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首迷宮》(完)-因神秘药物，被卷入超乎人类智慧的杀人事件-白井智之

black白夜

　　象山迅速转身，接著做出往上跳、蹲下、左右滑动脚步的动作，拚命地闪躲肉块。「哇！」「就是这样！」「好厉害！」鼹鼠一副开心的模样让肉块飞来飞去。

　　再这样下去会体力不支。象山蹬一下脚跟准备跳进棺材时，被地板上的洞口绊倒了。下巴狠狠撞上提桶边框。

　　赶紧抬起头时，肉块已经浮在眼前。

　　「再会。」

　　肉块落下。

　　冰冷的肉块撞上鼻头…

black白夜

终章

　　

　　

１

　　

　　防波堤渐渐缩小。

　　海浪声掩盖过行驶于港口的汽车引擎声。神雾山化为黑影。

　　出生长大之地越离越远。

　　──无聊透顶。

　　对象山而言，家人正是人生的一切。小春穿著不合适的西装，在玄关前抬起头的那一刻，象山已失去人生的一切。对神之精也好，对日本也好，象山已毫无留恋。

　　象山背对大海，眺望著不见人烟的渡轮甲板。此刻是晚上十一点，可看见短尾信天翁停在探照灯上休息。

　　等到不再传来打在岸壁上的海浪声后，象山走下楼梯。

　　进到船舱后，听见皮肤晒得黝黑的男子低声一一念出注意事项。男子以泰语和日语各说一遍相同内容。船上大约有三十名乘客。当中大多是像极了从旧市街的平价酒馆被带来这里的中高龄者，但也有打扮花俏、看似男公关的男子，以及抱著婴儿的年轻女子混在其中。

　　象山把行李箱放在船舱角落后，一屁股坐上毛毯。宛如贝类腐坏般的臭味弥漫空气之中。确认抽风机运转著后，象山叼起一根King Bat。身穿GUCCI长大衣的孕妇瞥了象山一眼后，一副感到困扰的模样翘起脚。

　　象山之所以决定离开日本，是为了与其他时空的几个自己保持距离。

　　象山晴太杀人不眨眼。在人质规则早已失去约束力之下，身边的人随时随地都可能丧命。若持续与其他自己住在同一块土地上，就必须在随时伴随无法预测的风险之下过活。

　　不论打算如何度过余生，都必须先远离他们几人；象山这么告诉自己。

　　象山一边吞云吐雾，一边沉浸在解脱感之中，心想：「好久没有这么放松了。」

　　任凭身体随著渡轮温和摇晃之下，睡意阵阵袭来。象山把烟盒收进长裤口袋后，横躺在毛毯上。

　　象山一闭上眼睛，便已来到地下室。

　　

　　「医生，你的香烟掉出来了。」

　　不知某人的声音传来。「醒一醒。」被人摇了摇肩膀后，象山感觉到衬衫胸前的口袋处不知受到什么硬物按压。

　　象山一边搔抓头发，一边挺起上半身。忍住呵欠张开眼睛后，地下室的光景化为船舱。

　　眼前出现一张面孔。

　　对方的自然卷长发之间，隐约露出一双大眼睛。这位即使出现在某个偶像团体之中，也不会显得突兀的美男子，一脸感到纳闷的表情看著象山。没错，他是被恶魔监视的妄想男里岛一年。

　　为什么里岛会出现在这里？象山不禁怀疑起自己陷入幻觉。

　　「不是喔，是我本人。」

　　里岛宛如识破象山的心声般，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说道。

　　「你怎么会在这里？存款被诈骗集团榨干，不得不跑路啊？」

　　「别这样嘛。」里岛甩了甩帽Ｔ的袖子，在象山的毛毯上盘腿而坐。

　　「管他是什么原因都无所谓吧。反正在这里的每个人都有苦衷，不是吗？」

　　GUCCI孕妇从手机上抬起头，发出咂舌声。

　　象山看向墙上的电子时钟。早上八点十分──不知不觉中，已经天亮了。虽然船舱仍是一片昏暗，但外头想必是一片波光粼粼吧。

　　究竟发生什么事了？象山纳闷地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时，脑海里浮现另一个疑问。

　　离开酱窑的港口时，甲板上最后只剩下象山一人。在那之后，象山走进了船舱。当时如果里岛也在乘客之中，象山肯定会发现。况且离开酱窑后，这艘渡轮没有停靠任何地方。

　　里岛究竟从哪里出现的？

　　「抱歉这么晚才出现。医生，这段时间辛苦了。」

　　里岛悠哉地拍了拍象山的肩膀说道。

　　「啊！你现在算是缓刑期间喔？真抱歉，医生。」

　　「我已经不是你的主治医生了。我也不想陪你做一些莫名其妙的妄想。」

　　「这样啊。」里岛忽然收起脸上的表情。「那我不能再称呼你医生了。我应该这样称呼你，对吧？」里岛直直看著象山说：「逃亡者先生。」

　　King Bat从象山的指缝间滑落。

　　为什么里岛会知道这个称呼？

black白夜

　　「幸运者先生什么都没说吗？好贼啊，那医生想把一切功劳都归于自己。对了！」

　　里岛拍一下手后，从塑胶袋里拿出可卡莱姆。

　　「啊！我刚刚还是忍不住以医生来称呼了。你不要这样一脸好像看见我从天而降似的表情嘛。我其实是个天才。不仅如此，我还活了比你多出好几万倍的时间。所谓姜是老的辣，我练出一身不论什么时空，都能够从旁插手的好功夫。」

　　里岛停下本打算打开可卡莱姆的动作，捡起象山掉在地上的King Bat。

　　「不过，做人还是要谦虚一点。如果因为是天才就得意忘形，绝对没好事。我一直以为彩夏也是鼹鼠先生杀的。真是丢脸丢到家啊～这样完全正中医生你的下怀了。」

　　里岛孩子气地鼓起腮帮子，朝向象山递出King Bat。

　　「毕竟是医生你杀死了彩夏嘛。」

　　

２

　　

　　一个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突然出现，还滔滔不绝地说著他不可能知道的事情。

　　这感觉有点熟悉。

　　对了，像在做梦。

　　如果是在做梦就放心了。不对……

　　自从去年夏天打了Schisma后，就不曾好好做过梦。不曾做过那种常见的荒谬又不合逻辑的梦。

　　象山反过来盯著里岛的脸看，心想：「这是真实世界吗？」

　　「还要六天才能抵达宋卡啊。泰国还真远呢。」

　　里岛仰望墙上的时钟嘀咕道。

　　「不知道医生的想法如何？方便的话，能不能陪我一起玩名侦探游戏？」

　　里岛在膝盖上探出身子，忽然这么提议。

　　「你想威胁我不成？」

　　象山尽了最大的努力虚张声势地说道。里岛一副闹别扭的模样嘟起嘴巴。

　　「怎么说得这么难听，当然不是啊！我其实很感谢你呢。我都不知道自己几万年不曾这么感动过了。」

　　里岛这回换成叹气发出「唉～」的一声。

　　「当然了，幸运者先生的点子也让人佩服。不过，害死舞冬的那个圈套有点投机取巧。毕竟犯罪现场一定会留下另一具尸体。万一那具尸体被发现，一下就会穿帮。那个圈套仅限于用来欺骗只能透过镜子得知事件状况的其他分身而已。

　　就这点来说，鼹鼠先生就厉害了。有别于幸运者先生的小伎俩，鼹鼠先生是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惊奇。不过，鼹鼠先生只是分支过程比较特别，他本人并没有做什么特别的事情。他纯粹是因为没有暴露身分，才有办法杀死季季女士和姆伊先生。」

　　船底猛地晃动一下。

　　象山难以想像里岛究竟知情到什么程度？

　　「不过，医生──逃亡者先生你不一样。你杀害彩夏的现场别说是留下引火线或雷管，也没有像幸运者先生杀害舞冬的现场那样留下另一具尸体。发生事件当下你人在东荣庄，甚至没有接近彩夏。当然了，你也没有像鼹鼠先生那样把自己藏起来。只能说你如果不是施展魔法，就是用了游戏世界里的『隐形炸弹』。即便如此。」

　　里岛忽然加重语气。

　　「你依旧无疑是亲手杀死彩夏的唯一凶手。」

　　象山不由得环视船舱一圈。GUCCI孕妇正在玩手机游戏。无牙男发出奇特的打鼾声。看来船舱里没有人在偷听象山两人的对话。

　　「你在说什么蠢话？我没有杀害女儿。」

　　尽管根本没有人在偷听，象山还是只能选择反驳。

　　里岛拍打毛毯，吹了一声口哨。

　　「不错喔～就是要这样，不然名侦探游戏玩起来就不带劲了。那么，为了不辜负凶手大人的期待，我就来好好说明如何识破真相给您听听吧！

　　容我补充一点，我没有作弊。我确实也去过你的时空，但我没有特地去看能够看出你如何杀死彩夏的场面。毕竟如果去看了，哪还有乐趣可言呢？

　　我所知道到的内容，跟你的其他分身所知道的内容一样。所以，请你以假设为前提，也就是你的其他分身，尤其是跟你感情特别要好的幸运者先生应该如何思考，才能识破杀害彩夏之真相的角度来听我接下来的发言。」

　　里岛喝下一口可卡莱姆，清了清喉咙继续说：

　　「直到不久前，我还一直误以为是鼹鼠先生杀死了彩夏。不过，彩夏爆炸时，鼹鼠先生有不在场证明。得知这个事实后，我又重新回顾几次你们几个分身共享的记忆，以及在地下室的多次交谈内容。结果，我发现有一点让人怎么想都想不透。那就是──这东西。」

black白夜

　　里岛顶出瓶子到象山的鼻尖。

　　「让人想不透的一点跟『可卡莱姆！直冲脑壳』有关。」

　　象山不由得缩起脖子。

　　他心想：「这男人到底在说什么？」

　　「我记得是十一月中旬的时候吧。也就是你遭到警方通缉，藏身在神雾山的山脚下空屋那时候。你去到露营区的垃圾集中场翻找食物后准备离开时，拿了小姐分发的可卡莱姆试喝品。

　　在那五个月后，幸运者先生也去到同一栋空屋。虽然当时那个可怕的恶魔也躲在那里，但这部分就不谈了。在前往那栋空屋的路上，幸运者先生也路过神雾山露营乐园前面。不过，看见小姐们在分发可卡莱姆时，他的反应跟你完全相反。为了不被小姐们发现，幸运者先生特地穿过毛榉林去到空屋。

　　我忽然觉得这点让人很在意。为什么你看见露营乐园的小姐在发可卡莱姆时，能够毫不犹豫地拿了可卡莱姆？」

　　里岛做作地在胸前交叉起双手。

　　象山掌握不到里岛想说什么。

　　「只是被工读生小姐看见而已，不太可能遭到告发。如果表现得太鬼鬼祟祟的样子，反而会引起疑心。我的逃亡生活比幸运者来得久，相对地也就变得比较大胆吧。」

　　象山以为里岛会提出反驳，没想到──

　　「也是啦，这应该是正确答案吧。」

　　里岛爽快地点头认同。

　　「不过，光是如此并不足以解释全部。原因是彩夏去年夏天到过这个露营乐园打工，分发过可卡莱姆。在那一周后，彩夏她们便搬离家里，所以你理应没机会得知彩夏是不是只做过一次这份打工，还是在那之后也继续打工。

　　更何况那天下著绵绵细雨，工读生小姐们都穿上了雨衣。她们戴著雨衣的帽子，如果没有靠近一点，应该认不出长相才对。你不觉得这样很奇怪吗？就算再怎么适应逃亡生活，也不可能明知亲生女儿搞不好就在那里，还满不在乎地跑去要酒吧？」

　　象山有种胃部紧紧揪起的感觉。

　　里岛的分析确实有理。

　　不过，不太可能吧？里岛不太可能光发现这点，就识破真相吧？

　　「我不认为你在被警方通缉而躲在空屋的状况下，会有办法掌握到彩夏的打工行程。不过，你早就掌握到彩夏不在露营乐园分发试喝品的工读生当中。为什么你会知道呢？」

　　里岛竖起食指，指著象山的脸继续说：

　　「因为彩夏去年夏天说去了露营乐园打工是骗人的。而且，你知道彩夏这个谎言。」

　　象山试图反驳时，里岛举高双手制止了他。

　　「还有另一件事实可以证明这点。彩夏四月三日爆炸那一天，在幸运者先生的时空里，她在AKADAMA的演唱会前去到一蛮町的联名咖啡店，点了很多看起来不怎么美味的联名料理来吃。不过，彩夏点的东西当中，有一样东西被店员拒绝了。那就是『电力侦探强碳酸可卡可卡莱姆』。

　　可卡莱姆是酒精饮料，而彩夏还是个高中生，所以不能在店里喝酒。不过，彩夏却大大方方地打算点这样东西。原因是彩夏会错意把可卡莱姆当成了一般饮料。如果彩夏在那几个月前，真的当过工读生分发试喝品，就不可能那样会错意。」

　　里岛加强了语气。

　　「也就是说，彩夏没有当过分发试喝品的工读生。这是事实。这么一来，接著又要纳闷了。彩夏八月二十二日那天说要去露营乐园分发可卡莱姆而出门去，但实际上她到底去到哪里做了什么呢？」

　　里岛用右手摀住嘴巴，像在喘气似地发出「咯咯」气息。象山从里岛的指缝间看见极其下流的笑容。

　　「虽然我特地这么提出问题，但答案显而易见。彩夏与姊姊的经纪人姆伊先生交情匪浅。那两人这天想必瞒住家人，偷偷跑去约会了吧。」

　　象山露出苦笑心想：「这样的推论未免太跳跃性思考了。」

　　「只因为对父母说谎，就下定论说彩夏跑去跟男人见面也太轻率了吧。」

　　「会吗？可是，这天过后，彩夏晒出一身会让人误认她是田径社或游泳社社员的古铜色肌肤。姆伊先生在几天后来到家里时，也是像换了个人似地晒得一身黑。姆伊先生甚至清楚表态自己跟女朋友去海边玩。」

　　「那时候是夏天，任何人都随时有可能晒黑。」

　　「没那回事。请回想一下去年夏天的天空模样。去年夏天进入八月份后，才心想梅雨季终于过去，结果换成台风不断。到了二十一日、二十二日，总算看见天空一片蔚蓝，呈现夏天该有的样貌，哪知道二十三日又转为一片乌云。去年的夏天稍纵即逝，就好比等了老半天终于等到游行队伍出现，哪知转眼间就已走远一样。

　　彩夏说要去露营区打工，然后晒得一身黑回来那天是二十二日。那么，姆伊先生是在哪天晒黑的呢？二十一日晚上，发现黑色得利卡厢型车停在住家前面那时，姆伊先生还没有晒黑。这表示他也一样只有二十二日那天有机会晒黑。

black白夜

　　关系不能曝光的两人恰巧在同一天，同样晒得一身黑回来。都这么明显了，你还是要坚持说不是跑去约会吗？」

　　象山很想找碴，但找不到具体的话语。他知道即使反驳里岛的发言，里岛也会立刻送上可推翻反驳话语的合理说法。

　　「对了，为什么彩夏会无厘头地扯谎，说什么自己去了露营乐园打工呢？不用说也知道答案吧。阳光猛烈之中要出门去到海边玩，即便抹再多防晒乳，照样会晒黑。如果彩夏说自己去了平常去的ＥＬＭ打工，回来时却变了个肤色的话，一下子就会穿帮。因为这样，彩夏才会扯谎说要去户外的露营区打工。」

　　里岛大口喝下可卡莱姆后，放下瓶子拍手先说一句：「好了。」

　　「刚刚绕了好大一圈，现在终于要进入正题了。即便我刚刚做了那么多说明，还是有一个疑点存在。借由解开这个疑点，将可以厘清你杀死彩夏的方法。」

　　里岛轻咳一声后，继续说：

　　「这个疑点就是，你当初怎么发现彩夏与姆伊先生的关系？」

　　里岛一副遇到难题似的表情在胸前交叉起双手。

　　「这部分说明起来有点复杂，你之所以会发现两人的关系，并不是因为我刚刚说的两人在同一天，也就是八月二十二日都晒得一身黑。当时你对姆伊抱著百分之百的信任。那时候的你就算察觉到两人在同一天晒黑，应该也不会怀疑彩夏说的话，或对两人的关系产生猜疑。

　　说到幸运者先生的状况，当初他是在四月三日参加完AKADAMA的演唱会后，听到彩夏在自然公园说溜嘴的内容，才察觉到两人的关系。彩夏知道曾经有个来路不明的记者监视自己家。不过，幸运者先生没有提过这件事。那么，会是谁告诉彩夏的呢？思考这个问题后，幸运者先生也就察觉到彩夏与姆伊先生有著交情匪浅的关系。后来到了隔天，幸运者先生在电话里追问姆伊先生，猜疑也就变成了确信。反过来说，这代表著当初要不是彩夏说溜嘴，幸运者先生也不会察觉到两人的关系。

　　不过，以你的状况来说，你会是在幸运者先生察觉到两人关系的四个月前，也就是在露营区拿到可卡莱姆的十一月中旬，早已察觉到两人的关系。一个被警方通缉、四处寻找空屋栖身的人，怎么有办法识破两人的关系呢？」

　　象山心跳加速。里岛再差一点点，就要直捣核心了。

　　「合理的推测，你应该是还跟家人同居那时候，就在某个契机下察觉到了。我回到过去好几次，观察过你这段期间的状况。可是，观察来观察去，果然还是只有一次机会可以让你识破两人的关系。也就是只有在彩夏去海边玩，晒黑回来那时候有机会而已。

　　不用说也知道，幸运者先生和修复者先生在八月三十日施打Schisma之前，跟你都是同一人物。你们当中的一人，也就是在傍晚五点五十分施打Schisma后，与你分支出来的幸运者先生并不知道两人的关系。这表示你是在施打Schisma过后才察觉到两人的关系。

　　这意味著什么呢？彩夏在八月二十二日去海边玩，而你在过了八月三十日之后才识破彩夏的谎言，这中间至少已经过了一周。如果有足足一周的时间，种种可指出去过海边的迹象，好比说浸湿的头发、潮腥味、沾在凉鞋上的沙子等等，应该早就消失不见。

　　某物成为契机让你识破两人的关系，而这个某物会是经过一周时间也不会消失、即使洗过澡、换过衣服也消失不了的存在。符合这种条件的存在只有一个。」

　　里岛正经八百地说道──

　　「抱歉，我好像太烦人了喔。那存在当然就是晒痕了。」

　　──接著一副难为情的模样露出笑容。

　　「说是说晒痕，但那不是一般的晒痕。光是看脸部或手脚晒黑，也看不出那是约会时晒出来的晒痕。你看到的晒痕是可以明确指出彩夏去过海边的晒痕。没错，就是泳衣晒痕。你看见印在肌肤上的泳衣晒痕后，察觉到彩夏去过海边。你接著想起姆伊先生说过跟女朋友去海边玩，也就察觉到了两人的关系。」

　　不妙。

　　里岛的发言就快点出真相。

　　「不过，泳衣晒痕只会出现在胸部或臀部周围。正常生活下，一般不会被人看见泳衣晒痕。如果穿著极度暴露的服装，当然就另当别论了。彩夏既然会隐瞒家人去海边玩的事实，理应也不会特地挑选暴露的服装来穿。

　　更何况你察觉到泳衣晒痕的时间点是在八月三十日的傍晚五点五十分打了Schisma之后，也就是家人已经离家之后。如果还一起生活，就有可能在换衣服或洗澡等时间点恰巧看见泳衣晒痕，而你没有这样的机会。」

　　象山有股想要抱头大叫的冲动。

　　没望了。

　　「如果即便如此，你还是看见了彩夏的胸部和臀部，就表示只有一个可能性。你去到彩夏寄住的季季女士娘家，让彩夏脱光衣服。」

　　里岛稍作停顿后，才继续说：

　　「你对彩夏伸出了狼爪。」

　　船底大幅晃动一下。象山已经分不清是海浪造成晃动，还是自己感到晕眩。

black白夜

　　「你对彩夏一直抱有性欲。你想要否定这点也难吧，毕竟你都会利用佩佩子先生反复做出模拟性的性行为了。你为了守护自己的理想家庭，用了相当强硬的做法压抑住性欲，但内心是抱著渴望的吧。如果可以的话，你其实想跟彩夏本人做爱。

　　八月三十日晚上八点，你在不死馆的地下室打了第二支Schisma后，回到五个小时前的下午三点。你想必当下就察觉到Schisma发挥了让时光倒流的作用。手边有还没被使用的第一支Schisma。在这样的状况下，你做了什么呢？你在前往不死馆第三次施打Schisma之前，绕路去了一个地方。那个地方就是季季女士的娘家。你去到那里性侵彩夏，好让自己一解长年累积下来的欲望。」

　　里岛事到如今才压低了声音。

　　「对彩夏伸出狼爪后，只要立刻施打Schisma，就能够让这个事实一笔勾销。你应该是抱著这样的期待吧？

　　当然了，即使施打Schisma，也不能保证一定可以让时光倒流。你已经有过一次时光倒流失败的经验，理应也察觉到这点才对。不过，你做事一向追求合理性。如果成功让时光倒流就算是幸运，而如果没能成功也无所谓，反正理想家庭本来就已经崩坏，即使多出一件坏事，状况也不会有太大的改变。到头来，不论成功与否都不会产生新的风险。你当时想必是抱著这样的想法吧。」

　　象山耳边突然重新响起毒贩伊甸的发言。

　　──刺在皮肤上的图样一定都有它的重大意义。

　　难以置信，里岛竟然能够从留在彩夏皮肤上的晒痕，看穿这一切。

　　「不过！」里岛用著响遍整间船舱的音量大声说道，随即一副慌张的模样耸起肩膀。「你有件事情严重会错意。」

　　里岛对著身穿花俏外套的男子低头说一句「不好意思」后，继续说：

　　「幸运者先生应该跟你们说过修复者先生的严重会错意吧？修复者先生明明是在晚上八点左右打了第二支Schisma，却因为手表的时针跑了位置，误以为自己是在隔天的凌晨两点打了Schisma。后来再加上几个偶然重叠之下，使得修复者实际上根本没有让时光倒流，却误以为自己从凌晨两点回到前一天的晚上九点。

　　不过，不只有修复者先生一人误认时间。毕竟你──逃亡者先生和修复者先生在施打Schisma之前是同一人物，所以你当然也误以为是在凌晨两点打了Schisma。这么一来会怎样呢？你实际上明明只是从晚上八点倒流五小时，回到下午三点，却误以为从凌晨两点倒流约十一小时，回到前一天的下午三点。」

　　里岛脱下廉价的手表，举高到象山的鼻尖位置。

　　「在这个会错意为前提之下，如果想要让时光倒流到来得及赶上小春来到家里的下午一点的话，该怎么做才好呢？那就是只要设法不要让时间过了十一小时，意思就是在日期还没跳到隔天的晚上十二点之前施打Schisma就好。你当时想必是尽情享受了虚假时间直到晚上，才第三次施打Schisma吧。

　　最后你没有成功让时光倒流。你因为有强制性交罪的嫌疑而被警方通缉，陷入逃亡生活。另一方的鼹鼠先生虽然成功让时光倒流，但只回到五小时前。这样别说是赶走小春，连想要让对彩夏做出的暴行一笔勾销也有困难。

　　虽然鼹鼠先生在其他分身面前装出挽回家人的样子，但那只是在逞强。他因为季季女士抛弃自己，还向警方告发对女儿做出的事情，而不断累积怒气。最后终于忍不住把内脏都扯了出来──这部分就不谈了。」

　　里岛一鼓作气喝光剩下的可卡莱姆后，把瓶子放在地板上。

　　「好了，冗长到不行的开场白结束了。这次真的总算要进入正题了。四月三日那天，你如何杀死彩夏？你连一根寒毛也没碰到，也没有靠近现场，究竟用了什么方法让女儿的身体爆炸？」

　　里岛像魔术师一样做出摊开双手的姿势后，立刻放下双手。

　　「虽然我特地这么提出问题，但谜底其实算是已经揭晓了。爆炸事件的七个月前，你为了满足欲望而做出的举动，为你带来了一个道具。你利用这个意外到手、堪称所谓『隐形炸弹』的道具，成功表演了一场惊人的奇特魔术。这个道具是什么呢？那当然是──」

　　里岛摀住嘴巴发出「呵呵」笑声。

　　「婴儿。」

　　里岛的脸上浮现像个青春期国中生会有的笑容。

　　「在逃亡生活中，你对抛弃自己的家人产生恨意，并且日益加深。看著幸运者先生靠著Schisma的力量挽回家人，以及修复者先生一步步顺利重建人生，你想必也很嫉妒吧。你很想杀了家人。可是，有其他分身看著，所以不能随随便便就下手。其实让鼹鼠先生下手就好，但鼹鼠先生只顾著怨恨季季女士向警方告发他的所为，已表态不打算对其他家人下手。

　　在这样的状况下，有天你在神之精市内寻找空屋时，与刚好从神之精医大附设医院走出来的彩夏擦身而过。看见彩夏的身形改变，你察觉到彩夏怀孕了。」

　　里岛用力拍打一下腹部。

　　「那时是一月的第二周，所以彩夏应该差不多怀孕二十周吧。你当场确信不疑，心想二女儿怀了自己的骨肉。」

　　「为什么能够确信不疑？彩夏不是也有跟姆伊上床吗？」

black白夜

　　「呵呵。这还用说吗？当然是因为幸运者先生和修复者先生时空里的彩夏都没有怀孕啊。你时空的彩夏之所以会怀孕，是因为其他分身没有做，只有你做了某件事所带来的结果。你对彩夏伸出狼爪。因为这样，才会有了小孩。」

　　里岛像拿起话筒似地，举高右手贴在耳朵上。

　　「你联络了妇产科的生田医师。就是那个被迫帮你处置尸体，以及照顾佩佩子先生的生田医师。

　　你当时受到警方通缉而行踪不明，我想就算生田医师再怎么温驯，也不会乖乖听从你的指示。你那时八成是对生田医师说只要答应你的要求，就会交出卖给『慈善』的婴儿资料，然后逼著生田医师再听从一次你的指示。生田医师最后还是乖乖听从了指示。

　　具体来说，你让生田医师做了三件事情。」

　　里岛竖起食指。

　　「第一件事。你要求生田医师担任彩夏的主治医师，并建议彩夏接受出生前的ＤＮＡ鉴定。接著再伪造鉴定结果，让彩夏以为肚子里的婴儿不是你的小孩。

　　为了让彩夏打消堕胎念头，你必须下这步棋。说起来，彩夏都已经怀孕二十周却还没有堕胎，就表示她极可能因为某原因而犹豫著该不该堕胎。彩夏应该不会想生下狠心对她下手的亲生父亲的骨肉，所以应该是顾虑到有可能是其他男人，也就是有可能是姆伊先生的骨肉。只要拜托姆伊先生配合采检，然后再提供一份可证明血缘关系的鉴定报告书，彩夏肯生下小孩的机率就大为提升。

　　当然了，彩夏的身分是高中生，即便以为是姆伊先生的骨肉，还是有可能选择堕胎。不过，最终还是如你所愿地保住了小孩。」

　　里岛同时竖起中指以及无名指。

　　「第二件事和第三件事是一连串的动作。首先，第二件事。等婴儿长大到即使离开胎内也不会危险丧命的程度时，让彩夏早产。接著，第三件事。佯装成为了进行紧急救命处理而隔离婴儿，把活得好好的婴儿交到你的手上。

　　这个第二件事和第三件事，就是过去生田医师因为欠债而筹不出钱的时候，『慈善』逼他做的事情。你命令生田医师再做一次同样的事情。」

　　里岛忽然一副想拉肚子似的模样按住腹部。

　　「爆炸事件的几天前，生田医师谎称是可抑制流感或Ｂ型肝炎病毒活化的疫苗，让彩夏打了子宫收缩剂。彩夏因此引发阵痛，当天晚上产下三十二周大的婴儿。生田医师表示有必要进行紧急救命处理而隔离婴儿，把婴儿装进过去『慈善』所准备的设有氧气供应装置的防音箱。最后，生田医师谎称没能够抢救成功，并设法让彩夏答应委托进行埋葬手续之下，把防音箱送到你手中。」

　　里岛像真的捧著箱子似的，做出把箱子递给象山的动作。

　　「虽然婴儿已经三十二周大，不太可能丢了性命，但如果一直置之不理，当然会有性命危险。于是，你一边顾著婴儿，一边为犯罪行为做好准备。

　　犯罪舞台应该就在不死馆的玄关厅吧。所使用的道具大部分是你父亲的奇特魔术道具当中的物品。你先把袋装的水胶炸药捆在婴儿身上，再装上利用雷管和引火线做成的引爆装置。接著，你拿Zippo的打火机油泡湿上吊时也利用过的棉质绳索，再把绳头绑在引火线上，做出简易的定时爆炸装置。

　　就这样来到了四月三日，也就是事件当天。你在绳索上点火，启动定时装置后，回到了东荣庄。然后──」

　　里岛震动嘴唇发出「咚！」的一声。

　　「婴儿在这天晚上爆炸了。在那之后你做了什么呢？」里岛发出一声长叹。「你什么也没做。你只做了刚刚说的那些事情而已。」

　　里岛拿出塑胶袋里的所有可卡莱姆。连同刚刚喝光的那瓶，里岛把一共四只瓶子排成一列。

　　「现在我需要你回想一下鼹鼠先生的状况。鼹鼠先生尽管成功让时光倒流，却因为对倒流时间的长短有所误解，而没能够让对彩夏伸出狼爪的过去一笔勾销。跟你的时空里一样，鼹鼠先生时空里的彩夏应该也怀著孩子。

　　你拜托鼹鼠先生以同样的手段，让彩夏打消堕胎的念头。你不想让婴儿没命。可是，万一鼹鼠先生时空里的彩夏接受了堕胎手术，婴儿就会因为连锁现象而丧命。你想必低头拜托过鼹鼠先生，说不管怎样都希望彩夏生下小孩吧。

　　你让婴儿爆炸时，在鼹鼠先生的时空里，彩夏肚子里怀著三十二周大的婴儿。这么一来，你说会怎样呢？」

　　里岛用指尖推倒第一瓶可卡莱姆。

　　「在鼹鼠先生的时空里，彩夏肚子里的婴儿会因为连锁现象而爆炸。」

　　

black白夜

　　宛如骨牌似的，第一瓶可卡莱姆倒下后，倚在第二只瓶子上。

　　「肚子里的婴儿一旦爆炸，彩夏当然不可能逃过一劫。虽然实际上没有炸药和引爆装置，但婴儿等同是在被缠上这些东西的状态下，在彩夏的子宫里爆炸。爆炸的冲击力使得彩夏的身体也随之爆炸。」

　　里岛这回换成推倒第二只瓶子，让第二只瓶子倚在第三只瓶子上。

　　「因为鼹鼠先生时空里的彩夏爆炸了，所以这回换成你的时空里产生反向的连锁现象。你时空里的彩夏早已生产过，所以肚子里没有婴儿。明明如此，彩夏的身体却宛如肚子里的婴儿爆炸似地炸开来。

　　天啊～怎么会如此神奇呢？你只是让婴儿爆炸，根本没有对彩夏做任何事啊。明明如此，当婴儿在不死馆爆炸后，彩夏人在酱窑的公寓大楼里却也同时爆炸。」

　　里岛推倒第三只瓶子。第四只瓶子往旁边滚去。

　　「不仅如此，连锁现象也影响到其他三个时空。幸运者先生、修复者先生、垂死者先生三人都没有对彩夏伸出狼爪。他们三人时空里的彩夏当然没有怀孕。尽管婴儿根本不存在，三人时空里的彩夏还是会因为连锁现象而爆炸。」

　　里岛从塑胶袋里拿出收据，跟著用印上邮局标志的原子笔写起字来。

　　「你不觉得难以置信吗？彩夏的身体明显就是爆炸了。照理说，每个时空里的彩夏都应该被炸药炸飞才合理。可是，逃亡者先生、鼹鼠先生、幸运者先生、修复者先生、垂死者先生──在所有时空里，彩夏都没有因为炸药而爆炸。

　　不用说身为真凶的你，就连在不知情之下成为共犯的鼹鼠先生，也没有对彩夏做出任何动作。爆炸那一刻，你们甚至没有接近彩夏。这如果不是魔法，还可能是什么！」

　　里岛咳了好几声后，一边擦拭眼角，一边环视四只瓶子，跟著在脸上浮现心醉神迷的笑容。

　　「我本来就知道你只把人当成道具看待。不过，我实在没想到你竟然会把自己的婴儿当成杀人道具。你用了不存在于其他分身时空里的凶器，那正是所谓的『隐形炸弹』杀死了自己的女儿。」

　　

３

　　

　　叼起一根King Bat试图点火时，象山忽然感到一阵猛烈反胃。

　　反胃不是因为晕船，而是象山的身体简直像在抗拒事实一般。去寻找木乃伊者，反成为木乃伊；精神科医师反成为精神病患──象山忽然想起这般比喻。

　　患有妄想症的男人突然出现，分毫不差地指出象山的所作所为。这状况正是所谓的恶梦。

　　不过，这不是幻觉。

　　此刻，眼前这个不正经的男人完全掌握住象山的命运。这男人肯定也能够介入其他时空。万一他把象山杀死彩夏的事实告诉其他分身，其他分身势必会夺走象山的记忆和肉体，到时象山将会变成只是一个放在大脑里的存在。

　　「你希望得到什么？」

　　象山看著里岛的眼睛问道。在诊间看诊时，象山也不曾用过如此谄媚的语调说话。

　　「得到什么？」

　　里岛不停眨著眼睛。

　　「不会吧～你是不是以为我想要威胁你？完全相反呢！我对你心存感激。我想都没想过有人能够想出这样奇妙的点子。只要想到如果没有遇到象山医生，然后每天过著乏味的日子，我就心里发毛。你看！我光是做了想像就冒出冷汗了。」

　　里岛用力擦拭额头后，拍一下手说：

　　「对了！机会难得，可以让我好好答谢你一下吗？」

　　「答谢？」

　　象山有股不好的预感。

black白夜

　　里岛掏出手机后，点击画面播放起影片。

　　「请你看一下。」

　　影片中拍摄出渡轮的船舱。GUCCI孕妇一脸郁闷的表情滑著手机。无牙男发出鼾声呼呼大睡。象山躺在毛毯上。

　　「你偷拍啊？真是没品。」

　　象山发现搁在自己旁边的物品后，不禁怀疑起是不是看花了眼。

　　如同此刻的象山，影片中的象山旁边也排著四只可卡莱姆的瓶子。这意味著这段影片是在里岛从塑胶袋里拿出所有瓶子后，才拍摄的影片。

　　影片中的里岛拿出瓶子后，一边把玩瓶子，一边继续高谈阔论个不停。

　　「你到底什么时候──」拍了影片？

　　「九点十七分。」

　　里岛点击画面，让画面显示出拍摄时间。

　　照船舱的电子时钟看来，目前是九点九分。意思是，影片里的画面是八分钟后的未来。

　　『好痛！』

　　喇叭里传来声音。GUCCI孕妇皱起眉头。

　　忽然间，耀眼的光芒笼罩住GUCCI孕妇全身。一股黑烟往上窜。大衣发出劈哩啪啦的声响猛烈燃烧。

　　『──嗯？』

　　可能是火花飞溅出去，就在附近打鼾的男子身上的毛毯也开始升起黑烟。火焰从男子的脚尖往上窜，转眼间从腿部延烧到腰部。火舌一路吞噬到胸部时，男子才总算站起身子，发出『哇！』的一声丢开毛毯。男子连滚带爬地试图逃离烈火，但火势早已延烧到牛仔衬衫。『救命！』男子这么大喊的那一刻，头骨和右手臂忽然碎裂飞散。

　　两名男船员一边不知怒吼著什么，一边朝向这方奔来。冲到船舱角落试图取出箱子里的灭火器时，男子的手指断成一截一截地掉落下来。男公关装扮的男子一直看著那场面时，左脚突然扭曲变形，胫骨和腓骨刺穿皮裤裸露在外。在他旁边把一头白发绑成马尾的女子搔抓著胸口。头上东秃一块、西秃一块的平头男口吐火焰倒落在地。无数惨叫声交叠四起，手机的音响随之爆音。

　　「很惊人的场面吧？」里岛拉高嗓门说道。「简直就像恶魔失控暴冲一样。」

　　照理说，人类不会突然燃烧起来，身体也不会碎裂飞散。可能性只有一个。也就是发生了其他时空所导致的连锁现象。

　　「这是谁干的好事？」

　　「鼹鼠先生。鼹鼠先生听到你要搭这艘船去泰国，就跟姆伊先生的同伴取得联系。他带著装满炸药的行李箱，上了同一艘渡轮。」

　　乘客一个接著一个炸裂、断成一截一截、化为碎片，最后被火焰一一吞噬。

　　我平安无事吗？象山这么心想，赶紧确认刚才躺在毛毯上的位置，结果发现自己背靠著墙壁，惊愣地望著船舱。

　　「请放心，你会保住一命。」

　　里岛显得开心地说道，却立刻垂下眉尾。

　　「不过，不能说是安然无事。因为尸体的火势延烧，这艘渡轮会陷入火海而沉船。另一个时空里的鼹鼠先生老早就搭上救生艇，但在这个时空里，你在倾斜的甲板上摔了一跤后，被滑落下来的绞盘压断双腿。你会在两条腿被压断的状态下被火纹身，简直就是一场恶梦。虽然你在沉船前一刻不幸被救出，但气管受到严重灼伤，脑部也因为缺氧而留下意识障碍的后遗症。在那之后，你将在无法进食，也无法自主呼吸的状态下，在神之精医大附设医院里每天望著天花板度过二十二年的岁月。」

　　象山感到喉咙深处一阵疼痛。那感觉就像被刀刃抚过黏膜一般。

　　「你不是对我心存感激吗？既然如此，就快帮忙想办法啊！」

　　「那当然。所以我现在才会跑来找你，不是吗？」

　　里岛把嘴巴凑近象山耳边。

　　「我预先送了魔法道具给你了。」

　　里岛一副得意的模样指向象山的胸口。

　　「我去到四年前的新村大学精神医学研究所拿回来的，请务必使用。」

　　象山掏出胸口口袋里的物品一看，发现是眼熟的安瓶以及针筒。

　　象山回想起一小时前被里岛叫醒时的经过。

　　──医生，你的香烟掉出来了。

　　虽然里岛当时这么说，但象山的烟盒明明收在裤子的口袋里。那时，里岛佯装成把烟盒放进衬衫的胸前口袋，其实是塞了安瓶和针筒。

　　「我补充说明一下，我不会送你空的安瓶。」

　　象山确认后，看见安瓶里确实装著透明液体。里岛为什么要特地指出这种谁看了都知道的事实。

black白夜

　　「运气好的话，我们有机会再见啰！」

　　里岛面带笑容站起身子，踩著轻盈的脚步走出船舱。象山想要在后头追去，身体却是使不上力。

　　象山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早上九点十三分──剩下四分钟。

　　现在也只能赶紧施打Schisma了。

　　象山准备折断安瓶的瓶盖时，停下动作。看了时钟一眼后，象山顿时脸色惨白。

　　Schisma能够让时光倒流约五小时，而渡轮是在昨天晚上十一点离开港口，早已超过十小时以上。假设施打Schisma后成功让时光倒流，也无法回到渡轮出港前的时间。

　　象山下不了这艘渡轮。

　　象山冲出船舱，快步爬上楼梯。厚重的云层覆盖了天空。象山环视昏暗的甲板一圈，但没有发现里岛的身影。

　　真是个无能的家伙！一副高高在上的态度说了那么多，结果只给一支Schisma，根本毫无帮助！

　　满腹牢骚的象山思考著该不该说服船员，让渡轮停靠附近的港口。可是，就算告诉船员乘客很快就会燃烧起来，船员也不可能相信。

　　象山看向驾驶舱的时钟。剩下三分钟。不管怎样，只能先施打Schisma了。象山一边深呼吸，一边下楼回到船舱。

　　再次准备折断安瓶的瓶盖时，象山耳边重新响起里岛说过的话。

　　──我不会送你空的安瓶。

　　里岛为什么会这么说？

　　如果这句话具有什么意义呢？

　　Schisma不会对其本身发挥作用。施打Schisma后即使成功让时光倒流，安瓶也会是空的才对。

　　不过，里岛不会受到时间的束缚。如果照字面上的意思来解读里岛的发言，应该会是「即便用了Schisma让时光倒流，里岛给的Schisma也不会变成空瓶」的意思吧？

　　如果是这样，就能够一次又一次地让时光倒流。

　　也就是说，躲得过这场事故──

　　不对，躲不过。

　　即便里岛给的Schisma能够一次又一次地恢复原状，也不可能让时光无限倒流。就算顺利回到里岛给Schisma之前的时间也没用，到时象山将会处于还没拿到Schisma的状态。

　　假使里岛是在酱窑的港口搭上渡轮的话，就能够在时光倒流后的时间点逮住里岛，也能够夺走他手上的Schisma。不过，里岛出现在象山面前时，说过一句：「抱歉这么晚才出现。」这意味著里岛一上了船，就立刻向象山攀谈。如果是这样的话，即便回到在那之前的时间，也找不到里岛。当然了，到时也就无法让时光回到更早之前。

　　里岛是在早上八点十分现身船舱，然后把Schisma放进象山的口袋里。象山能够倒流回去的时间最多就是在那五小时前，也就是凌晨三点十分。在那个时间点，渡轮早已出港超过四小时以上。

　　象山果然下不了渡轮。

　　不过──

　　象山能够让渡轮持续停留在陷入火烧船之前的时间。

　　现在立刻施打Schisma。赌上二分之一的机率让时光倒流，然后在早上八点十分与里岛见面。从里岛手上拿到Schisma之后，施打Schisma。赌上二分之一的机率让时光倒流。五小时后，与里岛见面。接过Schisma之后，施打Schisma，赌上二分之一的机率让时光倒流。五小时后，与里岛见面──

　　象山自身能够持续让时光倒流的可能性极低。如果打了两次Schisma，机率会变成四分之一。打了三次，机率会变成八分之一。打了四次，机率会变成十六分之一──让时光倒流的机率将会持续降低。只会有一个幸运儿，能够永远停留在这个时间。

　　不过，如果什么都不做，象山将会身负重伤。他的双脚会被绞盘压断，气管会灼伤，脑部也会遗留障碍。最后，象山将必须每天盯著天花板上的日光灯，度过二十二年的岁月。

　　若想避免这样的未来发生，就只能持续施打Schisma。

　　在数量庞大的分支时空当中，只有一人能够持续让时光倒流。不过，这个人一定会存在，而且他一定会再施打Schisma。

　　象山总算明白了里岛的目的。

　　Schisma可使缘上回的卡夫曼区分裂。只要持续施打Schisma，卡夫曼区就会持续增加。

　　一个人在那样的状态下，不可能安然无事。那状态就像把大象的巨大脑部，塞进人类的头骨内一样。象山无法想像自己会变成怎样？

　　会死吗？

　　还是会精神崩溃？

　　或是可以在保持精神正常的状态下，一直持续施打Schism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