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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0-16 12:38: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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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接75
宣宗在平定高煦后,为炫耀其“武功”,改乐安州为武定州,还亲笔写了一篇《东征记》,发给臣子们阅读学习。然而这一场实力悬殊的“东征”,叛逆者是自己投降的,往好听了说,是不战而屈人之兵,至于“武定”二字,多少有点名不副实。但在事平后擒拿“余党”的过程中,却很有些动刀动枪的阵势,除了逆党有名的王斌、朱恒等60余人(主要是汉府僚属和乐安州及所属诸县受伪官伪职之人)在京被诛外,还进行了广泛的追究,牵涉到山西、天津、青州、河间、德州等地都督、都指挥、指挥、镇抚等官640多人,全部被处死。可见,高煦之变中受牵连的主要是世职武臣,他们被指控与高煦有“献城”之约。其他以知而故纵、藏匿叛人等罪名,应死而改戍边者1500多人,在边为民者727人。
以上还只是正犯,其家属亦多随戍边,而发京卫为匠、给官家为奴者更多,这就没有统计了。直到宣德二年八月,即乱平之后整整一年,朝廷还在“申严反逆家属在逃之令”,大规模地追捕逆犯亲属。在这场昙花一现的叛乱中,数千个家庭遭遇了不幸和飞来横祸。
宣宗亲帅十数万大军,兴师动众,赴乐安平定叛乱,只放了几响礼花,并没有打一两场大仗硬仗,好供史官泼墨渲染,山呼万岁。
捉住高煦后,遂高奏凯歌还朝,一路行到今河北献县单家桥,忽有户部侍郎陈山在路边迎谒。此人偷偷从京里跑出来,荷包里夹了一条毒计,要献给皇上。他说:汉、赵二王实为同心,请皇上挟战胜之威,袭取彰德府,抓住赵王,并除二害。
宣宗不免心动,就咨问扈从的阁臣。可是阁臣的意见发生了分歧,杨荣一力赞成,而杨士奇坚决反对,他说:“事当有实,赵王并无谋反实据,难道天地鬼神是可以欺蒙的吗?”
明初阁臣有著名的“三杨”之说,头两位就是杨荣与杨士奇,他们的府邸,一个在东,一个在西,又称东杨与西杨。东、西二杨本来不合,意见亦常南辕北辙。这回,在是否顺带手把赵王也灭了的问题上,他们所见又生牴牾。
杨荣厉声道:“汝欲阻挠朝廷大计吗?今逆党供称与赵府有谋,何谓无辞?”
杨士奇道:“太宗皇帝三子,今上惟两叔父。有罪者不可赦,无罪者就应厚待之,疑则防之,使之无虞而已,何可遽然加兵,伤皇祖在天之意!”
西杨之见,要在不可伤德,毕竟赵王反形未著,骤然加兵,天下后世不可欺。“三杨”中的另一杨,名杨溥,是个温雅的儒者,与西杨一样,也是东宫出身,他赞同杨士奇的意见。双方争执不下,那时不兴投票表决,只好请皇帝来仲裁。东杨先跑到御幄里,游说皇帝,等到西杨再去请见时,宦官就不让他进去了。显然宣宗已经采纳了杨荣的意见,不容他再置喙了。
杨士奇不甘心,就跑到吏部尚书蹇义和户部尚书夏原吉那里,请他们代为转奏。蹇、夏两人就在宣宗召见时,把杨士奇的意见说给皇上听了。据《明史?高燧传》载,陈山也曾邀蹇、夏二人共请,似乎他们也同意陈山的动议。这两位重臣到底是何态度?宣宗曾对夏原吉说:“往者卿等言赵王事,朕皆拒却。昨又有数人密奏斯事”云云,可见夏原吉是赞同陈山、杨荣的主张的,但他们在削藩这样重大的问题上,不敢过多表明态度,他们也不愿驳了正炙手可热的杨士奇的面子,给自己惹来麻烦。夏原吉刚当了一回朝廷“奸臣之首”,还心有余悸呢!
宣宗最终接受了杨士奇的意见,决定不对三皇叔高燧用兵。但朝中要求对赵王有所处分的呼声很高,因为高煦到京后,承认曾派人与赵王通谋,就算赵王没有参与谋反,他知情不举之罪,也是跑不了的。户部主事李仪还旧事重提,说赵王尝有异谋(指永乐二十一年五月宫廷政变的那件旧事),今虽屈伏,并非心死,而是其力有所不能,请求削除赵府护卫。尚书张本也说,往年孟指挥造逆谋,赵王未必不知,今与高煦合谋举事,俱有明验,陛下忍而不发,是养痈长疽,未见其可。夏原吉也平缓地说:“人言不可不思,但在处之得宜”。宣宗咨问杨士奇,士奇说:“赵王最亲,陛下当保全他,毋惑于群言。”建议宣宗将群臣的劾章封示给赵王看,令其自处。
宣宗觉此计较为妥当,遂遣驸马广平侯袁容携带玺书及群臣劾词,到彰德拿给赵王看。一直以来惶恐不安的赵王大喜道:“吾生矣!”立即上表称谢。他是个聪明人,知道光表态是不够的,必须把怀中之璧献出来,方能免主上生忌。高燧在洪熙元年之国时,已经辞还常山左、右二护卫,只剩一个常山中护卫,他便将该护卫连同王府所辖群牧所、仪卫司官校一并奏还朝廷。宣宗很欢喜,同意收回护卫(将王府护卫改为普通的军卫,由都司管辖),但仍将仪卫司还给赵府。高燧至此躲过一场大难。
官史关于赵王高燧的这段记载,要在说明宣宗的仁德与善谏,但从当时朝廷的舆论来看,多数人都是赞同处置赵王的,一报前仇,二不留后患。要不是杨士奇等人努力劝阻,赵王以与高煦同谋的罪名被废,几乎成了定局。
在古代,谋反与杀人放火等刑事案件不同,当事者反与不反,常常不是靠确凿的证据说话,而在“谋反者”是否对当政者构成现实的威胁。在汉王高煦锄灭后,赵王高燧只是一只剪去爪牙的病虎,已不可能为朝廷之害,但宣宗念旧仇,必欲拔之,他不反也反了。然而宣宗听杨士奇等人劝说,以为在汉王的事上已然树威,在赵王身上不妨树德,如此威、德并生,岂不两全其美?宣宗为此意打动,于是赵王即便有反迹,反亦不反了。故此,在中国古代的“十大罪”中,于反、逆的罪名上都加一个“谋”字,所谓谋反、谋大逆,单是论心,就足以诛杀了。假若皇帝心思一转,又不想杀人了,天大一个侥幸,也是有的!
史书多书宣宗为此非常感念杨士奇,对他说:“赵王所以得全,全赖爱卿之力!”其实倒是宣宗不为己甚,违众之言,宽以待之,才是高燧免遭削除的关键。
陈山在献计后,得到宣宗的宠爱,第二年就奉命入阁。但在阁只一年,宣德三年十月“辍机务”,不再“直阁”(直通值,指在内阁办公,参与机务之意),史书多将这次人事变动解释为宣宗因他首发征赵之意,故此厌嫌他。其实这是对史料进行选择性解读得出的片面结论,因为论者忽略了一个重要事实:陈山是如何进入内阁的?陈山本只是一名户部侍郎,在向宣宗献计后,才得到皇帝属意,第二年二月被特擢进入内阁,以户部尚书兼谨身殿大学士。此时离他发起征赵之议,已经过去半年了,宣宗没有忘记他,对他的献计之功做出奖赏。至于他在入阁近2年后失宠,那是别有其故,与他谋算赵王,毫无关系。如果宣宗仅仅因为陈山倡议顺手干掉赵王就厌嫌他,那么于杨荣又如何?杨荣可是此议最为积极的支持者,可是宣宗对杨荣的信任,终身不变。后世史家将陈山出阁与他当年的建议混为一谈,要么是于史实失察,要么是故意借陈山的“偏狭凉薄”,以烘托宣宗的仁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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