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E.P.》大数据监控下的血案(完结)，作者：陈浩基、宠物先生

black白夜

「这份剧本里的近藤，最后没有参与犯罪。地方委员会想必也是根据这点，安排他去工地吧。可是啊，却发生了与剧本背道而驰的情况，近藤被某组织吸收利用，协助贩毒。」



　　「就、就算是这样，」桑原不待嘴中汉堡消化完，便口沫横飞说道：「仙、仙、仙人掌的分析仍然正、正确无误。系、系统只是根据影、影像和心、心理数据的变、变、变数与常、常数，建构出模、模拟剧本，如果与现、现实有出入，那一定是资、资料有错，和系、系、系统本身无、无关，也和操作系、系统的我无、无关。」



　　亮子盯著桑原，揣测他的嫌疑有多大。



　　（这人说得没错。若找不出资料与剧本间的异常连结，的确没有根据怀疑他。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判断资料真伪──这么说来，白石果然最可疑？不，也可能如美古所言，另有人告诉近藤心理测验的漏洞，使其测出假数据……）



　　她用手肘推了推身旁的美古。



　　和昨日不同，在皆为开放式座位的速食店内，美古并未要求另坐一区偷听谈话。打从一开始，亮子就诳称美古是省厅的调查官，使他得以参与询问桑原。然而直至现在，他总是一贯低头沉思，不发一语。



　　亮子在内心叹了口气。



　　「你们跑数据时，系统会产生纪录（log）吗？就是可以对照资料和生成剧本，检查系统是否出错的那种……」她从别的方向切入，试图找寻其他线索。



　　「当、当、当然有，我、我们还会做图、图、图表。稍、稍等一下……」



　　桑原转身，用油腻的双手从背包中取出平板电脑。以指尖在上头滑动几下后，便出现系统分析画面。



　　「只能看、看一下喔。这是机、机、机密资料，连我上、上级都不能看。我也只能用终、终端系统叫、叫出来看，不可以拷、拷、拷贝……」



　　亮子接了过来。萤幕左方是各项心理数据，每个数值皆以方格框住，并连结至剧本的某几项叙述，一旁还有注解，说明这些「剧情片段」的生成依据。



　　她浏览一番，只觉得头昏眼花。资讯过于庞杂，要一个个检测几乎不可能。



　　「也让我瞧瞧吧！」



　　身旁的声音使亮子怔了一下，美古──看得懂？



　　亮子眼神在两人之间逡巡，她不清楚美古脑子里盘算什么，所幸桑原似乎不以为意，点头表示首肯，随后手伸向纸袋，继续大啖他的汉堡与炸鸡。



　　她将平板电脑递给美古，观察他葫芦里究竟卖什么药。



　　美古接过后，先是端详一阵，随后像是不经意地将电脑移至膝上，不久，他自身旁的运动包取出一个黑色小盒，将延伸出的黑色接头，迅速接上平板电脑的外部插孔。



　　亮子大吃一惊──他在做什么？正想问出口，美古视线立刻瞪向这儿，像是要她别出声。转头看向桑原──他仍兀自啃著食物，视线飘往他处。由于坐在对侧，桌面的遮蔽形成视线死角，他压根儿没发现美古的可疑行径。



　　黑盒子表面似乎是个液晶小萤幕，上头浮现动画。工人在搬砖头。从左侧搬到右侧，每完成一次，下方的百分比数字就增加，这段期间，美古手指仍在萤幕上四处滑动，仿佛正专心探究眼前资料。



　　（那个盒子，像是什么分析仪器……）



　　冷气似乎比刚才要强，亮子感觉冷汗愈流愈多，套装背部已形成一片水渍。



　　百分比迈向终点时，美古嘴角浮现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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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






　　「那我走、走了，得帮人在大、大、大阪的课长准、准备资料，不、不好意思没、没、没帮上什么忙。」



　　方才桑原的手机响起，他接起后立刻脸色大变，连忙低声赔不是，顾不得汉堡、炸鸡还没吃完──也吃太多了──便匆忙挂上电话，准备道别，看那惊慌的模样，电话那头想必是情报分析课的「雷公」梶谷课长吧！



　　他离去前，我不忘提醒道：「桑原先生，这次谈话内容请务必守口如瓶。」



　　「放、放、放心，我谁都、都、都不会说。」



　　「你来速食店途中，有遇上认识的人吗？」他将拳头抵住前额。「有遇见竹、竹内局、局长，不、不过只有打、打、打声招呼，没说、说是来找你、你们，我想他、他、他应该不、不知道。」



　　「那就好。」我在嘴旁竖起食指。「调查内容得保密。」



　　「那我回、回去了。」



　　桑原扛起背包，向我与美古挥手道别。



　　他离开后，我哀声叹道：「感觉徒劳无功呢？」



　　「也不见得，」美古在一旁揉眼睛，似乎很疲倦的样子──明明刚才都在闭目养神。「我在他电脑里发现有趣的东西。」



　　「咦？那么繁琐的图表……」



　　「我没看那个，是更有趣的。」美古将脸凑过来。「我在『资源回收筒』中发现一个不明档案，容量不小，档名叫MITSURU.dat。」



　　「MITSURU，充……是近藤的相关资料？」



　　「八成是。不过妳还记得吧？他说那些是机密资料，只能终端浏览，不允许拷贝，那么为何会有汇出的档案？」



　　一团暗云在内心涌起，我却也感到期待──美古似乎抓住了什么。



　　「于是我又搜寻磁碟使用纪录，发现档案MITSURU.dat建立的一小时后，某个随身碟安插在这台电脑上。」



　　「你竟然挖人隐私……」



　　「只是发挥侦探好奇心。」美古搔头。「那个随身碟有取名，叫KAJITANI，应该是拥有者的姓吧？」



　　KAJITANI──梶谷！我差点从座位跳起来。



　　「梶谷课长……那是第三位关系人呀！刚才来电叫走桑原的人应该也是他。啊！这么说来，课长说不定在手机中提到此事……」



　　我倍感兴奋──终于有重大突破了。然而此刻，见到美古唇际浮现的一丝笑容，我逐渐不安起来。



　　「大侦探，你骗我的吧？情报分析课的人怎么可能这么不小心，留下这种把柄。这也就算了，还大大方方让我们看……」



　　「妳不要以为搞情报工程的人都很注重个资安全。」美古笑道。



　　「我记得那台电脑你也没检查多久，大概两、三分钟吧？这样就可以查到这些？」



　　「那是妳时间感有误。信不信由妳。还是说，妳不想捉住这机会破案？」



　　这话使我毫无反击余地，我思考一番，决定相信他的说法。



　　「有梶谷的资料吗？」



　　我从皮包内取出标有「梶谷连太郎」的档案夹，递给美古。



　　个人照上的梶谷眉头深锁，两道上扬的粗眉毛是正字标记，说明他平日的暴躁个性，由于说话音量像打雷，在局内素有「雷公」称号。



　　美古接过档案，端详片刻后说道：「他是怎么被列入关系人的？」



　　「梶谷虽然是情报分析课长，但不经手资料处理，就近藤与『仙人掌』的操作上，可说是不相干的人。」我摇头说道：「问题在于身分。他和近藤是远亲。」



　　「这样的人可以在省厅工作？」美古面露惊讶。



　　「因为是很远、很远的亲戚，对升迁影响不大，只是毕竟有这层关系，还是列为关系人。」



　　「现在动机、手段都有了，如果他就是我昨日所言，将系统漏洞浅密给近藤的始作俑者，那的确说得通。」



　　「可是近藤协助贩毒，以及死在自家公寓里，应该与他无关吧？」我问道，亲戚协助出狱很合理，但害死人就说不过去了。



　　「这个嘛……得调查才知道。总之可以锁定目标了。在桑原的平板电脑发现这两笔资讯，虽不能因此断定梶谷窃取了近藤的资料，还是有必要深入追查。」



　　「今天要找他吗？他好像人在大阪，开完会后才会搭新干线回来。我可以安排……」



　　「等一下。」美古打断我。「直接会面会引起戒心，毕竟他不牵涉『仙人掌』操作，没有名义找他问话。妳先回去上班吧，我再想办法。」



　　「唉呀！」我望向手表──午休即将结束。「那晚上约个地方碰面，交换意见如何？我知道银座有一家『安洁莉卡』，他们的蛋糕很好吃……」见美古面有难色，我笑道：「别担心，我请客，记得穿西装去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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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劳您破费了。」他的嘴角露出「占到便宜」的笑容。



　　美古说还有些事要处理。我们在地铁站前挥手道别。



　　就在我穿越樱田通，打算回到厅舍时，皮包内的手机响起。又是陌生号码来电──不用说也知道是谁。



　　虽然很不想接，但放著不管也无济于事。我按下「通话」。



　　「阿茂？我知道是你。」我仍采取冷淡口吻。



　　「亮子！妳肯接我电话了！」



　　「有话快说。我得上班。」



　　「那个……生日快乐。」他嗫嚅的道贺方式，令人不敢恭维。



　　「谢谢。再见。」



　　「等、等一下！」见我打算挂电话，他急忙抢道：「晚上一起庆祝好不好？」



　　「我已经安排活动了。」



　　「有人帮妳庆生吗？是他吗？」



　　他──我虚构出的单恋对象──阿茂不说，我都快忘了此事。



　　「不是，没人帮我庆祝生日，但那无所谓。」



　　「所以我帮妳庆生嘛！有人庆祝总是比较快乐。」听得出他快哭了，但仍试图装出开朗语气。



　　「要怎么过生日是我的自由──」此刻，一道想法闪入我脑海。我装作是自己说溜嘴，连珠砲般地接道：「我已经打算晚上在『安洁莉卡』犒赏自己了……」刻意停顿数秒，才补上一句：「你不准来。」



　　「我会去！我一定会去！」电话那头嚷道。



　　「我说不、准、来。再见。」



　　我立刻切断通话。



　　等待片刻，对方没有再打来。我继续朝办公室前进。



　　脑中想像晚上情景──晚餐的烛光之下，我与「他」亲密交谈著，就像一对羡煞旁人的情侣。



　　阿茂见到这景象，想必会知难而退吧？



　　□



　　「干杯！」



　　玻璃杯轻触声响起。我与美古啜了一口红酒。



　　望向窗外，喧嚣的街景映著我俩的倒影，车流穿过身躯，灯火在体内闪烁，像是各自蕴含著一个小小宇宙。



　　「安洁莉卡」店内偏暗，摇曳的烛光提供最低限度的照明。蜡烛是营造气氛的魔法，是这类餐厅增进情调的不二法门。面前是穿著西装的年轻绅士，本该是罗曼蒂克的情境……可惜我们正进行杀风景的话题。



　　「关于梶谷的调查，我已经委托弘叔了。」



　　「弘叔？」



　　「五楼征信所的弘叔。一、两天内就会有结果。」



　　美古叉起一小块巧克力蛋糕，摇晃几下送入口中。不吃巧克力的我，点的是起士蛋糕。



　　经他这么说我才想起，自己曾在「樱桃大厦」见过楼层配置，五楼店家名称的确是「征信所Hiroshi 」。



　　「你请别人调查？那我们要做什么？」我有些讶异。



　　「什么也不用做。梶谷的犯罪证据不是凭正常程序就能取得，甚至若他有同伙，从表面上也很难看出，需要非常手段……」他顿了一下。「像是窃听、监视、资料骇客等等。弘叔这方面很厉害，可以将人的底细连根拔起。」



　　「你不是更厉害吗？白石与桑原的秘密，你仅是见上一面就能看出来。这次为何临阵脱逃？」我使用激将法。



　　「我说过了，我们没有名义盘问梶谷。」美古表情产生变化，语气转为急促。「而且新岛小姐，妳太看得起我了。前两次是运气好，碰巧捉住关系人小辫子，但我们现在需要的，是更强大、更明确的犯罪证据，需要破坏性手段，用过去的方式是行不通的。一旦执行，会让妳也暴露在危险之下。」



　　「你的意思是，为了我的安全著想，最好交给别人做？」我挑眉道。



　　「不仅如此，还得缩短调查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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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明白了。」我往椅背上一靠，伸了个懒腰。「啊！真没意思。名满天下的大侦探，迅速破案的秘诀竟是靠帮手。好失望好失望。」



　　面对我的调侃，美古一瞬间露出复杂的表情，随后沉默以对。



　　我内心想的正好相反──美古一定掌握了什么，只是根据某种理由，不想让我涉入太深。虽然认识没多久，美古却一直给我「自信满满」的印象，他排除白石嫌疑，锁定梶谷的过程，都仅根据直觉与薄弱的线索。仿佛他早已知道犯人是谁，只差搜集证据而已。



　　突然有个想法──委托别人说不定是借口，他真正的目的是单独行动。



　　「算了，就依你吧！不过我好惊讶，原来侦探有这种合作关系。」



　　「只有我们如此。」美古视线飘向上方，若有所思。



　　此刻，越过美古双肩，视野一隅的某个人影动了起来。



　　是阿茂。他穿著夸张的礼服，自我们入座没多久就来到店里，却只是坐在一旁吃饭，丝毫不打算过来攀谈。店员想必也对这位盛装打扮，却独自用餐的男性感到纳闷吧！他的个性就是如此，执拗却懦弱。



　　他终于有了动静，却不是往我们方向而来，只见他伸手招来服务生，取出皮夹折腾一阵。不久起身走向大厅，推开大门离去。



　　我在内心叹息。他应该不会再来电骚扰了。虽只是乐观的想像，但我自认了解阿茂这个人。他像是船难后紧抱住浮木的遇难者，有不肯放手的意志力，却只是等待，即使看到岛屿，也不具备放手游向陆地的勇气，只要浮木下沉，便会放弃求生意志。



　　阿茂知道我名花有主（虽然是假象──），那份执著想必会烟消云散。



　　「妳在看什么？」美古吃完蛋糕，正拿起纸巾擦嘴。



　　「没什么……」



　　突然感到一阵落寞，千头万绪自内心涌上。



　　「美古，要不要去喝一杯？楼上有一家不错的酒吧。当然，有你最爱的『山崎』。」



　　「是无妨，但还有什么要谈？」



　　「只是想纾解压力，」我拾起皮包起身。「暂时忘记工作的事吧！」





　　虽然这么说，酒吧的话题还是从工作开始。



　　「没想到『沙盒』会有漏洞。」我叹道。



　　「我想了一下，有漏洞的不是沙盒原理，而是应用方式。」



　　美古轻啜一口「山崎」──他依然钟爱二十五年份──我们如同在「朝颜」初次会谈那样，面向吧台并肩坐著。只是这次我杯中盛的不是啤酒，而是LAPHROAIG苏格兰威士忌。不知为何，今晚想喝得浓烈些。



　　「真正的沙盒系统，是要能完整解决『受测自觉』的，这点应该可以透过人工智慧的学习机制改善。」美古饶富兴味地看向我。「啊，说到沙盒，新岛小姐……」



　　「叫我亮子就好。」我啜了一口威士忌。



　　「呃，」他有些愣住。「妳看过一部很早的漫画《哆啦A梦》吗？」



　　「有，怎么？」



　　《哆啦A梦》的机器猫，经常自四次元口袋取出道具帮助主角，在四、五十年前，这套作品就已脍炙人口，现在仍是许多人儿时的共同读物。



　　「哆啦A梦经常使用的道具里，有一个『如果电话亭』。」



　　我点头，表示知道这项道具。那是一个巨大电话亭形状的建物，使用者进入亭中拿起话筒，说出「如果这世界变得如何如何」，走出电话亭，世界便会成为他所期望的样子。



　　「我在邮件读到妳对『沙盒』的说明时，就想起这项道具。不觉得很像吗？」



　　我摇头表示不解。



　　「如果电话亭建构出的，并不是真的世界，而是一个符合幻想的『实验用』样本。故事最后，使用者都会进入电话亭，说一声：『回到原来的世界。』一切便回归现实。」



　　「经你这么说，的确有点像。」我恍然大悟。「使用者自己的意识转移至另一个世界里，他的任何行动，不对现实世界造成影响。」



　　杯中物只剩少许，我一飮而尽。



　　美古点头道：「换个角度看，那个『如果』世界，可以当作使用者为了测试愿望产生的沙盒。他在里头观察、行动，测试完毕后将沙盒删除──回到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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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起来了！在大长篇《魔界大冒险》中，哆啦A梦的妹妹哆啦美有说明原理。电话亭并非改变世界原有样貌，而是诞生一个新的『平行世界』，那里的人、事、物与现实几乎相同，但导入的新世界观，会在平行世界发展出不同的故事。」



　　「是啊，平行世界……」



　　美古拄著下巴，闭眼静默，像是进入冥想状态。



　　我又要了一杯LAPHROAIG。



　　良久，美古「呼」吐了口气，睁开双眼说道：「其实，我没读过《哆啦A梦》。」



　　「咦，那刚才说的……」



　　「是弘叔告诉我的。他是科幻迷，《哆啦A梦》更是他的启蒙读物。听他讲话，会觉得世上一切事物都很新奇。」



　　我噗哧一笑。「你的说法，好像经常听爷爷说故事的小男孩似的。」



　　「可以这么说。弘叔是我的恩人，教了我许多东西。」美古望向我，说道：「要听吗？」



　　我点头。他开始娓娓道来。



　　「我从小没有父母，是在孤儿院长大的。」



　　美古十八岁离开那里，只身来到东京。缺乏一技之长的他，尝试许多工作都失败，某晚他因为弄错拉面外送对象，被面馆老板轰出来，在公园徘徊时，一位游民递了条毯子给他，让他在纸箱屋住一晚。



　　自此，他开始了每天捡破烂换零钱，吃过期便当的游民生活。



　　「是弘叔发现了我。他说我有相当好的能力，可以用来助人。」



　　「是预知能力，还是看透人心的能力？」我双手托腮问道。



　　美古苦笑。「是侦探的资质。他将我带回樱桃大厦，让我在那儿搭了间纸箱屋子，当他的学徒。弘叔是退休警官，每天藉工作──有些是偷偷摸摸的勾当──训练我跟监、搜证与问案等技巧。长久下来，我终于成为独当一面的侦探。虽然还是经常搞砸就是了……」



　　语毕，美古双臂和脸伏于桌案，望向我这儿。那视线又让我想起大河。



　　蓦地，我脑海闪过一个疑问：如果他是孤儿，那时为何会那么说？然而脱口而出的，却是毫不相干的问题。



　　「纸箱屋生活很辛苦吧？为何不让你睡在征信所呢？」



　　「是我要求的。过惯了游民生活，这样比较自在。」



　　「一个人生活不会……寂寞吗？」



　　说出口后，我才发现这问题其实是问自己。



　　「不会啊，外头人声鼎沸，很热闹的。」他笑道：「不过啊，有时候会好奇，自己到底是何时出生的？每人都有个日子可以庆祝，我只能随便找一天。」



　　他突然直起身子，注视著我。「生日快乐。」



　　内心一阵热流涌上──我已无暇思索他为何知道。对我而言，打从他初次见面，递给我热牛奶的那一刻起，体内仿佛就有什么东西被攫住了。



　　眼前杯子再度空空如也。



　　「酒保，再一杯！」我喊道。



　　「妳这样喝，没关系吗？」



　　美古的第一杯「山崎」仍未喝完，我却在谈话过程中不断将黄汤灌下肚。事实上，眼前的世界已开始摇晃。



　　身体不自觉向后仰。



　　「小心！」



　　我踉跄了一下，差点从吧台座椅上跌下来。幸好美古迅速起身，从后方扶住肩头，我顺势倒在他怀里。



　　「美古，」我凝视他的双眸。「如果我说『今晚不想回家』，你会不会看不起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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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102






　　亮子步出电梯。她扶著墙壁，试图抗拒四周景物的天旋地转。



　　他终究是个绅士──亮子心想。和女人喝酒，帮烂醉的女人叫计程车，送她回家，在公寓门口说声「早点休息」，挥手道别后转身离去。



　　当他搀扶自己下车时，亮子心中仍存有一丝期待，然而他将亮子推向公寓一楼的旋转门，仅是站在原地，丝毫没有一同进入的意思。他隔著玻璃墙，静静地看著亮子走向电梯，似乎生怕她就这么倒在大厅地板上。面对他坚定的眼神，「不上来坐一下吗？」这话即使已冲上喉头，亮子也失去说出口的勇气。



　　电梯门阖上，金属箱缓缓上升。亮子脑海仍残留著对方脸孔。



　　感觉糟透了。



　　她走向自家房门。时近午夜，公寓内外一片寂静，仅有高跟鞋蹬地声在廊下回荡。



　　亮子将钥匙插入锁孔，边想著明早是否会宿醉的问题。她酒量一向不好，晚餐已用过红酒，餐后还喝了自己鲜少入口的威士忌，一杯接一杯。若因此影响上班时间可不妙。她思索如何对主管找借口。



　　转动钥匙时，亮子感到有股异样。



　　不对劲，不是这种感觉──她拉开玄关门，并未按下电灯开关，望向一片黑暗的客厅。瞳孔尚未完全扩张，她花了一段时间才适应。



　　沙发后有一团黑影，隐约可感受到生命气息。是大河……不，不是──亮子凝神倾听，那是人的呼吸声，沙发后有人。



　　亮子举起刚脱下的高跟鞋，使劲往该处丢去，然而体内酒精尚未代谢，她失去了准头，鞋越过沙发，「叩」的一声碰撞地面，一路滚至阳台，她想起出门前未关上落地门，太过匆忙便疏忽了。



　　霎时黑影跃起，朝亮子正面逼近。待她意识到时，自己已瞬间被扑倒在地。后脑勺感到一阵冲击。



　　「好痛……」



　　就在亮子眼冒金星时，对方迅速取出一卷胶带，撕下一小段封住她的口。接著跨坐在上方，以绳索绕住亮子颈项，双手使劲左右拉扯。



　　「唔……！」



　　亮子抓向绳索，试图松开束缚，奈何只是徒劳无功的挣扎。对方是高壮男性，具有凌驾自己的粗暴蛩力。耳边响起「呼！呼！」的急促喘息。随著脸孔逼近，亮子逐渐看清对方容貌。



　　如果今天没和美古碰面，那可能只是一张似曾相识的脸。然而那紧紧深锁，两道上扬的粗大浓眉，中午才见过照片的亮子不可能忘记，如果他此时出声，嗓门想必也如平日般宏亮吧！



　　（是梶谷，犯人果然是他。他来杀我灭口了……）



　　呼吸感到窒闷，脑中仿佛有无数电流窜过，意识罩上一层混浊的灰。



　　渐趋模糊的视野一角，一道暗影缓缓移动著，布满斑纹的肉团拖著粗圆尾巴现身，往阳台方向踮步而去。黑影跃上扶手，起跳时似乎撞到了什么，该物越过栏杆缝隙，朝著地面坠落。



　　（大河，快逃，从四楼一跃而下。对，想像你是老虎，你行的……）



　　歹徒勒紧绳索的力道丝毫没有放松，自己只能如鱼肉般任人宰割，唯一的希望便是大河，牠不能死，牠得带著别人来到这里。在那之前，自己绝不能放弃那一道防线，渡过三途之河。



　　她抬起右脚，垂直踢向对方后颈。脚背感到一阵冲击，对方发出哀号声。



　　「混蛋！」



　　「啪」的一声，一阵热麻在亮子脸上扩散开。不久，冰冷的触感抵上额头。



　　轰！



　　视野瞬间关闭，眼前一片黑暗……



　　□



　　二十分钟后，室内回归寂静。



　　歹徒早已远去。玄关门未完全阖上，说明逃走时的匆忙。一名男子将门拉开，朝里头探了探，他的右臂搂著一只虎斑猫，拎著一只红色高跟鞋。



　　他发现墙上的开关，按下后，室内景象一览无遗。



　　他走向仰卧于客厅中央，一动也不动的女性。她的脸颊有遭殴打的瘀伤，脖颈留有像是蛇爬过般的深陷血痕，前额的焦孔与头部周围的一片血泊，说明她已回天乏术。



　　男子没有流泪，只是走向角落，将身体靠在冰冷的墙面，看著女人的脸。失去灵魂的双眼聚焦在空中某一点，恰与男子视线对上，似在谴责他的无能。



　　砰！

　　他开始搥打墙壁。



　　砰！砰！砰！



　　发狂似的敲著，仿佛这么做，就能将心中的愤怒与罪恶感一扫而空。



　　他知道自己又搞砸了。纵使已失败过多次，却没有像这次如此充满悔恨。他念起女人的名字，祈求她的原谅。



　　「对不起。对不……起……」



　　话语回荡在房内，逐渐形成呜咽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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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睁开眼，眼前是布满灰尘的日光灯管。



　　空气混有少许霉味。我试著撑起上半身，头部却感到沉重，仿佛有数十个工人在脑子里敲敲打打。勉强起身后，只觉得胃部一阵恶心，口干舌燥。



　　下半身仍陷在沙发里，身上盖著毛毯，昨晚特地换上的洋装尚未褪下，丝袜仍套在腿上──看来真的喝太多了，回到家连衣服都没换，倒头便睡。



　　不对，这里不是我的房间。



　　我环顾四周。墙壁漆成一片白，除了几张沙发椅、一张长桌与电视机外，室内没多少家具。我离开沙发四处走动──地板倒是还算干净──客厅深处有个小厨房，我扭开流理台水龙头，捧起一杯水灌下肚。旁边有间浴厕，近期似乎有人使用。



　　我回到客厅，注意到电视机旁有个相框。翻过来一看，是上了五十岁的中年男子，脸孔陌生，他身穿防风外套抽著烟，视线仅是瞥向镜头。



　　背后传来开门声。



　　「哎呀，妳醒啦？」



　　我转过身。一名看来约三十后半的女子，手拿一盘三明治与一杯水出现在我面前。这人嘴角有颗痣，我对她的脸孔也无印象。



　　「我……请问这里是……」



　　「先吃早餐吧！」她以眼神示意，将手中杯盘置于桌案。「我简单做了这些。美古说妳喜欢热牛奶，但宿醉喝牛奶不太好。」



　　看来是美古的朋友，我坐回沙发，拿起三明治咬了一口。



　　「好吃。」我赞道。



　　对方似乎很高兴，绽出迷人的笑容。



　　「这里是樱桃大厦五楼。」女人说道：「我是『紫阳花』的妈妈桑。」



　　「咦……」



　　看板「征信所Kiroshi」浮现脑海。电视机旁的男性照片，想必就是美古口中的「弘叔」吧！



　　我回想大厅标示的店家配置。「紫阳花」在三楼。之前只见过二楼「朝颜」的妈妈桑，与眼前女人感觉不同。两人都是美女，但「紫阳花」妈妈桑给人印象较年轻，妆容更为浓艳。



　　喝了一口杯中液体，发现那不是水，是运动饮料。



　　「昨晚美古揹著妳，就这么出现在店门口，问我有没有地方让妳休息。」妈妈桑笑道：「店里只有吧台、高脚椅，以及几张桌凳，哪有地方可以睡呀！我叫他揹去五楼，阿弘这儿虽只是一般事务所，躺一晚还不成问题。」



　　我搜寻昨晚的记忆，自己似乎喝得人事不知，美古帮忙叫计程车，下车后揹我走在街上……接下来便无记忆。看来是将我放在这儿。



　　「美古人呢？」我问道。



　　「谁知道，他放了个姑娘托我照顾，自己却一大早不见踪影。哼，这笔帐要跟他讨回来！」虽这么说，女人脸上却未见愠怒之色。



　　「这样使用别人的事务所……没问题吗？」



　　「嗄？」



　　妈妈桑噗喃一笑。



　　「美古没告诉妳吗？阿弘早在两年前就往生啦！」



　　「咦！」我大吃一惊。



　　「美古那时哭得可惨的。我问他有没有打算卖了这里，或是租给别人。他却说阿弘就像父亲，这里是他们的家，他打算留下回忆。」



　　「妳说『卖』？『租』？」



　　「这儿在美古名下。不只这层，整栋樱桃大厦都是他的。我们只是承租。」妈妈桑笑道：「如果不是房东，才不让他赊帐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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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栋大楼属于美古？是从弘叔继承来的吗？」



　　她摇头道：「一开始就是他的。这里原是废弃建筑，美古靠经营侦探社的收入买了下来，整修后租给我们这些朋友──不过主要是为了阿弘吧！在征信所当学徒时，阿弘很照顾他……虽然偶尔还是会骂他蠢蛋就是了。」



　　「蠢蛋？」



　　「说他什么都做不好啦，连碰运气都会失败等等。记得某次跟监地点在大厦顶层，他差点因为惧高症而搞砸……不过阿弘骨子里，还是对他百般疼爱啦！美古成名后为了报答恩情，买了这栋大楼，将阿弘的事务所迁来这儿。」



　　我哑口无言。这与美古昨晚说的有些出入。他说要委托弘叔调查，完全是胡说八道。



　　我想起那时脑海闪过的问题，问道：「美古有父母吗？」



　　「他在孤儿院长大。」妈妈桑摇头，苦笑道：「院长是台湾人，姓『费』，给他取名时，恶趣味地选了组和Himiko同音的字。他经常拿这点抱怨。」



　　果然，那时也撒了谎。



　　美古这个人，就像堆满谎言的化身──懊恼与悔恨的情绪涌上心头，却也感到疑惑──他为何要骗我？是打算独自行动吗？身为大楼拥有者，为何甘愿住在垃圾场的纸箱屋里？莫非真如他所言「这样比较自在」？



　　好想揪住他衣领，逼问清楚。



　　头痛感觉好多了。我狼吞虎咽吃著三明治。妈妈桑见我停止发问，索性打开电视，百无聊赖地切换频道，寻找想看的节目。



　　新闻播报的一幕映入眼底。我瞧见熟悉的景色，急忙喊停。



　　是我家附近的公园。



　　传来女主播清晰的嗓音：「今日清晨警视厅接获报案，指出台东区小岛二丁目的一处公园内发现男性尸体。警方赶往现场调查，判定其身分是任职法务省，现年四十二岁的梶谷连太郎。死者右侧太阳穴遭子弹贯穿，一枪毙命，尸体弃置于树下阴暗处。对于政府官员为何遭此毒手，警方正循线侦办中……」



　　我说不出话来，仅是盯著电视画面。



　　「是去过的公园吗？」妈妈桑问道。



　　未消化的三明治留在口中。我停止咀嚼，脑海里净是刚才的报导。



　　梶谷课长被杀？所以从桑原电脑里窃取档案的不是他，美古的调查方向错了？杀害梶谷的凶手才是始作俑者？



　　命案地点在我居住的公寓附近，难道只是巧合？



　　我不自觉打起冷颤。截至目前的岁月里，头一次感受到生命威胁。美古那句「暴露在危险之下」瞬间有了真实感，恐惧在心中盘旋。



　　早晨醒来不过一小时，我却迫不及待见到美古。想知道他内心盘算，想问清真相是什么。连续两件事冲击著我，我已快无法承受。



　　然而那时我不知道，接下来还有第三件。



　　「嘎嘎啊啊啊啊啊啊──」



　　外头响起喊叫声。我与妈妈桑相视数秒，火速奔向阳台。





　　我在楼梯间跑著。虽只有五层楼，素来缺乏运动的我仍上气不接下气。妈妈桑按下电梯按钮后，我无法忍受缓慢的上升速度，决定三步并作两步飞奔而下──到了大厅，才发现自己根本没穿鞋。



　　门外一阵闹烘烘。我的不安已达顶点。



　　刚才听见叫声时，就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阳台正下方恰好是樱桃大厦一楼玄关处，探头一看，人行道上有两人扭打在一起。四周聚集围观的行人。虽然从五楼俯瞰的人影只有丁点大，仍可辨认出一人身穿制式西装，另一人穿运动服。



　　脑中想像逐渐膨胀，直至推开大厅的门，想像成了现实。



　　西装男子正好从地上站起来，手握一把轻型匕首，运动服男在地上痛苦挣扎，侧腹像是中了一刀，流出汩汩鲜血。



　　「有人流血啦！」「快叫救护车！」「犯人是他！」「我看见了！大楼有人走出来，他就冲过去刺一刀！」「谁来将他制伏啊！」



　　围观群众的声音此起彼落。我与西装男子的视线对上。



　　「阿茂……」我望向他，感到难以置信。

black白夜

「亮子，」他浮现诡异的笑容。「嘿嘿，我赢了。我赢过他了。亮子，看见我的男子气概了吗？这样，妳会回到我身边吧？」



　　「不要过来……」



　　「亮子，」他眼神透露著疯狂，逐步向我靠近。「看到没？这个男人，到底哪里好？他穿那什么衣服，住那什么房子，这个人不是男子汉，我才是……」



　　「不要过来！」



　　就在我放声尖叫时，樱桃大厦的正门被踹开。一名身材高大，脸上刻著疤痕的男子冲出来。只见他转身一记回旋踢，鞋尖狠狠命中阿茂手背。阿茂惨叫一声，匕首掉落地面。



　　刀疤男与其他人一拥而上，合力架住阿茂──虽然失去凶器的他，早已没什么杀伤力。



　　远方传来警车与救护车的警笛声。我奔向美古倒下之处。



　　「美古！对不起！美古！对不起！」我摇晃著他，呼喊他的名字。



　　是我的错，我不该看轻阿茂。他昨晚一直咬著我们不放，先是守在银座店门外，再跟踪美古的计程车，一路来到这里，知道美古就住在自己工作的俱乐部附近，隔天一早便过来埋伏。



　　阿茂终究是会刺伤人，摔不得的玻璃人偶，我却忘了这点，直接将他的浮木夺走。是我推了一把，逼得他狗急跳墙。是我害了美古。



　　「欸……新岛小姐，妳怎么……没去上班……」美古似乎还有意识，虚弱地吐出断断续续的言语。



　　「别说话了！等救护车来！」



　　「弘叔……说得没错。我果然是蠢蛋……做什么……都会搞砸……」



　　「别说了！别再说了！」



　　我还有许多事想问美古，他却可能无法给我任何答复。我终于无法克制，泪水自眼角泉涌而出，流过面颊两侧，沾湿他的衣领。



　　一只粗壮的臂膀搭上我的肩头。转身一看，是方才的刀疤男。



　　「别担心，他会没事的。」他朝美古扬起下巴。「是吧，小子？」



　　美古闭上双眼，微微一笑。



　　「应该吧……刚刚真是……谢谢你啊……诚哥。」





　　阿茂被带回警局了。救护车也很快抵达，医护人员施行急救，用担架迅速将美古抬上车。



　　我打算跟去医院，然而省厅同事突然来电，问我为何还没上班。警视厅已派人来调查梶谷命案。「仙人掌」的事快要纸包不住火，一旦爆开，参与其事的我也会成为讯问对象。



　　在我陷入两难时，刀疤男与「紫阳花」的妈妈桑自愿前往医院。



　　「妳去处理工作的事吧，美古想必也希望如此。他就交给我们。」



　　无奈之下我给了手机号码，请他们有消息立刻联络我，随后回到新御徒町的公寓一趟，换上工作套装便前往霞之关。



　　白天我无心工作，准备应付找上门来的警察。警方调查进展相当迅速，过了中午，他们已从保护局与情报管理局那儿得知「仙人掌」发生错误的来龙去脉，也知道我奉命进行调查，将梶谷列为关系人。



　　下班前一小时，一胖一瘦的两名刑警借用厅舍办公室，对我进行盘问。



　　「关于那个SABO什么的系统，出了问题对吧？为何锁定梶谷？」



　　「他和个案近藤是远亲，具有足够动机。」



　　我将美古的推测──梶谷可能将系统漏洞透露给近藤──告知两位刑警，但没说出美古的名字，也没提到桑原电脑被窃取档案的事。



　　「这是妳自己的推论吗？」胖警官问道。



　　「是的。」



　　他们似乎不知道我委托私家侦探（竹内局长没说出此事──），我也不希望警方去医院打扰，暂且按下不提。



　　「昨晚是否有和梶谷联络？我们问过他的妻子，得知他从大阪回到东京后没有直接回家。晚上八点左右，他和同事在东京车站剪票口前道别，之后行踪成谜。如果这段时间内妳有和他接触，请告诉我们。」



　　「没有，我这几天都没见到他。」



　　「他死在妳家附近，有没有想过和妳的调查有关？」

black白夜

我告诉他们，目前只是怀疑阶段，尚未展开行动，调查对象便已死亡。自己也觉得纳闷，怀疑可能有幕后黑手。



　　「噢，那个呀。」瘦刑警搔头。「其实，在陈尸地点不远处的草丛里，发现一把装上灭音器的手枪。射入死者头部的子弹就是那把枪击发的。」



　　「是凶手丢弃的吗？」



　　「上面有死者的指纹，以及小尺码的鞋所留下的泥印。」胖警官摇头道：「死者的衣袖也检验出烟硝反应，自杀的可能性不小。只是手枪落地后被经过的少年当成石头踢飞，落入草丛中，才会像是他杀。刚才少年已经由母亲陪同出面作证，他说当时夜色很黑，公园路灯又故障，只觉得踩到什么东西，随便一踢就离开了，也没注意到旁边有尸体。早上看到新闻才察觉不对劲。」



　　紧张感稍微解除。如果是自杀，那梶谷很可能是事件首谋，因担心东窗事发而结束自己生命──希望是那样。如此一来，我和美古的任务便可告一段落。



　　「如果有遗书就更完美了。」瘦刑警笑道。



　　两人问我，今天凌晨一点至两点时人在哪里──还强调只是例行性询问──应该就是小说里常见的不在场证明吧！虽然想告诉他们那时在樱桃大厦，但要提出证据就得搬出美古的名字，想想还是作罢。



　　我说自己在家睡觉，他们听了也只是点头。



　　「谢谢配合，由于和近藤命案有关，说不定得请练马署的人协助调查。」



　　最后说「有事会再联络我」便结束讯问。



　　下班后我步入地铁站，打算前往医院。这时「紫阳花」的妈妈桑来电。



　　「美古的女朋友，」她的声音相当开朗──但似乎误会了什么。「好消息！」



　　「他没事了？」



　　「对呀，医生说他运气好，刀刃避开要害，肠子缝一缝就可以。不过他醒来一阵子又睡著了，刚动完手术需要休息。明天再来探病吧？哎呀，真受不了那个呆瓜，他清醒后第一句话竟然是：『我怎么会在医院？』真的需要好好休息。」



　　「太好了……太好了。」



　　蓦地我感到一阵鼻酸，美古没事──虽然对他有很多疑问，但他的安危比什么都重要。不仅是因为自己间接造成阿茂下手的罪恶感，内心涌上的，还有另一股复杂的感情。



　　明天就能见面，在此之前，那些问题就先放在心底。



　　「真羡慕你们啊！那我的任务也结束，要回店里应付客人啦！」



　　我和妈妈桑道谢，挂上电话，走向日比谷线的月台踏上归途。



　　□



　　翌日是星期六，我一早便买了水果，前往新宿的医院。



　　进入病房时，穿和服的女人背影映入眼帘。对方正打著毛线，听闻开门声便起身，一见是我，微笑颔首──是之前见过的「朝颜」妈妈桑。



　　病床上的美古已经醒来，目光仅是微瞥向我便回到手中的漫画书，茶几上尚有另一叠未翻阅。仔细一看书背，是《哆啦A梦》，大概是从交谊厅借来的。



　　「哎呀，女主角登场。我这欧巴桑也该回去了，呵呵呵。」



　　妈妈桑拎起身旁的包袱巾，笑盈盈走出病房。她似乎早已期待我的到来，真难为情。



　　房内只剩我和美古，气氛有些凝重。我思考该说什么才好，苦无灵感之下，只好坐在病床旁削起苹果皮。美古则一迳读著漫画。



　　良久，我才从嘴里吐出一句话：「对不起。」



　　「那是妳男友吧？」美古停下手中书本，望向这儿。



　　「对不起，真的没想到变成这样。」



　　我将阿茂的事告诉美古。为了让阿茂死心，我刻意让他撞见我们用餐的那一幕，却导致他对美古挟怨报复。我为自己的不成熟再度道歉。



　　「没关系，反正我也没事。运气真好。」



　　美古笑道，拍拍自己腹部。



　　「倒是『仙人掌』的委托因此没什么进展，就当成妳自作自受好了，哈哈哈，等出院后我再联络弘叔，确认调查状况。」



　　我停下削皮的手，将水果刀与苹果置于桌案，盯著美古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