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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black白夜

[转帖] 《梦溪诡谈》,野狼獾新作,宋朝汴京城内发生了诡谲的帽妖案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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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10-12 0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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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3-11-19 10:37:20 | 显示全部楼层
    小苹笑着走过沈括,衣袖撩着他的脸又走缓缓离去,一股淡淡香味飘过。

    “只是那日大姐就在栏杆边,离那些东西更近些。”

    “那日我吓的不轻,即便近些,实也没看的太仔细。”

    她走到柱状台前,拿起镜子照了照,又翻看背面,那刻着一对鸾凤同飞。

    “又是颠鸾倒凤,虽是俗气,却也透着一些野趣,我也是真个儿服了这封大娘子,”她随手放下镜子到了墙边摘下那里一只断了弦的琵琶,显然也是这屋子女主人逃走时没带走的。

    “这琵琶我认得,乃是当年一位相好的少年郎送她的,哎……当年离别歌一曲,至今断弦不曾续,可见伤情最是难忘……”她哀叹一声便取了拨片,拨动起这少根弦的琵琶唱了起来:

    “世间好无情。好因缘恶因缘。

    奈何天。只得秦楼一夜眠。别神仙。

    琵琶拔尽相思调,知音少,待得鸾胶续断弦。是何年?”

    唱的虽是艳词浪曲,却也有些莫名的伤感和动容处。这一曲唱的下面徐冲和锦儿也停下,静静听着,可见对青年男女确实有些感染力。

    唱完一曲,她放下琵琶,走去看那里挂着的画,“嗤!”的冷笑一声,又有话讲:

    “这《洛神图》也太假了,若是落款提个无名氏便是了,非假借顾恺之的名。我虽不懂画,然而晋人尚宁静,好淡泊是知道的,如何画的神女怀春一般?大抵又是裴老板那里买的。”说着话她又提鼻子闻了闻:“这屋子也是香薰过,用西域大秦熏草、芸胶配的香料,然而却配艳了,素几分才算雅处。”

    “大姐还能闻到这些?”

    沈括吃了一惊,早上初到时确实闻到一些香味,一个白天开着窗户,如今已然闻不到了。

    她假装不理沈括,自顾自转到桌案边,翻看上面梳妆粉盒,拿起嗅了嗅。

    “这香粉倒是好物……也有个名头,恩公可知?”

    “女儿家妆粉我不太懂。”

    “那名头便叫做念君思。”

    “好一个名头,我却闻不出这许多气味。只道是清雅的花香。”

    “清雅?听公子此言也是露怯了,全不知道何谓:大馨无香。”

    “却是不懂啊。”沈括不懂这些,自然也不算过错,只是不料小苹还生造了一个成语损自己。

    “奴家换个说法你便懂了。这念君思,名字虽雅却又又不善,可知青楼里还个不堪的虎狼别称叫‘勾魂散’。涉世未深的少年郎觉得‘绵绵清雅’,实则风骚的紧,浮浪的很。”

    “哦,受教、受教。”沈括胸中奇怪的知识又多了一些。

    “我看这封大娘子,也是春心难耐,绸缎店的齐家老翁不妙啊,眼看古稀之年,不免要戴青巾成笑柄了。真个是:一枝梨花压海棠,海棠羞时蜂蝶狂。”

    “……”

    沈括想问的话,愣是一句也插不上。

    “你闻闻我身上香囊里气味。”

    小苹并不解身上香囊,而是直接把袖子里一条玉臂伸到沈括鼻子前。

    “这叫冰魄凝霜露,可比这里气味幽远许多?”

    沈括被迫吸了口气,却实感觉一阵似有似无的恬淡气味。

    “如何?这才叫寡淡,也配称素雅,专是那些吃过见过,心止如水的贤良娘子用的。京城里要买,也只有孙太医家的香药铺子有,也比那念君思贵上三四倍止。”

    她得意洋洋走到窗前,到了那盖了布的傀儡前。

    “这又是何物?想来是她新买的花瓶?不知绘了个什么花样?只怕又是芙蓉牡丹,招蜂引蝶?”

    沈括一见不好:“大姐不要揭开。”他已然决心放弃怀良计划,免得小苹平白受一场惊吓,却没料到她自己走到了跟前。

    “难道还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物件非得用布盖起来?莫不是那《春宵秘戏图》?那更得瞧瞧。”

    小苹反而兴致大增,一把揭开那布。

    刹那间,她与那诡异微笑的傀儡再次相见,比上次更近,只在咫尺间,大眼瞪着小眼。

    她如同被冰水浇了,慢慢后退,退出两步后一屁股坐到地上。

    “吓煞我了,”她两眼空洞,呆呆望着那不动的傀儡。“公子,快扶奴家起来,奴家腿软站立不得了。”

    她已然声音颤抖气若游丝。

    沈括知道闯了祸,赶紧扶她起来,只感觉她周身都在战栗。

    “公子是恨我那日在驸马府不理你?那日我确实有些恼你久不来见我,故作清冷,然而你却这般心肠对我。我知道错了,我知道错了……”小苹泣不成声起来。

    沈括也来不及解释,只想扶着她下楼,却觉得脚下湿滑。显然刚才这一吓着实不轻,小苹大概失禁了。沈括心里恨那和尚想出个如此恶毒的主意。他抱起小苹向下。走到楼梯转弯处,就听到上面有动静,是锁链抖动哗哗作响声音。

    沈括心中慌乱,想来又有什么超自然的事情要发生了,然而此刻他还有更需要担心的事情,就是吓掉大半条命的小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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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10-12 0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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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1-19 10:37:31 | 显示全部楼层
    “呵呵呵呵呵……”一声尖利怪笑从头上传来,分明就是前天夜里,在楼上听到的笑声。当时所谓的乱佞群雄纷纷跳到四楼楼台附近,每一个都念了一到两句童谣,它们虽然都是那种尖锐如孩童般的声音,但是每个人还都有些不同。此刻头上笑声,分明就是那日董卓发出的。

    沈括心里升起怒意,一整天对着自己却不醒过来,此刻却活了。他真想转头上去与之对峙,然而有怀里小苹要管,确实不能回头。

    两人搂抱着仓皇到了院子里,那里徐冲和锦儿也以被没来由的笑声惊在原地,见两人下来,又听到锁链响声,猛抬头看。

    却见那浑身绑着铁链的傀儡正站在窗前,笑吟吟看着下面。

    “我来喽,我又来喽。”那傀儡笑道,“谁将我捆住?是那千刀万剐的李承庵?李承庵你在哪里?快快出来受死?便是你师张真人来,我也不怕。鬼雄复生,天下翻覆。哈哈哈哈哈。”

    说话间,那锁链哗啦啦从身上掉落,竟然被挣脱了。

    徐冲看的真切,那傀儡说话时,手舞足蹈而且嘴也在上下开合,前日在白矾楼,它们在空中跳来跳去时,他还没看那么真切,今天细看那分明就是个活物。

    徐冲张开手护住锦儿,慢慢后退。其他屋子里差人探子们,也纷纷衣冠不整地出来,很快院子里站了十几人,就这么与上面妖孽互相看着。

    “原来李老道不在?”那傀儡视力似乎不佳,这会儿才瞧见李承庵并不在此地,“不在便不在。下面汉子听着,你们谁敢上来与我一战。”

    沈括放下小苹,毫不犹豫地冲进了屋子,今天他豁出去了。

    徐冲一看不妙,拔出腰刀在手。

    他在阵前惯用长兵和弓箭,然而投掷短刀却是绝技。当年在西夏堡垒下,也常在城楼下叫阵时,暗暗盯着那头领,然后突然扔出利刃刺杀,十次有四五次能成。

    西夏堡寨修的低矮,垛口处大约也就是这阁楼二楼的高度,然而西夏将领的瘊子甲却颇为坚韧,所以要一击刺透,所需膂力极大,一万人力未必有一人可以,然而徐冲便有如此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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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1-19 10:37:4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50章 疑神疑鬼

    二月十四 丑时

    沈括一个人不管不顾冲进楼,众人皆惊,甚至连那傀儡也一愣,徐冲暗叫不好,偷偷自向前挪动几步。

    “是谁如此大胆与我一战……”

    “是我!”

    徐冲大喊一声,奋力抽出腰刀,奋力掷向那傀儡。这一刀不偏不倚正中傀儡脖颈,却见那傀儡向后飞去,传来重重撞墙声。

    “呃……好刀……法……呵呵呵……你们等着……等着……”傀儡中刀后犹在嘴硬。

    转眼间,阁楼上火光起来。转而后院那匹老驴大概被火惊到,大叫起来。

    徐冲投掷出这一刀的时刻,沈括正跑上楼梯,他还不知道身后大哗和楼上撞击声原委。也不管上面是妖是人,只管上去。徐冲从边上差人刀鞘里抽出一柄刀也紧跟其后。

    沈括转上楼梯,却见那傀儡已经被刀死死钉在了墙上,此刻正在燃烧。火正烧到墙上的古画,开始四下蔓延。

    “快救火。”他大喊一声,自己却不救,先抢到了对着后院的窗户边。

    这里窗户一直开着,下面便是牲口棚。前面一棵棵桃树,一棵枝条似乎有些微微颤动。

    后面徐冲过来,这会儿也顾不得怕了,一把握住发烫刀把向后猛抽。刀一抽出,那燃烧傀儡就掉落地上,他几下踩灭上面火,又撕下墙上燃烧的画踩灭,总算避免阁楼被烧毁。

    再看那傀儡,已然烧的不成样子了。腹部木料已经裂开,脸上也烧糊不见那张让人恐惧的笑脸了。

    沈括从窗口转回,见地上傀儡还在着火,赶紧蹲下,也顾不得李承庵的告诫,将那些滚烫的铁链扯掉。那把刀还插在傀儡胸口,却见它的木板外翻,边缘卷起。大火似乎是从内部烧起,这邪物竟然把自己烧毁了大半。

    他认出了是徐冲的腰刀,猜到时徐冲在关键时刻扔出了这把刀,实则在喻四郎城外巢穴时已经见识过徐冲有这一手。

    无论如何,总算解决了这个妖孽,虽然沈括仍然有心中的坚持,但是他冲上楼时并没有想过自己将要面对什么,只一个心思,就是和那看不到真相,参悟不透原理的怪事直面一场,生死早就置之度外了。

    “徐节级,你这一刀真出神入化。”

    “如今,总算知道一件好事?”蹲在一边发呆的徐冲道。

    “什么好事?”

    “这些妖孽是可以杀死的。”徐冲苦笑道。

    “你确定它不会活过来?”

    徐冲瞥了一眼焦黑变形的木偶,四肢也掉落下来,胸部裂开,头上耳眼鼻口都在冒烟,便摇头起来:“虽是邪佞,烧成这般七窍生烟怕是也活不过来了。”

    “七窍生烟?”

    徐冲一语触动沈括,他赶紧检查头部,然后试着拆开木偶,拆了半晌,无论头里腹里,却也什么都不剩了,当然可见这腔子里却是中空的,想来是有些东西的。

    他又想到一事,赶紧起身将那桌上放的好好的七张符咒一并拿到烛台前烧了。

    “徐兄,明日李道长来时,你便告诉他这妖孽活时,符咒依旧贴着,只是符咒镇压不住它一同烧了。”

    “也只能如此了,不然道长必然怪罪我等无状。”

    徐冲起身时看到墙上留下的那个焦黑的傀儡人形,看的是头皮发麻。他也知道数日前,杀猪巷屠夫也向帽妖投出一刀,当时那屠夫也无事,活蹦乱跳还向众人炫耀自己胆大,结果第二天就发外风,鼻歪眼斜,口唾横流,但愿自己不要也遭这横祸吧。

    幽冥之物最可怖之处,还不是它有形之处,譬如这烧焦的木偶,更是它在人心中滋生起的无形恐惧,你不知它的复仇何时出现。

    二月十四 寅时

    听到外面打更,已然是又过一天了。沈括才想起什么,赶紧下楼。小苹与锦儿却都不在了,找人一打听,说那女子伤了孤柺,与丫鬟相扶相携自己走了,走前那丫鬟还向老仵作借了根拐棍,给那大姐用。大姐出门时,还托仵作给沈括带一句话:今生勿要再相见了。

    沈括叹息一声,也不知小苹这句绝情的话是否说说而已,会否会一直记恨自己,不容自己解释?

    说来也冤,沈括其实已经打消了吓唬她的念头,那傀儡上盖着的布,实际上是她自己揭开的。

    “哎,原本后院还有头驴要还与她,这样也不用拄着拐走了。可惜她却忘却此事了。”

    他觉得自己犯下的一宗大错是没来得及还那头驴,不过这头驴留着,倒是将来是个再见面的借口,或许还有转圜余地。

    无论如何,今天这傀儡复苏,没有吓到城里百姓,实际上附近邻里也没惊动到,总算是件好事。

    天大亮时,怀良兴冲冲来了,显然找到了那种封死锁眼的蜂蜡。

    不过他进院子时,已经察觉到事情不对了,因为二楼窗户大开,还在向外微微冒青烟。

    他径直上楼,沈括正在桌案上摆弄烧的支离破碎的零件。沈括见他上来,赶紧招呼他一起察看。

    “怀良师傅,事情搞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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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1-19 10:37:59 | 显示全部楼层
    怀良走近看,木偶大致分成了七八块。

    “是有人潜入烧了它毁了证?”

    “个中蹊跷,还不敢做出定论。”

    “小苹来过了?”

    沈括点头。

    “你可曾按我的计策试她一试?”

    “试了。”

    “如何?”

    “不是她。”

    “当时她神态如何?”

    “吓的坐瘫在地上。”

    “演的太过,坐瘫地上也可能是装出来的。”

    不知为何,怀良师傅格外确定小苹是幕后主事,他俩人其实也未见过面,小苹只是沈括偶尔谈起过的一个人而已。

    “大师,她决计不是装的。”

    “如何确定不是装的?”

    “昨夜,这个东西又复活作妖了。”

    “又活了?”轮到和尚一屁股坐到椅子上,转而又清醒过来,“可说话了?”

    “说了,还是那般诡谲嗓音。”

    “当时小苹……”

    “她吓晕在我怀里,若是她靠腹语蒙骗,距离我咫尺,我一定知道。当时那傀儡在二楼,我与小苹在一楼,分明见它在窗里乱舞,听到它嬉笑狂言。这里十几位差人、暗探全都目击,并无疑问。”

    “它如何又烧了?”

    “我当时想冲上楼一窥究竟,徐节级怕我有失,奋起一刀投出,将它钉在墙上,它便燃烧起来。”

    “你何时上到楼上?”

    “徐节级投出刀后片刻,并未有半点耽搁?”

    “屋里全无它人?”

    “全无,然而这屋子的窗户一直打开着,若有人也许跑了。”

    “谁开的窗?”

    “是我开的,当日三面窗户都开着。”

    和尚走到三面窗户一一探头察看,当着院子的窗显然不可能,若有人从这里跑必然被下面十多人看到。两侧窗子,一扇临街。另一扇下面是后院。后院墙边垒着两排棺材,一排三口,一排两口,这两处都可能是逃走路线,然而前街跳下甚高。

    “也许,有人与小苹合谋脱她的嫌疑?”

    这和尚真是咬住小苹绝不松口,又想到什么。

    “然而若是有人在这里摆弄这傀儡,我上来时,他如何脱身?”

    “从前窗跳下。”和尚道。

    “太高,怕是要跌断腿。”

    “从后窗走,先跳到牲口棚上。看,那里有条桃树枝条,足可以走脱,从后墙跳下不高。”

    “我也想过,然而这牲口棚里,有小苹赠我的一头老驴,警觉的很,夜里有生人近十步内,便要大叫。”

    “小苹的驴?岂非更可疑,也许那驴认得小苹的同伙……”

    “师傅休要再胡乱猜,小苹当时在前院,众目睽睽之下。这驴虽说是她的,却也只是十天前,她在乡下用一根簪买来给我当脚力的,并不是她家里久养的。最近十日,这头驴也都养在杨春官家中,本是我牵来换与她的,除小苹外这驴子也并未见过她身边任何人。”

    和尚不说话,只是摇了摇头,他看出沈括一心想要维护小苹,于是抬头嗅了嗅。

    “烧焦的木头,夹杂些许脂粉气味。”

    “大师,您昨天来时,这里香薰和脂粉味便如此了。”

    “不对,我来时,这里只有两种气味,其一乃是药香铺子里千金难求的‘念君思’,想来是原来此地女主人留下的。”

    沈括暗自摇头,这大和尚不止鼻子灵,还什么都知道,小苹女儿家如数家珍也就罢了,他怎么也能说出个一二来?

    “然而还有一味,便更稀有,是孙太医家传的冰魄凝霜露。”

    “那便是小苹自己香囊的,她确也上来过,我刚才与你说了。”

    “又有很浓的尿骚气味?”

    “那便是她吓的失禁了。”

    “这里气味太杂,又被尿骚冲乱了,”和尚仍然不肯罢休,四处走动,抬头嗅着空气。沈括也是服了他和小苹,都能嗅到这么丰富的气味,自己为什么没这个本事。

    “这里似还有些鲜花香气。”

    “大师傅,你看窗外不就是几棵桃树?”

    “似是桃花,却又有些不同。”

    怀良在屋子里打转半晌,也说不出有什么不同,只是显得有些焦躁。他现在的心境,沈括可以理解,因为所有合理性通道全都被堵上了,甚至可以听到那些妖魔在嘲笑自己。

    “大师,可还有见教?”沈括见和尚有些发呆便问道。

    “那锁链如何开的?”

    “我在楼下初见傀儡现在窗口时,锁链还在,然后它骂了几遍李承庵,身上锁链便掉落下来。我听到了锁链落地的声音。”

    “骂李承庵是为了拖延时间,必在你们看不见处用火烤化了胶漆,然后开了锁。对了,那到他燃起,中间隔了多久?”

    “也就上楼梯的时间,因为我当时就冲进楼里,想要一窥真相,徐节级在我身后投出那柄刀,我当时不知,所以上楼梯并无半点停顿,转眼上来,它已经被钉在墙上燃烧。”

    “这火是从内中烧起的,怕你也看明白了。”

    “却是如此,我早上听徐节级提及这妖孽七窍生烟时,想到了这层。它原本双瞳能动,眼皮能翻,却都烧没了,然而脸皮也还算完好只烧了那张嘴,胸腔外翻,可见火是从胸腔头颅内烧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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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1-19 10:38:12 | 显示全部楼层
    “这木偶材质乃是杉木,即便放在篝火上烤,也不易燃。”

    “确是如此。当时木偶在窗户里未露全身,但是有人躲在下面放一把火,一定能看到火光。”

    “即便点火,也没这么快。”

    “对了大师傅,昨日我将这傀儡颠倒时,听到里面有水声,却倒不出来。”

    “有水声?”

    “师傅,我在延安府游历时,见过那里有一种可燃之水,燃烧极尽,不留气味。我也怀疑过,当日社稷坛崩塌时,东方所现的无形火犬足印,就是这中可燃水引发的。我还给这种水起了名字,叫做‘石油’。记录在我那本小册子《梦溪笔谈》中。”

    “哦,还有这样的东西?”

    “不错,祆庙里就有,祆教以此燃火,祭拜火神。”

    “此事,我却不知,多谢存中今日指点,也让我受教。”

    “不敢当,不敢当。”

    沈括被偶像一夸,竟然感觉有些受宠若惊,赶紧客套两句。

    “师傅,我在想一件事。如果是傀儡腹内自燃,则必有自戕的装置。”

    “如何推断出的?”

    “喻皓先辈的连环榫和千巧扣,并不容易破解。可见,即使那物腹内藏着可燃之物,想要点燃它也并非易事。”

    “嗯,有些道理。”怀良抚摸脸庞胡子茬道。

    “所以,如果昨夜是有人在楼上装神弄鬼,他(她)点燃这傀儡时间极少。必然这个傀儡原本就是要烧的。”

    “原本要烧?何意?”

    “那两盏‘烛影马走’都烧了,可见喻家的器物之精妙,除了故弄玄虚,作妖显怪,还可以自毁其证的。那傀儡上必然有什么巧妙处,可以立发内火的。这样它腹中存着燃火之物也解释得通。”

    “说下去看看。”

    “那日,我奉包龙图均旨查抄喻景巢穴,他躲在地下燃烧证物,我破了地道机关,徐节级闯入地下出乎了他的意料。几乎抓到他,然而他逃走时,全不带其他物品,只提着两捆细绳索。可见那细索极重要。听捕头们说,这两捆细索,乃是当天早上一个戴斗笠的高大汉送来的。”

    “此事与傀儡何干?”和尚面露疑惑道。

    “师傅莫笑,其实我也没琢磨太明白,只是觉得其中似有干系。我在想,当日雷落,为何只从空中掉落一只傀儡,其余傀儡哪儿去了?那日白矾楼顶火起,那些傀儡是否,也被落雷击中而烧毁了?只有这只机簧失灵,没有自毁其身,掉落到地上被我们捡了?”

    他抬头看着和尚,却见和尚正色凝视着自己,不见半点神色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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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3-11-22 09:18:3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51章 出城向西

    二月十四 寅时三刻

    双方僵持了好久,沈括决定打破僵局。

    “师傅,师傅。问刚才说的可有道理?”他突然说道。

    “呃,我在听,你所说只是推测,并无实据?”

    “确无实据,此事至今,所遇难题加起来车载斗量,能参破的却凤毛麟角。哎……”他叹息一声,“我只是觉得,那些傀儡连出两日,日子选的都有些蹊跷。”

    “如何蹊跷?”

    “二月近中,正是惊蛰春醒之时,我翻了杨春官记载,每年此时,都有春雷乍起。这些傀儡所现第一夜,我在白矾楼上便听到远处滚滚雷声,虽然最终未有雷雨,却可见春雷近了。第二日,你我在瓦子口分别时,也是东方雷声震起,我赶到御街前,狂风席卷,雷隐云间,这些傀儡就又出来了。也许,幕后之人就是要等一个雷雨天来装神弄鬼。”

    “却有些说不通啊,若幕后有人想要装神弄鬼,已然做到了,为何还要毁掉这些东西?又是如何做到的?”

    “确实是越参悟越难透彻。实则我看那喻景在城外据点收缴的东西,所遗图纸甚多,虽都是精巧之物,然而若称高妙却不到。以他铸圆坵,都要请教师傅您来看,可见其本事远不到其祖喻皓,也做不出喻皓最精妙的那些东西。”他说着用脚踢了踢边上傀儡。

    “嗯,这一点我也同意。”

    “查抄弥勒教教众名录,发现圣姑以下,有护法四人,喻四郎只是其一而已。或许教内还有高人。”

    “哦,可有姓名?”

    “一眼望去,便都是些假名,说出来也无甚意思。”

    “若不便告知,贫僧不问就是。”

    “师傅怪罪了,是学生唐突失言了。说起无妨,其一叫做圣女狐咏儿,其二叫诸葛遂智。还有一个名字烧毁,看不太清。”

    “果然都不似真名。”

    和尚起身:“原本以为今日可以拆解,圣手喻皓前辈的连环榫,千巧扣,却不料如此。我先告辞,你的事情我记在心上,若想到其中奥理,我再回来找你。”

    “多谢师傅。”

    怀良告辞离开。留下沈括继续在二楼对着那堆残骸发呆。他觉察出自己刚才一言,惊到怀良了。怀良一直秉持小心探究,循序渐进的路线。除了指控小苹一节略有些孟浪外,其余事情都是如此,比如十四年前探究轻重双球从塔顶落地谁先谁后之事,也是试了很多次的。探查圆坵崩塌也是先熬出盐来,才有定论。

    自己的这一番全无推理的大胆假设,大概吓到他了。

    然而确实很多迹象表明,最近帽妖不出,单出这些傀儡是幕后那些人里出了什么状况?

    他的直觉告诉自己,傀儡复苏,就是赶着今年惊蛰的第一波春雷来的。

    但是怀良师傅一言指出了其中的逻辑漏洞,若要装神弄鬼,何必又要毁了这些东西?

    他长叹一声下楼。这一早上也不知道叹息了多少次了。

    那边老仵作上前递上几张纸,昨日他按沈括吩咐,绘出了几具尸体上的纹身图。原来尸单上只写了那女尸上的花绣大致形状,只因为市井男子有纹身颇常见,也不必记。只是沈括提了想知道,又不敢亲眼看死尸,后来还买了酒食分给大家,这老仵作也是极认真的人,便仔细画下后,才将尸体入殓堆在后墙处。

    沈括拿过来看了几眼,都是些支离破碎的图案。这也好解释,因为这些尸体的皮肤都有不同程度烧伤,上面纹身花绣看不太清楚。

    他翻看了所有,并没有完整形状

    然而他渐渐意识到,所有这些不同尸体上的残破纹身似乎都有些相似?

    他赶紧又看了七八遍,试着在心中将那些残存的部分拼凑起来,心中渐渐有了一个轮廓,那是一个端坐莲台的女子,女子没有上半身,胸口有万字,却是当日在喻景庄园里找到那块断裂石碑上半个人形。

    然而这些人死在不同街,身份也全无关联,为何都会有这个纹身?

    一个可怕的念头冒了出来——这些人必然有关联。

    他们死于雷劈,必然与复活的傀儡有着某种关联,这种关联他暂时还未想到,但是真相似乎就在那里,已经触手可及了。

    他猛击了几下自己的头,想要拍醒自己。

    “上差。”一名捕头禀告,惊醒了沉思中的沈括。

    “兄弟,有话直说。”

    “大人,后院似有尸变,大家都商议,这么邪性的时刻,不如趁着今天白昼,就把那五具尸体拉到城外乱葬岗去,若有苦主来领时再说。”

    “不会有苦主来领。”沈括自信道,“走!去看看如何尸变。”

    “好。”

    那差人却不领路,只是跟在沈括身后。

    沈括到了后院,却见堆起最上面一口棺材的棺材板碎了。有人搬过一张椅子,他踩着椅子扶着棺材向下看,却是有个破口,但是破口向下,如果里面尸体尸变复活想要挣脱出来,似乎破裂方向反了。

    他想要踩着棺材爬到桃枝上,却发现一只脚踩上去棺材就吱呀乱响,看来老包拨付买棺材的钱也被贪墨了,这几幅棺材大概是全开封城最便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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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1-22 09:18:51 | 显示全部楼层
    他扶着桃枝环顾四周。

    “想来,必是个轻身之人?”

    “什么?”

    下面差人问。

    “没什么,徐节级人呢?”

    “出去查案了。我正要找他,却不在。”

    他跳下椅子,拍了拍手上灰屑,差人不知道贪了多少银钱,找来这样稀松的棺材,随便一摸。手上竟然都是木屑。

    他走向牲口棚,看着那老驴。

    “我在外人面前都夸你警觉,见人就叫,昨夜你却为何不早叫?”

    他用力拍了拍驴头,然后从牲口棚里牵出那匹好马来。刚配上马鞍,徐冲风尘仆仆从外面回来。

    “沈兄要出去?”

    “我突然想到一桩事情,要出去找找线索。”

    “可有方向?”

    “尚无,只是前夜是东风,我想去城西看看。”

    “巧了,今日我去查昨日小苹和锦儿去向,刚查到也去了城西一户小院落。想起你说还有一条驴没有还,于是来知会你,不如带着这蠢驴一起去,正好还她。”

    “我也对小苹深感愧疚,然而今天却是公事,改日我再登门致歉连带还了那驴吧。”

    “好,一同去,赶在关城门前再回来。”

    不知为何徐冲这么起劲,沈括也乐得有他在身边,两人并辔而行,西出望春门。

    徐冲当然也搞不懂沈括为什么西去,然而他心里却另有事情,一路上都在讲他如何找了一堆人,才搞清了小苹的住处,然而小苹和锦儿中午就离开去了,害得他又托了一遍人情,才打听到她们新的去向,说是在中牟先黄河渡口边。

    沈括也搞不懂他为什么性情大变,以往不是这么浮浪性子,虽然也看得出他对锦儿有点意思,却没有这么死缠烂打,简直和京城里公子哥相仿。

    “徐兄,小苹在楼上看到你与锦儿说话,夸你是懂风情会哄人的好男子。”

    “哎……我知道这是她笑话我,我也是知道这般猴急好生难看,却一脑门子只想见到她多叙谈几句。然而绝不敢耽误公务,明日我自找闲暇去寻他们那村,找到了,也方便兄台自来。”

    “为何这般着急?”

    “只因昨日扔出腰刀伤了那傀儡,大抵是犯了邪祟,我只恐命不长了。”

    “原来这般?”沈括一时哭笑不得,“你是怕如那杀猪的阿四那样中了外风?”

    “是啊,若那样嘴歪眼斜,口唾横飞,就算不死也见不得人了。昨夜那锦儿说:想要只幼犬。她说小苹爱猫,她也喜欢,然而更喜欢犬,因为狸猫似乎不忠,家犬却从不嫌家贫。她说者无心,我却记在心里,便想送去乡下替她寻一只来小猫小犬。趁着如今还像条好汉,见她最后一面,从此留在她心中,也算我的最后心意。”徐冲黯然道。

    “你啊你呀,糊涂。”

    “如何糊涂了?你是说,我不必和那屠夫一样难看?”

    “当然不会了。”

    徐冲似松了口气,却又不信的样子:“然而,那屠猪的阿四,确实中了外风,嘴歪眼斜……”

    “那阿四,多半中了毒药。”

    “毒药?”

    “我看了抄获那本《圣教经符药契》,其中一样可至外风,也可毒杀牲畜,而且事后难查。”

    “那日猪食,猪肉都用鸡犬试过了,却无半只死的。”

    “那邪教药典中的那样毒药,叫做半日半消散,只需半日,毒性减半,再半日便消减于无形,食之无碍了。我查看了问讯,那阿四冲出柴门后,喝了一口井沿上水桶里的水。”

    “你是说,当夜有人在猪喝的水里下了毒?”

    “我计算了下,并非当夜,而是当日里下的毒。所以,那阿四饮水时,已然半消,故而只是外风,次日包大人再查,自然无从查证了。再者此毒攻心,并不凝聚于肝,所以查验方法也不对症。”

    “可复验吗?”

    “难,此毒产于吐蕃境内盐泽内卤水,我大宋境内搞不到,然而现在却也有办法可以旁敲侧击,加以复验了。”

    “如何复验?”

    “那就看你了,你若明日无事,我的猜测大抵就是对的。”

    “嗨,又拿我这个粗人开玩笑。”徐冲是略松了口气,他知道沈括能揶揄自己,说明问题不大,若是他长吁短叹,倒是问题大了。

    “沈兄,为何前夜东风,却却出西门?”他这才想起问正事。

    “我也不敢断定,只是来碰碰运气。”

    “有什么推断?说来听听。”

    “我总觉得,弥勒教教内有变。”

    “有变?包龙图和文枢相也是这么说。”

    “不是一般的变化,而是政令多出的内斗之兆。从缴获弥勒教内簿册可知,圣姑以下有三人,分别为喻景、圣女狐咏儿和诸葛遂智。我想若是内斗,便是这几人中在斗。”

    “这……你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那五名死者,似是寻常人。”

    “……”

    徐冲完全是丈二和尚,不知道沈括在说什么。

    “哦,有些事情你还不知道。刚才仵作收集到那五人身上纹身,虽然都有残破,但拼凑后,很像是弥勒教那块断碑上,无生老母坐像。胸口也有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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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1-22 09:19:11 | 显示全部楼层
    “你是说,他们就是是教众?那他们是在自己杀自己?”

    “我确实是这么想的,此一结论也是我也是见了那些尸体后又与仵作详谈后想到的。仵作说,那些尸体与常见造雷劈不同他看不懂,然而我却见过相似的,也记在我那本《梦溪笔谈》的册子里。”

    “见过类似?也是死尸。”

    “不是死尸,而是几样遭雷的器物,却在内侍李舜举家见过相通之物。我将我所记背给你听:内侍李舜举家曾为暴雷所震,雷火自窗间出,中一木格,其中杂贮诸器,其漆器银扣者,银悉镕流在地,漆器曾不焦灼。有一宝刀,极坚钢,就刀室中镕为汁,而室亦俨然。”

    “这?如何有相通之处?”

    “若你能触类旁通,便可找到相通初。我且问你,为何银器熔流在地,宝刀熔化为汁?然而漆器不焦灼,家室俨然?”

    “我只道,雷劈是惩恶的天罚,都是违反纲常,行为不轨之人遭雷,良善避之。却不知器物也分善恶?”

    “非也非也,雷岂分善恶?只是雷能寻能引雷之物,”沈括大摇其头,“我再问你,可知宫舍尖顶脊檩下的雷公柱。”

    “这个我知道。说是此柱须占住巽位,可避雷火。”

    “又错,此柱确可绝雷火,然而尖端须为为铜顶,外敷金漆,长柱底须入地七尺。否则占住巽位也不避雷火。实则雷公柱并非避雷火,相反乃是引雷。”

    “引雷却避雷火?”徐冲眼睁睁看着沈括。

    “不错,引雷火导入地下。”

    “引雷火入地?”

    徐冲已然完全听不懂了。

    “为何内侍李舜家的金器熔成水而干燥漆器木器房屋均无碍,雷火走向实可引导。以我所见,金器或湿物多引雷。”

    “所以人体内有水也引雷?”徐冲终于有些开窍。

    “不错,人被雷劈中自然火焚而死,若是金器有一部插入地下则可导雷入地,如雷公柱常被雷电闪中,而宫殿反而无碍,若未插入地下的金器,如李舜家的银器宝刀,则因雷火积攒无处泄,如锻炉冶铁般,将其熔化成水了。”

    “然而,这与那五个死人何干?”

    “那五人死状,也是中雷火焚模样。”

    “却也有些不同,焦灼痕迹却在前臂和腰部。”

    “这是一个疑难,然而引发我另一重想法,为何灼伤处是这里?”

    “为何?”

    “多半是他们手上腰上缠绕了导雷之物?于是我又想起,那日你追拿喻老四,他逃走时为什么急着要带上那捆细绳索?那绳索有何怪异,非冒死带走?”

    “你就把所思都说出了吧。”徐冲满脑子都是问题已然无法跟着沈括的引导,徐徐提出问题了。

    “我前夜开始就在想,傀儡在空中飞腾是怎么做到的?若非是鬼神之力,还有其他可能?难道有人在更高处牵动它们?还有,如今二月近中,分明是惊蛰起风雷之时,为何这些傀儡要赶在这样出现?为什么死者死状如此怪异,为什么他们死地,全部一样却又环绕白矾楼?这些个想法在心中萦绕不去。直到刚才,我突然有了一个想法,那五人怕正是在操纵傀儡。”

    “但是他们在地上啊?”徐冲说到关键处。

    “地上就不能操纵天上的东西了吗?”沈括自问道,显然自己也还没解答。

    “所以我们出城向西?我还是越听越……”

    “此事我也觉得,只是还堵住了那么一点心窍,还没有通透,若此去空手而返,明日去问问怀良师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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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1-22 09:19:3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52章 诸葛上人

    二月十四 巳时

    两人骑着马一路向前走,距离出城门已经几个时辰,大抵进入中牟县境内。远远看到河上一叶小舟上,一名渔翁正在钓鱼。徐冲一眼瞥见那渔夫的鱼竿有些新鲜,下面悬着一个小轮子,转动这个轮子,鱼线便可从那里收放。

    “村中,快看那里,好怪异的鱼竿。”

    “徐节级久在西北边塞,大概河流不多也不常垂钓。”沈括笑道,“那叫轮竿也叫鱼车,以此物遥曳鱼线,无论河流深浅,鱼钩远近都可收放自……”他说了一半突然停住,眼前竿轮突然触动了他的心事,似乎堵住的那么一点点心窍,有些透彻又未完全通透了。

    “怎么了?”

    “没事。待会儿我们走访乡间村老,就问一件事,前夜雷雨天,可曾看到有什么东西从空中坠下?”

    “前日夜里,你我都在白矾楼下,那些傀儡和妖幡飞腾跳跃也都见到了,若天上还有其他东西,怎么你我都没见到?还有,为何要到这里问不在城里问?”

    “那日雷雨云低,天上有什么东西或许挡住了。所以城里没有见到傀儡之外他物的,然而若有比那木头傀儡更轻飘东西坠下,恐怕随东风向西越来越低,这里怕是就能看到了。”

    沈括说着看到前面田边有老农正搭丝瓜架子,便下马上前,叉手施礼询问。徐冲也没太大兴致,只坐在马上看着。

    沈括闲扯了几句农时和瓜菜,就非常突兀地问了前夜的事情,果然没什么得什么好脸色。那老头本以为买他田里的春韭,却是个没来由问起前天夜里,天上飞过什么东西的夯货,于是气不打一处来,只听说农庄里人睡的早,如今春社日正是年前存粮吃净只能喝稀的时节,更没有城里人闲暇工夫和多余力气,大黑天出去辖逛。

    徐冲在马上听了,忍不住笑,刚才沈括一顿头头是道的分析,虽然听的自己五迷三道,半懂不懂,但是确实感觉像是一番高论。然而现在向老农提出这种问题,实在不像正经人会问的。谁会关心,前天夜里天上飞过什么之类?也难怪乡野村老没好脸。

    吃了个瘪,沈括只得上马,两人一路过村,沈括仍然不见气馁,逢人便问,都没有结果,反而遭不少白眼和冷笑。

    徐冲也不帮忙,只是坐在马上看,但是也并不只是发呆。

    这些天他帮着老包问询过何止千人,问询这方面经验远比沈括多。他虽未下马,却细看了被问众人神色,起初都是或木讷、或茫然,然后才是讪笑,神情都不对,其实不必多问。他对沈括头头是道的判断也是心存疑心,也没有太过上心,所以先看着村里人反应。

    走过两座村庄都没有收获,沈括终于有些泄气了,此时已近黄昏,再晚些回去,可能就入不了城门了。正有些踌躇不定,就看到一名猎户模样的背着弓箭、扛着钢叉走来,身后跟着两只猎犬,肩上褡裢里装着什么东西,却还在动,分明是什么活物。

    沈括上前躬身施礼,见那人停下,便唱大喏,然后又是那套没头没尾的唐突问话:“这位汉子,小可有一事想问,前日夜间,电闪雷鸣之时,可见天上有什么东西坠下否?”

    他这一路来都是这些话,多半没有没有好回应,有嬉笑跑开的也有看癫病一般眼神看他的。

    然而这猎户神色似有神色一转。徐冲毕竟老练,立刻察觉:有门儿。

    那人犹豫一下,转而还礼道:“这位先生,前夜春雷滚滚,我吓的躲在破庙里,那庙房顶都没,只剩下几片瓦,我在下面哪儿敢露头,只见那闪闪雷滚,其余什么也没看到啊。”

    “哦,那打扰了。”沈括抱拳叹息一声,看来彻底放弃,是打道回府的时候了。

    这边徐冲却下了马。

    “这位兄长。”他拦到猎户前面抱拳,“这褡裢里,可是野物?”

    “正是。是一窝野狸子,如今春荒时节。这些野兽也无处寻食吃,前日我便下套捉了一只狸猫,剥了皮发现是只刚下崽的雌兽,今日便回来寻,果然在附近草窝里找到三只幼猫,两只已然饿死,只剩一只,想回家找些羊奶和米粥喂食,若能活,便等庙节卖了,听说城里大户小姐都喜欢这些野物。”

    “那便卖给我好了。兄长只管开个价?”

    他说着从身边摸出钱来。

    “这……野物,能值几个钱,若是大人想要,五十文。”

    “好,五十便五十。”徐冲抓了一把钱递给那人,那人从褡裢里取出一只蜷缩的小猫给徐冲。边上沈括心想:说好了公事,你又徇私。再者那锦儿想要小狗,买猫有何用?

    “兄长,还有一事……”

    “但问,无妨。”猎户喜道。

    “就是刚才这位先生问的,前夜,可见天上坠下什么?刚才你说,当夜在破庙里,头上只有几片瓦。该是可以看到天吧。”

    “这……”

    这回连沈括也看出有些门道。赶紧凑过来听。

    “不瞒二位,却是见到了一些,但也不敢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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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1-22 09:19:43 | 显示全部楼层
    “为何不敢说?”

    “那……那分明是个不祥之物啊,我若说了,怕说破了天机,便要遭报应。”

    “我这里还有七八钱八分颜色银子,若能不吝相告,自当奉上。”沈括急吼吼掏出钱来,边上徐冲摇头,眼看这汉子就说了,这钱花的多冤。

    “嗨,既然先生慷慨我便说了,”他一把撸了沈括手上碎银,“前日我射杀一头野猪错过了时辰,突然春雷滚滚,返回不得家中。便躲到那里……破庙里,”他手相西北一指,“想避过雨再扛着那猪回去,我这两只犬,平日最怕雷,那日却跑到庙外狂吠,甚是怪异。待我出去时,看到了……”

    那猎户此时脸上显现出的惊恐,显然不是装出来的。

    “是什么?”

    “雷光下可见,是一面白色妖幡从云里飞出。妖幡一角还有火焰,拖着一道黑烟。”

    “什么样妖幡?”沈括急切道。

    “上面有字,然而小人却不认得字。”

    “它掉在何处?”

    “我见它就向西北去了,分明掉在那边林子里。两位若要寻,去那里就好。只是……”他瞄了一眼,徐冲带着佩刀,马鞍前还挂着一张弩和一个箭囊,“我见二位大抵是帅帐下、衙门里来作公来巡查的。单单这样两人双骑怕是不行,弩箭刀枪也不顶事,得多找些有道行的术士高僧,带上法器来才行。”

    “多谢兄长,我们自有分寸。”

    那猎户向两人作揖道谢赶紧离开,他也怕沈括反悔。往日里听说城里好人少坏人多,如今看傻人也不少,为了那样邪物肯出一块碎银两。

    两人赶紧上马去那里去,徐冲却发现自己穿的短衣襟塞不进一只猫,倒是沈括的儒生袍子,衣袖宽大,就先给他藏在怀中。两人也不管城门关闭时间了,只顾先找到破庙,然后按照猎户指点方向再去找那“妖幡”。

    一路找到树林,林子极幽暗也看不到深处,灌木丛生也骑不了马,于是下了马,徐冲带上弩箭后两人钻了进去。

    两人在树林里转了一会儿也没找到什么东西,沈括这才感觉钱花的有些不值,又开始纠结关城门的事情,反而徐冲更坚定起来。他很能识人,看出那猎户决计不是会说谎的人,因为刚才猎户脸上一闪而过的恐惧,是他询问过的每一个见过帽妖或者傀儡的人脸上都浮现过的,那不是为了骗七钱银子就能演出来的。

    “徐兄,是不是找错方向了?这树林偌大地方,也没有尽头?”

    “不会错。我常在西北旷野里行军,最能辨方向。刚才那破庙正在这里南东面。而开封又在破庙东南,两地一线而至此。如果有东西被东南风刮走确实就应该到这里来。那猎户所言必然无虚。”

    “然而城门却要关闭,不如先回去,明天再……”

    “嘘!”

    徐冲突然阻住他说话。沈括不明就里硬生生憋下后面的话,却见徐冲只盯着前面林子深处看,沈括也向那里看,却什么也不见。

    “有虎狼?”他压低嗓音问。

    “刚才有鸟雀腾飞,必然是受了惊,虎狼行走谨慎,不会惊起飞鸟,多半是人,走!先过去看看。小心脚下不要踩到枯枝。”

    两人小心翼翼向前走,仔细避开脚下枯枝。只一会儿,便听到远处有人说话。这林子颇为幽静且空旷,声音传的很远。

    沈括向那里望去,看到有两条人影站在一棵大树下。他抬头再看,看到一面巨大妖幡挂在了树上,树枝上还站着一人。树下两人穿着短小深色衣服,还蒙着面,看着就不像良善之辈。听飘来的声音,三人声音忽大忽小,有些激烈,似正在争吵,然而声音飘忽,听不清内容。

    沈括也着急,虽然这老林子幽暗,然而再靠近些怕就被发现了,他回头时瞥到徐冲的箭囊。

    “徐兄,把这个给我。”他压低声音说。

    “这有何用?”徐冲只得把里面箭矢丢弃,把那箭囊给沈括。

    “我知道一个名堂,叫做“箭囊听枕”。可以听到远处声音。”

    “又是你那本《梦溪笔谈》所记?”

    “正是。”沈括得意答道,“将来兄在军前,偷袭敌寨时也有用处。”

    他用嘴对着箭囊吹气,然后对准远处,又将耳朵贴在上面。果然声音清晰很多。

    “……你二人也都见到了,这招神幡果然在此。诸葛上人只掐指一算便算到了,分明真神仙也;你二人一路上对上人出言不逊,此刻该没话讲了吧?”树上人说。

    “你只顾赶紧砍了树枝,取下神幡。你自回去交差,我们也另有差遣,啰嗦聒噪什么?诸葛上人固有大神通不假,然而为何做五雷法时,神幡却不见,飘落到此处?还得撒出兄弟们到这黄河边上阴森老林子里来找?若被官府先找到了又算什么神机妙算?”

    “官府皆是蠢材如何先到?做这样诡诳之辩,以中伤高人,尔等还是不服啊。”

    “非我等不服,这上人来投奔时日不久,那时就有人说不像是本教仙法妙旨,全是旁门左道的伎俩。本门从未听说有“五雷法”这般法术。则王在世时,常教诲外道不可重用也不可轻信,不可做香主以上职位。如今这诸葛上人和喻四郎,都是只是数年间半路入教,却凭借些外道法术升迁极快,竟当上了卦主,难免教众心中不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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