紧跟其后。
        几个人在十来个提着灯笼拿着棍棒的小太监簇拥着前去御花园。侍卫亲军司的禁军已然围住了御花园却也不敢进去,借着摇曳灯光远远看去,却有一团似有似无的烟雾,烟雾越来越淡,看来正在散去。
        包拯越过众人,径直走向那烟雾,杨惟德紧跟在后面。文彦博只站在远处处没动。
        待两人到了近前,烟雾已然完全散尽了。
        "宫内必有内应!”包拯说。
        杨惟德并不说话,蹲下查看。发现地下烂泥有些松动,露出什么东西。他让太监提着宫灯照亮,发现是一根白色的东西,于是捏住提起。他从土里拽出了一具尺把长的小骷髅,白骨手脚上连着丝线,想来牵动丝线它就会如同傀儡般动弹,但是它并非常见的竹木制傀儡,它就是一具骨制的小骷髅,手里握着一根竹子做的长槊。
        所有人哑然无语,只有包拯看到小骷髅手握的长槊上有细小的字迹,赶紧让石全彬找来眼尖的太监将文字抄录。抄录下来的分明是四柱八字。石全彬仔细看了两遍,早已面无人色。
        "这好像是张娘子的生辰。”
        “这团烟雾什么时候在的?”包拯问。
        “昨日亥时前后就有人看见了。”小太监赶紧回话。
        "在张娘子薨殁前.当时为什么不报。”
        “当时远远看了,以为是傩仪祷祝,或祝由请神燃香升起的烟,最近宫里这样的场面太多,大家也不以为意。    再者,那时张娘子尚在弥留中,宫里鸡飞狗跳,也没人绕远路来御花园查看。子夜时押班说,官里有邪祟要堤防,小人才赶来看时,竟看清不是什么寻常烟,它就悬在半空似动不动的。”
        “有人看清这烟雾样子如何?”包拯抢问道。
        "样子甚是扁平,如同步军戴的范阳笠。”有太监回答道。
        “难道真是谣谶里的帽妖?”杨惟德惊慌失语。
        包拯哼了一声,他觉察到事情正在迅速滑向乱神邪崇,如果他不能赶紧找到线索的话,调查方向可能会被杨惟德把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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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8-11 10:35:0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3章 妖术

        杨 惟 德与 包 拯 一同来到 榆 林 街 第一现场,他们 离 开大内后便 径 直来了这里。 文相 突 然没来由心口疼,没有一同前来。
        榆林街距离大内不远,出东华门片刻就到,此时早已经有皇城司的虞侯人等守住了现场,禁止闲杂人靠近。
        自白骨妖人腾空而起,至今已经六个时辰,看守的虞侯说此后并未有人靠近石碑。地上的雪被踩的很脏,但是足印并不多,想来是第一批赶到的禁军和开封府差拨踩踏出来的,不过开封府的人已经被打发回去了。
        包拯倒是很有兴致地查看一番,另外让虞侯找几个当时在场的人来问话。
        杨惟德不懂勘察现场,他还在思忖那首童谣,试图通过这些信息,逆推出整个阴谋的全貌。
        那黑袍骷髅留下的担子还在那里,一边的箱子已经打开了,里面是一些七圣刀幻术的用具。其中有一根表演悬浮术的拐杖,还有一根用途不明的笛子,一把暗藏着火药捻子的雨伞。
        杨惟德在瓦子里见过类似的七圣刀表演,其中最有名的是叫做薛停鹤的幻术大师。他只一打开雨伞,便腾起烟雾,烟雾散去后,撑伞的人却不见了,只留下打开的伞还在地上滚。如此惊人的表演引发了满堂彩却没人知道怎么做到的。当时杨惟德便怀疑舞台下面有地道,但是没有听到机关打开或人跌落下去的声音。至于如何发烟,当时猜是特殊配方的火药,因为即使他坐在第四排也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硫磺气味。现在看起来,猜测没错。那么,腾云而起的妖人,是否也是用火药造的烟雾?


        另外箱子里还有一沓子黄纸,上面抄录的正是那首童谣。幕后的主使唯恐现场没人能记全这么长的童谣,故意留了文字,用心倒也实在。
        据街坊说,骷髅化作一团云向皇宫去时,所有人都跑散了。大约过了一刻,才有人战战兢兢返回,那时箱子已经打开,这些黄纸飘散的到处都是,也不知道被捡走了多少。
        黄纸上的字写的大大小小,歪歪斜斜。这么乱涂一气只为了是隐藏字迹似乎没必要,也可能是为了让人联想到扶鸾术的鬼画符,增加神秘诡异的气氛。
        他转头看到包拯正在询问当时距离升空妖孽最近的目击证人——李大胆。
        李大胆还没缓过来,被询问而被迫回忆时,目光呆滞而又空洞。
        “我且问你,可亲眼看到那妖孽腾空而起,就悬在头上咫尺处?”包拯问道。
        “小人亲眼所见。”
        "但是你的口供所言,那操傀儡的骷髅先放出白雾,将其包裹住。此言可属实。"
        “属实。”
        “你可知,按《宋刑统》,编造神奇怪诞惑众者,便可定妖言罪。轻则杖责,重则绞刑。”
        “小人万死不敢胡说。”李大胆噗通跪倒扣头。
        “你其实并未看到白骨妖人升空,你看到的只是一团烟腾空而起罢了。”
        李大胆张大嘴看着包拯,他的脑子运转的异常迟钝,暂时无法想明白,这位黑脸大官到底想问什么。


        “相公,小人所言句句属实啊。”
        老包见他呆头呆脑的,看来不能在这个问题上多纠缠。
        “我再问你,你离这团云最近,可曾闻到什么味道?”包拯换了个问题。不远处杨惟德心想:终于问了句有用的。
        “没有啊。”
        “可有硫磺或者硝石的气味?”老包追问。
        “小人发誓,没有这些味道。那云气,暖暖的淡淡的,倒是有一股花香。”
        包拯愁眉不展,也问不出其他问题。
        杨惟德到了跟前。
        “我问你,那首童谣他念了几遍?”
        “有五七遍吧?"
        杨惟德转回身,发现包拯已然在研究那块断裂的石碑了,上面似乎有字。包拯擦去上面污泥浊雪试图辨认。
        “是个单双的单字?”
        “相公,这是单雄信的墓碑。”边上一名军官插话道。说话人长得帅气干练,山西口音,估计是正巧赴京的外地禁军被临时抓差来调查这桩案子。
        "单雄信?隋末大将单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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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8-11 10:37:23 | 显示全部楼层
        "正是。当年单雄信被李世民擒杀,秦王感念他也是一代雄主,就埋在了这闹市中。"这位年轻的虞侯一点不怯大官,从容答道。
        “哦。原来还有这段典故。”
        “相传,墓边上这颗枣树。”虞侯抬头指点树冠"就是单雄信所使的枣阳槊所化,其树叶片片尖锐,与寻常枣树不同。”“哦哦。你如何知道这许多。”
        “昨夜起,石押班便着小人守在这里不许行人走过,还询问了地保并几个干系证人。”
        “嗯,做的好。可知这碑坏了多久?”
        "小人问了左右邻里,这碑损坏大概有二十年了,年长的说,景佑元年夏一个霹雷打中了枣树,削断一根粗枝砸下,正好砸坏了石碑。后来这枣树逢春又开,竟然没死。都说是这树护着单雄信的坟不遭雷劈,而单雄信阴魂有保着这颗树不死,也算佳话。”这个虞侯颇有些口才,原本只是不相干的街坊证言,经他口演绎的竟有几分传奇。
        包拯赞许地点了点头。
        "这碑虽残破,但是字体倒是遒劲古朴。可知是谁写的?"
        "据说这碑文,乃是单雄信的同乡好友李世勣手书。”虞侯继续对答如流,看来昨夜今晨,附近邻里被他盘问的够呛。
        “原来这残破石碑竟然还有些人文掌故,过几日我便来拓一下上面的字。”包拯拍了拍手上残雪。


        "包相公。”杨惟德打断了包拯的兴致,他发现了老包一处思虑不周。
        "哦….…杨少卿有什么见教?"
        "可还记得,在御花园找到的骷髅状傀儡手上的兵器?"
        "哎呀!”包拯大惊,已然意识到自己漏了什么。
        “那骷髅傀儡使的,也是槊。”
        "这其中难道……”包黑凝眉急思其中关联。
        "比如那谶诗的第一句....."
        “驱骨骸豪杰尸冢?”包拯不由倒吸一口凉气,转身看那石碑。“难道应在这里?”
        经杨惟德一点拨,老包意识到谣谶的前三条已经全部发生。如果事情会依次发生,那么第四句很快就会应验,留给他们的时间并不多。
        "以杨少卿看,这第四条收怨魂积尸笼中的‘积尸笼会是何处?"
        "字面看好像是..….关押死囚的刑狱之地吧?"
        “所言似有理啊。”包拯终于放下成见,赞同了杨惟德一次。
        "包相公打算如何布置?"


        “这京城内关押死囚之地,无非大理寺狱、开封府狱,还有那御史台的台狱。若有人要在此三地装神弄鬼搞出些事来……那便好极,既然摸到些形迹了,必须抢先筹谋……嗯,我会从军头引见司里找些面生可靠之人,隐在这些衙门外的暗处,只等他们作妖便一网成擒。杨少卿,如今先机未定,案情不明,切勿与他人言说。”
        “包相公放心,下官自然知道轻重。”
        包拯说完,风风火火离开,全然没有疲惫之态。杨惟德并不看好包拯能守株待兔等到机会。他已然察觉到暗中的对手是段位极高的阴谋家,不是那么容易抓到的。积尸囚笼是什么,字面看应该是牢房,但是文字游戏是很容易制造误导的,这一点他太清楚了。
        他一个人溜溜达达回去,也不回司天监,直接回到城外家里,想着先好好睡上一觉,然后从父亲留下的堆积如山的纪录里找找看帽妖的线索。谶语提到了帽妖,并非随便诌佞出来的造词,而是一个有特指的旧词,他年轻时听闻自己父亲提过,大概三十年前,帽妖在洛阳、东京和应天先后出现,引发过巨大的恐慌和政治危机。有心人借用帽妖这桩旧故事,显然有阴险图谋。
        老杨的的家就在汴河南琼林苑边上,远离闹市还算清净,他平日还得为官家研究符篆丹鼎两门,无论炼丹还是画符都必须凝神静气,远离尘嚣和烟火,城外倒是最合适。
        回到家已然不早,也顾不上吃饭先倒头睡下,他可不似老包那么热情高涨。
        包拯的脸色常黑不容易看清喜怒,但是眸子里战胜挑战的欲望,杨惟德还是看得很分明的,那不是五十多岁知天命的男人该有的眼神。


        实际上,早上出宫门时,老杨就想找个说辞溜回家,一时没找到体面又合乎情理的理由,却怎料那老奸巨猾的文彦博随便寻了一个心口疼的借口抢先了,自己只能跟着老包风尘仆仆去看现场。说起来三四年未见,文彦博好似老了很多,也不似当年锋芒毕露,要知道那时候,他可是敢对圣上语带揶揄。昨夜在迩英阁谈及案情时也没有如包黑那样急着下结论,也没有针对自己语带讥讽。
        躺下没多会儿,似睡非睡间没来由响起鞭炮声,起初老杨以为爆竹声来自梦中,琐碎梦境也随着鞭炮声变化,似又走在红毡上,在众人嬉闹中要重入洞房?心里急着想看看这回梦里的夫人长得如何。可恨那鞭炮声没完没了,终于将短暂的好梦吵醒。
        他起身半躺着,生了一会儿气,外面鞭炮声才停,这才喊夫人进来问怎么回事。夫人说是琼林苑边上旧府邸有人搬进来了。
        老杨思忖琼林苑边上的气派大宅院都是宫里产业,倒是空了许久,怎么就有人住了?夫人说:你整日修道炼丹久不闻窗外事了,现在那大宅已然是驸马府了,只是公主年幼尚未能出嫁,不过驸马一家今天搬进来,以后就是邻居了。
        老杨披着杯子掐算时辰:“甲午年甲戌日,忌乔迁婚嫁动土修灶,午时两刻,时辰也不吉,乔迁日子如此草率,这驸马府怎么也没个明白人?
        自言自语被夫人听到,于是不免两句唠叨:“不就是搬家嘛,哪儿那么多名堂?打扫干净不就行了?”
        “你个妇道懂什么?你知道那旧宅以前住的谁?是打扫能扫干净的吗?”
        “你若知道快说,我还有两领被褥要拆洗,没工夫等你卖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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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8-11 10:38:25 | 显示全部楼层
        '那里是后蜀亡国之君孟昶的旧宅。当年他被太祖幽禁与此,后来死的不明不白,这里也就废弃了。这府邸旧宅生地,阴气森森,非得请道士和尚做几遍法,杀鸡杀狗祛两回崇才可乔迁,如何能这么轻率。““那孟昶的夫人岂不是花蕊夫人?”
        “亏你还有些见识。““嗨,你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也常去瓦子里听说古,听过《古今乱佞群雄传》,也知道些人物典故。”
        夫人说着出去了。
        外面倒是安静下来,杨惟德倒头就睡,一直睡到夜间才醒,然后再开始琢磨谶语。至于包拯那里如何调查白骨妖人,他就不管了,既然老包觉得有一个司天监少卿参与调查会”徒增歧见”,会把调查方向带沟里去,那就让他自己去查吧。
        从已经发生的事情看,谶语会依次应验,接下来就看积尸笼这个隐语会应在哪儿了。
        杨惟德是不看好包拯能这么轻易找出对手,自己能做的也就是到书斋阁楼上翻故纸堆,找找三十年前帽妖纪录,当然也未必有用。
        翻了一个时辰,老腰快断了才起身,不期看到窗外不远处黑黢黢的附马府,那里房舍众多却只有阁楼上几点灯光。虽比往日是多了几分生气,仍然显得诡谲和阴森,想来驸马家人口不多,排场也不大。

    老杨也知道一些官场风言风语,知道驸马李纬其实是圣上表弟。这背后也有一段掌故。当年彰献太后垂帘,官家当着儿皇帝,一直不知道另有亲生母,太后薨殁后才知自己为李宸妃所诞。因此深感亏欠,有一日又梦见有天神责问:君既凉薄不孝,何谈民不怀忠?官家疑心会遭天谴,于是将公主许配给这个亲外甥算是对李家的补偿。老杨也常去宫中校验翰林天文院钟楼的浑仪,也听宫中人说,公主最不喜这驸马,说是长得丑不提,人还木讷,远看头有些大,近看五官失调,说话还有些结巴。但是如何丑却没见过,改天可以登门拜访看看传言是否为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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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8-11 10:39:5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4章积尸笼
        正月初十,子时。
        内城各街道早已暗布密探,只等怪异事情发生。暗探们并没有被告知明确的目标特征,只知道可能是挑着扁担扮做袄庙番僧,也可能是其他装扮的人,这些人可能会出现在御史台、开封府、尚书省或者大理寺这些地方表演妖术或者散布童谣。
        这些地方都距离大内不远,要么就在御街东西两侧,要么在汴河南北两岸,都在内城不大的范围内。然而探子们在寒风中苦熬到子时,熙熙攘攘人群逐渐散去,大街上也没了人影,也未见有人跳将出来散布谣言或者行其他怪事。
        包拯坐镇西华门外,殿前军营北面的院子里。这里是内城最不起眼的冷衙门一军头引见司的后院。
        一晚上坐下来,没有任何回报信息,等的人心焦,实在顶不住困倦只好在后面屋子睡了。
        他一倒头,就发了一场噩梦。梦境里一具森森白骨,就盘腿悬在举头三尺的地方发出可怕笑声,不是寻常的笑声,而是某种咔咔声,如同未上油的纺机在转动。
        早上辰时,包拯被外面打更声吵醒,起来一问手下,整夜间也没有密报呈送来,看来白等了。


        他起身喝了一杯冷茶,继续翻看昨天的证人证词,寻找可能遗漏的疑点,其中有一半证词是自己亲自问的,另一半是亲军虞侯徐冲问来的。徐冲就是昨天在现场回话对答如流的虞侯,本来是潞州路小军官,正好来京城公事,算是本地衙门没什么干系的生面孔,被石全彬抓差充到包拯手下。
        所有这些证词来自于前天夜里看到妖人腾云而起的一共十三个人,其中五个大人八个孩子。他们的证词有文字也有图画。这些老包已经看了很多遍,完全是众口一词,可见他们全都看到了一样的事物。
        他难免有些挠头,实情看来远比自己想的要复杂了,这些证词隐约间确实指向幽冥无稽之事,这是他最不能容忍的,却又没能在现场找到有用的,推翻证词的线索。他曾经想过,可能是某种绳索吊起一副骸骨,而操纵一切的人应该就躲在枣树上。但是如今隆冬,树上光秃秃显然藏不了人,而且那团云并非直上直下,它还向着大内去了。尤其那个叫李大胆的人,就是从他头上过去的。民间常说:抬头三尺有鬼神,难道还成真了?
        ”莫不是真有妖邪之术?”他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不过片刻后,立即觉得可笑,自己堂堂二品大员,怎么就轻信几个顽童愚夫的说法?幕后的人要是连他们都骗不过,还谋什么大逆?自己若在现场,多半可以看穿玄机。
        正胡乱琢磨,杨惟德从外面进来,腋下夹着几本册子。
        “包相公好神采啊?”杨惟德施礼,他也看不清黑脸包拯的气色,只是胡乱奉承。
        “杨少卿可有收获?”
        “昨夜在家中寻找家父三十年前调查帽妖时留下的笔记,找到几幅按证词所绘的图本。”


        “哦,有劳了。”
        杨惟德在桌上展开几张纸,上面绘制的是天禧二年,在东西两京,数度出现的帽妖事件的目击绘本。
        “相公请看,这是五月在西京目击所绘。这是六月间,帽妖入京师目击数人所绘。这是七月帽妖在应天府出现时目击所绘。”
        包拯仔细看了三幅图,看上去外形很接近,确实很像步军所戴的范阳斗笠而没有帽缨。包拯取出昨日按榆林街目击众证词所绘的图,四厢对照,竟然还相当相似。这三十年前的绘本他不敢说是否有诱供或掉包,昨天这幅绘本是给所有十几位目击者一同画押的。那些指印可就在绘本下面。
        “杨少卿,依你看,难道就是三十年前的帽妖?”
        “下官不敢断言。不过谶语里既然有帽妖,主使者必然想要攀扯。”
        “按照童谣的顺序。第一句所述的所谓英雄冢,姑且就是单雄信的墓地。第二句帽妖入深宫,确也发生了。
        第三句,妃子早薨也已成真。这贼人的算计如何这么准?”
        “我也不知啊。不过前面的都不济事了,就看第四句的受冤魂积尸笼中',什么时候应验了?”
        “嗯,但是昨夜未有人报告各衙门死囚牢有异常,去年重案不赦的死囚也都秋后问斩了,三处牢狱中勾决的人犯,只有六人。这六人卷宗我也都看了,与贝州反叛王则也牵连不到。”
        “相公不必灰心,也许只是时间问题。”
        “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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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3-8-11 10:41:02 | 显示全部楼层
        "现下已知,第五句的吞扶光俯首真龙,会在下月初二发生,那么第四句的事情,在这个日期前发生也都算应谶。”
        ”确也有理。”包拯勉强点了点头。
        “若过了二月初二,这事还未发生,或二月二云厚天阴,京师百姓看不到日蚀,这谶语蛊惑之力也消减七八成了,危机大抵也就过去了。”
        包拯不知老杨为何能如此得过且过地想问题,虽然他说的倒也没错。
        “杨少卿,你我担着责任,如何能心怀侥幸。”
        “下官只是做这种假设,也绝不敢掉以轻心。”
        ”好好,”包拯招手让听用的虞侯徐冲过来,“外面风闻如何?”
        “自前天夜里流言四起,京师各地都已有传闻,瓦子里都有编排故事的了。”
        ”编排故事?”
        “是啊,实则早些年就有将天禧年间帽妖吃人编排说古的,其中一则最有名的叫做:《王嗣忠三支金箭平帽妖》,只是时间久远没人说了,昨天夜间西市瓦子里,已经有好事的翻找出旧本子来应景,您猜怎么着,简直一座难求,瓦子外都挤满了人。”
        听者可有惊慌神色?”


        “我等在暗处细细查看,倒是没有惊慌的,都只当猎奇怪谈,很多人听完后还不尽兴,继续到酒肆里学舌,绘声绘色向友人言讲。”
        ”人心竟然还安定?"包拯惨笑一声,姑且也算一个好消息吧。
        "杨少卿,依你看,第五句后面的谶语该如何解?若能参透,倒是能抢占先机。“”我也苦参了一宿,吞扶光俯首真龙,虽然隐晦,但是对照沈括的日蚀推算,应该就是二月初二的日蚀。
        至于第六句的:隐火犬社稷摇动,还不明其意。但是第七句:生祸斗樽俎折冲中的祸斗,与火犬应该同为一物。所谓祸斗星君,本尊就是一匹火犬,专司在人间放火。““火犬若与祸斗是同一物,那么社稷摇动与樽俎折冲也应是一个意思?“包拯反应不慢,想到了一个深入的问题。
        “樽俎折冲有不战而胜之意,如果与社稷摇动相对,或是指…”
        下面的话,杨惟德不敢说,或者至少不想自己说出来。
        “暗示会有宫廷变乱,有人要不战而胜,取而代之?““也许吧。“包拯沉思片刻。也察觉到这个话题不宜再展开。
        “那出鬼雄群妖元戎这句,杨少卿可有见教?“

        “此句最难解,鬼雄、群妖、元戎,互无关系,实在不容易猜到用心。”
        “那,复则王曌耀当空,只是暗示王则会重生?”
        “不仅仅暗示王则重生,还有更深更险的用心。”
        “是这个曌字?”
        “正是。”
        “我只知,这个曌字是当年武则天造字,她登基前给自己重起的名字便叫武曌,用来加持雌威。”
        “不错。王则造反起于弥勒教,而武则天自称弥勒佛现世,所以王则当年也曾向教众言:他便是武则天转世,应在名字中有一个则字。据说,那王则也常在众人面前女装现身,自称非牧非牝,颇能蛊惑人心。”
        “如此看,这首童谣与弥勒教大有关联了。”
        “但是这个曌字当初被生造出来后,倒是也有几种解法,或可认为就是武曌这个名字,也可以认为是日月当空阴阳调和;另外,还有一个偏解,就是不将日月分开,只做空中有明来解。”
        “明岂非是光?”
        “正是,做此解时,便是空中有非日非月的奇异光芒。这样曌耀变同照耀。”杨惟德取过纸笔,在纸上写下照耀二字。
        “看来玄机都在这文字把戏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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