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首迷宮》(完)-因神秘药物，被卷入超乎人类智慧的杀人事件-白井智之

black白夜

　　随风摇曳的树木。在空中流动的云朵。救护车的警报声。警察的怒骂声。妇产科医师的冷汗。大牙缝。乳房。胃。刺青。围巾。地下赌场。概念酒店。杀人餐。复数中的复数。Pulp Parallel Paradox。透明侦探。漂浮汽水。台湾啤酒。可卡莱姆。冰咖啡。气泡水。大麻。Schisma。不死馆。犬死崖。去寻找木乃伊者，反成为木乃伊。咚──嘶嘶！至少死了一百次的男人。

　　这一切那么地惹人怜爱。早知道应该更用心感受世界的乐趣。如今，就连那么烦人的其他分身的声音也令人怀念。

　　转眼间，这些记忆片段也渐渐淡去。

　　这里空无一物。

　　唯有意识逐渐膨胀。

　　无止尽地……

　　无止尽地膨胀。







　注10：福翁指日本明治时代的教育家「福泽谕吉」，亦是日本万圆旧钞上的大头像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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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歼灭

　　

　　

１

　　

　　象山家的早晨总是好不忙碌。

　　象山没有换下睡衣，就这么穿著睡衣一一把吐司、炒滑蛋、手冲咖啡端上餐桌。坐上木椅后，象山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收看「哈啰！活力东北！」。现在是早上七点十三分。

　　在炒滑蛋撒上胡椒，拿汤匙舀起炒滑蛋时，季季冲过澡回到客厅来。季季已经整理好头发，耳垂挂著显得笨重的耳环。季季在镜子前扣起束腰，再套上内衣。

　　「妳今天要拍戏？」

　　「没有。我要去鬼鹰田的小学参加食育演讲活动。」

　　季季一边调整束腰的方向，一边答道。怎么会邀请一个广为人知的大胃王女演员参加食育演讲呢？象山有股冲动想这么询问，但对于这点，季季本人也已经司空见惯。季季说自己都是靠「过度减重对身体不好」、「还是快乐享受美食最棒」之类的笼统发言，来熬过上台时间。

　　「搞定！」季季在西装外套别上「头好壮壮博士」的胸章说道，跟著把「超级享瘦」的胶囊丢进嘴里。把装了气泡水的瓶子放进皮革包包后，季季一边扣上衬衫纽扣，一边说：「我走啰！」跟著走出客厅。喀嚓！砰！

　　象山重新面向餐桌，准备把炒滑蛋送进嘴里时，一次跨两阶的下楼脚步声传来。客厅的滑门推开后，彩夏现身客厅。彩夏举高右手抠挖眼屎，左手拿手机打字。

　　「妳今天也要去ＥＬＭ打工啊？」

　　「ＥＬＭ正在整修。我今天要去露营乐园发『可卡莱姆』。」

　　象山想起彩夏去年暑假也做过同样的打工。象山还记得那天热得让人身体发软，彩夏却偏偏挑中这样的日子到露营区打工，让他忍不住想要摇头叹气。不过，看电视确认后，象山发现今天的天气多云偶阵雨，最高温度九度。

　　「那种饮料不是要冰镇过，在夏天拿来喝才好喝吗？今天这种冷天拿到那么冰的饮料，会有人觉得开心吗？」

　　「有吧。你也会在烟雾弥漫的烧肉店抽烟，不是吗？」

　　彩夏一边刷牙，一边答道，跟著迅速漱口。「走啰！」彩夏甩了甩手机说道，并准备走出客厅。「几点回来？」「八点。」「血压药呢？」「带了。」「路上小心。」喀嚓！『哇！姊姊！』『怎样？』

　　姊姊的冷淡声音传来，看来似乎刚回到家。

　　『啊！帮我拿那边那双布鞋。』

　　『不要。』

　　『为什么？』

　　『我又不是妳的小帮手。』

　　『小气鬼。』

　　彩夏穿上鞋子的声音传来。玄关门发出「砰！」的一声关上。

　　「我回来了。」

　　舞冬来到客厅，几乎像在打呵欠似地说道。昨晚舞冬以erimin的个人名义，参与了通宵活动的表演才刚回来。

　　「今天放假吗？」

　　「下午要去大学上课。我很乖吧？」

　　舞冬从厨房的餐具柜里拿了咖啡杯。

　　「不要太逞强啊。」

　　沉默气氛忽然降临。

　　「爸爸才是吧，你还好吗？」

　　舞冬把海绵口罩拉到下巴，探出头看著象山的脸。

　　「怎么感觉你跟平常不太一样？」

　　被舞冬这么一说，象山也觉得自己明明没有喝酒，整颗头却昏昏沉沉。世界的轮廓感觉变得模糊，就像被一层薄薄的水膜覆盖住一样。对了──

　　「我做了一场怪梦。」不知什么闪过象山的脑海。「但我不太记得内容就是了。就是一场吵吵闹闹、烦人又漫长的梦。」

　　「你应该是太疲劳了吧？自己当医生却不注重养生。」

　　舞冬一边笑著说道，一边把风衣挂上衣架。

　　或许真的是太疲劳了吧；象山这么心想后，把冷掉的炒滑蛋送进嘴里，再啜饮一口咖啡。

　　「我今天早点回来休息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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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抵达医院时，已经过了早上九点。上午的看诊时间早已开始，只好从停车场直接前往第二诊间。

　　走在员工通道时，负责门诊的护理师正好推开诊间房门，环视著候诊区。他赶紧冲进诊间，从背后拍了拍护理师的肩膀。

　　「抱歉我来晚了。路上塞车。」

　　护理师瞬间睁大眼睛，跟著动作夸大地挥挥手说：「没事。」套上白袍，把平板电脑放到桌上。

　　「不是那里喔。」

　　护理师说道。

　　难道走错诊间了？可是，桌上可看见眼熟的捕蝇草大大张著嘴巴，喇叭里也播放著Cocaine Babies的第二张专辑歌曲。

　　护理师僵著脸，摸了摸病患专用的凳子说：

　　「请坐在这里。」

　　什么？

　　「怎么了吗？」

　　耳熟的声音传来。

　　一切声响瞬间消失。

　　转身一看，正好看见象山晴太推开员工专用的滑门。

　　「这到底是──」

　　「请冷静下来。」

　　象山在脸上浮现笑容。

　　「请坐在椅子上，然后手放在肚子上面慢慢做一次深呼吸。吸气、吐气。」

　　象山坐上高背椅，手贴著自己的腹部说道。

　　「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让你担心？不管什么事情都可以找我商量。哪怕是那种你觉得说出来，别人会觉得很奇怪的事情，也请尽管说没关系喔。」

　　有种内心被人识破的感觉。

　　不由得让话语脱口而出：

　　「我头昏脑胀，感觉整个人怪怪的。我到刚才还跟医生的家人一起生活。我明明是为了帮病人看诊才来医院，现在却搞不清楚自己是谁了？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几岁、长什么样？」

　　「那可真是不妙呢。」象山凝视平板电脑后，立刻抬起头。「你会有想吐或头晕的感觉吗？」

　　「没有。只不过，我脑袋里很吵，感觉像是有一只大象在我脑袋里一直吼叫个不停。」

　　「那真是伤脑筋呢。」象山垂著眉尾。「不过，请放心。人类的头骨构造很坚固，不会因为大象乱吼就损坏。」

　　我不是在担心这个；本想开口这么说，但很奇妙地，听著象山的话语，心情也就平静了下来。感觉自己就像被母亲抱在怀里安抚的婴儿一样。

　　随著内心变得平静，原本乱成一团的记忆也慢慢找回形体。

　　「我想起会变成这样的原因了。」咽下一口口水后，继续说：「我是被恶魔陷害的。」

　　「被恶魔陷害？」

　　象山皱起眉头说道。

　　「那群家伙为了消灭我，让我背黑锅，试图阻断我跟世界的连结。我拚命反抗，但还是敌不过恶魔。我失去记忆和肉体，变成只是放在大脑里的存在。」

　　「那可真是一场大灾难呢。」象山摀著脸说道。「我好奇地问一下，这个试图让你背黑锅的恶魔究竟是何等人物？」

　　「这个嘛──」目光不由得在空中游走。「除了恶魔，找不到其他称法。」

　　「这个恶魔为什么会想要消灭你？」

　　「这部分有明确的答案。」这次可以回答得十分肯定。「恶魔知道我的力量，他怕我摧毁世界。」

　　象山手中的笔险些掉落。为了掩饰内心的动摇，象山轻咳一声。他想必是对自己眼前的病患藏有力量感到恐惧。

　　「你拥有什么样的力量呢？」

　　不出所料地，象山开口这么询问。

　　「要说明我的力量其实有点困难。」一边搔抓鼻头，一边寻找字眼。「如果一定要用言语来形容的话，我想一下喔，我想应该是操控世界的力量吧。」

　　象山的睫毛往上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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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医生，你听过量子力学所说的多世界诠释吗？世界上所有事物都是以多数可能性重叠在一起的状态存在著。虽然你今天早上挑了粉红色领带，但挑了旁边另一条黄色领带的你也同时存在著。你或许会觉得难以置信，但也有挑了朴素藏青色领带的你。医生桌上的盆栽种了捕蝇草，但也存在著种了属于凤梨科的莺歌凤梨的世界。也存在著喇叭里不是传来Cocaine Babies，而是迪士尼音乐盒组曲的世界。」

　　「我没有藏青色领带耶。」

　　「意思就是也存在著会有西装店的没品味店员，向医生推荐藏青色领带的世界。」

　　象山一副被这方气势压倒的模样倒抽一口气。

　　「不瞒你说，我其实是个天才。只要我有那个意思，想要操控、掉包、篡改这世界的所有事件都不成问题。」

　　「你真是──」象山挤喉压低了声音。「拥有好强大的力量呢。」

　　「我毕竟也是个成熟大人，不会有想要让世界乱成一团的愚蠢念头。可是，恶魔就是不肯相信我。」

　　「真是伤脑筋呢。」

　　象山忽然支支吾吾起来。他让视线落在平板电脑上，嘴巴一开一合地动了几次。

　　「对了，你之前有没有接受过脑部检查？」

　　错纵复杂的情感满溢胸口。

　　「没有。」

　　「为了谨慎起见，我们还是做一下检查好了。」象山从透明资料夹抽出ＭＲＩ检查同意书，朝这方递过来说：「请你看过一遍内容，如果没问题，就请在最下面签名。」

　　「我要走了。」

　　踹开凳子站起来。象山这男人只当这方是个精神病患。真是太蠢了，竟然受骗于他的花言巧语！

　　「请冷静下来。」手臂被象山抓住了。「慢慢做一次深呼吸。吸气、吐气。」

　　「放手！」

　　使力甩开象山的手。

　　「你根本什么都不懂，真是个悠哉的庸医。」

　　「哈哈哈哈哈。」

　　象山笑了起来。

　　他捧腹大笑，笑得上半身往后仰。

　　「看来确实没有必要做检查。不用特地检查也可以明确知道你的大脑状态。」

　　象山擦去眼角的泪水继续说：

　　「你的大脑没有肿瘤或萎缩，也没有脑梗塞或脑出血。不过，脑波有一些些问题。你的大脑放电量比正常值高出四、五倍。原因是缘上回有多个意识共存。」

　　世界忽然变得模糊，有种像是全身被水膜包复住的感觉。

　　「你都知道啊？」

　　「抱歉捉弄了你一下。不过，医生你自己也不对。你之前不也只把我当成是一个急性子、疑心病又重的妄想症病患吗？」

　　象山一副闹别扭的模样顶出下巴。

　　不对，这家伙不是象山晴太。象山晴太不会做出这种表情。谁才会做出这种像极了叉牙鱼的表情──

　　「里岛？」

　　有种为了吸口气而从深海浮出海面的感觉。

　　头骨深处一阵刺痛。下一秒钟，世界笼罩在光芒之中。

　　一边咳嗽，一边环视四周。

　　眼熟的房间。斑驳的矮桌，还有单薄扁平的棉被。这里是去年夏天，从地板底下发现「鼹鼠怪人」的房间。这里是患有妄想症的里岛一年所居住的东荣庄六张榻榻米大房间。

　　「现在是什么状况？」

　　呼吸极度急促。摸了摸脸颊后，发现自己简直像淋了西北雨一般大汗涔涔。肩膀和侧腰贴著厚实的纱布。

　　「请放心。这里是世界最安全的地方，也就是我的房间。」里岛绕动脖子一圈后，继续说：「试图杀死你的男人已经不在。我帮你解决了。」

　　里岛到底在说什么？

　　「我在说走私船的那个大叔。那个人以为你是恶魔，不是吗？」

　　里岛抿嘴一笑后，从口袋里掏出自动手枪。白朗宁M1910。38口径。原来在码头射击男子的人是里岛啊。

　　「这是之前住在我房间地板底下的那个男人留下来的礼物。对了，我没有杀死那个大叔喔。我看他似乎打算在你头上打个洞，所以开了两枪，但后来还是好心地送他去了酱窑的医院。」

　　「你怎么会去那个港口？」

　　「我搭计程车跟踪你。你偷了我的爱车，还以为自己不会穿帮吗？」

　　里岛顶出下巴，简直像个活蹦乱跳的叉牙鱼。

　　「是说，这只是琐碎小事。我之所以会在后面尾随你，最主要是想看你会变成怎样。」

　　里岛卸下手枪的弹匣，发出呵呵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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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毕竟你打了Schisma却还活著，光是这点就够让人惊讶了，没想到你还遇到这么无厘头的状况。世界虽大，但肯定找不到其他跟你一样的人。」

　　到底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里岛知道Schisma的存在？

　　难道现在这状况也不是真实的？

　　「请放心。这房间和我都是真实的。你的意识还没有与脑干失去连结。你还与这个世界保有连结。」

　　「你看！」里岛掀开窗帘，仰望天空说道。

　　「很遗憾地，其他几个你所做的努力最终失败收场。」

　　里岛连这些事情都知道？

　　「我什么都知道。我知道其他几个你会叫你幸运者，也知道你的家人被当中某人杀死。」

　　里岛一副感到刺眼的模样拉上窗帘。

　　「当然了，我也知道事件的凶手。」

　　里岛在脸上浮现无所畏惧的得意微笑。

　　不可能。

　　当初四个象山晴太聚在一起绞尽了脑汁，最终也没能够揪出真凶，更别说里岛这个莫名其妙的男人了。他不可能有办法识破真相。

　　「你不相信吗？那我只公布一个答案好了。」

　　里岛从帽Ｔ的袖子底下竖起食指。

　　「杀死长女舞冬的人是医生你本人。」

　　心脏仿佛停止了跳动。

　　「看吧，我之前不是也说过吗？」里岛发出呵呵笑声搔抓自然卷的发丝。「我是天才啊。」

　　

◆

　　

　　「到时候你应该会觉得无比舒服的，敬请期待～」

　　男人折断安瓶盖，动作熟练地一边抽出药液到针筒里，一边说道。

　　「等会儿你如果开始觉得头发痒，就请尽管放手做吧！」

　　这男人到底在说什么？

　　男人一副心情愉悦的模样弹著针筒。在他身上，不见一丝过去那个曾是天才童星的结城裕太光采。从头到脚，全身找得到肌肤的地方他都钻了洞，也刺了青。舔著上唇时，也看见他分叉的舌头。

　　《伊甸的朝阳》播出至今已过了十八年。不知道过去的天才童星走过什么样的人生？里岛身为自由摄影师，在阴暗角落过著苟且偷生的日子，他哪想像得出会是什么样的人生。

　　「好了，先打第一瓶。」

　　里岛被捆绑在柱子上。这里是裕太窝身的空屋泥地上。卷起里岛的衬衫袖子后，裕太动作熟练地把针头抵在里岛的手臂上。

　　「住手！」

　　里岛伸长脖子，用头顶开裕太的胸口。裕太失去平衡，腰部撞上了滑门。「很痛耶！」裕太拍了拍羽绒外套上的灰尘后，穿著皮鞋踹了里岛的腹部一脚。

　　「你还在垂死挣扎啊，真是不干脆。」

　　裕太一副突然想到好点子的模样，从贴身背包里拿出纸袋。把纸袋里的铝箔片移到贴身背包后，裕太用纸袋套住里岛的头。里岛的视野化为一片米色，他顶出下巴试图咬破纸袋时，手臂一阵刺痛。

　　「就说你逃不掉了，认命吧！」

　　在那之后，一共十七次。

　　裕太在里岛的手臂上扎了针。

　　里岛的脑内爆炸。

　　日后里岛透过知识得知一次施打120μg的B-Schismatine溶液，会使得卡夫曼区分裂成两个。里岛一共施打了十八次，单纯计算起来，最少也会分裂成218=262,144个卡夫曼区。事实上，分裂会互相产生连锁现象，导致里岛的大脑里塞满数量膨大的意识。大脑里的所有意识都与海马回连结，带来无止尽的时间。

　　里岛被丢进了时间的汪洋大海。有时他会因为拥有无限的自由而狂喜，有时则会因为永无止尽的孤独而丧失理智。有时在一旁守护海底有机物化为生命的瞬间、有时见证最后一道阳光消失的瞬间、有时解决量子力学的诠释问题、有时在数量庞大的世界里游走每一个角落。即便如此，还是有用不完的时间。

　　最后，依旧是时间将里岛从无止尽的时间大海里捞起。

　　在经历足以来回上演无数次人类演化过程的漫长时光后，里岛的大脑驯服了时间。借由以卡夫曼区来控制漫长庞大的时间，不论过去也好，未来也好，里岛将一切纳入了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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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尝尽各种喜悦与悲伤后，里岛渴望拥有平静的时光。于是，里岛回到自己过去生活过的二十一世纪初的日本，四处工作度过安稳的日子。

　　就在这样的生活持续约莫两千年后，里岛以邮差身分在神之精市的街道上骑著脚踏车时，遭遇不可思议的事件。里岛看见一名从医院走出来的少女身体爆炸。

　　少女究竟怎么了？为了收集资讯，里岛让时光倒流了几次。结果出现一个比事件更教里岛感兴趣的人物，也就是少女的父亲象山晴太。

　　乍看下，象山晴太是个温和亲切的医生，但实际上的他，从孩提时期便反复做出杀人行为。更令人惊讶的是，象山大脑里的卡夫曼区分裂，有多个意识共存。里岛持续进行调查后，得知是新村大学的精神医学研究所里剩余的Schisma透过掮客流进日本，最后辗转到了象山晴太手中。

　　新村大学所进行的临床实验参加者当中，几乎所有人都从顶楼上跳楼身亡。后来有人透过Rochen一时成功控制了意识，但过了半个月后，也都丧失理智。从来没有人摄取过Schisma却能够若无其事地持续生活，象山晴太可说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里岛不禁感到迟疑。

　　可以的话，里岛希望能够与象山晴太互相倾吐辛劳，但里岛不认为自己能够与这种禽兽不如的人意气相投。虽然对象山晴太有什么遭遇深感兴趣，但里岛知道如果轻易接近象山晴太，肯定会受到惨痛教训。

　　思考到最后，里岛决定隐藏真面目，在一旁观察整个经过。

　　里岛回到象山晴太摄取Schisma之前的时间，装出妄想症缠身的模样抱住柯基犬，让警察带他到神之精医科大学附设医院接受精神科门诊。象山晴太的时空分支时，里岛也会潜入各个时空观察。

　　最后，多个象山晴太被卷入空前绝后的连续杀人事件。

　　里岛早已看尽所有时间、所有地方，他本以为自己不会再因为任何事情而情绪起伏，结果没料到自己竟会如此热衷于区区一个男人的命运，内心兴奋不已。

　　里岛为自己能够幸运邂逅象山晴太心存感激。

　　

２

　　

　　「杀死长女舞冬的人是医生你本人。」

　　里岛一边发出呵呵笑声，一边将手枪和弹匣收回地板底下后，从Butz的塑胶袋里拿出台湾啤酒以及袋装的综合坚果。

　　「这是小春来家里时，你买过的啤酒。我想说看起来好像很好喝，也跟著买了。不嫌弃的话，请品尝看看。」

　　里岛没有等待象山回答，自顾自地在矮桌排上两罐啤酒。

　　「虽然这样很像在巴结，但我有事相求。可以请你陪我一起玩名侦探游戏吗？」

　　里岛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忘了吗？以前你不是帮我找到藏在这房间底下的『鼹鼠怪人』吗？那时候我看到你的样子，就觉得自己也想当看看名侦探。老实说，我本来没打算从旁干涉的，但反正也顺利救了你一命，我就想也无所谓了。对于我为什么知道凶手是谁，就一五一十地告诉你好了。啊，我知道你的所有遭遇，所以不需要特地说明给我听。」

　　「为什么知道？」

　　象山好不容易开口说话，却只挤得出这么一句。

　　为什么里岛知道一切？包括象山施打过Schisma、分裂出其他象山，以及就快被其他象山夺走记忆和肉体，一切的一切里岛都知道。

　　「因为我是天才。」

　　你要我说多少遍啊？里岛一副很想这么说的模样嘟起嘴巴。

　　「补充一点好了，我活在这个世界超过你的几亿倍。对于时间的架构，我知道的事情也远远比你多。对我来说，调查你遭遇过什么事情只是小菜一碟。啊！」

　　里岛向前顶出双手，使力挥著手。

　　「我没有作弊喔。我没有偷看一下子就会识破真相的场面，好比说受害人被杀死的瞬间之类的。毕竟这样绝对会比较有趣。」

　　不可能。

　　勉强相信里岛的发言好了，但光是具备他所说的条件也不可能知道真相。

　　「就让我来说明为什么知道凶手是谁好了。」

　　里岛挺直背脊，扳起易开罐的拉环。

　　「四月三日的晚上十点半左右，你的二女儿彩夏第一个爆炸。接著是在四号的上午十一点多，你的太太季季女士吐出内脏，到了下午一点五十分左右，舞冬头部破裂。如果要顺著时序来说明，应该先说明彩夏的事件，但我想先从舞冬的事件开始说明。毕竟在这起事件里，你扮演了最重要的角色。」

　　里岛拆开综合坚果的包装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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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舞冬开著Corolla行驶在东北自动车道上时不幸丧命。当时你在距离现场超过七十公里远的神之精市内。

　　我可以想出几个制造假车祸来杀人的方法，像是事先在煞车器上动手脚，或是事前下药让对方意识朦胧之类的。不过，煞车器没有被动过手脚的迹象，尸体也没有检验出安眠药或迷幻药类的成分。更何况舞冬是头骨破裂，那不是一些耍小聪明的圈套就能够形成的局面。看起来会觉得除非预先在脑部埋入游戏世界里的『隐形炸弹』，否则不可能达成这项犯罪行为。医生，你是怎么达成这项令人匪夷所思的犯罪行为？」

　　里岛脸上浮现调皮的笑容。

　　「这部分我们就照著你们几个分身的做法，从现场留下的线索来推想舞冬遇到什么遭遇好了。最主要的线索应该还是舞冬尸体上的痕迹。」

　　里岛拿出手机，点开姆伊外流的尸体照片。

　　「你也看到了，舞冬飞出车外后的模样惨不忍睹。她的头部破裂，脑浆四溢，脖子也被压得扁扁的。不过，我在意的地方是这里。」

　　里岛指向颈部的左侧根处。有一道看似被细绳压迫过的线状痕迹，从左侧根处延伸到右下方。

　　「舞冬以前也戴过这条项链，但不曾看过她脖子上出现这样的痕迹。舞冬的身体被甩出车外时，那股冲击力使得项链深深陷入肌肤。想必是因为这样才留下这道痕迹。这样的推测十分自然。

　　三月二十六日分支出来的另一个你──我就学大家也称他垂死者先生好了，垂死者先生发表高论的吊诡说法，也是在这个前提下所做的推测。开车开到一半时脖子突然扁了，照理说项链应该往前垂才对，结果脖子根处的痕迹位置却没有偏移。最后从这点得到舞冬当时围著围巾，以及Corolla空调故障的结论。

　　请仔细思考一下。舞冬戴在脖子上的是一条珠子项链。当肌肤受到珠子项链的重力压迫时，会留下什么样的痕迹？」

　　里岛抓起榛果在手上滚动。

　　「假设是半径五毫米左右的珠子好了。珠子串成一列做成的项链用力压在肌肤上面时，将会形成一公分间隔的虚线。不过，实际留下的痕迹却是一条连在一起的实线。」

　　象山有种地板晃动一下的感觉。

　　里岛说得没错。

　　「可能是珠子脱落，只剩下铁线垂在脖子上？」

　　「珠子只有在铁线断裂时才会脱落。不可能铁线断裂了，项链却还垂在脖子上。」

　　「舞冬当时围著围巾。因为有围巾护著，铁线才没有从脖子上脱落。」

　　「哈哈哈！」里岛拍打矮桌大笑。

　　「医生，请你振作一点好吗？你不是看到舞冬把手套放进斜背包里吗？可是，发生意外时，舞冬却没有戴著手套。也就是说，汽车空调没有故障。当然了，舞冬也没有在车里围著围巾。」

　　象山找不到话语反驳。

　　「珠子项链没有在舞冬的颈部留下痕迹。这是根据理论得到的结论。

　　对了，如果要举出可能性，这道痕迹也可能不是在你的时空所留下的痕迹。意思就是，在其他时空留下的痕迹产生连锁现象，导致你时空里的舞冬身上也出现痕迹。

　　话虽这么说，但换成到修复者先生的时空里一看，会发现舞冬死在展演场地的舞台上时，颈部并没有这道痕迹。也就是说，这道痕迹与舞冬的死因没有直接关联，而纯粹是你时空里的固有事件所导致的痕迹。」

　　里岛把榛果丢进嘴里，再喝口台湾啤酒润喉后，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擦拭嘴巴。

　　「好了，我们回头来思考一下。当初是什么让舞冬的脖子上形成这条线状细痕呢？这问题不需要思考得太复杂。舞冬当时人在车子里，而车子行驶在高速公路上。既然如此，她脖子上一定要挂上某东西，对吧？」

　　原来如此；象山这么心想，不由得点了点头。

　　「安全带啊。」

　　里岛也使力上下甩头。

　　「舞冬当时绑著安全带。Corolla因为擦撞中央的交通护栏，所以骤然减速。舞冬的身体被强力往前拉扯。这时安全带深深陷入脖子根处，才会形成一道像细线的痕迹。在那下一秒钟，后方车辆追撞上来，车体被撞扁，安全带的带扣也随之损坏。舞冬的身体撞破前挡风玻璃，最后滚落到马路上。」

　　象山不禁感到扫兴。

　　里岛强词夺理说了一大堆，却只得到这么点结论？舞冬的个性严谨，更何况是在不熟悉的高速公路上开车，不用说也知道她一定会绑安全带。

　　看见象山的这般反应后，里岛呵呵笑了起来。

　　「你好像不太满意的样子呢。不过，安全带可是解开事件谜题的最大线索。」

　　里岛把手机画面转向象山，指著尸体的颈部。

　　「这痕迹是从脖子的左侧根处延伸到右下方，对吧？日本的车子驾驶座在右边、副驾驶座在左边。一般来说，安全带都是收在身体侧边的卷收器里，所以驾驶座会是从右到左、副驾驶座则是从左到右扣上安全带。」

　　象山感觉得到自己的脸色变得苍白。

　　他这才明白里岛指出痕迹的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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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察觉到了吧？舞冬尸体上的痕迹是从脖子的左侧根处延伸到右下方。也就是说，舞冬当时坐在副驾驶座上。」

　　里岛拉高了嗓门。他的双眼炯炯发光，一脸兴奋得就快跳起舞来的表情。

　　「很遗憾地，你的Corolla没有具备自驾功能。当然了，如果没有人开车，车子不会自己在马路上跑。这代表著Corolla车上还有另一人坐在驾驶座上。」

　　毒贩伊甸的发言，如咒语般在象山的耳边回响。

　　──刺在皮肤上的图样一定都有它的重大意义。

　　伊甸说的没错。没想到留在尸体肌肤上的一小道痕迹，竟揭穿了当时也坐在车上的另一人存在。

　　「好了，坐在舞冬旁边驾驶Corolla的人物会是谁呢？舞冬会与这个人物两人单独出去兜风，想当然是相当亲近的存在。另一方面，舞冬撒谎说想要练习开车，不让家人知道她打算与这个人物出门兜风。这代表著对舞冬来说，这个人物会是她担心被人发现两人关系的存在。」

　　「应该是姆伊。那家伙是舞冬的经纪人，而且净做一些不能让我知道的事情。」

　　「他自己有FUGA，不需要特地让舞冬借Corolla来开。

　　现在不是在指舞冬跟人有偷情的关系。单纯是两人在这个时间点的关系，还处于不想被家人问东问西的状态。与舞冬有这种关系的对象，顶多只有男朋友小春吧。」

　　里岛毫不在乎象山从旁干扰，一步一步朝向真相逼近。

　　象山能够理解舞冬的心情。

　　小春遭可疑人物攻击而住院，出院后，他的态度变得比以前更加蛮横。小春擅自安排当天来回的温泉之旅就是个好例子。

　　小春与舞冬两人的关系渐渐恶化。舞冬想必也不想与小春一起出什么远门。只是既然已经答应了，也不得不出门，但如果让妹妹和父母知道出门原因，又会被问东问西的教人受不了。舞冬想必是这样的心态吧。

　　「当时是舞冬的男朋友小春驾驶Corolla。如果以这个前提来思考的话，就会发现这起事件没有那么不可思议。从你的行动和事件状况来推想，整个来龙去脉应该会是这么一回事吧。」

　　里岛在矮桌上探出身子，直直盯著象山的眼睛看。

　　「一切从幸运者先生，也就是你听到舞冬讲电话，得知她与小春打算当天来回去泡温泉这件事开始。

　　你最先思考了什么？那就是如何不直接动手，就可以拿下小春的性命。虽然要想出再多复杂的圈套也难不倒你，但你希望可以是不费工夫，又不容易失败的圈套。为了实现这点，必须有越单纯越好的点子。

　　最后你应该是想出这样的圈套吧？先写e-mail给小春，拜托他来妄鸣山的别墅一趟。你已经有e-mail信箱，因为去象头神的时候，小春本人亲手写在字条上递给了你。你只要表明自己是那天去了象头神的人，小春肯定会摇著尾巴开心赴约。

　　只不过，在告知怎么走才能抵达别墅时，你加了假资讯。你告诉小春可以走捷径直接穿过山毛榉林，诱导他到犬死崖去。

　　犬死崖上方的地面凹凸不平，视野也容易被长得又高又密的杂草挡住，就连熟悉山林的野生动物也会不小心摔落崖下。那里根本就是一个天然的陷阱。小春一定会对你写的e-mail深信不疑，然后得意洋洋地拨开杂草走进山毛榉林，结果摔落崖下变成一块肉饼。」

　　一颗杏仁从矮桌掉落到榻榻米上。

　　「说是这么说，但你没有执行这个计划。」

　　里岛立刻捡起杏仁，在指尖上转了一圈。

　　「你只是先想好，然后做了准备而已。具体来说，你只是拔掉原本立在山毛榉林前方的『慎防摔落』警告牌，然后打好诱导小春到犬死崖的e-mail。

　　接著你做了什么呢？你威胁妇产科的生田医师。你威胁说要把贩婴给『慈善』的真相告诉那些婴儿的母亲们，逼迫生田医师自杀。一路来生田医师被你使唤来使唤去，你却能够这么轻易说切割就切割，真的很过分。

　　不过，事实上，你不是想置生田医师于死地。你的目的是煽动生田医师，让他攻击你。」

　　里岛竟然掌握得如此透彻。

　　象山忍不住想要抬头仰望天花板。

　　「后来，到了三月二十六日。你们一家人准备出门去街头厨房ＥＬＭ时，遭到生田医师的攻击。你在身负重伤的状态下冲进书房，打了Schisma。你因为顺利让时光倒流而免于受伤，另一个你，也就是垂死者先生就此诞生。」

　　去死吧！去死吧！生田面目狰狞地拿著厨刀大喊的声音在象山耳边回响。

　　「你可说是做了一场相当危险的赌注。还好你当时幸运让时光倒流，要不然就会有百分之五十的机率换你变成垂死者。你当初不可能没有思考到这样的风险。」

　　里岛一副感到难以置信的模样垂著眉尾，把花生一分为二。

　　「虽然知道有风险，但你内心没有迟疑。四个分身当中，只有你一人每次都成功让时光倒流。照理说，明明只有二分之一的成功机率，你却有著莫名的自信，认为自己能够让时光倒流，对吧？你把单纯的好运视为是特别的。就这点来说，跟你介绍给地下赌场的那些医生们没什么不同。」

black白夜

　　虽然里岛自以为了不起的口吻令人不悦，但他的发言确实是事实。

　　医师们从国小、国中、高中到医学院，再到通过医师国家考试的一条狭路上，一再累积成功经验。他们一旦在赌场有过一、两次运气好的赢钱体验，就会认定那是发挥自我才华而有的结果。象山一直瞧不起这些医师，而从旁看来，象山其实也是一丘之貉。

　　「总之，你挑战了二分之一的赌注，最后赌赢了。虽然以垂死者先生的角度来说，算是赌输了，但你是赌赢了。」

　　里岛把半边的花生丢进嘴里。

　　「到这里，你的任务就结束了。再来只要耐心等待女儿出门去泡温泉就好。

　　另一方面，从你的时空分支出来的垂死者先生，还有一项重要任务要达成。话虽这么说，但这个任务不是因为你给了什么指示。毕竟在施打Schisma之前，你们都还是同一人物，所以不用受人指示，也会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里岛高高举起另一半的花生后，立刻丢进嘴里。

　　「垂死者先生的行动非常单纯。他操作自己的手机，传送e-mail给小春。

　　这封e-mail是遭到生田医师攻击之前，也就是你和垂死者先生分支之前，事先打好的内容。你设想到到时有可能受重伤到没办法打字的程度，所以事先做好准备，让垂死者先生只要按一下就能传送e-mail。

　　这封e-mail传送出去后，会发生什么事呢？在垂死者先生身负重伤的时间点为起点下，你的时空和垂死者先生的时空之间会产生落差。父亲身负重伤住了院，舞冬两人当然不得不取消温泉旅行。毕竟也借不到汽车钥匙。当然了，也可以租车或利用其他交通工具，但只要思考到舞冬已经对男朋友失去好感这点，也就不难想像舞冬反而可以利用住院一事作为取消小旅行的好借口。

　　于是，小春在与女朋友出游的行程取消下，接到来自以前一起上过宾馆的有钱神秘男人的e-mail。小春的行程正好空出来，想必会爽快接受邀约吧。

　　就这样，时间来到了四月四日。小春走进茂密的山毛榉林，从犬死崖上摔落。他整个人活生生撞上崖下二十公尺远的岩石丢了性命。」

　　里岛从Butz的塑胶袋里拿出收据，把收据翻到背面放上矮桌后，拿著印上邮局标志的原子笔写起字来。

　　「这么一来，你的时空里会发生什么事呢？你在被生田医师袭击之前先报了警，所以没有受伤，也没有住院。舞冬和小春照著原本的当天来回计划出门旅行。

　　当时是小春开著Corolla行驶在东北自动车道上。只要思考到小春做过外送工读生的工作，应该不难预料到会是由他开车。

　　在东北自动车道开车开了一小时左右时，命运时刻到来。说到舞冬当下有多么震惊，恐怕无法以言语来形容吧。毕竟在她身边握著方向盘的小春突然碎裂开来。」

　　里岛一副宛如自己当时也在场的模样瞪大眼睛，从右到左拉出长长一条线，再画上箭头。

　　「舞冬陷入宛如恶梦般的事态，我不认为她能够冷静做出紧急应对，像是从副驾驶座操作方向盘，或是踩煞车之类的。没多久，少了司机的车子擦撞上中央分隔岛的交通护栏。后方车辆追撞上来的冲击力道导致安全带的带扣损坏，舞冬被抛到马路上。在那之后，另一辆后方车辆辗过舞冬，把她的头压得粉碎。也就是说……」

　　里岛转了一圈手中的原子笔。

　　「你们的所作所为会是这么一回事。首先，让小春在垂死者先生的时空里死亡。连锁现象下，在你的时空里开车的小春随之死亡。因为行驶于高速公路上的车子突然少了司机，坐在车上的舞冬也随之死亡。你没有直接杀害舞冬，而是利用连锁现象，间接性地把舞冬逼上死路。你应该设想过万一车子太早准备出发，将会导致时间上产生落差，到时你就会装成找不到钥匙，来拖延出发时间吧。」

　　里岛这回换成从左到右拉出长长一条线，再画上箭头。

　　「再来的事态演变你应该很清楚吧。因为你时空里的舞冬丧命，导致其他时空也产生连锁现象。在修复者先生的时空里，舞冬在Monkey House的舞台上唱著〈魔法菇菇〉；在逃亡者先生的时空里，舞冬被保护在酱窑警署；在垂死者先生的时空里，舞冬在街上骑著公路车；三个时空里的舞冬同时头部破裂。」

　　里岛在舞冬两字上面敲三下后，把笔尖移向小春。

　　「这样的点子实在令人难以置信。你完全把小春当成物品来看待。你把他当成了杀人的道具。不过，仔细想想，你原本就一直是这样的态度。让生田医师处置尸体。利用佩佩子先生的身体来满足自己的性欲。开车撞飞我这个接受门诊的病患，再利用我的名义揪出得利卡厢型车的车主。很明显地，你根本不把人当成人看。

　　不过，舞冬不一样。她懂得体贴他人，善解人意到甚至让人怀疑她不是你的女儿。相信也是因为拥有这样的人品，舞冬以前才会经常训诫妹妹说：『我不是妳的小帮手。』结果你却让舞冬的男朋友小春当小帮手，来帮你杀了舞冬，真是太坏心眼了。」

　　里岛一副开心的模样注视著象山，一边不停用笔尖按压小春两字，一边继续说：

　　「对了，被利用为杀人道具的小春，同时也可能成为这个圈套的致命伤。万一被发现小春也在车上，事情就会一件一件地被串起来，最后被识破这个圈套的全貌。意思就是这个圈套能否成功，关键就在于如何不让其他分身发现小春的存在。

black白夜

　　在拟出犯罪计划的时间点，你并不知道姆伊的真面目。不过，你应该很清楚莱许公关为了做生意，一路来扭曲过无数事实。Cocaine Babies的主唱三纪夫先生与情人殉情时，莱许公关隐瞒情人的存在，把事件公开说成像是三纪夫先生受疾病所苦而独自走上绝路一样。

　　AKADAMA是莱许公关的摇钱树。主唱erimin之死想必会引起极大的反响。可预期到已完成录音的乐曲销售以及追悼活动等等，将会带来莫大的业绩。不过，如果erimin是跟年轻男人一起出游时车祸身亡的话，粉丝的热情就会瞬间降温。莱许公关或许会公开说成erimin像独自一人死亡一样──我想你应该也不难预想到这部分吧。」

　　岂止公开说成像独自一人死亡而已。



　　姆伊实际采取的行动，甚至超乎象山的想像。为了让人们留下舞冬独自一人死亡的印象，姆伊把只拍到舞冬尸体的照片分享到网路上。

　　「你们让镜子照出记忆，共享各自时空里的状况。也就是以影像的形式，作为互相告知记忆的手段。

　　如果其他分身问起车祸状况，只要拿莱许公关扭曲事实，再透过电视或网路上报导出来的内容与他们共享就好。哪怕警方直接对你做过说明，或拿过照片给你看，只要不在镜子里照出来就好。是说，事实上，你还来不及接受警方说明，已经沦为被警方追缉的身分就是了。」

　　里岛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电视里，蓑家闲托著腮，背后出现看似舞冬在巡演最终场上的片段画面。「真可怜，接下来才要大红大紫的。」

　　「对了，我刚刚之所以会说小春是圈套的致命伤，其实还有另一层含意。」

　　里岛一边调低电视的音量，一边灵活地竖起食指。

　　「小春的死亡不只有你和垂死者先生的时空，才会发生连锁现象。在修复者先生和逃亡者先生的时空里，小春当然也会变成肉饼。如果能够察觉到小春是因为连锁现象才丢了性命，或许就能识破你的圈套。

　　这部分你事前也斟酌过状况。幸运的是，小春被修复者先生关在不死馆的地下室里。修复者先生借由这么做来堵住小春的嘴巴，也让家人相信小春染上药瘾的谎言。

　　当小春某天突然在地下室里变成一块肉饼时，修复者会怎么想呢？地下室那房间的天花板差不多有十五公尺高。而且，天花板上有个天窗。小春可能是爬上红砖墙试图从天窗逃脱，结果滑了手摔死在地──修复者先生应该会这么想吧。」

　　佩佩子被软禁不久时，也曾经试图爬墙从天窗逃脱。象山预想得到修复者会想起这件事，而认为小春也尝试爬墙逃脱。

　　「至于另一位逃亡者先生，基本上他几乎不可能找到小春的尸体。毕竟逃亡者先生当时正受到警方通缉，过著逃亡生活。万一逃亡者先生透过新闻报导得知小春摔成肉饼死亡的事实，也可以说明成是修复者先生的时空所产生的连锁现象。斟酌到最后，你得到的结论是这两位分身发现圈套的可能性极低。」

　　里岛忽然站起身子，榻榻米随之扬起尘埃。

　　「真是完美到令人赞叹啊～你真是天才呢！最值得讶异的地方是，你没有对舞冬做出任何动作。如字面上的意思，你连舞冬的一根寒毛也没碰到。你只是拔掉警告牌，然后打了e-mail而已。共犯垂死者先生也只是点击一下手机画面而已。虽然出院后必须设法处置山崖下的尸体，但无须挂念遭人怀疑牵涉到舞冬车祸的可能性。毕竟你们什么也没做。」

　　里岛紧握拳头，跳来跳去地大喊：

　　「这世界竟然有人会想到这样的圈套，看得我觉得自己宛如身陷梦境一般。」

　　「一开始你这么说过吧。你说希望我陪你一起玩名侦探游戏。」

　　里岛保持举高拳头的姿势，露出感到纳闷的眼神看著象山回答：「是的。」

　　「原来如此，确实玩了一场了不起的侦探游戏。不过，如果我是约翰．华生的话，我会这么说。你的推理有疑点。凶手深爱他的家人，有什么理由一定要杀死女儿？」

　　「喔～」里岛呼出一口带著芒果酸臭味的气息。

　　「四人当中，唯独我一路守护与家人的安稳生活到底。我有何必要杀死自己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