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E.P.》大数据监控下的血案(完结)，作者：陈浩基、宠物先生

black白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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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请坐，记得脱鞋。」美古推开充当门扉的纸板，指向内部一处空间。



　　「这……」



　　见亮子有些为难，美古迳自跨入屋内。亮子这才发现，他穿的是不用系鞋带，双脚一套即可出门的懒人皮鞋，穿脱都很方便，自己穿的是高跟鞋，倒也不成问题，只是进出这种地方，还是会心生抗拒。



　　「放心，里面很干净。还是妳想站在外面谈？」



　　在美古催促下，亮子硬著头皮入内。



　　进入后，发现内部空间比想像中大。原来瓦楞纸箱可以堆这么高啊──亮子忍不住惊叹，尽管以一般建筑来说，这大小只是后院仓库的等级。



　　室内照明使用充电式的紧急灯源。门的对侧有一张圆凳，上头放有报纸、笔记型电脑，以及吃到一半的松屋便当盒。美古在凳子旁盘腿坐下，并以眼神示意亮子。



　　好歹拿张坐垫给我──亮子明白说出来也无济于事。由于身穿套装窄裙，只好席地跪坐。



　　「我叫新岛，之前在邮件里已经说明来意。这是我的名片。」



　　美古接了过来，上头印有「法务省保护局总务课新岛亮子」。



　　「哦，省厅的菁英。」



　　「只是侥幸通过国家考试罢了。」见对方面无表情，语气却像是挖苦，亮子迳自说下去：「本课奉命调查一桩情报系统错误的案件，想请您帮忙。请问……呃，社长该怎么称呼？」



　　「我姓费，叫美古。」美古拉来一旁的报纸，写上自己名字。「家父是台湾人，所以这三个字要读成Fei-Mei-Gu，不是Himiko（卑弥呼），我可不是古代邪马台国的女王，可以省略敬称，也可以直呼我的名，但不要念成Miko，我不是神社里的巫女。」



　　亮子心想，他是打算说笑吧，但以现在的心情，只能勉强挤出尴尬的笑容。



　　美古咳了两声，说道：「来说说案件的事吧！」



　　「好的，主要是敝单位使用的系统『仙人掌』被怀疑可能出了问题，导致某位假释犯出狱后的行动不如预期……」



　　「等等，」美古挥手制止。「请从头开始说。虽然妳的邮件内容有谈到一些，但我似懂非懂。」



　　亮子叹了口气，她自以为写得很清楚了。



　　「美古……先生，」她犹豫一下，决定不省略敬称。「您听过『沙盒』（Sandbox）吗？」



　　「邮件有提到，但我不太清楚那是什么。是不是一种测试用软体？」



　　「电脑技术的沙盒，指的是独立安全的模拟环境，通常用于防毒软体的开发。测试病毒时，会先建构出一个与作业平台几乎相同的隔绝区域，在里头进行可疑档案的执行与观察，若出了问题，受伤害的是沙盒，对原有平台丝毫不产生影响，不管测试结果好坏，事后将整个沙盒删除就好。」



　　亮子望向对方，很担心自己这番话不好懂。所幸美古似乎产生兴趣，思考一阵，有了正面回应：「前提是沙盒的测试结果，可以套用在原有平台上吧？」



　　「当然。重点有两个。沙盒环境必须有复制平台行为的『再现性』，以及测试只对沙盒本身造成影响，不伤害平台的『安全性』。」



　　「所以『仙人掌』也是一种沙盒？」



　　「没错，这要谈到美国的司法改革。」亮子感到疲倦，要重述的前因后果太多了。「二〇三九年，美国奥克拉荷马州进行的『刑期评估模式』扩大至全国实行阶段，许多国家感到兴趣，纷纷派遣人员去美国研习。日本也不例外，于四年前组成司法研习团赴美。这套模式使用的系统SABOTAGE……我不记得全名是什么了，总之是利用沙盒原理，分析受刑人的心理数据，预测他们出狱后的可能行为。」



　　「我有印象，前年报导有提过，是不是会根据一些变因，写出不同状况的剧本，借此分析更生人再度犯罪的比率？」美古恍然大悟。「原来是利用沙盒原理啊！那『仙人掌』又是？」



　　「当时参与司法研习的人员，纷纷将技术带回，并结合社会学顾问团队，开发出符合国内现状的版本。您知道法务省在二〇三〇年，底下成立『情报管理局』，借以控管国内受刑人、更生人等庞大的背景资料吧？开发小组的人都是该单位成员，局长更是那位司法改革者加利‧米勒的得意门生。」



　　亮子想起局长室内经常看见的，那位头发灰白却目光炯炯，透露出浓厚自信的西方人照片，他一手搭著刚步入中年的竹内局长肩头，另一手比出V字，看起来就像个大顽童。反倒是局长笑容有些僵硬。



　　「所以情报管理局开发的系统，就是『仙人掌』？为何取这个名字？」美古好奇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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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是第十个发表成果的国家，所以取名SABOTEN（仙人掌）……」



　　亮子察觉美古嘴角微微上扬，双颊不禁泛红。她认为命名者──虽然不知道是谁──想必太过苦闷，才会想出一个像是冷笑话的名字。如果可以，她根本不想解释来由。



　　「我大致明白『仙人掌』的用途了。可是如果出了问题，应该是情报管理局的事，又怎么和你们保护局扯上关系？」



　　「那是因为……」亮子舔舔嘴唇。「抱歉，可以帮我倒杯水吗？一直说话口有点干。」



　　「啊！失敬失敬。」



　　美古从地上弹起，做出歉疚的表情拉开瓦楞纸门，冲出纸箱屋。留下有些错愕的亮子。



　　（看他这样，该不会去附近公园的水龙头取水吧？话说回来，纸箱屋里的人竟然穿西装，也太诡异了。不过考量侦探需要到处问话的工作特质，西装或许比穿得像游民来得方便？不，也要看对象是谁……）



　　她环顾四周，除了圆凳、笔记型电脑、一床棉被，以及纸箱组合的简陋衣柜外，屋内没有其他家具。这里真的具备生活机能吗？基本的水、电都没有，很难想像这里能住人。



　　十分钟后纸门被推开，美古那稍带稚气的脸孔探进来。



　　「可以冒昧请教一个问题吗？」亮子劈头便问。



　　「请说。」



　　「那个……您真的住在这里？还是这里只是『事务所』，您另有住处？」



　　美古愣了数秒，哈哈大笑。



　　「妳该不会以为，我是个有怪癖的人，有钱穿西装、住高级公寓，却选择这种地方接待顾客，目的是看他们困扰的表情？」



　　「我不是这个意思。」



　　「告诉妳，这里就是我的家。楼上的两位妈妈桑人很好，一位让我借用浴厕，一位每天都会招待我一杯饮料。」美古敛起笑容，递出手中的马克杯──亮子想起大厅的店家配置。樱桃大厦有两层楼是小酒馆，想必他的笔记型电脑和手机需要充电时，也是借用某个店家的电源插座吧！



　　她接过马克杯，里头的白色液体冒著热气，传来浓郁的香味，看来对方跑这一趟，要的不仅是水而已。



　　「是热牛奶吧？谢谢！我很喜欢。」



　　「有点不一样，喝喝看就知道。」



　　透过杯身传来的温度没有很烫。亮子对杯中饮料吹了几下，喝下一大口──



　　她立刻吐了出来。



　　「这、这个味道！莫非是……」



　　「啊，不合妳胃口吗？这是热巧克力，不过是用白巧克力做的。」美占对她夸张的反应感到惊讶。



　　「岂止不合胃口！」亮子声音不自觉拉高，随后察觉自己的失态。「不好意思，个人喜好问题，我不是很喜欢巧克力。」



　　「白巧克力严格说来不算巧克力，它没有加入可可粉，是用可可脂做的。」



　　对亮子而言，不论是白巧克力还是黑巧克力，类似的甜味都会令她作呕。过去不知情的阿茂曾带她去吃巧克力锅，她差点当场翻脸，现在她只想将嘴里的味道洗去。



　　「可以借个洗手间吗？」



　　「啊？」美古也察觉对方脸色有异。「请到三楼的『紫阳花』，跟妈妈桑说是一楼客人就可以了。」



　　亮子立刻夺门而出。



　　望著她的背影，美古叹道：「果然第一次都会搞砸吗……」





　　亮子不仅是漱口，还向妈妈桑要了牙刷，折腾一番才回到纸箱屋。



　　「回到刚才的话题吧！你们保护局是怎么介入的？」美古催促道。



　　「敝局的管辖，」亮子总觉得口中味道挥之不去，心情相当糟。「是推动少年犯的保护观察，以及各矫正机构受刑人的假释事务，进而协助他们回归社会，防止再度犯罪。」



　　「所以和『仙人掌』有密切关系。」美古点头。



　　「这项系统毕竟刚引进，要进入美国那样的司法革新──以系统分析结果决定罪犯刑期──还有很长的路要走。目前做法，仅是应用在假释申请上，各地区的『地方更生保护委员会』为受刑人安排心理医师，用摄影机观测其行为模式，并定期进行测验，提供数据给我们，我们再转给情报管理局。各委员会在决议是否核准申请时，会参考『仙人掌』分析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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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古在脑中想像一来一往的文件传递。



　　「真是繁冗的官僚程序呀！为何不让地方委员会直接使用『仙人掌』呢？」



　　「许多资料得靠专家解读，操作系统也需要技术，受限于专业人力，目前只能由中央控管。」亮子对美古的大放厥词有些不悦。



　　「我懂了，妳刚才说『仙人掌』出问题了对吧？请详细说明。」



　　亮子呼口气，终于可以进入正题了。她取出一份文件，上头印有某人的刑务所档案。美古接了过来。



　　「近藤充……是吉良组的人啊！」



　　照片上剃著平头的青年，眼神相当空洞，但仍残留浓厚的黑道气息。



　　「应该说『曾经』是。他因为杀害组内弟兄，入狱后就收到组织的破门状，也得以在十五年后申请假释──如果仍是暴力团成员，是不允许提出的。但『破门』有可能只是做做样子，之后还有回归的可能。只是我们根据行为、心理数据，分析各种可能状况，都没有显示他出狱后会和暴力团接触。」



　　「所以……预测失准了？」



　　「很有可能。」亮子垂下双眼。「近藤出狱后，有段时间表现良好，似乎已成功融入社会。但一个月前，他被警方发现协助贩毒，您知道毒品这东西……」



　　「背后一定有团体。」



　　「警方怀疑就是吉良组。正打算循线逮捕近藤时，发现他死在公寓里，右侧太阳穴被轰了个洞，手里握著手枪。究竟是自杀还是他杀，目前尚未水落石出……这不是重点，以往『仙人掌』的分析结果，出错率几乎是完美的零，因为这个事件，法务省颜面扫地，要敝局进行内部调查。」



　　「内部调查？不就是系统失灵吗？」



　　「还不确定。相关的人不少，地方委员会保护观察官提供的资料、情报分析课的操作、分析结果的解读，都牵涉其中。如果资料有误甚至造假，那就不是系统失灵，而是人为的问题。」



　　「但也不该由你们调查吧？应该由专任的监察机关……哦，我懂了。」



　　美古露出别有深意的笑容。亮子觉得他像是豺狼，正在打量什么，感到很不舒服。



　　「你们打算揪出内鬼，然后尽可能掩盖这件事。」



　　「别说得那么难听。在正式的调查前，得先有个……」



　　「不用解释了。反正，我大致明白你们委托民间机构的理由。」



　　「我们会提供相当的报酬。」



　　「不愧是省厅。」美古语带讽刺。「妳说说看，我能帮上什么忙？」



　　「其实我也不知道……」子有些语塞。「按照一般方式，应该先提供关系人名单，再请你针对他们个别调查……」



　　「那个委托五楼的征信所就可以了。」美古哼了一声。



　　「我知道，但因为事态紧急……我在网路上搜寻一些评价，要在短期内破案，唯有委托你们。」



　　亮子想起一些网友对T&E的描述：「五天内保证破案？」「快刀斩乱麻的神探！」自己当初就是冲著这点选择这里。竹内局长听到评价也面露好奇之色，直说一定要找他们。



　　只是没想到找上了奇怪的人，不仅住在这种地方，还是个会穿西装、讲话有点刺耳的游民。话说回来，好像有网友提过：「事务所有点特殊，但侦探本人很好相处。」后面那句话暂时感觉不出来。



　　「妳看到的，都是过誉之词。」美古脸色一沉。



　　「您谦虚了。他们还说，您有洞察人心的能力，以及见机行事的判断力。许多案件都是因为您的果决行动，得以顺利解决。啊！不如这么办，」亮子击掌。「我在询问关系人时，您在一旁观察他们，找出说词破绽。小说里侦探都是这么破案的……」



　　「我说真的。要论侦探能力，我可能是有史以来最差劲的。」美古站了起来。「问案的工作，许多人可以做得比我好，我相信新岛小姐也没问题。」



　　亮子有些慌了，对方打算送客，戴高帽似乎造成反效果。然而她经过几天调查，承受上级不少压力，早已心力交瘁（还得应付阿茂骚扰──），T&E对她而言，无疑是最后的救命稻草。



　　事实上，美古的确不打算接受委托，他不想成为公权力的走狗。自己要帮助的，是缺乏正义伸张的庶民百姓，不是想掩盖真相的无耻官僚。



　　就在一方打算说服对方，另一方思索如何拒绝时，亮子的手机响起。



　　是不知名号码来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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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是你？我不是叫你不要打来吗？」接起的瞬间，亮子表情明显泛著怒意。「事到如今你又想说什么……咦？等等，你说你在哪？别做儍事啊！」



　　亮子脸色霎时变得严肃，脸色渐渐发白，语调也透露著担忧。



　　「你在那里不要动，我马上过去！」



　　她收起手机，向美古欠了欠身，说了声「我们之后再谈」，便拉开瓦楞纸门告辞了。见她急迫的样子，美古也没有送客，省得耽误对方时间。



　　屋外已是一片漆黑，美古仍坐在斗室里，思考刚才的会面。



　　这样就行了，没有必要协助他们。自己的能力不该浪费在这种地方。自己未舍弃游民生活，不搬入公寓套房，不是为了做这种事的。虽然新岛小姐看来只是奉命行事，对她不好意思，但拒绝才是上策。



　　他靠在墙上，感受纸箱屋的触感，嗅著瓦楞纸特有的气味。



　　一小时后，屋外传来警笛声……







　　R






　　我跨入屋内，呼喊大河的名字。



　　通常一开始不会有动静，偶尔会在未点亮的角落瞥见碎动的暗影，顷刻后听见一声细柔的「咪呜」，一根粗胖的尾巴现身──大河将前半身隐藏在餐厅桌椅后方──这是牠对我的回应，今晚也不例外。



　　直到将猫食倒入饲料碗，大河才会拖著圆滚的身躯挨近。用餐时，正眼都没瞧我一下。这只刚迈入第九年的老虎斑，对主人当下心情掌握得一清二楚。



　　我倒向沙发，心头的阴霾早已一扫而空，脑中净是今晚的拜访。



　　真不可思议，明明下班时的情绪还那么糟。



　　打从那个名叫费美古的男人在樱桃大厦后门现身，我就隐约感受到一股异常的神秘。没想到身穿西装的他，竟居住在游民的纸箱屋里！不过他倒颇识大体，知道里头无法谈事情，便邀我到二楼的「朝颜」坐坐。



　　入店后他并未询问我，一坐下即开口：「妈妈桑，一杯热牛奶，我要柳橙汁。」



　　「欢迎光临！唉呀，今天顾客是年轻漂亮的女孩子。」



　　妈妈桑看起来很成熟，也比我美丽许多，虽知道是恭维话，我还是暗自窃喜一番。



　　「你知道我喜欢热牛奶？」我问道。



　　「侦探对委托人有基本程度的认识，本来就是必要的。」他说这话时，脸色漫不在乎地望向窗外。



　　饮料送上后，我们谈起委托的事，他对于「沙盒」与「仙人掌」已有相当了解，很快便进入正题。过程中他凝神倾听。我提及「内部调查」目的时，也仅是轻微颔首，并未表示意见。



　　陈述完毕，他低头沉思片刻，不久后双手一拍。「新岛小姐，我对『仙人掌』有点兴趣。请务必让我参与调查。」



　　心中一块大石落了地。



　　「您能答应真是太好了，非常感谢！我明天会去埼玉拜访第一位关系人，到时还请随同前来。」语毕，我手伸向桌上皮包。



　　「啊，不多喝几杯再走吗？」出声的是妈妈桑。



　　「我也想多聊聊。」美古望向我。「妈妈桑，一杯『山崎』，二十五年的。」



　　我伫在原地。对方既已答应，今晚任务便算完成，多聊一些也不坏。



　　我点了麒麟啤酒，对我而言其他酒类都太过强烈。



　　「保护局的总务课，一般而言都在做什么呢？」他问道。



　　「有很多。我处理的，是和各地方更生保护委员会的联络、调节工作。」



　　我不太愿意将职场话题带入对话里，故不打算多谈，仅是虚应几句。



　　为了转移焦点，我提出目前为止好奇的一件事。



　　「事务所为何叫T&E？和侦探的名字无法联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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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父亲名天洋（Tien-yang），母亲名江里子（Eriko），如此而已。」



　　此刻，他的眼神瞟向远方──或许想起自己的父母。



　　话题转向他的职业。



　　「朝颜」除了我、美古与妈妈桑外没有其他顾客。要说年轻，身旁这位男性应当年龄最小，但举手投足缺少社会新鲜人特有的稚气，反倒充满自信，这份自信反映出眼神的冷漠与漫不经心，却又可以从语气与举止间感受其热情。



　　「那侦探工作又是甚么呢？就是小说中写的那样吗？」



　　他笑道：「大家都以为侦探只要观察、动脑就好，那是很大的误解。涉入案件的时机，判断下一步该采取的行动，乃至于真相的表达，都是侦探应该培养的能力。」



　　我饶富兴味地听著与自己截然不同的领域话题。并肩坐在吧台，谈话时视线并不常落在彼此身上，却可从话语间感受对方心思。



　　他说话的方式，令我想到大河。



　　巴奇离开世间后，我从宠物店抱回大河饲养至今。一直觉得我们就像分房睡，有各自生活的夫妻（虽然未婚的我这么说很没说服力──），牠只有吃饭时才会凑过来，与巴奇相反，我们鲜少有眼神交会，但牠偶尔露出的粗大尾巴，以及我躺在床上时不断从我眼角余光掠过的行径，让我知道牠在意我。



　　随著话题延伸，酒量不好的我也顺势喝上数杯。毕竟喝的是啤酒，还跑了两次洗手间。



　　离去前，我谈及自己在网路上搜寻到的，针对T&E的评价。



　　「美古先生，网路上都说您最多五天内就能破案。」



　　对方仅是莞尔一笑，说道：「要论侦探能力，我可能是有史以来最差劲的。」



　　这话像是自谦之词，但不知怎的，我觉得他的语气很认真。



　　「咪呜──」



　　大河的叫声将我从回忆拉回现实，我定睛一看，牠又移出我视线之外。



　　今晚酒喝多了。我拖著微醺的身躯，取出皮包内手机走向卧室。



　　此时，我发现手机灯号在闪烁──那是有未接来电的信号，是不知名号码，还拨了三次。



　　看来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将手机设定为静音模式了，我思索片刻，已经过了午夜，不知道对方身分也不便回拨。



　　我无视那一串号码，将手机置于床头侧，倒向床垫进入梦乡。



　　□



　　从上野转乘JR至「埼玉新都心」站，自西口走出时，美古已在我面前挥手。



　　「等很久了？」



　　美古摇头。他今日衣著较休闲，肩上背著大型运动包，看起来毫无侦探架式，倒像是经常上健身房的青年。



　　这次的访问目标，是「关东地方更生保护委员会」的保护观察官。从车站步行至委员会所在的合同厅舍需七分钟，一路上我俩根据接下来的状况交换意见。



　　「等一下新岛小姐和她一对一交谈，我在一旁偷听。」



　　「偷听？有这么容易吗？」



　　「附近有一家咖啡馆。我实验过了，最深处的两个桌位隔著一道墙，那墙壁隔音效果不佳，却可使人放松戒心。妳们用一般音量交谈，我一定听得见。」



　　我上下打量他。难怪他不穿西装出门，压根儿就不想和关系人直接碰面。



　　「有需要我提出的问题吗？」我仍感到不放心。



　　「问妳想问的便可。啊，请多问一点，时间拖愈久愈好。」



　　我怀著疑惑进入厅舍，走向一楼柜台，说明自己要找委员会的白石小姐，先前已联络过，请她至附近的咖啡厅详谈，服务人员请我稍待片刻，随后告知我白石小姐已知悉，会在稍后前往。



　　我进入咖啡厅，美古已等在那里，我们交换眼神后各自入座。



　　十分钟后，第一位关系人白石香现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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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63






　　打从见到白石的那一刻起，亮子就觉得她在担忧什么。这位已步入中年的女性未施脂粉，视线一直盯著桌面，仿佛上面有不祥之物，再加上有些下垂的眼角，使其脸孔看来更像「不安」的集合体。



　　「新岛小姐，是为阿充的事情而来吧……」



　　「正如我在邮件中提到，最近他身上的一连串遭遇，和『仙人掌』的分析结果有很大出入。总务课想厘清一下责任归属。」



　　亮子观察对方表情。白石称呼个案为「阿充」，而非姓氏近藤──她思考其中是否有任何涵义。



　　「就我的观察，阿充在出狱前的四、五年期间，表现十分良好，劳动勤务很认真，与其他受刑人之间也没发生任何冲突。」



　　「假释后的状况呢？」亮子问道。



　　「都很好，工地没出什么状况，和同僚也相处融洽。直到上个月……」



　　亮子心想，近藤的外在表现对她的调查而言，其实不具任何意义。有些人天生就戴著一副假面具，当事人的心理状态才是重点。



　　两人之间陷入短暂沉默。率先打破的是亮子。



　　「白石小姐，妳也知道我是为了『仙人掌』的事而来……」



　　「我明白，妳想说我认为阿充是怎样的人，对妳而言不重要吧。我观察这孩子很久了，也不敢说他完全不会演戏，但我不认为阿充有这么大的意志力，可以演这么久。他周遭的人都说他很随和，换个说法就是……没什么主见。」



　　「这样的人，不是很容易被集团利用吗？」



　　「有哪个团体会想要他？」白石声音逐渐变大。「他杀了组内的人，在道上已是恶名昭彰，不会有组织想吸收的。但说什么……破门只是表面工夫，出狱后还会回归吉良组……这更不可能！他亲口跟我说，自己帮组织除害还被断绝关系，对那个组已经心灰意冷！」



　　亮子盯著眼前女人的脸。身为对方上级，她感觉白石散发著一股名为「反抗」的氛围，或许对方年龄比自己大上许多，说话才会口无遮拦，但仍觉得这样的反应有些异常。



　　她视线不自觉瞥向身旁墙壁──不知美古对谈话内容有何感想？



　　「对不起。」白石按著眼角。「妳不会想听这些吧。应妳的要求，我将资料带来了。」



　　对方将入座前置于一旁的资料夹打开，取出一叠厚文件。



　　□



　　美古耳朵紧贴墙壁，内心充满焦躁。



　　「这个ASPD（反社会人格障碍）的DSM-VII-TR某些数值，在申请假释前两年还很高，之后开始逐年下降。那年发生了什么事吗？」传来亮子的声音。



　　「就我的记忆，应该没有直接造成阿充转变的事件。推测是他那年对宗教产生兴趣，心境上有了变化……啊，刑务所内有提供书籍借阅，那时他常借一些佛学课本来读。」白石似乎早料到对方会有此一问，回答相当流利迅速。



　　「这样吗？那关于这边的数据……」



　　两人进入资料分析的专门领域，美古听得有些心不在焉，事实上，他打从一开始就对谈话内容不甚关心。



　　他在等待「机会」。



　　（照这步调，十几分钟后便会结束，不赶紧行动的话……）



　　他下定决心，取出手机拨了这家咖啡厅的柜台号码。话筒传来服务生的声音，美古向对方传达自己要求，说话时压低音量，以免被隔壁听见。



　　不久后听见脚步声，走向墙壁另一边的桌位。



　　「客人不好意思。请问哪位是白石小姐？」



　　「是我。」年长的女声应道。



　　「柜台有您的电话。」



　　听见白石起身的声音，美古立刻按下手机某个按钮，输入另一支号码──那是通往樱桃大厦四楼「快乐金融」的专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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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来一道低沉的男声。



　　「小子，又是你。什么事啊？」



　　「诚哥，不好意思，帮我拖住一个叫白石的女人，拜托你了。」美古仍不忘压低声音。



　　「还来啊？」对方有点不耐烦。「算了，下不为例。」



　　听见对方应允，美古立刻在手机上键入指令。



　　大功告成。如此一来，两支电话便会接通，诚哥想必会扮演「讨债者」纠缠对方，最后说自己找错人而连声道歉吧。



　　美古不想浪费时间，直接起身走向隔壁桌位。



　　见他现身，亮子的表情掩不住惊讶。她似乎想开口，被美古竖起食指制止，他看向桌面，找到了「目标」。



　　白石并不是手机不离身的人。美古拿起她的机子，关上电源，从口袋取出螺丝起子，迅速进行拆解动作。



　　「你在做什么……」亮子看得瞠目结舌，不禁脱口而出，随后被对方眼神震慑，连忙掩口。



　　美古自手机电路取下一块晶片，换上另一个迷你黑色圆盘，最后将外壳拴好。整个过程不到两分钟。



　　（监听？）



　　亮子脑中浮现这个字眼，却没问出口，仅看著完成这一切的美古扬长而去。



　　「你要我说几次！我没跟你们借钱！弄清楚对象再拨好吗？」



　　柜台传来女性怒吼声……







　　R






　　谈话结束，我和美古走向JR车站。我很好奇，从我与白石的交谈，他究竟能听出多少端倪。



　　然而出咖啡厅后，他一直默不作声。



　　「对于她的说法，侦探先生怎么看？」我决定直接询问。



　　「新岛小姐呢？又是怎么想的？」



　　「我？」没料到他直接反问。我思考片刻说道：「我发现她称呼近藤为『阿充』，两人真的只是职务上的关系吗？她说话语调经常不自觉拔高，仿佛担心谈话内容泄漏了什么。此外我对那些数据也有疑问，人的反社会倾向，真的会在一年内大幅降低吗？当然，如果资料被窜改就另当别论。我认为有必要对白石深入调查……」



　　美古拍手道：「没想到妳能发现这么多。有意思，白石这人的确有个秘密，我相信和妳想的相去不远。」



　　「秘密？是什么？」



　　「妳们去柜台结帐时，我不是跟在身后吗？」



　　我回想当时的状况。原本说好我与白石道别，等她回厅舍后再和美古会合。没想到结帐时美古突然现身，吓了我一跳，幸好他并未上前攀谈，仅装作不相干的客人，碰巧一同结帐。



　　「白石掏钱出来时，我瞥见她的皮夹……」美古咧嘴一笑。「里头有她与某人的合照。」



　　「合照？难道是……」我睁大双眼。



　　美古颔首，证实了我的猜测。



　　「会将与男性的合照放在皮夹内，那人不是丈夫、儿子就是情人吧！至少是相当于这三种人的存在，不论哪一种，的确说明白石对近藤有特别的感情。」



　　「那她果然很可疑……」



　　「新岛小姐，」美古抬起手。「这就是我要说的，接下来将焦点放在其他人身上吧！对于白石香，我们可以不用调查了。」



　　「咦！为什么？」我对这突然的结论感到吃惊。



　　「的确白石对近藤怀有特殊情感，但也仅此而已──谈话时她语气的不自然变化，大部分是出自对近藤的私心袒护，以及担心被发现这份私情的焦虑感而已，要说她窜改资料使近藤的假释得以成功，是毫无根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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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到达JR的埼玉新都心站，却都不想进入剪票口。对我而言，美古的调查方针令我难以理解，当下没了结心情会不痛快。



　　「可是在我看来，假释前两年的数据的确不自然呀！」



　　「的确不自然，但可能性有很多，不一定是数据更动。」美古回道：「如果妳真的有短期内破案的压力，还是听我建议吧！省去无谓的调查。」



　　情绪瞬间被激起。面对年纪比我小却大放厥词的侦探，我双手技腰，瞪著对方。



　　「美古，」我无意间省略了敬称。「你有什么根据可以排除白石嫌疑？」



　　「这个嘛……」他似乎不以为意。「『侦探的直觉』吧！」



　　「我只知道刑警会依据直觉调查，没想到优秀的侦探也是如此。」



　　「就说我不优秀了。」面对我的讽刺，他苦笑道：「妳就当作我不仅能听声音判断一个人，还能未卜先知，知道追查下去是无意义的。」



　　「你真有预知能力再来说这种话。」



　　「那来打个赌吧！」他思忖一番，脸不红气不喘地说道：「现在晴空万里，如果抵达上野时下起大雨，妳就听我的话。」



　　我取出手机，检查今日的天气预报──关东地区整日晴朗。



　　「一言为定！」



　　仿佛以这句话为信号，我俩跨入剪票口，搭乘手扶梯至月台。话匣子瞬间关闭，我们凝视天空的一片蔚蓝与少许白云。进入电车坐下后，我们仍不发一语，一味盯著窗外景色猛瞧。



　　在旁人眼里，我们想必就像闹别扭的情侣。



　　□



　　「妳有带伞吗？」



　　美古边这么说，边笑嘻嘻地从运动包里取出小折伞。上野车站的剪票口外堵著一批人潮，大部分是被突然的雨势困住。也有不少人撑起便利商店购买的透明雨伞。



　　真不甘心。这个人只是运气好。



　　「真不愧是有预言能力的Himiko。」我反唇相讥。



　　「别摆一副臭脸，我请妳喝咖啡。」美古指向对面一栋建筑。



　　思考片刻后，我点头应允。反正今天公出，可以不用回霞之关的办公室。



　　在折伞的遮蔽下，我们快步横越马路，进入一家老字号咖啡厅。入座点餐后，美古立刻谈起接下来的调查对象。



　　「桑原淳平……」他盯著我取出的个人档案。「是省厅的人？」



　　我点头说道：「是情报管理局情报分析课的分析官。近藤的心理数据就是由他操作，输入至『仙人掌』产生模拟剧本。」



　　「所以有可能刻意更动操作程序，产生错误剧本。」



　　「没错。如果你有兴趣，明天来霞之关一趟，我可以约桑原出来。还是……」我促狭笑道：「你的『直觉』认为他和案件无关？」



　　「不。」他丝毫不受影响。「虽然跟我想法不同，还是可以试试。」



　　「你的想法？」我没放过他话里的意思。



　　「新岛小姐，妳觉得『沙盒』有什么漏洞？」



　　美古突然的提问使我愣住。我开始思考。他说的是「漏洞」而非「缺点」，想必是指沙盒的「安全性」吧！然而我左思右想，无法猜出他的心思。



　　见我没有反应，美古说道：「我在阅读妳的邮件后，上网查了些资料，看到某种说法，或许能有所突破……」



　　「是什么？」我探身上前。



　　「邮件里用了防毒软体举例。可疑档案先在沙盒中执行──以观察是否含有病毒，该沙盒完整呈现原有平台的行为──若出了问题，将沙盒删除就好，对平台不会有任何影响。」



　　我点头。这的确是说明沙盒原理的最佳范例。



　　「那么，有没有一种可能：如果这病毒很聪明，可以产生『受测自觉』──也就是知道自己是身在沙盒，还是在原有平台里──那它会不会针对所处环境呈现不同反应呢？也就是说，在沙盒中不发作，平台上执行才会中毒？」

black白夜

「你说的这点，基本上不可能。」我反驳道：「没有任何管道可以通知病毒，让它知道自己是否在沙盒里。如果它具有强大人工智慧，可以借由和所处环境的互动，去推测环境是否为沙盒，那这沙盒的模拟本身就有问题，也就是『再现性』不足。」



　　「是啊。」美古的脸突然凑上前。「可是啊，『仙人掌』系统对受刑人的测验程序，难道没有这个问题吗？」起初我还不太明白他的意思，思考一番后，内心一阵冲击。



　　「看来妳发现了。你们针对受刑人安排那些心理测验，难道不会让他们意识到自己正在『考试』吗？多次考试下来，再笨的人也会有所提防吧？当然，我相信那些测验都有加入测谎机制，可以验出大部分的『受测自觉』并加以修正，但测谎机制不是万灵丹，有可能存在漏洞……」



　　「等等，」我打断美古，试图稳定心绪。「你刚说是上网找的资料，在哪找的？受测自觉与『仙人掌』的关系，又是谁的说法？」



　　「某个秘密论坛上看到的文章，发文者自称是『人科共进会』的一员。」美古回答。



　　我翻了个白眼，毫不掩饰内心的怒意。





　　人科共进会（全名似乎是「人类‧科技共同发展促进会」）是著名的反动团体，近几年来，一直抓著政府的科技政策穷追猛打，成员们除了在各论坛发表文章攻讦，据说还有精通电子战的狠角色，主导几桩著名的瘫痪行动。



　　该组织不仅名气大，行踪还很神秘。虽然偶尔有人在网路上自称其中一员，却老是无法揪出其身分，有时是虚拟帐号加多重IP，有时是快查出时系统出了问题，合理怀疑他们已经有人渗透至政府单位，才能如此猖狂。



　　「你相信那样的话？」我回道：「你是不是认为受刑人会找出测谎机制，针对心理测验作弊？别开玩笑了！一般而言，除非受测者具有极高的解构能力，这些漏洞不会被发现，且各地方更生保护委员会提交上来的资料，不是只限于测验数据，还包括对受刑人的日常观察影像……还是你觉得有人演技很好，可以将自己细微的一举一动控制得恰到好处，使『仙人掌』判定无辜？」



　　「并非完全不可能吧？妳所谓的影像，是不是只截取一些像是四肢、头部或眼球的肌肉运动特征，顶多加上体温作为观察资料？只要掌握特征就可以蒙混过去？」



　　我默然无语。因为内心明白，日本对人类影像方面的心理分析技术，远远不及美国。



　　「近藤说不定是天生的演员。」美古乘胜追击。「或许他没有分析的智慧，不知道怎么做才能钻漏洞，但如果是别人告诉他呢？一个通晓沙盒系统机制，对『仙人掌』评析标准相当了解的人。」



　　那岂不是内贼──我内心蒙上一层阴影。若真是那样，问题就更加严重。我们面对的是一个渎职公务员，更是狡猾的智慧犯。



　　「看来加深妳的不安了。」美古视线从我脸上移开。「不用担心，包在我身上，我会尽力解决。明天先从桑原著手吧！」



　　他起身去一趟洗手间。望著他的背影，我突然涌现一股无力感。



　　此刻手机铃响。我心不在焉地接起──随后才发现来电是一串陌生号码。



　　「喂？亮子，是我。妳明天……」



　　「不要烦我，阿茂！」



　　听出话筒另一端是谁后，我不假思索破口大骂。



　　□



　　隔天中午，我与美古相偕进入麦当劳时，遇见熟悉的人。



　　「竹内局长！」我像个小女孩般挥手。



　　一名中年男子接过店员递来的塑胶袋，缓缓转过身来。虽已年届五十，发量仍相当浓密，往后梳的银发平整地贴于头顶。银框眼镜后是一对目光炯垌的双眼。衬衫下的臂膀相当结实。



　　「唷。」他绽开笑容，走向我们这里。「是新岛姑娘。」



　　「局长又在吃垃圾食物了。」



　　他苦笑道：「餐厅的东西不合胃口。」法务省厅舍位于霞之关一丁目，他却经常来二丁目的麦当劳买午餐，这习惯到现在依然没变。「新岛姑娘不也来了？」



　　为了避开法务省的耳目，我刻意选在这儿，没想到还是撞见熟人──不过竹内局长应该没关系。



　　「今天是有要事才会来。」我指指身旁的美古。「这位是T&E的人。」



　　「T&E？」局长扶起眼镜，端详眼前的年轻人。



　　「就是那个呀，五天内可以破案的神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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局长闻言倒抽一口气，面露惊讶之色。瞬间挤在一起的五官颇为纠结，仿佛看见什么超越人类常识的东西。



　　「哎呀呀，原来是名侦探！失敬失敬。」



　　「这位是情报管理局的竹内局长，之前在保护局是我的上司，很照顾我。『仙人掌』就是他催生的。」我向美古介绍对方。



　　「那是集众人之力的成果。」局长笑道，从口袋取出印有「竹内邦雄」的名片。



　　「你好。」美古接了过来。



　　「侦探先生，」或许是顾虑到旁人，局长刻意压低声音。「万事拜托了，务必找出原因，敝局正值危急存亡之秋，需要救世主……」说话时，双掌还握住美古接名片的手，像候选人拜票似的上下摇动起来。



　　「局长。」我被他夸张的行为逗得发笑。「没这么严重吧！」



　　「也差不多了，我承受的压力可不亚于妳。」局长搔搔后脑勺，对美古深深一鞠躬。「拜托你了。」



　　受到对方影响，美古也回敬一礼。



　　「小的会略尽棉薄之力……」



　　两人夸张的肢体言语，令我忍俊不住。



　　竹内局长离开后，美古问道：「他是不是一直都这样啊？」



　　「视情况而定。以刚才的程度，我可以确定他压力的确很大。」



　　「这样吗？妳一提到『五天内破案』时，他的表情真不是普通地夸张。」



　　「那是他处理压力的方式。」



　　「压力吗？」美古托著下巴，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此刻，我看见一个圆滚滚的身躯从落地窗另一侧狂奔而来──模样像极了汽球。我立刻走向门口。



　　一道身影进入麦当劳。



　　「新、新岛小、小姐，对不起来、来、来晚了……」



　　眼前这位喘著粗气，满头大汗的口吃男子，就是今天的询问对象桑原。







　　T87






　　「我、我只是将近、近藤的影像与心、心理数据，搭配各、各种变、变、变数与常、常数，去执行仙、仙人掌而已。过程完、完全符合标、标、标准作业程、程序……」



　　亮子后颈直冒冷汗──八成因座位后方就是冷气出风口之故。她正聆听对方说话，视线焦点却聚集在眼前的可乐杯。



　　对侧的胖男人宛如唱起名为〈我很清白〉的饶舌歌，念著节奏不一的缓板rap。他的每一个重复字汇打在耳膜上，像是强调的重低音，令亮子听来倍感吃力。谈话过程相当缓慢，再这样下去午休时间就结束了。



　　话说回来，亮子经常在厅舍遇见他，两人却从未对话过，事前联络也靠电子邮件进行，今天才知道对方有口吃毛病。



　　「我读了关键的SC0007385号剧本。」亮子扬起手中的复印本。「与现实相同，剧本里近藤出狱后被安排至工地劳动。还模拟一些可能情况，像是工地里出现不良分子，甚至遭黑帮组织渗透时，近藤的反应与行动。」



　　严格说来，不可能存在出狱后完全没问题的假释犯，即使是现实中表现良好的人，在成千上万的剧本模拟中，一定能找到一、两个迫使他们铤而走险的情况。一般而言，只要负面状况比率很低，就可以作为假释核准依据，政府所做的，就是评估比率高低，并妥善安排受刑人归处，以避开「再犯罪」的可能。



　　「在剧本中，近藤和同僚相处融洽。然而，一旦发现职场有不良团体渗入时，」亮子竖起食指。「近藤就会产生厌恶感，进而疏远他们。保护观察官提过，他因为帮『吉良组』肃清内鬼而犯下杀人罪，却反被组织背叛，或许是过去阴影造成的心理反应。」



　　「那是当、当、当然的，我、我也看了近藤的数、数据，的确可、可、可能呈现这种状、状况。」



　　桑原拾起餐盘里的大麦克，一口咬下。亮子心想，看他的身材与食量，来这里用餐的频率可能比竹内局长还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