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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9-29 11:44: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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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三雄争嗣
一 父子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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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棣通过与袁珙的交往,了解到他手段了得,登基后即将他父子一并召来,老的封太常寺丞,少的拜鸿胪寺序班,赐之冠服、鞍马、文绮、宝钞及居第,经常以疑难之事向其求签问卦。而目下最难决断的,便是储位之归属,正好请袁大师来相相,到底世子朱高炽有无天子的福分?
《明史?袁珙传》记此事说:
“帝将建东宫,而意有所属,故久不决。珙相仁宗曰:‘天子也!’相宣宗曰:‘万岁天子。’储位乃定。”
袁珙先端端正正给皇长子朱高炽(仁宗)相了一面,赞道:“好一位天子!”又相其子朱瞻基(即未来的宣宗),道:“真是一位万年天子!”占语更美,与当年相燕王于潜邸时如出一辙,不由朱棣不信。既然长子高炽,连同他的令郎,命里都是天子的贵格,还有什么好说!于是,“储位乃定”——就让老大来坐吧!
《袁珙传》的记载,主要依据姚广孝奉朱棣之命,亲笔为袁珙所作的墓志铭,此事应属可信。我怀疑袁珙应该同时为二王子高煦、三王子高燧也相过面,至于他怎么说的,就不知道了,总不会一概惊呼为“天子”吧!
朱棣对袁珙其人及其术,极为宠信。此处不妨另开一枝,表两件较少为人注意的史事,以证明朱棣在用兵等大事上,是经常向“神”请教的。仍与袁珙父子有关。
朱棣攻取南京后,在此一呆8年,时间之久,仅次于他的少年时代。此后他再没有在南京停留过这么长时间。与温暖的南京比起来,朱棣似乎更喜欢较为严寒的北方。永乐七年(1409)初,朱棣第一次北巡,回到了他的龙飞故地北平。这座元代的旧都已在他登基之年升为北京。
十月间,突然御前有使者来到南京,急召袁珙赶赴行在。袁老先生当时已经75岁高龄,获命后不敢耽搁,即日就道。此时朱高炽已被立为皇太子,在父皇北巡期间,奉命在京“监国”,主持朝政。老先生北行仓促,高炽“念其衰老,非霜露所堪”,特赐其貂裘。
皇太子此举,并非普通的优老,一个六品的太仆寺丞还够不上监国太子亲自关照。朱高炽其实是借此表达对袁珙的感激。几年前,当父皇在立嗣问题上举棋不定,“意有所属,迟回累年”时,多亏袁神相及时出场,帮了大忙。朱高炽为此深怀感激。
貂裘披在老先生身上,那份传自东宫的暖意,叠叠稠稠,意味无穷。过去是争太子之位,如今储位已定,但革命尚未成功,高炽仍需努力,争取在太子的宝座上坐定坐稳,不能不对父皇的近臣多方笼络。
袁珙此次蒙召急赴北京行在,他的墓志也有记载,但所为何事,却没有交代,只说袁珙“既入觐,奖论有加”,不久得请归乡,展拜祖茔,次年就病故了。
事情的缘由,其实我们可从当时的时局窥知之:此番朱棣北行,并不是简单的巡行,而是准备亲自坐镇北京,出兵回击屡屡来犯扰边的鞑靼人本雅失里。
这年七月,他任命淇国公丘福为征虏大将军,以武成侯王聪、同安侯火真为副,靖安侯王忠、安平侯李远为左、右参将,集齐大军北征。这是他即位后第一次重大的军事部署,结果师出不利,北征之师在胪朐河大败,一公四侯皆死。朱棣颜面扫地,遂决意亲征。就在这当口,他遣专使南下,召袁神相赶赴行在,肯定与北征军务有关。而神相将如何分君之忧?大概朱棣深深震撼于不久前的惨败,对于亲征并无胜算,希望借重神相的占卜,以决大计。
袁珙如何应对,属于军机,无从考知。但当时亲征之举已如箭在弦,想必圆通老道的袁珙不会犯傻,揪须批鳞,说出甚么不吉利的话,触犯“圣怒”的。
次年二月,朱棣亲提六师,出塞远征朔漠,七月间凯旋班师,十一月回到南京。不久,袁珙的死讯也到了。朱棣闻讣,立刻赐以极为优渥的哀礼,不仅给钞、赠官,命工部营葬事,遣内臣祭其家,还特命姚广孝亲自为这位老朋友撰写墓志铭。这便是皇上对袁大师“密赞”之功的回报吧。
姚广孝在墓志中,将袁珙之侍奉成祖朱棣,与唐代著名术士袁天罡受知于唐太宗相提并论。事实亦如此,在相学史上,袁珙与汉代许负、唐代袁天罡、李淳风等人并驾齐驱,皆称相学大师。
袁珙因为年老,仅在北京“参赞”了一下,并未扈从,而由他的儿子袁忠彻在军随侍。王鏊《王文恪公笔记》“皇甫仲和”条记:
“(皇甫)仲和,河南睢州人,精天文推步之学。文皇北征,袁忠彻以相从,仲和以占从。”
可见北征大军中,不仅有精于相术的袁忠彻,还有精于天文推步的皇甫仲和,或许还有其他术学高手。过去的方生、术士,虽然多擅一能(如袁氏以“相人”为长技),亦常兼习他学,好比这位皇甫仲和,精于天文推步,即占星之术,在相学上也有较深的造诣。据说一日皇甫氏出朝,有个卫士一定要请他相一相,他偏头瞧见屋上有两鹊在斗,立刻说出此人的妻妾正在家相斗不解,让他赶紧回去解劝。那卫士急忙奔回家,果不其然,俩娘们正缠斗不休呢。
明成祖的首次北征,并不像官书吹嘘得那样“完胜”,大军在广漠中搜索久之,总不见虏骑,兵马疲惫不堪,粮草也渐渐供应不上了,真如王昌龄诗里写的:“怏怏步长道,客行渺无端”。朱棣打算回师,却觉没有斩获,回去之后面上不好看,就召仲和来占,让他们“猜”敌人在哪里。
仲和捻着指头叽咕了几声,说道:“今日未、申间(约下午3、4点钟),虏兵必至。”
朱棣心喜,忙问:“从哪一方来?”
“从东南方来。”
“胜负如何?”
“王师先有小退,然终必取胜。”
朱棣疑信参半,便又召袁忠彻来问,忠彻所答,与仲和所对如出一辙。
正所谓君威难测,朱棣在听到皇、袁二人对敌情做出相同的卜测后,竟发怒了:“你们两个串通起来欺骗我吗?”下令把他们抓起来,威胁说:“今日虏不至,二人皆死。”所幸午后不久,鞑靼兵马果然大至,一如所占(我意用“猜”字更妥帖,因为我是不信大师的,并建议大家都不要信)。朱棣这才把怒气平息下来,出兵迎战,在战胜之后,赐给二人以币帛等赏物。
袁忠彻服侍喜怒无常的君主,虽不时险象环生,但凶光去后,益显其手段高明。在专制主义日益强化的时代,如袁氏父子这样官不高,而以其术得近“天光”和荣宠的人,被称为佞幸,他们对皇帝的影响力,比外朝的高官更要微妙和持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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