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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black白夜

[转帖] 《一生悬命》--一桩木箱抛尸案引出的连环杀局--作者: 陆春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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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无聊
    2025-8-8 18:43
  • 签到天数: 117 天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7 天前 | 显示全部楼层
      “干多久了?”

      “半年多。”

      “最近生意都不怎么样吧?”

      “唔。”

      “这样下去可不行,我不要闲人的,”他食指点了两下桌子,“晚上通宵吧,再不行,就只能换个活给你干了。”

      吴细妹知道,他对她的耐性也快耗到头了。

      南国的日子是漫长的,白昼拉的久,夜晚的热闹也迟迟不肯谢幕。

      夏夜八点左右,黄昏刚澄淀下来,暑气散尽,是做生意的好时机。

      她沿着喧闹的夜市叫卖,一路下来也挣了不少,正思忖着再去转两圈就打道回府,忽地有谁攥住她胳膊,强行拉进昏暗小巷。

      那人将她朝墙上狠狠一掼,一柄冰凉的硬物紧接着贴在脸上。

      是刀。

      她慢慢适应了眼前的黑,模糊看见五个小地痞,一身酒气,年纪比她大不了多少。

      “钱交出来。”

      “还没开张。”

      一双手在她身上粗暴地摸索,有意无意地触碰,很快就搜出了钱包,越过她头顶,抛给了小头目。

      “发你狗瘟!”男人一脚踹在吴细妹的小腹,“敢骗老子嗯?”

      “求你们给我留一点吧,”她抖起来,“回去要挨揍的。”

      “老子先揍你一顿!”

      一拳捣在胸口,另一拳砸中太阳穴。

      男人抓起她后脑的头发,强迫她抬头,可还未及说出什么,一只啤酒瓶子便从天而降,正捶在混混头顶。

      吴细妹看着他身体一震,黑红浓厚的液体缓慢地流下来。下一秒,刚才还耀武扬威的男人便惨叫着,在地上来回翻滚。

      “鸡杂,在我地盘搞事情,找死咧!”

      一高一矮两个人大吼一声,杀进人群。

      耳边嘶吼着乱成一片,有人呻吟,有人叫嚣,有人落荒而逃。

      吴细妹抱头缩在墙角,没有尖叫。她习惯了这种械斗,经验告诉她,闭上嘴才能苟活。

      小头目已经彻底失去战斗力,在小弟掩护下逃之夭夭。剩下三人被那不知从哪冒出的两人缠住了腿,厮打成一片。

      大概是亮了刀,狭小的巷子里弥漫着血腥与汗酸。

      她捂住耳朵,不去听惨叫,祈祷着闹剧早点结束。

      尽管她知道,这世间的神从未回应过她的哀求。

      乍然间,一只手伸到她面前,将她一把提溜起来。那人力大无穷,吴细妹被扯得脚步趔趄,她认出他是两人里的那个瘦高个,啤酒瓶子就是他丢的。

      “不关你事,快走。”

      她愣在原地,没有离开。

      吴细妹看着那个人重新奔回乱斗,一脚踢开混混,替矮个子兄弟解了围。

      他的拳脚没有章法,不成套路的乱打一气,却胜在敏捷迅猛,像只刚长成的虎豹,猎食者的天赋。一路下来挨得不多,挥出去的拳拳到肉。

      他身边另一个小个子也是打架好手,话不多,下手黑,被打中了也绝不吭声,死咬着一个对手不放,直将人按在地上猛揍。

      她看见那个推搡她的男人被一拳捣在地上,像是替她报了仇。

      第一次拳头是为她而出,而不是打在她身上。

      她心中泛起一股异样。

      胜负很快有了分晓。她跨过遍地呻吟的混混,跟着二人,重新走回灯火之中。

      “跟着我们干嘛?”

      瘦高个的停住脚,她这才发现两人年纪相当,都有一张稚气未脱的脸。

      她懂得规矩,默默把钱包递给他。

      他拍开她的手,“老子有手有脚,不花女人的钱。”

      吴细妹没由来地感觉到一股羞窘,下意识地下拉裙角,两腿打颤,脸皮却烫的很。

      “疼吗?”

      她没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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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8-8 18: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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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7 天前 | 显示全部楼层
      “流血了,”他指指她的膝盖,又指指她的脸,“记得处理下,女孩子不好留疤的。”

      旁边的满脸是血的小个子顺势也瞥了她一眼。很快又别过头去,假装去看摊位上的椰子,吓得老板直往后躲。

      “以后别来这片了,不太平,总也不会次次都遇见我。”

      他转身要走,却被吴细妹再次拉住衣角,嘶啦一声,不结实的汗衫撕成两半。

      “嗳吆,你到底要干嘛——”

      他回头,撞见她伸出的细胳膊,在半空中抖抖的。汗津津的手掌摊开,上面卧着一小捧槟榔。

      “给我的?”

      “唔。”

      “不要钱吧?”

      “唔。”

      他笑起来眼睛亮闪闪的,两道月牙,又扯动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她这才看清他左脸眉间有道疤,但不知为何,安在他脸上却不似流氓,倒像个调皮的孩子。

      “曹小军,我兄弟。”

      小个子点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他骄傲地扬起下巴颏,等待着曹小军报上他的名字。然而,曹小军却没有接茬,扭过头去,继续红着脸盯着椰子,尽管老板已经开始手忙脚乱地收摊。

      “你呢?”

      吴细妹发现自己的声音在抖。

      “我叫倪向东。”

      倪向东。

      她在心中第一次默念这个名字。

      看着二人相互搀扶,一瘸一拐地消失在霓虹灯里。

      倪向东。

      这次她更加勇敢,轻声唤出了口。

      从未有过的悸动在她麻木的躯壳里跳跃。

      是苦尽甘来,是柳暗花明,是终于等到了命运的峰回路转,是十几年的忍气吞声终得酬谢。

      她在人来人往的夜色中笑出了声。

      她的世界从来没有神明。

      她的世界从此有了个倪向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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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7 天前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一章 血证
      “再说一遍,我跟倪向东不熟。”

      吴细妹膀子抵住门,将孟昭和童浩挡在外面。

      “我们真没别的意思,就是来看看孩子。”孟朝推开条缝,果篮和补品抬到胸前,晃了两晃,“让我们进去吧,别堵着门了,也耽误别人走路不是?”

      隔壁床家属一并被关在走廊,正抱着个脸盆,不耐烦地咂嘴。

      吴细妹没了办法,不情不愿地闪到一旁。

      上次调查的时候,眼见着即将突破吴细妹的心理防线,可没成想,曹天保突然在里间发了病,送医院抢救了大半天才算是勉强脱险,连日来一直住院观察。

      此刻他深嵌在病床里,鼻下插着氧气管,两只眼睛似睁非睁,雾蒙蒙地放空。

      失去光泽的皮肤紧扒在骨架上,不像是生长期的孩子,倒像只被啃得干干净净的瘦长枣核。

      男孩一动不动地躺着,却仍感觉精疲力尽,瞥了眼他们,两只眼便缓慢、惫懒地合了起来。

      童浩有些难受,不由走上前,握住他连着吊瓶的手。

      小手凉冰冰的,像一块生铁。

      握了一会儿怎么都不见回暖,他嘴上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在手背上胡乱拍了两下,又怯怯地缩了回来。

      按道理讲,他俩本是曹天保的救命恩人。

      要不是警车一路开路,可能人还没到医院就没了。

      可吴细妹不管那些,惶骇的神经承不住连日来的变故,整个人像是被木塞顶得紧梆梆的热水壶,急需一场宣泄。她顾不上什么身份、情境、得不得体,嘣的一下就炸开了,在急救室外冲两人结结实实闹了一场。

      眼下天保脱了险,她也泄了气,旧皮球一般皱着脸,侧身坐着。

      她心底也知道是自己过了分,可偏又拧巴着不愿意承认,别别扭扭地抿着嘴,不知生谁的闷气。

      手机响起,单调回旋的铃声撕裂三人间的尴尬。

      吴细妹低头瞥了眼屏幕,又快速瞄了眼孟朝,此刻后者正专心研究曹天保贴在床头的病历卡。

      她急切却悄无声息地退出去,几分钟后,又脸色灰白地回来。

      “谁?”

      孟朝从病历卡上收回目光,问得轻快,听上去好奇多于盘问。

      “没谁。”

      “希望你不要隐瞒,你有义务配合调查。”

      吴细妹慌乱张望。

      病房不大,几张床并在一起,隔壁陪床的家属忽然噤了声,边削苹果,边朝这边伸长耳朵。

      “保险公司,商量理赔的事情。”

      孟朝没有说话,等待她自己讲下去。

      “说小军之前给自己买了份保险,”她哽住,“受益人是天保。”

      “保险的事你知道吗?”

      她倦怠地摇摇头,不像是撒谎。

      “你们走吧,”是哀求,又是命令,“看也看了,让我们娘俩自己待会,行吗?”

      走廊上,童浩刚递过瓶矿泉水,孟朝的电话就响了,是法医夏洁。

      “孟哥,结果出来了,下水道里的头皮确实是曹小军的。”

      “嗯,知道了,”刚要挂断,孟朝忽然想起什么,“对了夏,帮我看看血型,对,再想办法查查吴细妹的血型。”

      挂了电话,孟朝灌了口水,没再言语。

      两人并身靠在窗口等待。

      阳光在身后闪耀,医院的走廊阴冷苍白,一明一暗两个世界。

      童浩盯着手里曹小军的照片。黝黑瘦削,面颊凹陷,一双眼睛木然空洞,直勾勾瞪着镜头,乱糟糟的头发灰白斑驳。

      “哪里像三十几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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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7 天前 | 显示全部楼层
      “你要是每天只睡四小时,连轴打三份工,一连四五年,你也这样。”孟朝攥扁矿泉水瓶,“在这儿榨自己的血,给儿子续命呢。”

      “头儿,你说那个保险——”

      “估计他也怕自己哪天不行了,这是准备给孤儿寡母另留条活路。不管死活,他都要保他们一程。”

      走廊深处响起哀嚎,曲曲折折,变成了哭。

      没一会儿,罩着白布的病床被推了出来。一个中年人指头扒住栏杆,踉跄着哭,追在后面跑。他身上只穿了件秋衣,袜底破了个洞。

      没人笑他的不体面。

      他是他们的明天。

      往来的人只是木然地望着,随后又低下头去,继续过自己的生活。打饭,打水,皱着眉头校对缴费单,吃力地帮病人翻身,得出空来,跟其他陪床的家属随便唠几句。

      窗外阳光依然明媚。

      人间的太阳是暖不透逝者身子的。

      “曹小军有案底。”

      孟朝兀自冒出这么一句。

      童浩诧异,这还是他第一次听说曹小军的过去。

      “在南洋省犯过事,打架斗殴,当时才十来岁,没多久就放了。

      “本名是曹小君,君子的君。这小子想当兵,所以给自己改成军,自己个儿这么写,也让别人这么写。日子久了,反倒没人记得原来那字了。”

      童浩张了张嘴,发现自己寻不到合适的话,只得拧开矿泉水,猛灌了几口。

      “可惜了,这辈子怕是当不了兵了。”

      “队长,你说这曹小军现在到底——”

      电话再次响起,孟朝条件反射般接起来。

      “喂,你说。”

      童浩屏住气看他。

      看他眉头攒紧,看他眉头舒展,看他嘴唇抿得毫无血色,最后长长吁出一口叹息,像是不得不相信一个早已知晓的答案。

      孟朝挂了电话,望向地面,像是要说给走廊的地砖听。

      “曹小军是 AB 型血,吴细妹是 A 型。”童浩还没来得及发问,就听见他接着说下去,“你看见曹天保病历卡了吗?”

      “没有。”

      孟朝拇指和食指挤按睛明穴。

      “O 型。”

      曹天保不是曹小军的孩子。

      “那——”

      “倪向东是 O 型血,”孟朝转向他,回答了他未出口的疑问,“不确定是否是父子,但是很有可能。”

      倪向东很可能跟吴细妹有个儿子。

      曹小军舍命保的,很可能是倪向东的儿子。

      “队长,你说曹小军他自己知道吗?”

      孟朝望向窗外,光秃秃的树枝在风中摇摆,答非所问。

      “他原本有机会做个好爸爸。”他喃喃自语,“不,他已经是个好爸爸了。”

      二人踅回病房的时候,吴细妹正端着尿盆走出来,见着他们,老远住了脚。

      孟朝没有再兜圈子,径自迎了上去。

      “你担心孩子爸爸吗?”

      “这是什么话,”吴细妹似怒似羞,面颊涨红,“那是自然。”

      “哪一个爸爸?曹小军还是倪向东?”

      “你——”

      “我随时可以申请给曹小军和曹天保做亲子鉴定,”孟朝指尖捏着几根细软的头发,“吴细妹,别再挤牙膏了,到底是我揭穿,还是你自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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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二章 夕照
      男人驻足摊位,假意挑着槟榔,不经意捉住她的手。

      吴细妹脸上陪笑,警觉地朝街角投去一撇。两个身影,一站一蹲,一高一矮,也正朝自己的方向打量,心底这才安定了些。

      过去一个月,三人成了朋友。如今吴细妹叫卖槟榔时,倪向东和曹小军也一并跟着,远远观望,像是风筝的线,定海的锚。

      她曾想将过往和盘托出,换来两人不耐烦地摆手,戏称都是有爹生没爹养的野孩子,谁也不嫌弃谁。

      自此,无声契约达成,他们未曾知晓她家乡的那场大火,而两人脸上的伤和口袋的钱从何而来,她也是从不过问的。

      他们正处于人生中一段被特许的时光,生命之杯幸福满溢。

      充沛的精力,敏感的神经,狂妄瑰丽的想象,紧绷张扬的肉身,蓬勃的壮志与无知,旺盛的爱与欲望。

      一切一切失而不再复得的宝贵,全都满得漾了出来,被他们四处泼洒,名正言顺地挥霍,仿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站在孩童与成人的交界,残忍与错误是可以当作虚荣谈资的。

      他们第一次感谢自己生于泥淖,在肮脏不堪中遇见可以惺惺相惜的同类,日渐熟悉,直至形影不离。

      他们没日没夜地腻在一起,大叫,大笑,斗鸡般昂头叫嚣,在歌厅里蹦跳,喝地天旋地转,又沿着霓虹一路嘶吼着东倒西歪,引得街头的狗吠了整一夜。

      倪向东和曹小军是她的胆色与兜底,吴细妹卸下防御的铠甲,重新蜕成一个孩子。

      一朵花,一阵风,一口鲜水果,一件纱裙子,眼见的一寸寸都让她怦然心动,她从未如此热爱过活着,每一日都是新生,每一日都是从未有过的圣洁与满足。

      然而,三人游终是一场不公的拔河,总有一方被偏袒,总有一方要输。

      吴细妹嘴中不说,心底早有了答案。

      对她而言,曹小军不过是一组附赠,就像花圃里的绿叶,麻将里的色子,汤锅里的香料,虽总是一并出席,却做不了主角,是随时可以替掉的。

      可倪向东不同,他是她的福祉,也是她的诅咒。

      她时常没由来地就回忆起那只扶她起身的手,沾着血污的手臂,炽热坚定,烫得像一截刚锻出来的铁。

      倪向东的出场似乎总伴着一阵风,惹得她心中花海喧嚣,理智随波漾荡,沉入海底。

      所以,当两人同时将喝了一半的酒递过来时,吴细妹毫不迟疑,接过倪向东的杯,一饮而尽。

      倪向东呆了呆,嗤嗤笑,红脸偷瞥曹小军。

      曹小军也在笑,依然笑,眉梢眼角却向下挂,仿佛笑变了质,发酸泛苦,有毒。

      曹小军常自嘲是倪向东的小弟,这下倒好了,一语成谶,果真成了别人感情里的跟班。

      眼下酒杯攥在手里,喝也不是,放也不是,就这么直愣愣地擎着,干巴巴的丢人。

      倪向东擂了他肩膀一拳,曹小军这才趁机回过神来,端起杯夸张地高呼:

      “我干了!敬大哥大嫂!”

      声音大得出奇,引得邻桌纷纷侧目。

      一个礼拜后,吴细妹退了六人间的出租屋,搬来与倪向东同住。

      房子也是倪、曹两人合租的,在县城边的老街上。不大,拢共一间,帘子挂起,自欺欺人地隔出个套间来。

      每次吴细妹和倪向东腻腻歪歪的时候,曹小军总识时务地去街尾的网吧,一玩一个通宵。

      就这么优哉游哉了一年多,吴细妹发现了身体的异样。

      她有了秘密,一个与倪向东有关的秘密。

      她盘算着做槟榔妹并非长久之计,等攒够了钱,就另谋个营生。

      倪向东也是这么想的,吴细妹总归是自己女人,就这么搁在街上任凭别的男人当下酒菜,他是不愿意的,因而跟道哥摊牌那天,他和曹小军也陪着去了。

      昏昏欲睡的夏日午后,三人在狭小闷热的门头店等了半天,道哥也没有露面。

      “不是哪个小喽啰都能见的,”道哥手下吐出口烟,“得按规矩来,看诚意。”

      “什么规矩?”

      男人没接话,从后腰摸出水果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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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零星几个没活计的姑娘知道有热闹可看,打着哈欠围上来,抱着膀子,立在一旁观望。

      男人左手撑在桌上,五指分开,刀尖从指缝里当当当地一路刺过去,满脸无所谓的样子,全程没低过头,眼皮眨都没眨一下。

      然后他将刀一横,递给倪向东。

      倪向东笑着,并没急着接刀,反倒是曹小军一下子冲上去,夺过刀就开始扎。

      吴细妹提着气,看刀刃噌噌噌地在他指缝间跳跃。

      中间出了差错,噗的一声,直扎中无名指。

      最末一节指骨,皮肉先是泛白,猩红接着就跟着涌出来了。

      她惊呼,店里姑娘也跟着倒吸气,可曹小军一声没吭,努着腮将刀拔出来,没事人一般继续往下刺,直刺到五根手指都轮了一遍,才猛地使劲,朝下一掼,将刀尖狠插进桌子。

      “够了吗?”

      他仰起脸,就那么直勾勾地瞪着男人,多余的话一句没有。

      “嗳,好聚好散的事,干嘛非弄得见血呢。”

      帘子一挑,道哥打暗处出来,边走边理衣服。脸上笑呵呵的,抬手却给了手下一耳光。

      “不懂事的杂碎,也不知道挑个时间胡闹,扰我瞌睡。”

      他跌坐进沙发,点起根烟,饶有兴趣地打量起曹小军。

      曹小军也毫不畏惧,一双牛眼鼓鼓地盯回去,手上的血还在滴,滴到地上,他懒得去看。

      道哥先收回了目光,转而乜斜着吴细妹。

      “想好了吗?我可是一直很照顾你的,分账也公道,你去外面扫听,谁能给到这个待遇?”他掸掸烟灰,“你这样突然撂挑子,是让我为难。你也不想想,当初是谁收留了你。”

      “谢谢道哥,但我确实不能再做了。”

      “为什么?给我个理由。”

      目光顺着她的脸,向下游走,像一只手。

      “是嫌钱少还是——”

      眼和嘴同时滑到微突的小腹,一并停住。

      吴细妹向后躲闪,下意识遮住肚子。

      她知道,自己瞒得了倪向东,却瞒不过这个阅人无数的老狐狸。

      果然,道哥点点头,摁灭了手里的烟,也松了口。

      “明白了,人各有志,我不强留。这样,你给我点时间,培养新人接你班。”

      “多久?”

      “三个月,你免费干活,期间收益全部归我,然后你走人。”

      不是商议,是通知,谁都知道,道哥出口的话,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三个月,”吴细妹算着时间,“道哥,我怕我——”

      道哥若有所思,手托下巴望着她那张依然孩子气的脸颊,最终投降般挥挥手。

      “行吧行吧,就一个月,谁让我喜欢你呢。”

      就在三人千恩万谢转身出门的时候,一直望着天花板的道哥,忽然又叫住了她。

      “我会看相你信吗?”

      倪向东哼出声来,道哥并不理会,只顾盯着吴细妹。

      “小妹,女人家赌不得,错一时累一世,万要小心。”

      今日便是约定的最后一天。

      时间一到,吴细妹抓起钞票和剩下的槟榔,一股脑塞进来接班的姑娘手里。

      她颠着脚步,笑着奔出去,跳向倪向东,扑了个满怀,一旁的曹小军也跟着乐,只是一别过头去,那笑便没了踪影。

      三个人,两辆摩托,唱着叫着,一路到了海滩。

      吴细妹的细高跟在堤坝上走得歪歪扭扭,几近跌倒,曹小军下意识伸出手,又手肘一弯,装作挠头。

      他看着倪向东自然地环住她的膀子,两人并着胯,你顶我,我顶你地嬉闹着向前走。

      他跟在后面,越走越慢,直至停了脚,也无人发现。

      正是日落时分,倪向东沐着晚霞的金粉,点了根烟,默默盯着海浪,不知在想些什么。

      火光跳动,映着远处灯塔。

      吴细妹昂起头,注视着爱人金黄色的面庞,迷醉地望向他瞳仁里的倒影。

      他在笑,她便笃定自己也是快乐的。

      怎么会不快乐呢?

      那个秘密正在体内跳动,生长,将他与她的命运联结在一起。

      海面波光粼粼,海鸟盘旋着嘶鸣。夕阳爆发出最后一道耀眼的光,纷纷扬扬地飘洒,橙红色的世界,像是家乡的大火无声落地。

      她突然伸手夺走了烟,而后闭上眼睛,任凭那个秘密脱口而出。

      “你要当爸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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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三章 圈
      倪向东不想要这个孩子。

      吴细妹开口之前,心底已然有了答案。

      正是日落时分,黄昏停在对面的白墙上,满目橙红。她停下手中活计,偏着头,目光如笔,勾勒着眼前男人的后影。

      倪向东斜躺在沙发上,专注地看着电视里的香港武打电影。左手撑住脑袋,右手打着扇子,不时扬扬手,驱赶嗡嗡作响的蚊虫。

      “拉下窗帘,”大脚趾翘起来,挠蹭小腿上的蚊子包,“晃得看不清了。”

      吴细妹坐着没动,任凭夕照刺痛双目。

      开口之前,她迫切地需要这束光,需要捉住今天最后的一丝暖。

      “那个没来。”

      “什么?”

      倪向东回头,眯起眼睛,牵动左眉的疤。

      “就是那个,”她喃喃,“拖了两个多月了。”

      “哦,”他扭过头去,“你找陈伯看看嘛。”

      陈伯是个开黑诊所的。店就开在城北民房里,没有招牌,得熟人引路才能找到。

      当面叫一声叔伯,背后都笑他半吊子,医科没毕业,只懂些皮毛,但照看他们打架留下的皮肉伤还是足够的。因着价格公道,又懒得盘问,附近混混们一个带一个,渐渐混成了熟客。

      据说只要给足钱,没有做不了的。

      妇科也略懂些,吴细妹前几个孩子,就是他帮忙打掉的。

      眼下听到这个名字,吴细妹又想起诊所里脏污的床单,一个个人躺上去,换都不换一下,心底莫名恶心起来。

      “不用他看,这种事我知道的。”她睁开眼,垂着脖颈,将条旧背心折了两折,“又不是第一次了。”

      已经是第四次了。

      她依稀记得,第一个孩子的到来,是在海边宣布的。

      那年在堤坝上,迎着万丈霞光,他不可置信地笑,笑着扔掉烟,笑着奔过来紧紧拥住她,摩挲着她的小腹,发誓说他会成为一个好爸爸。

      可一个月后,他也是这么抱着她,同样的力度,拥得紧紧的,告诉她深思熟虑之后,觉得这不是一个好时机。

      第二天,他骑摩托载她去找陈伯。路上她一直在想,吴阿弟一心想要的,倪向东却不在乎,男人还真是奇怪。

      第二次的流产,纯属意外。

      她挺着肚子,正坐在床边吃米粉,忽然一群人冲进来,七八个混混,闹哄哄的一片,把家里砸了个稀烂,临走的时候,带头的寻见了她,冲着肚子就是一脚,连人带粉,都打在地上。

      后来她才知道,怀孕期间,倪向东在外面招惹了别的女人。

      对方也是个大姐头,动情之后倪向东才告诉她,家里还有个女人的,并且怀了孕,分不掉的。

      一怒之下,大姐头发了话,打,打到他断子绝孙。

      一通闹腾下来,那两人虽是断了,可吴细妹肚里的孩子也是没了。

      哭闹之后,倪向东抱着她,赌咒说他会改邪归正,孩子也还会再有的。

      第三次的时候,他已经不怎么伤心了。

      在床上翻了个身,背对着她,声音嗡嗡的,怒斥她的幼稚。

      “咱俩活就很累了,怎么再带个崽子?”

      那时的吴细妹瞒住别人,还坚持着在橡胶厂里打工。

      厂子比她住的地方还偏,吴细妹不肯住宿舍,每日往返,其中原因就算不说,倪向东心里也明白。

      可这依旧管不住他,他越来越忙,翻着花样的借口。

      渐渐的,就连每日接送也都让曹小军去,反正小军总是闲的,整日间呆在家里。

      五年来,三个人还是住在一起,小军也没寻个婆娘,独自来独自去的。这人话少事也少,给得房租又足,平时动不动打酒请客,倪向东也没有赶他走的理由。

      最重要的,小军对外人狠,对他却是言听计从,难得的小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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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7 天前 | 显示全部楼层
      他言语一声,曹小军便承担起接送吴细妹的活来。骑着摩托车,寒来暑往的,一日日的载着她,颠簸在乡间小路。

      直到最后,堕孩子也是他让曹小军带着去的。

      如今已是第四个了。

      倪向东听完吴细妹的话,没有回头,仍盯着电视,手却没闲着。捏起细长的槟榔,咔咔削成三瓣,取一片塞进三角形的荖叶卷,娴熟利落,一并扔进嘴里,咀嚼。

      吴细妹看着他蠕动的嘴,等待着腹中孩子的命运。

      “你去搞一下吧。”

      他搓搓鼻子,啐出口槟榔汁,血一般的红。

      “不是时候。”

      吴细妹低下头,没再说什么。

      倪向东依然盯着电视,眼不错珠,其实什么都看不进去。

      过去五年,吴细妹愈发的温顺依赖,这种溢出来的热情只让他觉得厌烦。

      对,吴细妹是个好女人,乖巧,懂事,从不逆他的意,更没什么对不住他的地方,可这些事实只会让他更加想要逃离。

      他是浪子,爱的是海,一瓢海水算得了什么?又能新鲜多久?

      遇见有劲的女人,撩拨下,处一段,在她身体和灵魂上都盖个章。

      然后?

      没有然后了,对他而言已经是完成了,结局一般。

      不想什么责任,不要规矩,道上的人只讲个利落,图个快活。

      如今的吴细妹变了,老了,疲了,不新鲜了。她不想再跟他冒险,她只图个安稳,老人一般,要的是一眼能望到头的平静日子。

      她也知道他的心还没定,于是试图用道德和回忆制成枷锁,拴住他。

      她一次次地谈起过去,说起自己的付出与隐忍,她的诉衷肠在他眼里沦为丑表功,一种无休止的唠叨,越是反复强调,越衬得她心虚自卑。

      可是,甩了她也是没想过的。

      倪向东从未设想过没有吴细妹的日子。

      倒不是出于感情与厚道,所谓他的爱,说白了,只是一股孩子样的占有欲。

      我的,不管要不要,也是我的,就算扔在一旁落灰,别人也是不许碰的。

      他享受着她的柔顺与便利,却又懒得为她经营一个家。

      倪向东正胡思乱想着,身后响起抽泣,怕他听不见一般,哼哼唧唧,越来越响。

      哭,又哭,每次都是这一套。

      心底躁郁起来,他关了电视,遥控摔在一旁。

      “不吃饭了,出去趟。”

      他吐出槟榔,起身将手机塞进裤兜。

      “晚上不回来了,不用等我。”

      “去哪?”

      倪向东没有回答,衬衫搭在肩头,径自出了门。

      帘子一挑,身子一闪,不见了。

      吴细妹收住哭,独坐在黄昏里。

      屋里静悄悄的,铺着橙色的光。细小颗粒在半空中上下漂浮,某种小飞虫围着她蓬乱的发,绕来绕去。

      她看着自己的影子投在墙上,瘦长贫瘠,像一棵即将死去的树。

      吴细妹觉得冷,从头到脚寒冰冰,像是躺在大水缸的缸底,像是活在永无黎明的长夜里。

      终于,她从一个泥淖,跌入另一个泥淖。

      她应该明白的,那只扶她起身的手,自然也会拉起别人。

      引良家下水,劝失足从良,他颠来倒去的,不也就这点爱好么?

      吴细妹忽然难过起来,她以为自己得到的是心,到头来却是另一个器官。

      他终于还是长大了,从一个男孩,变成一个让她胆寒的男人。

      女人的幸福是需要被看见的,独自一人时,她不知道自己是否快乐。

      倪向东混出了名堂,县城的男人恨他,怕他,女人窥他,逗他。她是他名正言顺的老婆,尽管没领过证,但他亲口承认过的媳妇,还只有她一个,她应当觉得知足。

      可另一股声音又警告她,一切不过是他的承诺。

      他那两片嘴,今天这样,明日那样的,没个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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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7 天前 | 显示全部楼层
      让吴细妹更加恐慌的是,她发现自己未来的人生,能依仗的竟也只剩下这句靠不住的承诺。

      她站在镜子前,剥去汗津津的上衣,看着里面那个满是泪痕的女人。

      变形的身体,松垮的皮肤,肚皮和大腿上,一层层的纹。

      女人也望向她,眼眶深陷,眼角生出细纹,嘴角下撇,习惯性的苦笑。

      吴细妹吃惊地触摸着脸颊,自己竟老了这么多。

      她想起十七岁那年,那个炎热的午后,三人前去槟榔店摊牌,临别之际,道哥坐在昏暗的房间里,悠悠地说:

      “错一时,累一世,万要小心。”

      她错了吗?

      没受过什么教育,也没读过书,她所向往的完美人生不过是嫁个好丈夫,生儿育女,这错了吗?

      从吴阿弟到倪向东,她一次次地试图捧出真心,到底错了吗?

      原来这么多年来,她从未彻底逃出过家乡。

      吴细妹深陷一个巨大的圆圈,在起点再次遭遇了自己。

      一个圈,圈住了灵魂。

      她捧着肚皮,轻轻摩挲,想象着它一点点膨大,像是一朵待开的花蕾。

      她是很能忍受委屈的,这份能力是漫长的、寄人篱下的日子赠予她的恶毒礼物,就像游泳,一旦学会便无法忘记,深深烙进本能里。她的本能就是逆来顺受,委曲求全。

      可泪还是落了下来。

      吴细妹没来得及告诉倪向东,这可能是他们最后一个孩子了。

      打掉第三个孩子的时候,陈伯告诫过她,身子弱,不能再瞎折腾了。

      她看着镜中尚未隆起的肚皮,呜呜哭着,哭孩子,哭自己,哭穷途末路。

      院中响起急促的脚步,一道黑影猛冲了进来。

      “你怎么了?”

      曹小军手中提棍,四下张望。

      “出什么事了?”

      紧接着,他撞见她急于遮挡的身体,连忙别过脸去。

      他慌乱地退出门外,打翻了摞在一起的洗衣盆。

      待她整理好衣服走出来时,曹小军坐在门槛上抽烟。

      两人都没说话,认识这么多年,她早已习惯这个男人的沉默。她勾勾手,问他要一只烟。

      “你就别了。”

      她不言语,伸手抢了根过去。

      “反正要打掉的,无所谓。”

      天光黯淡下来,门外响起孩童的嬉笑声,随脚步渐远。

      “你想要这个崽,就留下吧。”

      “他说——”

      “不管他,”曹小军摁熄烟头,“肚皮是你的,看你怎么想。”

      “我一个女人家,又没读过书,也赚不了大钱,拿什么养?”

      他站起来,夺走她嘴边的烟,第一次直视她的眼睛。

      “生下来,我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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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5 天前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四章 逆影
      “再后面的,你们也知道了。”

      吴细妹扭头看向窗外,两三只麻雀立在枝上,相互倚靠,避着北风。

      “我踹了倪向东,跟小军好了。我们一路往北走,一路打零工。

      “只要给钱、合法,什么活都接。脏的,累的,丢人现眼的,接,都接。

      “体面和讲究是给有钱人的,我们不要脸,只要钱,为了天保,多一分钱,他就多活一秒。”

      她住了嘴,探身朝病房张了张,枯黄色的曹天保裹在医疗仪器的塑胶管里,紧闭双目,像颗茧。

      “曹小军为人怎样?”孟朝递过张纸巾,“这些年跟谁结过仇吗?”

      “小军是个好男人,说的少,做得多,疼人,顾家,这么些年,也没招惹过谁,男的,女的,都不招惹。”

      她揩去腮上的泪。

      “对天保也好,当自己的崽那么疼,跟我也扯了证,给了我们娘俩一个家。”

      “那倪向东是什么时候找上门的?”

      她揉搓着湿漉漉的卫生纸,团成个球,再展开,皱巴巴的。

      “大概,大概是两年前,20 年的时候。他俩突然在工地上碰见了,回家说的时候,我也吓了一跳。”

      “你和曹小军是 19 年到的琴岛?”

      “对,19 年来的,”她倚靠在走廊的瓷砖墙,仰着头,仿佛望向过去,“他白天在工地,我就去附近托管班帮忙,也干保洁的活。”

      “倪向东呢?”童浩在笔记本上画画写写,“你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吗?”

      “好像也是 19 年。”

      “追着你们来的?”

      “不知道,他说是巧合,”吴细妹鼻子哼一声,“谁知道呢。”

      “你们没想过搬家吗?”童浩抻长脑袋,“你们仨这关系——”

      “啃——”

      孟朝清了清嗓子,童浩赶忙换了风向。

      “之前一路往北走不就为了躲开吗?”他盯住吴细妹,“这次怎么没走呢?”

      “想过,没走成。”

      吴细妹继续搓着纸球。

      “我俩商议好之前,他先寻上门来,脸上笑嘻嘻的,不像是要报复的样子。

      “每天有事没事就来找小军,兄弟长兄弟短的,全不提我的事情。

      “男人嘛,都要面子,小军这人重情义,最怕人讲他重色轻友,再个,看倪向东也没那个意思,俩人慢慢也就缓和了。”

      “你怎么想的?”

      “我自然别扭,但小军告诉我,有旧日情分在,怎么的面上也得好好处,毕竟,”她顿了顿,“我们也有对不住他的地方。”

      “之后你们三人关系怎样?”

      “开始也别扭,后来慢慢的,也就那样了。奇怪,像是以前的日子又回来了,只是掉了个个儿。”吴细妹自嘲地笑笑,“哼,倪向东他有什么好不满的,别人替他养儿子。”

      “什么时候闹翻的?”

      “今年,哦,去年了,”讲到这里,她第一次蹙起眉头,“21 年说起儿子的事,非说天保是他的,不知道在外面听谁说的,我从来没提过,反正发邪风,忽然闹着要跟我好。”

      “曹小军知道吗?”

      “我没敢说,害怕他生事。”

      “怕谁?曹小军?”

      吴细妹摇摇头。

      “怕倪向东,他这人,心眼多,下手黑,以前还——”

      “什么?”

      吴细妹却没有顺着说下去,而是自顾自地另开了一枝话。

      “后来瞒不过,小军也知道了,然后就吵起来了。你们说的对,去年十一的时候,两人在家喝过顿酒,打起来了。”

      “你当时为什么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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