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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宝宝寒

[分享] 暗夜千羽之魇幽书——中国古代的X档案 林素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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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0-10 12:31:20 | 显示全部楼层
81、离魂记
  
  钜鹿有个人,名叫庞阿。这人相貌极是英俊,风度也颇为潇洒。整个人,如同玉石一样洁白、温润。风神如玉,玉树临风,玉山倾倒这些词,用在他身上,那是再贴切不过了。大伙儿都说,十个姑娘看见庞阿,有九个会心甘情愿地嫁给他,剩下的那个,要不是许了人家,也得争先恐后地加入待选的行列。可惜的是,庞阿早早就娶了亲,有母大虫虎视眈眈,盘踞在身侧,谁想打他的主意,都是白费。
  
  同郡有个姓石的人间,家里有个女儿,正值豆蔻年华,尚待字闺中。有一次,庞阿上她们家办事,那女孩躲在屏风背后,趁家里人不注意,屏住呼吸,偷窥了几眼这个传说中的美男子,一见之后,心如鹿撞,从此,女孩的一颗心,便沦陷在庞阿的风姿与容仪之下。
  
  谈话很快就结束了,庞阿拱手离去。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姑娘的心中怅然若失,怔怔地呆立了半天,才走进内室。
  
  唉——今生是无缘了!
  
  这女孩的情形我们按下不表,却说庞阿回家之后不久,就见一个妙龄少女,来到他住的屋子里,跟他表达了自己的相思之意。
  
  庞阿见这女子生得娇俏,又颇为知礼,心里,先就添了几分好感。软语问她究竟是谁家女子,怎么跑到他的家里来了,要让他娘子知道,可是不得了。
  
  那女孩微微一笑,说自己姓石,就是庞阿刚才办事的石家的女儿。方才见了庞阿的风采,心中仰慕,不知不觉地就跟了出来。
  
  庞阿正跟这女子说话儿呢,就见他妻子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两个仆妇,庞妻一声令下,那两个仆人扑上前去,从怀里掏出绳子,将石氏之女捆了个结结实实。
  
  “快把这不要脸的小蹄子送回她们家去,让她父母看看,他们教育出这么个好姑娘!”
  
  女孩脸一红,忍了又忍,泪水还是从眼眶里滚落下来。庞阿只觉得这女孩可怜,他知道妻子的脾气,也不敢上前阻拦。眼睁睁地看着两个身强力壮的女仆,将那女孩推搡着,扭送回家了。
  
  出了庞家的门,走到中途,那女孩忽然化作几缕淡白的烟气,冉冉而灭。绑在她身上的绳子,如同蜕了皮的蛇一样,委顿在地。那绳子中间,哪还有半个人影。两个女仆惊得目瞪口呆,半天才缓过来。定神之后,两人凑在一起,商量了一下,觉得就这么回去,也不是回事儿。再说,她们的主母向来严苛,说不出个子午卯酉,就算回去了,也没法交差。
  
  这两人核计之后,觉得还是到石家看看较为稳妥。这女子自称是石氏之女,姓石的总脱不了干系。让他们把自家女儿看好,免得以后落人口实,贻笑大方,传出去,谁还敢娶她。她要好好在家里呆着,自己也省得这么来回的奔波了。
  
  到了石家之后,两个仆人说明来意,讲到石氏女时,口气甚为倨傲。女孩的父亲听了这两个人的话,先是露出吃惊的神色,接着勃然大怒:
  
  “我女儿一直好好地在家里呆着,连这宅子的门都没踏出半步,怎么能让你们这些下人如此毁谤。真是狗眼看人低,来人啊,把这两个婆娘给我打出去!”
  
  话音刚落,几个家丁抄着家伙就进来了。仆人虽然是女的,也深知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嘴里虽然不依不饶,人已经开始动脚开溜。
  
  出了石氏的大门,两人便开始撒腿狂奔,回到家里,把在路上和石家的遭遇跟庞阿的妻子说了。庞妻听了之后,半信半疑,叫两个仆人退了下去。表面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似的,暗地里却留了个心眼。
  
  这以后,只要丈夫的房间里传出点响动,她就竖起耳朵来听,下定决心,非得把这件事情弄清楚不可。
  
  第二天早上,吃过饭,庞妻打算到园子里散散心,这时候,隐隐听到从丈夫所在的书房里,传出一阵说笑声。离得远,那声音听上去时断时续,但是,庞妻认为,这决不是错觉。
  
  她贴着墙根,踮起脚尖,悄悄地掩了过去。
  
  走到门口,猛地一推,门哗地敞开,庞阿张大了嘴,正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庞妻也不说话,眼睛在书房里四处搜寻。终于,在墙角处,发现了一个人。——正是石氏之女。
  
  庞妻狠狠地瞪了丈夫一眼,扑上前去,抬手就给了那女孩一个嘴巴。
  
  “你这蹄子,好歹也是大家闺秀,就这么钻墙逾隙,跑到人家勾引男人,羞也不羞!”
  
  女孩捂着脸,低头不语。庞阿想上前阻拦,逡巡再三,还是觉得不方便开口。
  
  庞妻原本打算叫家中仆妇再把这女孩绑回去,犹豫了一下,接过绳子,亲自给这女孩上了绑,押着她,往石家走。
  
  这次人赃俱获,看看石老爷子还有什么可说。
  
  进得石家大门,庞妻二话没说,就把这女孩往前一推。女孩的父亲见了,马上现出愕然的表情,脸上阴晴不定,半晌,才开口说:
  
  “我刚从内室出来,见女儿正同她母亲在屋子里做绣活,怎么一转眼的功夫,就跑到你们家去了。这事大有古怪!”
  
  庞妻心想,人都让我抓住了,这老头子还死鸭子嘴硬。真是什么样的爹生什么样的女儿。今天这事要是不弄清楚,我就不走了!
  
  女孩的父亲见庞妻脸上乍阴乍晴,显然是压根就不相信自己的话。挥了挥手,叫来一个丫鬟,让丫鬟进去把小姐叫出来。
  
  丫鬟应了一声,就进去了。不大一会儿,便带了一个人出来,大伙儿定睛一看,可不就是石小姐吗。
  
  庞妻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发现这两个人,无论相貌身段,还是身上的穿戴,都一模一样。
  
  这是怎么回事呢?
  
  众人正在疑惑之际,那个被捆着的石小姐,见了从屋子里出来的这位,脸上一怔,忽然浑身如烟雾一般涣散,在大庭广众之下,就那么眼睁睁地消失了。
  
  庞妻这才知道,先前自己家中的两个仆人,并没有说谎。可是,好好的一个活人,就这么凭空不见了,总得有个说法啊!
  
  石家老爷子也是一头雾水。不过,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事如此匪夷所思,估计作为当事人的自家女儿可能知道一二。可是,做父亲的,也不好当面去问。于是便站起身来,走进屋子里,把这事跟女孩的母亲讲了,让石夫人盘问盘问。
  
  女孩听了母亲的问话,芙蓉面上,先浮起一抹红晕,垂首半天,才吞吞吐吐地说:
  
  以前庞阿到家里来的时候,她曾经躲在屏风后面偷偷观瞧。庞阿走后,便开始魂不守舍,晚上睡觉的时候,总是做一些见到庞阿的梦。可是,每次都是进到屋子不久,就被庞妻发现,捆着送回家来。可是她本人,分明还是在家里的啊!
  
  女孩的母亲把这事跟她父亲说了,石老爷子听后,大发浩叹:
  
  “天下竟有如此奇事!人道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女儿情思深重,就连神魂,也有所感。此前在众人面前寂灭者,当是其魂魄啊!”
  
  庞妻目睹了这桩怪事的前因后果,既然不是女孩本人所为,也不好再追究下去。脸色铁青地转身回家了。
  
  这件事就此传扬开去。女孩发誓,终身不嫁,就守在父母身边,直至终老。
  
  人都说红颜为祸水,美男也毫不逊色啊!
  
  又过了一年左右,庞阿的妻子忽然得了邪病,百般救治,皆无效验。没过多久,就撒手西去了。
  
  女人走了,一向热闹的屋子冷寂了不少,庞阿无精打采地坐在屋内,忽然想起那个明眸皓齿,对自己一往情深的女孩!
  
  去年,今日,此门,人面,笑靥,细语。
  
  想着想着,他忽地从卧榻上跳起来,叫人把媒婆请来……
  
  媒人受庞阿之托,来到石家,纳币之后,说明来意。女儿非庞阿不嫁,现在终于如愿以偿,石家的二老,岂有不应允之理。石小姐就更不用说了。
  
  成亲之日,待人潮褪去,二人在洞房里执手相对。
  
  相逢,犹恐是梦中!
  
  故事讲完了。
  
  是个大团圆的结局,有情人终成眷属。
  
  透过笼罩于其上的那层传奇的迷雾,我们发现,这不过是时下为人们所津津乐道的原配同小三之间的战争。
  
  对于庞妻,《幽明録》的作者有两个字的评价:极妒。
  
  是啊,这女子对于觊觎她老公的女子不是笑脸相迎,好言好语,好饭好菜地款待,并趁机结拜为好姐妹,过些日子,再亲自登门,带上厚礼,为庞阿提亲,从此效娥皇女英,共侍一夫,而是捆了元凶,杀上门去,的确是有违三从四德。
  
  ——穷凶极恶,兼穷形尽相。
  
  可是,从中我们不难看出,她对庞阿,是真的在乎。
  
  她的爱,不比那石氏女孩少。爱一个人,才会处心积虑地想拥有他的全部。
  
  可是,无论从感情还是道义的角度,没有人会站在她这边。
  
  外人看见的,都是穷凶极恶的表象,没有人知道,她为了捍卫自己的婚姻同感情所做的挣扎与努力。
  
  这种挣扎,在当时,因为没有伦理道德和舆论的导向作为后盾,更是漏洞百出,动一动,便捉襟见肘。
  
  赢了,她继续独占庞阿,可是,丈夫的心,会离她远去;输了,同另外一个女人,共侍一夫,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在自己眼皮底下,卿卿我我,忍受那凌迟之痛。
  
  绝大多数人,都会同情石家那痴情的女子,慨叹这一段锥心刻骨的恋情。
  
  只要她坚持反对,不肯成全,不管怎样,败局已定。
  
  可是,就算撕破脸皮,即便众叛亲离,她到底拼却了。
  
  结果,她留住了丈夫。
  
  没想到的是,还在盛年的她,便得了无法医治的疾患。
  
  最终,在死神面前,还是输了,彻彻底底,一文不剩。
  
  关于庞妻的死,是情敌的怨念太过强大,还是《幽明録》的作者,非得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惩处一下这不顾丈夫心意的妒妇呢?没有人知道。
  
  可是,有一点可以肯定,为了同一个男人的爱,女人之间的战争,从古至今,从来没有停止过。
  
  从来,没有停止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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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10-11 09:01:14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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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0-11 22:25:17 | 显示全部楼层
樱桃青衣
  
  
  唐,天宝初年,玄宗“开元之治”盛世已过。皇上宠爱杨妃,重用外戚奸臣,政治日趋腐败。范阳、平卢、河东三镇节度使安禄山坐大随时发动叛变。
  
  世局纷乱,仍有渴想当官的人。
  
  范阳有位书生,卢姓,家境贫寒,长相普通,娶妻子庸。自小饱读诗书,只望在乡众眼中出人头地。
  
  他到京都应举,连年不第,又无颜回家,流落在外,生活日渐窘迫。
  
  但除了科举考试,卢生再没有其他心愿。所有书生的唯一出路,便是当个一官半职,光耀门楣。
  
  这天黄昏,卢生骑着驴游行,百无聊赖,想到前路茫茫,今年不知能否跻身仕途,抑或名落 孙山,又再重复考不完的试,强度干涩的人生?
  
  前面有一寺庙,和尚在向善信开讲,听经的僧徒很多,卢生也坐到席前。
  
  “呵----欠----”他有点困倦。什么也没有得到过,又如何看破放下呢?这些道理真难悟。
  
  迷糊地,算了算了,不如回去。
  
  至寺庙门口,看见一位穿着青蓝粗布衣裳的婢女,她携着一篮樱桃,在台阶下坐着。
  
  “相公,你可尝尝这樱桃?”
  
  樱桃又红又艳,香甜多汁,卢生与青衣吃得很开怀,是他近年来最自在舒适的一个黄昏。
  
  卢生问:
  
  “请问姐姐芳名?”
  
  “你唤我樱桃吧。”
  
  “樱桃姐姐是哪家婢女?”
  
  “我家娘子姓卢----”
  
  他有点诧异:
  
  “真的?可巧我也姓卢呀!”
  
  “是吗?”樱桃道:“娘子嫁到崔家。现在丈夫去世了,居住在城中。”
  
  “我听爹爹说过,有个亲戚也远嫁在此,不过失去音讯。好似住在天津桥一带----”
  
  “我们便是住水南坊那边的!”
  
  大家印证一下,原来崔氏夫人竟是卢生的堂姑呢。
  
  樱桃笑:
  
  “岂有姑姑同在一个都城,侄子也不去造访问候?”
  
  夜色侵入,卢生跟随这青衣过天津桥,进入水南坊。这处别有天地,宅门高大,甚是气派。卢生立在门下,倒有点惭愧。
  
  青衣先进去通报。不一会,出来了四名男子。二人穿红,二人穿绿,形貌俊美。卢生更加局促。
  
  “我们都是你姑姑的儿子,大家应是表兄弟了。”
  
  他们相见欢谈,自我介绍----一位任户部郎中、一位任郑州司马、一位任河南功曹、一位任大常博士。皆有功名,且居高位。卢生又羡又妒。人生在世,不过是名利前程与美妻,但自己沾不上边。
  
  “请随我们到北堂拜见娘亲吧。”
  
  姑姑年约六十多,穿紫色衣裳。她言辞高朗,十分威严。卢生有点畏惧,还不敢仰视。姑姑询问了他家里外的事特别熟悉氏族情况。
  
  姑姑又问:
  
  “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卢生一怔。
  
  “喜欢樱桃吗?”
  
  他实在有点心动。她年纪轻轻,又聪明伶俐,还长的娇俏迷人。
  
  但她只是个婢女啊。
  
  姑姑好似洞悉他的心事。
  
  “我有一外甥女,姓郑,父母早已故世,孤单一人,由我妹妹抚养,长的甚有容色,也很贤淑。我就为你筹划一下婚姻大事。你同意吧?”
  
  卢生家中早有糟糠。他不提。哪能反对这好安排?
  
  姑姑微笑:“比樱桃好上十倍呐。”
  
  他马上改变了目标,拜谢不已。
  
  姑姑二话不说即遣人去迎接郑氏小姐。
  
  卢生心如鹿撞,一如少年。坐立不安伫候美人。这种恋慕前未曾有。
  
  不一会,郑氏一家来了,乘坐车马甚是考究。她们查看历书,选择良辰吉日:“后日大吉,就在那天成亲好了!”
  
  卢生正待开口,姑姑道:
  
  “聘礼、财物、函信、礼席等等,侄儿莫忧愁,我统统给你准备处置。你在城中有什么亲朋戚友,都抄下姓名和住址,好让我们发喜帖。”
  
  卢生又听话,共写了三十余家,并且把在台省及府县官员也报上了。第二天发了帖。当天晚上举行婚礼,交拜天地。姑姑主持盛事,奢侈繁华地不似人间。
  
  翌日拜席,大会都城的贵客都赏光。拜席完毕,卢生和新娘子进入一个院子中,院中安置了屏风、帷幕、新床、被褥……都是罕见的珍异之物。
  
  偷看妻子,年纪大约十四五,清丽得天仙一样,不食人间烟火 ,卢生见了,不胜欢喜,忘了家乡眷属。
  
  转眼之间,又到秋试的时候。
  
  姑姑对他说:
  
  “礼部侍郎与我有亲戚关系,你去考试他必定尽全力来帮助你的,无须担心。”
  
  果然,春天登第,再应宏词科考试。姑姑又道:
  
  “吏部侍郎与我儿子,你的表弟为同级官员,他们交情融洽,为你进一言,你必回取得高第。”
  
  榜子一颁,卢生又登甲科,授秘书郎的官职。姑姑一力安排:
  
  “河南尹是我的堂外甥,让他上奏授你东都畿辅县尉官职吧。”
  
  过了几个月,皇上下诏敕令卢生为王屋县尉。之后,一直扶摇直上----进京迁为监察、转为殿中、拜为吏部员外郎、判南曹铨毕、再任郎中之职。
  
  三年内,他在吏部、兵部、礼部……都当上侍郎,还掌握了选拔官吏的势力,位及人臣,操升贬权,众皆巴结,他乐享逢迎,以贿款多少分配官职高低。
  
  他从没怀疑过,姑姑何以有此大能大力,点石成金。
  
  也没思前想后,检讨一下自己的实力、际遇和良知。
  
  荣华富贵,名利权势,令卢生飘飘欲仙。
  
  不经不觉,二十年过去了。
  
  卢生有了七个儿子、三个女儿。儿女们的婚事,仕途的策划,他也一一办妥。内外孙子十人,一家热闹。
  
  一日,家丁通报:
  
  “老爷----”
  
  “什么事?”
  
  “外面----”
  
  “吞吞吐吐的,是有稀客临门吗?”
  
  “有一蓬头垢面妇人求见?”
  
  卢生错愕:
  
  “……?”
  
  家丁也不好回话。有点大舌头:
  
  “说是老爷在范阳的原配,很挂念夫君……并特来报告老人家饥荒中的死讯……”
  
  妻子、父母、家乡----
  
  卢生才猛然省得自己出身。
  
  那不可告人的,早已抛诸脑后的故旧。他的本来面目。
  
  如何取舍?
  
  如何打发?
  
  此时----
  
  忽见朝廷官差,人马浩荡而至。原来因贪赃枉法,并富甲一方,令高层存疑,龙颜不悦,必有忠贞分子为皇上设想,奏上一本。
  
  眼见将成阶下囚,性命不保,九族株连。他决定逃亡。
  
  在后门如丧家之犬般夹着尾巴溜掉。
  
  咦,前面有一寺庙,好生眼熟。
  
  寺庙内,和尚也向善信开讲,座无虚席。卢生内近走上大殿,礼拜佛像,忽然昏醉过去。身畔有营营人语,摇晃着:
  
  “施主怎么了?”
  
  和尚在喊他:
  
  “你醒来吧!”
  
  他醒了。
  
  只见自己身穿白布衫,憔悴如故。哪有前呼后拥的官员、俯首听命的下属?哪有豪宅华衣美妻和绕膝的儿孙?岁月亦未老去。
  
  他迷惑的在大殿上徘徊了一阵,慢慢离开。
  
  牵驴的小童拿着帽子站在大门外,急道:
  
  “人和驴都饿了,相公为什么久久不出来?”
  
  卢生问:
  
  “现在什么时候了?”
  
  “天快黑了。”
  
  卢生用力摇摇头,正待骑上驴背。
  
  他出了寺门,竟见仍坐着那位青衣,她仍携一篮樱桃,甜艳如前。这会儿,她告诉身畔分尝的一位青年书生:
  
  “你唤我樱桃吧。”
  
  “樱桃姐姐是哪家婢女?”
  
  “我家娘子姓谢----”
  
  “真的?可巧我也姓谢呀。”
  
  “是吗?……”
  
  “……”
  
  卢生叹息着骑驴远去:
  
  “人世间的荣华富贵,荣辱得失,恩怨爱恨,不过如此。”


  原文如下:
  
  天宝初,有范阳卢子,在都应举,频年不第,渐窘迫。尝暮乘驴游行,见一精舍中,有僧开讲,听徒甚众。卢子方诣讲筵,倦寝,梦至精舍门。见一青衣,携一篮樱桃在下坐。卢子访其谁家,因与青衣同餐樱桃。青衣云:“娘子姓卢,嫁崔家,今孀居在城。”因访近属,即卢子再从姑也。青衣曰:“岂有阿姑同在一都,郎君不往起居?”卢子便随之。过天津桥,入水南一坊,有一宅,门甚高大。卢子立于门下。青衣先入。少顷。有四人出门。与卢子相见。皆姑之子也。一任户部郎中、一前任郑州司马、一任河南功(功原作王。据明抄本改。)曹、一任太常博士。二人衣绯,二人衣绿,形貌甚美。相见言叙,颇极欢畅。斯须,引入此堂拜姑。姑衣紫衣,年可六十许。言词高朗,威严甚肃。卢子畏惧,莫敢仰视。令坐,悉访内外,备谙氏族。遂访儿婚姻未?卢子曰:“未。”姑曰:“吾有一外甥女子姓郑,早孤,遗吾妹鞠养。甚有容质,颇有令淑。当为儿平章,计必允遂。”卢子遂即拜谢。乃遣迎郑氏妹。有顷,一家并到,车马甚盛。遂检历择日,云:“后日大吉。”因与卢子定议。(议原作谢。据明抄本改。)姑云:“聘财函信礼席,儿并莫忧,吾悉与处置。儿有在城何亲故,并抄名姓,并具家第。”凡三十余家,并在台省及府县官。明日下函,其夕成结,事事华盛,殆非人间。明日拜席,大会都城亲表。拜席毕,遂入一院。院中屏帷床席,皆极珍异。其妻年可十四五,容色美丽,宛若神仙。卢生心不胜喜,遂忘家属。俄又及秋试之时。姑曰:“礼部侍郎与姑有亲,必合极力,更勿忧也。”明春遂擢第。又应宏词,姑曰:“吏部侍郎与儿子弟当家连官,情分偏洽,令渠为儿必取高第。”及榜出,又登甲科,授秘书郎。姑云:“河南尹是姑堂外甥,令渠奏畿县尉。”数月,敕授王屋尉,迁监察,转殿中,拜吏部员外郎。判南曹,铨毕,除郎中。余如故。知制诰数月,即真迁礼部侍郎。两载知举,赏鉴平允,朝廷称之。改河南尹旋属车驾还京,迁兵部侍郎。扈从到京,除京兆尹。改吏部侍郎。三年掌铨。甚有美誉,遂拜黄门侍郎平章事。恩渥绸缪,赏赐甚厚。作相五年,因直谏忤旨,改左仆射,罢知政事。数月,为东都留守、河南尹,兼御史大夫。自婚媾后,至是经二十年,有七男三女,婚宦俱毕,内外诸孙十人。后因出行,却到昔年逢携樱桃青衣精舍门,复见其中有讲筵,遂下马礼谒。以故相之尊,处端揆居守之重,前后导从,颇极贵盛。高自简贵,辉映左右。升殿礼佛,忽然昏醉,良久不起。耳中闻讲僧唱云:“檀越何久不起?”忽然梦觉,乃见著白衫,服饰如故,前后官吏,一人亦无。回遑迷惑,徐徐出门,乃见小竖捉驴执帽在门外立,谓卢曰:“人驴并饥,郎君何久不出?”卢访其时,奴曰:“日向午矣。”卢子罔然叹曰:“人世荣华穷达,富贵贫贱,亦当然也,而今而后,不更求官达矣!”遂寻仙访道,绝迹人世矣。(出《河东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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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10-11 22:36:50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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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0-13 21:44:10 | 显示全部楼层
82、迷神引
  
  
  下面我要讲的这个故事,出自《搜神记》。
  
  《搜神记》的作者干宝,是东晋人。家里世代书香,他本人的文笔也十分了得。
  
  从他的人生履历来看,这人首先是个历史学家,其次,才是一个奇闻怪事的狂热爱好者。
  
  出自干宝笔下的《晋纪》,以治史严谨,中正平和著称,是史学著作中的典范。不过,这本书在流传过程中逐渐散佚了,我们现在能够看到的,都是在其他著作中引用的只言片语。
  
  以写作严谨历史著作名世的干宝,是怎么走上这条搜奇录异的不归路的呢?说来话长,据说,这事同他本人的亲身经历有关。
  
  干宝的父亲干莹,曾任丹阳县县丞。他家有个婢女,模样生得俊俏,为人也十分伶俐,深受干莹的宠爱。
  
  干宝的母亲,也就是家里的女主人见了,妒火中烧,但是,碍于丈夫在旁边撑腰,也不敢把这婢女怎么样。
  
  待干莹死后,一家人来到墓地,给他送葬。棺材下到墓穴里,正要把墓室门堵上的时候,干宝的母亲,狠命一推,就把这个在旁边哀哀哭泣的婢女,推进了黑漆漆的墓室。
  
  然后,命人马上把墓室封死。
  
  这大埋活人的场景,看得在场的人是心惊胆战,可是,干宝的母亲向来强悍,谁也不敢当场说个不字。
  
  走出很远,还能听到从坟墓里传出来的哭声和敲击墓门的声音。
  
  回到家里,所有的人都面如土色。可是,仆人们还要在这个家里呆下去,纵然心里不忍,又能怎么样呢!
  
  那个时候,干宝和他的弟弟年纪尚幼,出殡的时候没跟着去,也不知道有这档子事。
  
  十来年之后,他们的母亲也追随先夫而去了。夫妻合葬,需要把墓门打开。
  
  打开墓门以后,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多年以前的那个婢女,正伏在他们父亲的棺材上,面目如生,闭着眼睛,好像正在睡觉。
  
  兄弟两个用车把这个婢女拉回家去。在床上躺了几天之后,婢女竟然苏醒过来。
  
  相貌,同十年前一模一样。
  
  好像时间在她身上停止了。
  
  问起她在坟墓里的事,这女子说,她在地下,虽然暗无天日,但同老爷恩爱如初,也没感觉有什么不适。
  
  现在,干宝的母亲也死了,以前的恩怨就算一笔勾销了。
  
  不久以后,这个婢女就嫁了人,而且,还生了一个孩子。
  
  除此以外,还有一件事,令人啧啧称奇。
  
  干宝的哥哥,有一天,得了一场急病,突然就死了。死后,虽然没有呼吸,心脏也停止了跳动,身体,却一直都是温热的,始终也没有冷却。
  
  家里人不忍心就这么把他给埋了,就一直在灵堂里停着。谁承想,几天以后,这个已经死去的人,又活了。身上染的疾病,也全都好了。后来,还在朝廷做到很高的官职。
  
  这些事情,对干宝触动很大,从此,他就对这类事件上了心。《晋书干宝传》说他有感于生死之事,“遂撰集古今神祗灵异人物变化,名为《搜神记》。”
  
  书成之后,干宝很是得意,把书拿给当时的名士加才子刘惔看,刘惔看完之后,吓得晚上睡不着觉,见到干宝时却连连赞叹,道:
  
  “卿可谓鬼之董狐啊!”
  
  董狐乃春秋时期晋国的史官,以不畏强权,秉笔直书著称。刘氏以董狐比干宝,对他本人和这部书的推崇之意,斑斑可见。
  
  其实,说了这么多,就是为了推测一件事:我下面要讲的这个故事,有可能发生在东晋时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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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0-13 21:45:56 | 显示全部楼层
  说是有一对普普通通的夫妇,这对夫妇,干宝已经不记得他们叫什么名字了。
  
  这对夫妇同别人一样,黎明即起,天黑的时候,才歇息。
  
  有一天早晨,做妻子的先从睡梦中醒来,见天已大亮,穿上衣服,拾掇拾掇,就起来了。过了一会儿,丈夫也爬起来了,起床之后,头也没梳,脸也没洗,就走出门去。
  
  此时,妻子正在外面忙活呢,也不知道丈夫起来这件事,以为自己的丈夫,还在床上躺着呢。
  
  等她忙完了,回到屋子里,见丈夫果然还在蒙头大睡。
  
  心想,白天里里外外地忙活,过于疲累,就让他多睡一会儿吧。因此,连走路、拿东西都是轻手轻脚的,生怕把他惊醒。
  
  正在此时,家僮从外面走了进来,对女主人说:
  
  “老爷让我进来取镜子!”
  
  女主人一听,家僮这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吗,丈夫明明就在床上躺着,他竟敢说老爷让他进来取镜子。
  
  她是个有涵养的人,对仆人也是。什么也没说,伸出手去,指了指床上。小僮先是现出迷惑的神色,接着凑过去看了看,愕然道:
  
  “这可怪了!我刚从老爷那儿来的!怎么这里还有一个老爷呢!”
  
  做妻子见僮儿说得认真,看起来,似乎也不像是在撒谎的样子。
  
  照他的说法,屋子外面有个丈夫,屋子里面还有一个,究竟,哪一个是自己的丈夫呢?
  
  妻子想来想去,觉得这事着实可疑,还是先出去看看,再做决定。
  
  想到这儿,她急急地跑出屋子,来到院子里,见丈夫真的站在那里,手持木梳,等着仆人的镜子。清晨的阳光照在他的身上,清清爽爽,一点也不象幻觉。
  
  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实话实说,看看院子里这个丈夫是什么反应。
  
  丈夫听了以后,大惊失色。跟妻子说,我明明早就起来了,怎么屋子里还有一个,你……你不是眼花了吧?
  
  妻子坚定地摇了摇头。
  
  “不行,得看看去”。
  
  说着,就往屋子里走去。
  
  走进房间一看,妻子说的那个人,正拥着大被,高枕安眠,那人的相貌,果然跟镜子里的自己没有任何差别。
  
  可是,从小到大,也没听说自己有孪生的兄弟呀。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丈夫也是一头雾水。
  
  夫妻两个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过了一会儿,丈夫眼前忽然灵光一现,想起上一辈人常说,人有三魂六魄,眼前这个,大概就是自己的魂魄吧。早晨起床的时候,身体已经苏醒了,魂魄却依然在安睡,所以,才导致了现在的局面。
  
  人要是失魂落魄,那还能好!想到这里,丈夫再也不敢轻举妄动了。他伸出手来,用轻到难以察觉的动作,慢慢抚上了床铺。
  
  他的手掌,同床上躺着的人距离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随着他的靠近,那闭着眼睛,尚在酣睡的人,身形就渐渐侵入枕席,慢慢消失了。
  
  夫妻两个惊恐不已。
  
  这事,他们没敢跟任何人说。
  
  丈夫原本好好的,过了几天,忽然就得了一种怪病。这病呢,据干宝描述就是“性理乖误”。
  
  整日疯疯癫癫,胡言乱语,手舞足蹈,不但不认识家人,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
  
  好好的人,忽然变成这个样子,家里人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四处求医问药,可是,该找的大夫都找了,该吃的药也都吃了,就是不见好转。
  
  这病是令神医束手的顽症,终其一生,也没有痊愈。
  
  看着以往那个俊朗洒脱的丈夫,睁着一双疯狂的眼睛,白痴一样傻笑着,嘴角还抑制不住地流下涎水,妻子默默地流下泪来。
  
  ——也许,自那天早晨以后,丈夫身上的魂魄,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故事讲完了。
  
  这是怎么回事呢,难道有人掌握了某种超越时代的科学技术,正在他们家试验三维立体投影?
  
  这个可能性好像不大。
  
  从这男子身上显现出来的症状来看,倒是很像现代人所说的精神病。
  
  精神病有很多种,医学界认为,这是一种严重的心理障碍。患者的情感、认知、意志品质、动作行为等均出现明显的异常。言谈举止极为怪异,超出常理,难以为正常人所理解。而且,这种异常情况相当持久。以至于病人不能正常学习、工作、生活,有的,还出现自残或者伤害他人的倾向。
  
  这个故事里的丈夫,原本是一个正常人,后来,一度“性理乖误”,所作所为,在常人看来,不可理喻。
  
  任何时代,想要治疗某种疾病,都要探究疾病的起因。
  
  关于那个男子失魂落魄的记载,更象是一种对于病因的推求。
  
  一个正常人,突然之间,精神面貌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言行举止,变得不象他自己了:深思迷悟,说话颠三倒四,举止疯疯癫癫。过去的那个神思清明,言行有礼的人,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谁都会迫切地想知道,这究竟是为了什么。
  
  故事里说,魂魄与身体相离,才导致的这种结果,从逻辑关系上看,更象是一种逆推:前提是人的身体同魂魄不可分离,若神智昏乱,就是因为魂魄离本尊而去,而魂魄离开人的肉体,人的举止,就会出现失措的状况。
  
  上面那个故事,有可能,就是在这个逻辑推演之下诞生的。
  
  现在我们知道,精神病的诱因有多种,但是最终,还是作用于大脑。大脑不能正常工作,人的行为,也会发生颠倒错乱。
  
  而古人,显然不是这么看的。
  
  他们认为,神魂才是身体的主宰。
  
  人死之后,魂魄离开身体,这个人,也就不能再象过去一样,说笑言动了。所以,对于那些刚刚死去的人,要举行招魂仪式。
  
  屈原的《楚辞》里,就有招魂篇。
  
  古人是怎么招魂的呢。据周代的文献说,死者的亲属需手持死者的衣服,登上房顶,面朝北方,呼唤死者的名字。
  
  然后,从屋后下来,将这件衣服放在死者身上,据说,衣服上有此人生前的气息,魂魄会被吸引,循着它所熟悉的味道,回到死者身上。
  
  这样,死人也便得以复活。
  
  而那些精神错乱的人,就是神魂部分迷失的结果。
  
  这些魂魄,永远在回来的路上。
  
  找不到最后的依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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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10-14 00:05:28 | 显示全部楼层
感谢 宝宝寒 分享,辛苦了,+4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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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10-17 13:16:35 | 显示全部楼层
好看好看.就是太不过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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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0-17 23:51:38 | 显示全部楼层
83鬼国
  
  鬼国
  
  五代朱梁时,山东青州有个商人,有一次乘船在海上航行的时候,遇见了一场飓风。风暴掀起滔天的巨浪,他们的乘坐的船在波峰与波谷之间掀来掀去,好几次,差点就船毁人亡了。海水倒灌进来,船舱里的家什都湿透了,弥漫着一股又咸又湿的味道。
  
  在大自然面前,人的力量是如此的渺小。
  
  商人缩在船角,抱紧膝盖,紧闭双眼,等着风暴停止,抑或死神到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船终于停止了颠簸,他们算是躲过了这场劫难。清点之后,发现货物损失不少,所幸人还都活着。
  
  经历了这场风暴之后,他们的船,早就偏离了原来的航向,随波逐流,飘到看起来很是陌生的地方。
  
  这个地方,并非寻常的荒郊野岭,远远望去,能够隐隐约约地望见山川和城郭的轮廓。
  
  船上的水手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说:
  
  “以前出海的时候,也遭遇过风暴,可是,这个地方我从来也没有来过。”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油纸裹着的航海图,仔细研究了一会儿,突然抬起头来,说了一句话:
  
  “这个地方,在地图上并无标记。我家世代靠海讨生活,上一辈们常说,茫茫大海之中,有一个地方,是鬼国的所在地,难道……我们来到了鬼国!”
  
  众人听了这话,心头都随之一紧,想调转船头,可是,船上的转向装置早就在风暴中毁坏,现在想转向,哪还来得及。
  
  船一寸一寸地朝岸边飘去,他们的精神,也越来越紧张。终于,大船在沙滩上搁浅了。几个人互相看了看,现在他们既没有食物,也没有饮用水,而且,船体也遭受了破坏,现在面前的这座城池,是他们唯一的希望。
  
  反正也是死,不如做个饱死鬼。
  
  几个人跳上沙滩,朝城里面走去。沿途的房屋土地,同中原地区没有什么两样,街上也有熙熙攘攘的人群,叫卖声亦此起彼伏。这样的场景,对他们而言,实在是太过熟悉,渐渐地,大家都放松了警惕。有两个人还调侃道:
  
  “哈哈,鬼国,鬼国怎么跟人国一模一样啊!”
  
  其余的人虽然没说什么,心里也在想,一定是绘制航海图的时候,遗漏了这个城市,这里的繁荣富庶,与中原地区简直是不分轩轾,待会儿得好好看看这里有什么东西是中原没有的,带回去肯定能卖个好价钱。
  
  每当对面有人走过来,这几个人都要作一个揖。——他们是从礼仪之邦来的,好歹不能亏了礼数。
  
  奇怪的是,对面的人对他们的礼节皆视而不见,连一个微笑都欠奉。这几个人不禁有些灰心丧气,对这个城市的好感也急剧下降。
  
  走到城门口,只见两个顶盔贯甲,全副武装的兵士,雄赳赳气昂昂地站在城墙之下,手中的宝刀寒光凛凛,看了就让人心寒。这几个人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对守门的兵士深施一礼。那兵士跟雕像似的,连眼皮都不抬一下。
  
  几个外来客心里纳闷,心想,原来这里全国上下都一个德性。这个国家的风俗也真是奇特。
  
  没有守门人的允许,他们也不能就这么进去呀。
  
  有一个见多识广,足迹遍布各地的商人走到其中一个兵士身边,跟他说了几句话。士兵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那两只耳朵好像长在聋子的身上一样,彻头彻尾就是一个摆设。
  
  这几个人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过了一会儿,有个心思活络的人走过去,伸出一只手来,在士兵眼前晃了晃。——没有任何反应。
  
  这人回头朝大家呲牙一笑:他们看不见我们,也听不见。
  
  说罢,领头从城门下面穿过去。果然,没有遇见任何麻烦。其余的几个人见了,也大着胆子,跟了过去。
  
  城市里面的人比外面更多了,街道整整齐齐,房屋鳞次栉比。几个人一边看,一边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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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0-17 23:56:04 | 显示全部楼层
  走着走着,来到一个繁华富丽所在。只见眼前一人多高的围墙后面,是一座座金碧辉煌的建筑,建筑物飞檐挺翘,气势宏伟,看起来好像是皇家的宫殿。这里守卫甚多,门前有两队士兵,分列左右。还有人率领兵士,在四周来来回回地巡逻。从这些人的服色和武器装备来看,应该是这个国家的精锐部队了。
  
  时不时有大臣模样的人从外面走进宫殿里去。这几个人互相使了个眼色,最终还是信仰难忍,也混迹在大臣中间,走了进去。
  
  在光天化日之下,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走进皇宫,以前是连想都不敢想的事啊!今天,竟然这么轻易地就实现了。
  
  众人强自压抑心头的激动,尾随着一干大臣,进入皇宫。原来,宫廷里正在举行盛大的宴会,侍宴的大臣,有好几十人。宫娥彩女端着美酒佳肴,在宴席之间穿行。动听的乐曲,萦绕在耳边。人们的衣冠穿戴,室内的陈设,以及乐工们演奏的乐器,都同中原地区大同小异。不时有臣子端起酒杯,站起身来,称颂圣上的功德。
  
  大殿深处镶嵌着各种奇珍异宝的宝座上,端坐着一个人。手持金樽,一饮而尽,看那样子,应该就是这个国家的王上。举手投足,果然很有王者风范。
  
  几个海外来客对这个国家的皇帝充满了好奇,心想,反正他们也看不见我们,不如就近仔细观瞧。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这一生,也许只有这么一次机会了,无论如何,也不能错过。
  
  几个人走上大殿,来到王者身边,俯下身去,仔细观看。连他身上的每一道衣褶,脸上的每一个黑痣,都没有放过。
  
  他们看得正起劲,那端坐在龙椅上的九五之尊,忽然大叫一声,从椅子上滚落下来,倒在地上,人事不省。
  
  奇变陡生,这几个人都吓了一跳。
  
  内侍们大呼小叫地跑上来,七手八脚地扶起他们的圣上,搀进寝殿去了。
  
  这几个人心里奇怪,想一窥究竟,也跟着走了进去。
  
  寝宫里乱做一团,有一个雍容华贵的老太太,制止了这种混乱的局面。随后镇静地吩咐,请巫师为皇上诊病。
  
  内侍答应一声,退了出去。不一会儿,有一个人一路小跑着从外面进来了。
  
  这人身上的衣服同方才他们见过的大臣都不一样,长相也很是古怪。进来以后,先给太后行了一个礼,然后围着皇帝的龙床走了几圈。
  
  手里拿着奇形怪状的法器,嘴里一直念念有词,也不知道究竟说的什么。——这大概就是他们所说的巫师了。
  
  过了一会儿,巫师翻了翻眼皮,跪在太后面前,道:
  
  “启奏太后!圣上的病,乃是因为有阳间的人至此。阳气逼人,圣上因此染恙。”
  
  “嗯?有阳间的人来这儿!”
  
  “正是,据微臣推算,这些人是误至此处,并非有意为祟,只要送给他们一些饮食车马,圣上的病也就好了!”
  
  太后点了点头。吩咐侍臣们备办酒食,在旁边的厅堂设了座位,巫师与群臣,都聚集在这里祭祀祝祷。
  
  转眼之间,一桌丰盛的酒食就出现在众人面前。商人同水手早已饥肠辘辘,当下也就没有客气,坐在座位上,便开始开怀畅饮。酒足饭饱之后,又有马夫驾马而至,巫师对着座位的方向,说了几句客套话:
  
  “阴阳异路,不宜相扰,此时天色已晚,就不留各位了,诸位好走!”
  
  客人们对主人的招待非常满意,打着酒嗝,走出门去。骑上停在门外的马,风驰电掣般来到海边。
  
  海上激流汹涌,众人登上大船,挥手向岸上的人告别,岛上的人仍然看不见他们,只是茫然地望着海面。
  
  鬼国越来越远,渐渐消失在地平线上。
  
  起风了,也是这些人的福气,这风向,正同他们来时的方向相反。在海上漂流了几天之后,他们又见到了陆地。
  
  ——终于回家了。
  
  几个客商,在苍茫无际的大海上,亲历了一段奇事。这样的经历,对任何人来说,都是难以忘怀的。因而,见到旁人,无论是熟悉的,还是不熟悉的的,都会忍不住一再提起。
  
  总之,它后来到了《稽神录》的作者徐铉的耳朵里。这个流传的经过,太过曲折,而且还涉及很多以前闻所未闻的人名,为了省事起见,对这个复杂的过程,我就不再赘述了。
  
  到了徐铉这儿,我们就有福了,他是一个对那些神神叨叨的事特别敏感也特别热衷的人,听了之后,就把这件事,记在自己的书中,使得千年以后的我们,也得以分享。
  
  有关厉鬼作祟的传说,在古书里屡见不鲜,生人也能作祟,倒是第一次看到。
  
  它所依据的法则是,阴阳相克。鬼与人,若是遭遇,其中一方必定受损。不是人克鬼,就是鬼克人。
  
  究竟谁胜谁负,就看彼此的道行了。
  
  这个故事的情节,让我想起尼可尔.基德曼主演的《小岛惊魂》。
  
  二战期间,一个年轻的母亲,孤身带着自己的一双儿女在小岛上的房子里等着丈夫归来。
  
  两个孩子生有怪病,不能见阳光。按照医生的嘱咐,他们只能呆在室内,而且,所有的窗帘都得拉上。
  
  由于不久之前仆人无故失踪,他们的生活多少有些不便。某一天,三个人来应征仆人时,女主人马上就同意了。他们是担任保姆的米勒太太,园丁特托先生和哑女仆人琳达。
  
  此后,一系列的怪事随之发生。门会自动关上,钢琴自动发声,女儿甚至说她看见屋子里有一个叫维克多的小男孩。
  
  气氛变得越来越诡异。
  
  三个仆人令人捉摸不定,女儿和儿子有时也令人惊恐。一切都显得扑朔迷离。
  
  这封闭而压抑的环境逼得女主人歇斯底里,逐渐走向崩溃的边缘。
  
  冥冥中,是否有某种超自然的力量在主宰一切?还是,这屋子里有鬼?
  
  故事发展到最后,终于真相大白。
  
  原来,母亲同两个孩子,及三个仆人才是鬼。由于丈夫阵亡,歇斯底里的女主人杀死两个孩子之后随之自杀。三个后来的仆人,也早已死去。
  
  孩子作为新鬼,无法承受阳光的照射,所以,他们只能呆在黑暗里。
  
  那些令他们心生恐惧的鬼影,使房间里物品移动的鬼魂,才是活人。
  
  即便是死了,她们也不愿意离开旧居。
  
  那个叫维克多的小男孩,真的存在,他是这房子新主人的儿子。只有他能够看到这屋子里的鬼。除此以外,还有家里请来的盲眼巫师,知道主仆六人的存在。
  
  故事结束的时候,母子三人同仆人留在屋子里,活着的人不堪其扰,只好走掉。
  
  走出院门的时候,小男孩回过头来,看到站在窗前的三个人影,确切地说,应该是鬼影。
  
  ——这是她们永久的居所,不管谁来,都不能迫使他们离开。
  
  影片的构思非常奇巧,总觉得,它同我们上面讲的故事,有异曲同工之妙。
  
  对于人来说,那些到阳间作祟的魂魄,是鬼;对于鬼而言,那些打扰他们安宁的人,又何尝不是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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