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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black白夜

[转帖] 《燃烧的蜂鸟:迷案1985》完结:你变成30年前的警察,如何破案?,法医秦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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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7]常住居民III

     楼主| 发表于 2025-12-4 11:27:02 | 显示全部楼层
    看完这份详尽的气象资料,困扰冯凯的难题也就全部解开了。

    4月15日,龙番市郊区下了一场大雨,18日至26日都是连阴雨。对照了作案时间表,冯凯便知道,这帮车匪路霸选择作案时间时,特意避开了阴雨天。道理很简单,一是这帮匪徒劫车,是需要在某个地点进行埋伏的,有可能一等就是一整夜,如果下着雨,在天气还不暖和的季节,就会非常受罪。二是这帮匪徒外出抢劫和搬运货物回村,都是靠步行的,如果遇上下雨天,或是下雨后不久,土地泥泞,行走会很不方便。三是为了减少被发现的可能性,他们不太可能点燃火把照明。即便有手电筒,照明能力也很有限,所以他们可能更倾向于晴天有月光的晚上动手。

    这很有可能就是匪徒们作案的规律了。

    可是,接下去的5月至7月,虽然包含了龙番市的梅雨季节,雨天不少,但也有一些大晴天,为什么他们就没有作案呢?难道这帮匪徒机警地发现走私车辆在这几个月里陡然变少了吗?还是因为普通老百姓的货车被抢劫后,报警资料没有被任何一个民警重视过,所以没上报?冯凯还是想不明白,所以他还是得按照原计划去郊区分局,把事情弄个清楚。

    来到了郊区分局,分局分管刑侦的副局长和所辖区五个派出所的所长都已经等候在局里了。因为卢俊亮在电话里表述得非常明白,大家都已经有了准备。

    分局刑警大队和派出所在今年4月到8月所有的报警记录里,寻找可能是车匪路霸作案的案件线索,还真的有所发现。

    4月7日凌晨3点左右,在金夏镇的乡村公路上,一名叫赵光强的货车司机停在路边短暂休息,结果被一伙人拉开车门,实施抢劫。但这些人要的是赵光强身上的现金,对货车里拉的货物毫无兴趣。这一伙人蒙面,为首的是一个扎小辫的男人。赵光强身上的15元现金被抢劫后,他立即开车逃离了。天亮后,他到了金夏镇派出所报警,但当时因为蔡村案件刚发生,所有警力全部压在了命案之上,这起案件受理后,就没有下文了。

    5月10日晚11:30左右,在龙番国道355公里界碑附近,一辆货车被拦路抢劫。司机缪富因为去会老同学,耽误了返程的时间,所以只能通宵赶路。货车被拦下时,从路边冲出一帮蒙面歹徒,直接到货仓里搜索。可是缪富这一趟拉的是木料,所以并没有带什么值钱的东西。结果蒙面歹徒说他们是寻仇的,找错了人,并未对缪富进行搜身就离开了。缪富实际上很后怕,因为他身上带着300多块钱的货款。缪富到事发地派出所报案,因为未造成后果,派出所未上报。

    5月20日凌晨1点左右,一辆货车被路面的纸箱拦路,但当时司机正在打瞌睡,于是从纸箱上压了过去。感受到颠簸后司机瞬间清醒,但因为害怕撞到了人,并没有停车。回家后,司机越想越怕,去派出所“自首”。派出所带着司机去事发地查看,没有发现任何痕迹,事发地派出所也没查到交通事故或非正常死亡的报警,于是不了了之,但事发地派出所做了登记。

    8月15日晚12点左右,司机黄三友因为家中老人急病,连夜驾车赶回龙番。途中,他的货车被断木拦路,停车后被一群蒙面歹徒劫持。歹徒上车查看后,发现是空车回来的,就对黄三友进行了搜身。好在黄三友出发前把货款存进了银行,所以歹徒只在他身上搜获了30多元钱。此事报案后,分局刑警大队对货车进行了勘查,因为没有找到任何可疑指纹,所以未向市局汇报。

    另外,在调查访问过程中,有三个派出所的民警都发现,4月至5月,在有报案记录的当夜,都有非走私货物车辆被路面上的阻碍物逼停,也都有蒙面人冲进车厢查看。但他们发现并没有走私货物的时候,都以“寻仇,找错人”为借口离开。实际上,有的货车里也有便于搬运的较为值钱的物品,但歹徒没有对这些合法货物实施抢劫。

    “从气象资料看,所有的作案时间,都是天气晴朗的时候。只要是下雨或者刚刚下过雨的夜晚,都没有作案。”冯凯对照着气象资料,说道,“唯一不能理解的是,从5月下旬到7月底,这两个月的时间,是没有任何报案的,调查访问也没发现有问题。我在想,是不是梅雨季节,雨天较多的缘故?”

    “你是城里长大的吧?”郊区分局的梁局长哈哈一笑,问道。

    冯凯有些诧异,为什么梁局长会突然岔开话题,于是茫然地点了点头。

    “确实,这两个月是我们龙番雨水偏多的季节,一直要持续到8月。”梁局长说,“不过,还有个重要的因素,这两个月,是双抢的季节啊。”

    冯凯恍然大悟。

    梁局长接着说:“所以我问你是不是城里长大的,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啊。5月下旬开始,农民们要开始抢收小麦,然后抢时间播种玉米。”

    “理解了。”冯凯说,“之前我们就定论,这帮匪徒,白天是农民,晚上干抢劫。当农忙的时节到来,他们白天干活就很累了,不可能晚上还步行几十公里来进行抢劫。”

    “就是这个原因。”梁局长说,“不过,我想知道,接下去你有什么办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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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7]常住居民III

     楼主| 发表于 2025-12-4 11:27:15 | 显示全部楼层
    4

    冯凯没有回答梁局长的问题,而是埋头思考着。

    好一会儿,冯凯才说:“这帮车匪路霸大致的犯罪发展过程,我现在算是搞明白了。你们看,4月3日是一个关键的日子,这一天之前,他们的模式是安排人先偷爬到煤车上,把整块煤炭扔下车,然后其他人沿路去捡,是最原始的盗窃状态。但4月3日这天,他们被司机韦星看见了。4月7日,他们可能觉得反正都会被发现,风险都一样,那就不如干收益更大的活儿,于是变盗为抢,抢劫了停靠在路边的货车司机赵光强的钱。抢了一次后,他们又转变了作案手法,开始在路上放置障碍物,逼停货车。有意思的是,他们似乎是从这一次开始,发现了载有走私物品的货车大多在夜间行车的规律。即便拦到了正常货车,他们也不做抢劫,而是立即放行。他们知道,抢了正常的货车,人家会报警,而抢了走私货车,没人会报警。也就是说,他们突然变聪明了。中间因为农忙,他们休息了两个月,但双抢季节结束后,他们的手段变得更恶劣了,不仅抢了司机舒少平的钱,还烧了他的车。我觉得,很有可能是他们习惯了获利,不能适应赚不到‘外快’的生活。也许,他们在双抢季节就看到了报纸或者电视上关于打击走私案件的报道,知道自己没法‘黑吃黑’了。但他们依旧不愿意罢手,于是决定连正常车辆也要抢。”

    “是的,他们作案这么久,我们警方没有做出任何反应,这就助长了他们的嚣张气焰。”梁局长说,“他们很可能认为警方对这种没有伤人的抢劫案件,只会袖手旁观。”

    “所以,他们就肆无忌惮地作案了。”冯凯说完,不自觉地低下了头。

    顾红星说得不错,群众的事无小事,对于警方来说,破大案并不是多大的本事,最大的本事是把犯罪扼杀在萌芽中。

    “问题是,这帮人作案很谨慎。”梁局长说,“能够勘查的地方,我们都勘查了,除了你在断木上找到的鞋印,怕是没有其他任何甄别的依据了。”

    “还有‘扎小辫’这个特征。”冯凯说,“虽然不是所有的报案记录都提到了‘扎小辫’,但有一半的报案人都注意到为首的是一个扎小辫的男人,而且我们也有这个扎小辫男人的指纹。”

    “有指纹,怕也不好排查吧?”梁局长说,“你自己都说了,这片区域涉及一两万人,我们总不能把所有头发偏长的男人都取指纹,现在80%的村民发型都是差不多偏长的。再说了,他也有可能通过各种方法来逃避提取指纹。”

    “但他们有作案规律啊!”冯凯眼睛一亮,说,“8月上旬一直下雨,8月15日他们就作案了,然后又是一个礼拜的雨天,雨后晴了几天,8月28日地面干燥后,他们又作案了。我看天气预报,接下来的几天都是大晴天,那么他们很有可能连续作案。”

    “你是说,我们伪装成货车司机,实施诱捕?”梁局长问。

    冯凯的脑海里浮现出几年前顾红星为了抓捕那个夜间划女性脸的变态匪徒,而打扮成的女性模样,不禁莞尔。

    “这事儿,我觉得需要更加稳妥一点。”冯凯说,“毕竟涉及几十公里范围的广大区域,而且对方人也比较多。”

    “是啊,如果分几组去诱捕,我们的警力肯定是不够的。”梁局长说。

    “那就申请武警部门的协助!”冯凯说道。

    冯凯仔细回忆了一下,如果他没记错的话,1983年武警部队应该就正式成立了。

    “申请武警部队的支持,我们这个层级肯定是做不到的。”梁局长为难地说。

    “所以,我现在就回去找顾支队,然后拉着他去找张局长!”冯凯说。

    回到市局,冯凯恰好在楼道口遇见了正在上楼的顾红星。

    “你忙啥呢?”冯凯挥舞了下手中的一沓资料,问道。

    重申悬赏通报:再次强调悬赏通报。
    “我也很奇怪为什么林倩倩到现在丝毫线索都没有。”顾红星如实答道,“所以我现在用的是笨办法,逐一打电话给林倩倩有可能藏匿地的省厅,希望他们能再次重申悬赏通报 重申悬赏通报:再次强调悬赏通报。,别让大众遗忘了还有这么一回事。同时,也希望各省厅可以协调治安部门,对风月场所开展一系列排查。”

    “确实,这么大范围的通缉令发出后,居然没有回声,实在是有些意外。她总不能躲在犄角旮旯里不动弹吧?或者,她会不会已经畏罪自杀了?”冯凯说。

    “即便是畏罪自杀了,尸体也该被发现了。”顾红星叹了口气,说道,“我想想,还有哪些可能性。”

    “你不说,我这两天差不多都把这事儿忘了。”冯凯嘿嘿一笑,说,“跳出牛角尖,发现其他案子还是有意思的。”

    “你说得不对,我们不能根据案件有没有意思来选择办哪些案件。”顾红星纠正道。

    “行了,行了,大道理都在这儿了,不都已经掏过心窝子了吗?”冯凯指了指自己的胸前,说道,“我来和你汇报一下车匪路霸案的情况。”

    接下来,冯凯把自己统计、梳理出来的车匪路霸案件逐一和顾红星说了一遍,然后又结合气象资料、农业生产常识等情况进行了解读。因为顾红星和他一样,是城里长大的孩子,用梁局长的话说,就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

    在听完汇报之后,顾红星非常赞同冯凯的分析和解读。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这帮车匪路霸的气焰有明显变得嚣张的趋势,犯罪也呈升级的趋势。如果不及时重拳打击,肯定会有更多货车司机受害,甚至会危及人民群众的生命安全。

    同时,顾红星也赞同冯凯关于这几天车匪路霸会继续作案的推断。目前是农闲时节,等到9月下旬至10月,农村再次忙起来之后,他们想找诱捕的机会都找不到了。

    既然掌握了车匪路霸们的大致作案规律和作案范围,那么出动大量警力,一拳到位是最好的办法。于是,顾红星决定和冯凯一起,去局长办公室汇报,争取武警部队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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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12-4 11:27:33 | 显示全部楼层
    者注:《燃烧的蜂鸟》中,高勇、陶亮和顾雯雯原本是刑警学院的同班同学,高勇也喜欢过顾雯雯。毕业多年后,高勇成了市局副局长,而陶亮则从刑警被调到了城郊派出所,成了高勇的麾下。
    因为几个月前的“舆论热点”事件,冯凯很担心这位年轻的张局长会把他拉进“黑名单”。在冯凯的印象中,自己只和这位张局长接触了一次,甚至连局长的全名都叫不上来。冯凯觉得这位张局长和那位在自己的印象中被永远打上“讨厌”烙印的高勇局长 编者注:《燃烧的蜂鸟》中,高勇、陶亮和顾雯雯原本是刑警学院的同班同学,高勇也喜欢过顾雯雯。毕业多年后,高勇成了市局副局长,而陶亮则从刑警被调到了城郊派出所,成了高勇的麾下。,实在是有些相像,所以他避免一切和张局长相遇的可能性,不让自己心烦意乱。

    但是这一次,冯凯如果让顾红星独自去向张局长要警力,又有些不放心,毕竟对这些案子了如指掌的,是他冯凯。

    走进了张局长的办公室,冯凯又看到了那张让人不适的脸。但好在这位张局长,似乎已经从“舆论热点”的阴影中走了出来,他甚至忘记了冯凯是谁。

    “张局长,这是我们对这一起案件的规律总结。”顾红星在简单介绍完案件的基本情况后,把冯凯制作的发案规律表递到了局长的桌子上。

    张局长连瞥都没有瞥一眼表格,说:“别绕圈子,就说你要怎么样?”

    “我们已经掌握了车匪路霸的作案规律,并且预测他们会在近两天再次作案。”顾红星说,“所以我们希望能够申请到武警支队派警力支援。”

    “这个我还真是能做到。”张局长的脸上浮现出一脸的自豪,“市委刚刚任命我兼任武警支队的政委,组织上这样安排,就是为了好协调工作。”

    冯凯鼻孔里不自觉地喷出一股气,他觉得这个张局长和高勇真的是像极了。

    “不过,作为龙番市公安和武警的第一次联合行动,那这次行动是必须要成功的,不容许任何失误。”张局长说,“你们能保证成功吗?”

    顾红星点了点头,说:“应该能。”

    “什么叫应该能?要必须能!”张局长用指尖戳着办公桌,说道。

    “必须能。”冯凯连忙说道,“我们需要五个班的武警战士,潜伏在货车里。对方都是农民,没有武器,肯定是可以一网打尽的。”

    “你可是给我下了军令状了。”张局长指着冯凯说,“那我就给你拍这个板了,你们给我机灵点,别出啥岔子。”

    张局长一点也没耽搁,让顾红星和冯凯与他一起,坐上那一辆北京吉普,直奔几公里外的武警部队驻地。

    与龙番市武警支队的支队长一见面,张局长就用毋庸置疑的语气说道:“这是组织上任命我成为政委后的第一次协调行动,如果大获成功,更能体现出组织决定的英明,所以,也请支队长不惜一切代价配合好我们。”

    “可是,我们正在执行一项安保任务,警力原本就紧张,一下子再调走五个班的警力,我们有点吃力。”支队长很是为难。

    “安保是为了保护人民群众的周全,打击车匪路霸不也一样?如果让这伙车匪路霸存在,何来周全之说?”张局长说得斩钉截铁,毫无商量的余地,“你们来配合我们工作,实际上和安保也差不多。”

    “可是,任务执行的区域不一样啊。”

    “不说那么多,我是政委,也同样有分配警力的决定权。”张局长用毫无商量余地的口气说,“就这么决定了,以车匪路霸案件为主。”

    回到了公安局,从张局长的车上下来,冯凯的神色还是挺满意的,他小声对顾红星说道:“这个张局长,当领导确实挺神气的哈!不过也是,刚刚当了政委,就协调队伍成功破获连环大案,这多大的噱头啊。这案子要是破了,让他捞点政绩也值当啊。”

    顾红星倒是看起来有些忧心忡忡,冯凯也不知道他在焦虑什么。他看了一眼冯凯,低声说道:“当领导是为了更好地为人民服务,而不是为了神气。”

    “知道了,知道了,我这就去安排,借货车、分组。”冯凯连忙说。

    “嗯,具体‘巡逻’的路线,我来设计吧。”顾红星说,“我们分五组,‘巡逻’不同的路段,一旦发现情况,用对讲机联络,其他四组人迅速包抄,确保没有一条漏网之鱼。”

    车匪路霸的作案地点,并不都是在龙番国道上。在龙番国道延伸出的多条分支岔路,他们都有过作案的记录。所以对“巡逻”路线的设计要求就很高了,既不能放过任何一点,又要便于其他组的包抄围捕。

    只用了一下午的时间,顾红星就设计好了五组车辆的“巡逻”路径。

    冯凯看完顾红星设计的路径,佩服得五体投地。冯凯知道,几年“未见”,顾红星已经从钻研细节的技术员,变成了能从容不迫指挥一场大型“战斗”的指挥员了。这一套设计,可谓十分科学。五组车辆,每一组“巡逻”的路径,都不会走回头路,这样可以防止车匪路霸发现蹊跷。每一组车辆开完自己的制定路径之后,就会通过道路岔口,来到下一组车辆曾经“巡逻”过的路段,这样即便车匪路霸先行在路边观察,也不可能发现这五辆先后经过的货车是一伙的。

    同时,表面上看起来,这五辆车是用一晚上的时间绕行了一个大圈子,实际上如果车速相似,每辆车之间的距离都是相近的,而且又有近路可以包抄,这样就可以保证在需要的时候迅速完成包围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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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7]常住居民III

     楼主| 发表于 2025-12-4 11:27:55 | 显示全部楼层
    最关键的是,描绘完五辆车的行驶路径,就可以发现,在冯凯画出的那个方圆40公里的大圈之内,所有的国道、省道、县道,甚至乡村公路,都被完全覆盖了。只要地图上标出的道路,都一定有“巡逻”货车驶过的痕迹。这也确保了不存在任何死角的可能。

    见冯凯对自己设计的路线图赞不绝口,顾红星倒是有点不好意思了,他岔开话题,问:“你的车借得怎么样了?人员呢?”

    “为了保密,我们是以运送大型设备为借口,找了运输局,运输局协调了五辆大货车。”冯凯说,“不过为了运输安全,他们坚持要用他们自己的货车司机。我觉得也没问题,等货车到齐了,就盯紧这些司机,防止泄密。”

    “实际上,货车司机才最痛恨这些车匪路霸,我觉得不太可能有人成为车匪路霸的线人。”顾红星说,“但你说得对,盯紧一点也没错。”

    “管住人,就等于管住了消息。”冯凯说,“武警战士在晚饭后集结,一组一个班,加上我们和分局的警力,大概一车能有15个人,都有枪,应该够了。”

    “好的,晚上10点,准时出发。”顾红星下达了命令。

    陶亮小时候看的电视剧,只要有抓捕行动,就会有很多警车闪着警灯、排着长龙从公安局开出。那种场面,气派得很。可当他参加工作之后,才发现那都是导演为了吸引眼球而杜撰的场面。抓人,一般都是隐蔽进行的,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大的排场呢?所以无论是当时的陶亮,还是现在的冯凯,都不曾见过这样的大场面。

    这天晚上,算是第一次。

    虽然排着长龙的不是警车,而是货车,而且从货车车篷外面也看不出任何异常,但冯凯知道,这些货车的车篷内,都是荷枪实弹的警察和武警战士。因此,在他的脑海里,还是浮现出一幅壮观的景象。

    几辆货车开进郊区之后,静悄悄地分头向指定路线驶去。

    一身便衣,坐在副驾驶的冯凯,选择了一条作案频率最高的路线。他此时心潮澎湃,没想到自己居然真的要亲自破获车匪路霸案了。在陶亮的年代,车匪路霸早就销声匿迹,道路安全是完全可以保证的,所以这种形式的作案手段,陶亮也只有在“大案纪实”或者老师讲课的时候才能见识到。

    此时已是深夜,月朗星稀,月光把路边树木的影子投射在道路上,影影绰绰。每次看到货车大灯照耀的前方出现光线差异的时候,冯凯就非常兴奋地提醒货车司机减速,而自己则紧紧地握住口袋里的54式手枪。可是,等车辆开近,他们发现那不过是一团雾或一片黑影罢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货车仪表盘上的行驶里程数越来越多,可他们并没有看到任何阻挡住道路的障碍物。冯凯的心情一点点低沉下去,到后来,他甚至已经不指望自己的车辆能遇见车匪路霸,而把希望寄托在那台一直没有声音的对讲机上。

    随着天边泛起了鱼肚白,冯凯的心也沉到了谷底。

    “准备撤吧。”对讲机终于响了起来,是顾红星的声音。

    “等会儿,再跑一会儿。”冯凯瞪着血红的眼睛,对着对讲机说道。

    顾红星在那边沉默了,他知道冯凯的脾气,于是没有强行收队。

    又跑了一个多小时,公路上已经出现其他货车的影子了,冯凯这才不得不喊了一句“撤”。

    五辆货车依次开进了公安局大院,一字排开。冯凯跳下车,对货车司机说:“对不住各位了,我们情报有误,耽误你们时间了。我们派车送你们回去休息两天,货车就停在这里。”

    见公安局的两辆吉普车把司机送出了大院,顾红星问道:“你是怀疑他们?”

    冯凯点了点头,说:“我们研究的规律肯定是不会有错的,敌人之所以没有出现,说不定是有内鬼。”

    “我觉得不可能。”顾红星摇了摇头,说,“他们没机会通风报信。”

    “不管是不是,我们要保险起见。”冯凯说,“我们的人只留你、我、小卢、肖骏和秦天。武警战士全部在我们局宿舍休息,找人看着,不准出去。”

    顾红星抬眼看着冯凯,欲言又止。

    “你什么都别说了,就这么办。”冯凯说,“走,睡觉去,今晚继续。”

    在冯凯的要求下,虽然参加行动的人员有所缩减,却做到了完全封闭。没有人能够越过他们的管理,给外界通风报信。

    于是,晚上天刚黑,冯凯又一声令下,由五名民警开着货车,各载着一个班的武警,继续他们的诱捕计划。

    可是,不管冯凯是怎样的信心满满,结果和上次一样,一无所获。

    白天,大家都在睡觉,冯凯却怎么也睡不着。这两天明明都是大晴天,又不是农忙季节,按理说,他们应该连续作案啊。难道是因为烧了车,在躲风头吗?可是这次的烧车案,警方并没有高调处理,也没有大范围走访,不应该打草惊蛇啊。很快又要进入雨天,接下来就是农忙季节,难道他们真的舍得放着这么多货车不抢?

    吃过山珍海味的人,就很难回到粗茶淡饭的日子。

    冯凯固执地认为,他们一定还会动手。

    接下来的两天晚上,在冯凯的坚持下,他们还是采取了行动,可依旧一无所获。

    9月2日清晨,五辆货车再次回到了公安局大院。运输公司的总经理此时已经等候在了大院里。

    “我说公安同志,你们这是要用我们的车子用到什么时候啊?”总经理说,“我们已经很配合你们办案了,但总不能无休无止吧。”

    “对不住啊,你们今天就可以开走了。”一脸疲惫的顾红星说道。

    “唉。”冯凯想要制止,但看到身后那几十名满脸疲惫的武警战士,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好。”总经理说,“那我马上安排人来。”

    话音刚落,小叶的声音从二楼走廊上响了起来。

    “顾支队,不好了!”小叶喊道,“郊区又发生抢劫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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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
    市民广场失踪案
    这应该是市里最热闹的地方,到处都是眼睛,老师和同学又都在不远处。11岁的男孩只是上了个公用厕所,却再没有回到人群中。

    1

    “这件事情,我负责。”顾红星站在张局长的办公桌前,低着头。

    “是我的责任,我轻敌了。”冯凯昂着头插话道。

    “我想起来了!你就是那个办错案的冯什么吧?”张局长恶狠狠地说。

    “冯凯,不是冯什么。”冯凯说。

    顶针:方言,形容较真,钻牛角尖。
    “你还在这儿给我顶针 顶针:方言,形容较真,钻牛角尖。呢?”张局长猛地拍了一下桌子,说,“我告诉你!你今天就给我去禁闭室!关禁闭!我不开除你,算是给你面子了!”

    “我们不过就是行动失败,并没有造成什么后果!抓捕的时候抓不到人也是正常的好吗?关禁闭?哪条法律规定的?”冯凯瞪大了眼睛。

    无论是陶亮还是冯凯,当了这么久的警察,还从来没有被关过禁闭。虽然关禁闭对冯凯来说是个新鲜事儿,但也不是什么好事。关键他要是被关了禁闭,车匪路霸的案子谁去查?

    “没后果?”张局长腾地站了起来,指着冯凯的鼻子说,“你们占用本该执行安保任务的几十名武警警力,白白干了三四个通宵,武警部队怎么看我们?我以后去武警部队,怎么抬得起头?”

    “那是你想多了。”冯凯说,“巡逻能让歹徒不敢作案,震慑犯罪也是我们的职责。我看,以后巡逻就应该常态化,提高群众的‘见警率’,震慑犯罪的同时,也能提升群众心里的安全感。”

    “你这是在狡辩吗?”张局长的火被油泼了似的,吼道,“你不仅办错案,还把武警部队当猴儿耍,你这行为有多严重你知道吗?你今天就脱衣服,别干了!”

    “局长,他说得有道理,公安机关不仅要破案,更要防案。”顾红星居然敢当面和局长硬刚了,说,“如果说推断错误,你可以关他禁闭,但你无权开除他,你要想开除他,得局党委会研究决定。”

    张局长的脸涨得通红,但顾红星的话又无可挑剔,于是他借坡下驴,说:“好!关禁闭!现在就去禁闭室!你好好反思反思!”

    冯凯冷笑了一声,转身离开了。

    禁闭室在公安局旁边的地下室。这个地下室是战争时期挖的防空洞,后来被改造成了禁闭室。据说尚局长在位的时候,这个禁闭室从来都没有用过,但张局长上任后,他冯凯已经不是第一个进禁闭室的人了。

    禁闭室就是一个普通的房间,没有装着铁栅栏的防护窗,也没有战士或者民警站岗。禁闭室里面有一张写字台,台子上放着一些政治理论学习的教材和一些纸、笔。写字台旁边是一张床,床头砌着一面半人高的矮墙,墙后是一个蹲便器。

    因为是地下室,即便在炎热的夏天,禁闭室里也是很凉爽的,就是下水道通过蹲便器而散发出来的尿臊味,让冯凯有些不适应。

    “人啊,就得有好的心态。”冯凯一屁股坐在禁闭室的床上,自言自语道,“说不好听了,是关禁闭,说好听了,就是给我放几天长假,何乐而不为呢?”

    冯凯躺在床上,脖子接触到枕头,感觉到了隐隐的潮气,他望着天花板,思考着。

    今天早晨,他们开车从郊区返回公安局后,郊区分局就打来了电话。

    一名货车司机在一条省道上,遭到了同样方式的抢劫。车上拉的五箱白酒和十箱香烟,以及司机身上的100元货款被洗劫一空。损失惨重。

    严重的问题是,这一次的抢劫地点,突破了冯凯划定的直径50公里的范围,而且作案时间从夜间变成了清晨。

    更令人头痛的是,被抢劫的货车司机说,这帮人是骑自行车来的,两人一辆,一共七八辆自行车。也就是说,这帮车匪路霸购置或者盗窃了交通工具,那么今后他们的作案范围就会成倍地增加,冯凯在原范围内设计的诱捕计划就很难实施了。

    在第一个巡逻诱捕的夜晚,冯凯和货车司机聊了几句。虽然还没到信息化的时代,但货车司机被频繁抢劫的消息,也已经在司机群体中传开了。很多司机会选择绕开常发案件的路段,多跑几十公里,只为保证一个安全。

    看来,这个信息,也被这帮车匪路霸掌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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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7]常住居民I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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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帮车匪路霸不仅有缜密的犯罪思路,还有灵通的消息渠道。确实,是他冯凯低估了。冯凯原本认为,他们只是一帮农民,不太可能具备多强的反侦查意识,可事实告诉他,并不是这样。其实从一开始,勘查员无法从被劫车辆上找到任何指纹,冯凯就应该想到,他们是有反侦查意识的,可是骨子里的傲慢,让他忽略了这一点。

    张局长说得不错,在轻敌这一点上,冯凯确实应该反思。可是,接下来该怎么阻止这帮人继续犯案呢?

    从自行车查起?

    很难行得通。在询问被抢劫司机的时候,冯凯还特地问了一句,这帮人骑的车是不是新车。冯凯心里想,如果这帮人是特地批发了几辆自行车,说不定可以从自行车的销售商那里找到线索。虽然他们作案的时候都是蒙面的,但不至于买车的时候也是蒙面的吧?

    可报案司机笃定地认为,他看到的自行车都是旧车,有的车撑都坏了,斜靠在路边的。

    如果是他们骑了很久的自行车,那为什么这帮人之前作案的时候不骑车呢?

    只有一种可能,这帮人以前是没有自行车的,在他们得知货车司机为了保护值钱的货物而选择绕远路后,他们就去偷了一些自行车用以跨区域作案。

    那么,从被盗自行车的案件查起呢?

    这也是行不通的。

    冯凯知道,在这个年代,自行车是比较值钱的财产,而且每辆车子在外观上又没有特别的辨识度,所以经常会成为盗窃团伙的作案对象。陶亮上学那会儿,还经常听说盗窃自行车的案子。后来,随着群众生活条件越来越好,街上出现了共享单车,偷自行车的才少了,转而变成了偷电动车或者电动车电池的案件。这种日常通行常用的工具,不管在哪个年代都是有很大的需求量的。不用查就知道,这时候的自行车盗窃案,可以说是多如牛毛的。

    所以,如果他们转去调查自行车被盗案,那么他们什么都还来得及查到的时候,就会有更多的货车司机受害了。

    难道这案子就要陷入僵局了吗?

    哎呀,有监控的年代,多好啊!

    在地下室里,冯凯不知道白天黑夜,只能根据门卫送饭的时间,来推测当前大致的时间。他在写字台上涂涂画画,想要找出破案的思路,一沓纸都给他画完了,似乎还是很难找到突破口。

    有反侦查意识、聪明、时刻掌握外界信息,这些都是冯凯给这帮车匪路霸的“画像”。他在画像中感受到一种反常的气息。虽然这个年代,农民的文盲率已经大大降低了,但平均受教育程度依然不高。冯凯记得在陶亮小的时候,父亲曾经说过,九年义务教育是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末才全面推广开的。也就是说,现在的农民,大多只有小学文化。小学文化的农民,怎么会有这样的“画像”呢?冯凯百思不得其解。

    另外,这个年代的农村,有自行车的人家并不多。可是,逐一搜查农户,也是不可行的办法,一是扰民,二是自行车实在太好藏匿了。但这也反映出另一个问题,他们不太可能在农村偷盗自行车,而应该去自行车多如牛毛的城里,才更容易偷盗。

    对,他们肯定是和城里有紧密联系的。否则在货车司机圈子里流传的绕路信息,他们肯定是不能掌握的。

    他们主动去城里,仅仅是为了探查信息吗?

    冯凯的思路被禁闭室铁门打开的声音打断了。

    顾红星出现在了禁闭室的门口。

    “怎么了?禁闭时间到了?”冯凯用调侃的语气说道。

    “最近在搞什么盗窃案件专项治理,支队的人全部调去和治安部门一起搞盗窃案件了。”顾红星气喘吁吁地说,“可是,现在发生了一起案件。”

    “什么案件啊?”冯凯说,“偷,还是抢?难不成是那帮车匪路霸又出现了?”

    “不,是绑架。”顾红星说。

    “绑架?”冯凯从桌子前面站了起来。

    绑架案件在国内并不多见,就连陶亮这个当了十几年警察的“老人”,也从来没听说龙番市发生过绑架案。但在冯凯的这年代,还真的出现了。

    “我,没办过绑架案。”冯凯有些心虚。

    “我也没办过。”顾红星说,“所以现在,我,需要你。”

    走出了禁闭室,外面阳光明媚,冯凯深深地吸了一口新鲜空气,说:“你说,这么好的天气,车匪路霸不会又出来作案吧?”

    “不能排除。”顾红星说,“但是我们目前给各个运输公司都发布了预警,要求大家尽可能避免在清晨或者夜间行车。在我们获取新的线索之前,也只能从源头预防了。”

    “这是个好办法,但不是长久之计。”冯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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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觉得我们现在应该把精力全部放在这一起绑架案件上。”顾红星说,“你把警服外套脱了,我们便衣过去。”

    冯凯侧头看了看顾红星,他一脸担忧。自从来到这个1985年,顾红星给冯凯的印象就是成熟了很多。遇到案件,他更加镇定自若,人少事多,他运筹帷幄,在局长面前,也勇于担责。不得不说,眼前的这个顾红星,确实是一个好的公安机关领导。而现在的顾红星脸上的那种焦虑和担忧,是几年前才会出现的。也就是说,这一起案件,连现在的顾红星,都很没有把握。

    冯凯一边坐上车,一边说:“虽然我也没有办过绑架案件,但好歹看过不少说绑架案件的小说和电视剧,作案的套路有限,我觉得不用太担心。”

    “有小说和电视剧说这个?”

    “啊,嗯,是有的。”冯凯连忙岔开了话题,“咱们公安局有电话的监听设备吗?先把受害者家的电话监控起来。现在没有定位设备,那是不是可以通过邮电局查清楚勒索电话是从哪里打来的呢?然后从勒索电话具体地址的附近找?”

    顾红星疑惑地看了一眼冯凯,打着了汽车的火,说:“和电话有什么关系,绑匪是写信来的。”

    疑惑从顾红星的脸上转移到了冯凯的脸上。车内沉默下来,两人都在各自思考。冯凯说的什么监听、什么定位,顾红星搞不清楚是什么意思。不过,冯凯在遇到案子时突然胡言乱语或者编出一个新鲜的名词,顾红星都已经习惯了。细心的顾红星发现,冯凯每次编出来的名词,都非常贴切,而胡言乱语的内容,案子破了之后回想起来,也有那么一些道理。所以,顾红星正默默试图去理解冯凯这次爆出的新名词的含义。

    而冯凯的沉默是因为他意识到,在这个年代,很少有家庭能安装自己的家用电话,甚至也没有投币公用电话。大部分人打电话还都是“集体”式的,一个胡同可能就一部电话,一个居民区可能也就门口的小卖部里有。既然这样,电话勒索的可能性就不大了,因为受害者家里没电话,很难通过公用电话找到他,而绑匪如果打电话就很容易暴露自己的信息。

    想着想着,顾红星已经驾车来到了距离公安局并不远的汉河路,这条路的两旁有一些居民区,都是汉河路以北一片工厂的宿舍区。车子在挂着“龙番市收音机厂宿舍区”招牌的一个门口附近减速了。这个有十几栋五层小楼的“小区”,周围有围墙,门口是一个大铁门,旁边有一个门卫室。顾红星没有试图把车开进小区,而是开到附近的一条路边停了下来。

    “现在不能确定绑匪是否会在附近监视受害者的住处,如果知道他们报警了,孩子就危险了。”顾红星解释道。

    冯凯点点头,和顾红星一起穿着便衣向小区大门走去。虽然没有办过绑架案件,但以顾红星谨慎的性格,他绝不能因为暴露而丢失掉一条年轻的生命。

    冯凯走到一家小卖部,买了两瓶廉价的白酒,拎在手里,小声对顾红星说:“要做伪装,就一定要像,我们两个大男人一起往小区里走,很容易让绑匪产生怀疑。但是现在这样,就像是来约酒的了。”

    顾红星点点头,悄悄地竖了竖大拇指。

    两人并肩走进了大铁门,见门卫室里的老大爷正在打瞌睡,完全没有注意到他们走进来。

    受害人的家,在收音机厂宿舍5栋101,顾红星和冯凯走到门口,敲了敲门。

    门口堆着一些杂物,门的右侧墙壁上,挂着一个木制的信箱,每一家都有。在以写信作为主要通信方式的现在,信箱对每家人都很重要。无论是信件、报纸还是有些家庭订的牛奶,都会被骑着自行车的邮递员,每天清晨或晚间按时送到每一家的信箱里。从信箱上的一尘不染,可以看出受害人这一家也是很频繁地使用信箱的。

    开门的是一个年轻人,是当地辖区派出所的副所长小郭。

    “顾支队,你们来了。”郭所长小声地问候了一句,然后伸头向他们身后看去。

    “没尾巴。”顾红星说完,转身进了屋子。

    冯凯有点想笑,他觉得自己好像在拍摄一部谍战剧。

    在这个年代,收音机是一个家庭的主要电器,几乎每家人都会拥有。因此收音机厂的效益很好,员工能分配到的房子也较大。这间屋子的整体布局和顾红星家有点像,但比他家多出了一个房间,是一个三室一厅的结构。

    屋子里很整洁,可以看出主人是个很勤快的人。

    受害的一对夫妇,此时正依偎在客厅的沙发上,女人低头啜泣,男人则抚摸着她的头发,轻声地安慰着。

    “这位是杨谦宁,杨经理。”郭所长做了个手势,给顾红星他们介绍了沙发上的那个40岁出头的男人。

    杨谦宁满脸的忧郁,此时出于礼貌,朝顾红星微微点头。

    “杨经理以前在收音机厂做过技术,也做过销售,在这里工作了十几年吧。”郭所长说,“因为他的技术很好,所以改革开放后就辞职了,在前面那个长江百货公司里租了个门面,做收音机、收录机的生意。他有销售渠道,也懂技术,会修理。”

    冯凯有些意外,他以为绑匪要是绑架,总得找一个大老板的孩子绑吧?绑这么一个小电器店的老板的孩子,真的能弄到钱?

    顾红星倒是没想那么多,捧着笔记本,唰唰地记着笔记。

    “这位是杨经理的爱人,高萍,以前也是在收音机厂工作,现在也辞职了,主要接送孩子、照顾家里,还帮杨经理打理他的收音机店。”郭所长接着介绍道。

    居然还是个夫妻店,可以想见,店的规模并不会太大,他们也不可能是冯凯理解中的有钱人。

    女人显然也受过良好的教育,即便是在极度悲伤和焦虑的情绪中,依旧抬起了埋在杨谦宁臂弯里的脸,和顾红星他们打了个招呼。高萍显然比杨谦宁要年轻不少,大约35岁,肤白貌美,在这个没有化妆的年代,绝对是个素颜美人。

    “他们的儿子,叫杨巧剑,今年11岁,是龙番市第六小学的五年级学生。”郭所长简要地说道,“杨巧剑是个很乖的孩子,平时绝对不会任性乱跑。但是,昨天上午杨巧剑去参加学校的一个活动,失踪了,晚上杨经理就收到了勒索信。他们想了一晚上,今天早上就托邻居来我们派出所报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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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封勒索信呢?”冯凯问道。

    在陶亮的年代,手写的信件已经很少见了,陶亮只有小时候跟人交“笔友”时才写过信,所以他对这封信充满了好奇。

    “信和信封都让卢俊亮拿回去进行指纹检验了。”顾红星说,“我已经和他说了,信封可能会被很多人接触过,所以意义不大,但是里面信纸上的指纹,还是很有鉴定价值的。”

    “有鉴定价值的,何止信纸上的指纹啊。”冯凯嘀咕了一句。

    “那还有什么?”顾红星连忙问道。

    “笔迹啊。”冯凯说,“你忘啦?我们在公安部民警干校学习的时候,有一些人是去学文件检验专业的,文检专业,不就是看笔迹来甄别人的吗?”

    “这个我是记得,但这封信是伪装的笔迹。”顾红星说。

    陶亮在刑警学院上学的时候,虽然专业是侦查学,但各类刑事技术也是必修课程,所以他对文件检验专业,也略知皮毛。有些人为了伪装自己的笔迹,会故意把自己写字的习惯给隐藏起来,比如用左手来写字,又如故意用扭曲的笔画来组成字体,这些笔迹被称为伪装笔迹。

    “伪装笔迹也是可以甄别嫌疑人的,你不知道吗?”冯凯说。实际上他仔细回忆了一下,这个知识是陶亮在刑警学院学习的时候获知的,不过,文检技术是传统技术,这个年代应该和法医、痕检一样,已经发展成熟了。

    “真的?”顾红星的眼睛一亮。之前他还在担心,绑匪既然知道伪装自己的笔迹,就更有可能知道要隐藏自己的指纹。如果他是戴着手套来写这封勒索信,那么他们就不会在信纸上找到任何指纹。

    “当然,你可能不记得了,上学那时候,老师说过。”冯凯说。

    “说过吗?”顾红星闭上眼睛,回忆着过往。

    “说过,不过我也不知道具体该怎么做。”冯凯说,“所以,等小卢的指纹检验结束,把勒索信送到省厅去,找他们看看。省厅有文件检验专门的部门,负责人姓吴,很有名。”

    “姓吴?”顾红星说,“省厅搞文检的老师,不是姓王吗?”

    冯凯想起,他印象中的省厅文检专家吴老大,是陶亮那个年代的,在这个年代,估计吴老大还在上中学吧。

    “嗯,以后会姓吴的。”冯凯搪塞道。

    “姓还能改?”郭所长一脸疑惑。

    “这个不重要,只要有专门的检验部门,这个问题就能解决。”冯凯说,“再说了,信封呢?信封上不是还有邮戳吗?咱们岂不是可以锁定绑匪是在哪个邮筒投递的?他肯定不会距离那个邮筒太远。”

    “没有邮戳。”郭所长从口袋里拿出两张照片,分别是信封和信纸的照片,说,“信是被人放在门卫室的窗台上的。”

    冯凯想到了在门卫室打瞌睡的老大爷,心想这位老大爷肯定没注意到送信的人。

    果然,郭所长补充道:“门卫没看见是什么人来送信的,他出去上厕所回来,就看见了窗台上的信封。”

    冯凯接过照片,仔细看着。

    信封就是一个普通的牛皮纸信封,除了邮政编码的位置印着红色的方框,没有其他任何印制的内容。信封上用伪装笔迹写着几个字:“龙番市汉河路 收音机厂宿舍 杨谦宁收”。

    另一张照片是信纸,信纸也是随处可见的普通信纸,泛黄的白纸上印着一条条的红线,除此之外,也没有其他印制的内容。信纸上写着两行字:“你宝在我手上,破财消灾3万元。在家等我传话。报警宰人,没报警就安全。”

    “等他通知?”冯凯转向杨谦宁,问道,“你们家没电话吧?”

    杨谦宁机械地摇了摇头。

    “那他肯定还会采用送信的方式。”冯凯盯着顾红星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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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辖区派出所和分局刑警大队已经派便衣潜伏在四周了。”顾红星领会了冯凯的意思,回答道,“这个区域已经水泄不通了,只要有人送信到门卫室或杨经理家门口的信箱,都会被盯上。”

    “你有仇家吗?”冯凯又转过脸问杨谦宁,“你们做生意的,是不是容易得罪人?”

    杨谦宁依旧是机械地摇了摇头。

    “我们问了好几遍,杨经理坚持说自己从来没有得罪过人。”郭所长说。

    “你们再聊聊,我得去局里。”顾红星此时已经坐不住了。

    冯凯知道,顾红星没有想到文检专业是可以甄别伪装笔迹的,所以顾红星现在急着要回去,防止卢俊亮在显现指纹的时候,破坏信件上的笔迹。如果茚三酮也不能显出指纹,而又破坏了笔迹,那就得不偿失了。

    “你去吧。”冯凯说,“我在这边,先问一下基本情况。”

    顾红星走后,郭所长继续和杨谦宁夫妇谈着话。

    现在是9月初,中小学刚刚开学没两天,杨巧剑的学校就组织了秋游,到龙番市民广场的英雄纪念碑,给英雄献花圈。当然,这一天的大部分时间,还是给孩子们玩耍的。在这个年代,五年级的孩子已经是大孩子了,老师不会严密关注到每一名孩子的动向。所以在自由活动结束后,老师重新列队时才发现杨巧剑不见了。

    老师和孩子们几番寻找,都找不到杨巧剑,而杨巧剑平时很听话,绝不会贪玩乱跑,于是老师连忙通知了杨巧剑的家长一同来寻找。一直找到了天黑,都没有找到杨巧剑的身影,后来,杨谦宁的一个邻居就带来了那封莫名其妙的信件的消息。

    杨谦宁知道,信封上不写寄件人是很不正常的,于是连忙赶回家里,这才知道自己的儿子是被别人绑架了。

    “也就是说,你现在也没有想到谁会做这个事情对吗?”冯凯仍不甘心,问道。

    “没有,我认识的人,不会做这事儿的。”杨谦宁的声音很沙哑。

    冯凯点了点头,背着手在不大的客厅里绕着圈走着。

    “3万块,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啊。”冯凯沉吟道,“你们,拿得出吗?”

    冯凯知道,这个年代,还很流行“万元户”的说法,一个家庭能有1万元的存款,就算是条件很不错了,这个绑匪直接来要3万块,是妥妥的“狮子大开口”了。当然,冯凯也知道,不能让贫穷限制了他自己的想象,所以他这样问了一句,实际上是挖了一个坑,来试探一下这位杨经理。

    杨谦宁愣了一下,见冯凯盯着他,眼神有些躲闪,说:“拿不出。”

    此时,从杨谦宁的微表情,冯凯心里已经确认,这个杨经理实际上是拿得出这些钱的。可是,一个做小本买卖的人,仅仅“下海”了两三年,就能积累这么大一笔财富吗?

    在客厅里闲逛的冯凯此时注意到,房子的客厅位于房屋的中间,周围除了厨房和卫生间,还有三个房间。其中两个房间的房门是打开的,可以透过房门看到里面的摆设,而另一间房门是关闭的,房门外面挂着一把很不合时宜的大铜锁。

    “这三室的房子,你们和孩子各住一间,那这一间是?”冯凯指着门锁问道。

    杨谦宁很敏感,他坐直了身子,舔了舔嘴唇,说:“那一间没人住。”

    “能打开给我看看吗?”

    “没什么好看的,堆杂物的。”杨谦宁说,“再说了,这对救回我儿子有什么作用吗?”

    “有没有作用,可不好说。”冯凯用毋庸置疑的口气说,“打开吧。”

    其实冯凯的心里是没底的,在陶亮那个年代,如果他要求打开别人的房间,肯定会被投诉到崩溃,但这个年代,他还是决定试一试,说不定会有一些意外的发现。

    公安人员的威信果然还是起到了作用,又或是想救孩子的心情占了上风,杨谦宁虽然显得很不情愿,还是起身掏出钥匙,打开了这间房间。

    这个房间并不是杨谦宁所说的是堆放杂物的地方,而是一个工作室。房间里的货架上,摆着几十台各种品牌、各种型号的收录机,有的很新,有的却陈旧了。

    “你这不是仓库吗?”郭所长很意外地问道。

    “嗯,就是,放一些旧的,收来的机器。”杨谦宁支支吾吾地说道。

    瞬间,冯凯的心里就像是点亮了一盏灯,很快就跟明镜似的了,说道:“杨经理,销赃也是犯法的啊。”

    冯凯知道,如果是正常进货销售收录机,收录机都是有包装的。如果是正常修理收录机,没有必要把需要修理的机器搬回家里,甚至还藏在房间里。有新有旧、故意藏匿,显然只能用销赃来解释了。冯凯清楚地记得,他在刚醒来的时候,就听大家说过,收录机是一个家庭里很贵重的物品,入室盗窃的小偷很有可能会选择拿走收录机来牟利。而这个年代,也有很多年轻人带着收录机去公园等公共场所播放音乐,这是一种时尚,同样也为小偷制造了获取贵重物品的机会。

    非法所得,必然需要通过一个渠道来变现,这就是销赃渠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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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啊,公安同志,我只是做二手生意,他们这些机器怎么弄来的,我真的不知道啊!”被冯凯突如其来的话语所震慑,杨谦宁带着哭腔喊了起来,“我不知道的事情也犯法吗?古人不是说不知者无罪吗?”

    “这件事以后再说。”冯凯打断了杨谦宁的狡辩,说,“现在我需要知道的是,你销赃这件事,有多少人知道?是不是只有那些小偷知道?”

    杨谦宁还想继续狡辩,但转念一想,现在还是救孩子要紧,于是连忙回答道:“知道的人比较多,不仅是供货的那些人,还有来我店里买东西的都知道,可能我的一些同行也都知道,原来的厂里可能也有很多人知道。”

    “能不能列个名单?”郭所长来了兴趣。

    “这……”杨谦宁再次为难了。

    冯凯挥了挥手,打断说:“可能他连这些人的真名都不知道,这个思路也一样是大海捞针。”

    “是啊,人太多了。”杨谦宁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接下来,我们一方面要等绑匪再一次送信,另一方面,杨经理你也要好好想想,哪些人最有可能作案。”冯凯说,“我们也会注意工作方法,保护人质的生命安全,才是我们的第一要务。”

    “对对对,救孩子最重要。”杨谦宁说,“我其实也知道,那些供货的人,都不是善茬,可我真的搞不清他们的身份啊。”

    “行了,交给我们吧。”冯凯说道。

    “你们对面小卖部里,有我们的同志日夜值守,你们发现了什么情况,就立即去小卖部以买东西为名,向我们的同志报告。”郭所长说道。

    “好的,好的。”杨谦宁点头哈腰,说道。

    从杨谦宁的家里出来,郭所长问道:“早就听说老凯你有火眼金睛,今天我算是领教了。”

    冯凯微微一笑,说:“这不算啥,看来这案子比我想象中要复杂得多。原本以为,根据线索找到绑匪的居住地附近,逐一进行排查和杨谦宁有关系的人就行,还有笔迹或指纹作为甄别依据,那在绑匪露面前就直接可以一网打尽、营救人质了。结果绑匪没有暴露他附近的电话或者邮局、邮筒,杨谦宁又搞不清有哪些嫌疑关系人,更搞不清这些人的身份、住址。没有了侦查范围,即便有用于甄别的笔迹和指纹,也是枉然啊。”

    “那怎么办?”郭所长表情也凝重了起来。

    “我们现在去学校吧。”冯凯说,“毕竟是学生活动的时候发生的事情,最直接的线索应该就在学校里了。”

    其实此时冯凯心里有很多惊讶,如果在陶亮的年代,学校活动弄丢了孩子那还得了?可没想到,这个杨谦宁居然完全没想过要找学校的麻烦。这确实出乎了冯凯的意料。

    虽然杨谦宁没有找学校的麻烦,但学校对这件事非常重视。冯凯和郭所长赶到学校的时候,校长正在亲自调查此事。因此,冯凯也省去了逐个询问杨巧剑同学的麻烦。

    当天活动的情况和杨巧剑失踪前的情况,校长这边已经基本调查清楚了。

    当天上午9点,老师带着孩子们来到了市民广场。龙番市市民广场是以一座人民英雄纪念碑为中心的广场,面积很大,周围有铁质栅栏,是很多市民聚集、游玩、休闲、锻炼的地方。

    因为市民广场和周围马路之间有铁质栅栏阻隔,且这个年代马路上的车辆较少,所以孩子们在市民广场玩耍其实是很安全的。老师在带孩子们给人民英雄纪念碑献上花圈之后,和大家约好,看广场高台上的大钟楼时间,两个小时后依旧在纪念碑前集合,就放孩子们自由活动了。

    孩子们开心地四散到市民广场的四周去玩耍了,到了约定的集合时间,杨巧剑没有出现。于是老师让几位班干部四处去寻找、问人,但依旧没有杨巧剑的下落。

    打弹子: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在孩子中流行的一种游戏,孩子们用手指弹出玻璃球,击打其他的玻璃球,也叫作打弹珠。
    经过校长的逐一调查,大概查清楚了杨巧剑在失踪前的行为轨迹:自由活动后,杨巧剑一直和几个要好的同学在市民广场小树林里打弹子 打弹子: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在孩子中流行的一种游戏,孩子们用手指弹出玻璃球,击打其他的玻璃球,也叫作打弹珠。,打了一会儿,杨巧剑就起身走了,同学们问他去哪里,他说“去尿尿”。

    市民广场小树林的西侧是公用厕所,当时几个同学都看见杨巧剑朝公用厕所走去。之后一直到重新集合,这些仍在打弹子的孩子就没有再看见杨巧剑了。但有一位去上厕所的女同学,曾看到杨巧剑从厕所出来,急匆匆地向南边走。还有一名独自坐在雕塑前画素描的男同学说,杨巧剑过来问他有没有卫生纸,他说没有,杨巧剑就向南边离开了。

    至此,没有一个人再见到过杨巧剑。

    “上厕所的时候被绑架了?”冯凯沉吟着,对郭所长说,“我们去市民广场看看现场吧。”

    学校和市民广场很近,当天的活动,也是老师带着孩子们步行过去的,所以冯凯和郭所长也选择了步行。

    “这么大的孩子,不可能是被拐走的。”冯凯说,“11岁了,肯定是有足够的认知能力了,除非是非常熟悉的人能把他带走。”

    “我也觉得是熟人,所以一开始就在问杨谦宁有没有怀疑的熟人。”郭所长说。

    “市民广场一直人很多吗?”冯凯问。

    郭所长疑惑地瞥了冯凯一眼,说:“弄得好像你不是龙番人似的,那个地方,常年都有很多人啊,老头老太太的聚集地。”

    “老头老太太多,嗯,应该都很喜欢‘管闲事’吧?”冯凯说。

    “啥意思啊?”郭所长领悟了一会儿,说,“你说强行绑走?那我可以告诉你,绝对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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