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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1-1 17:47: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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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接着,在无尽的黑暗中,我仿佛听到了墨西哥人的吉他声,看到了西班牙女郎在酒馆舞动着自己的红色长裙,我坐在刚多拉里面游历着美丽的威尼斯,品尝到了纽约街边那美味的牛肉汉堡,我盘腿坐在东京的底下酒馆里,身边是那温柔的日本女人,在这连绵不绝的幻觉中,我已经区分不出什么是幻觉,什么是现实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拿出那种用来涂抹石床的植物汁液,均匀地涂抹在了我的身上,那种刺鼻的酸味让我清醒了过来。然后他们将我松了绑,被他们从石床上抬了下来。我想这是要将我整个吃掉了吧,太好了,我感到无比的庆幸。终于要结束了,我想。唯一让我不满的是那种刺鼻的植物汁液,难道他们喜欢这种味道的调料吗?
被他们抬着走,山路似乎无尽无休,不知道走了多久,我远远地看见了一团篝火,一群僵尸围着那团篝火舞动着僵硬的身躯。我闭上眼睛等待着命运的安排。
不一会儿,他们将我放了下来,示意让我自己走。我明白他们是想将我烧死,而我虚弱的身体,根本无力逃脱。我就自己走向了那团火,没有丝毫地犹豫。
我已经去过我所喜欢的每个地方了,我曾拥有过普通人从没有过的自由,这就够了。
当我迈步踏入火中的时候,他们急忙把我拖了回来。难道还有什么仪式吗?我只求你们快点,我这样想。
就在我正在等他们动手的时候,我赫然发现在僵尸群中竟有一个女孩,一个没有腐烂的白净女孩,她正冲着我笑。逃生的本能驱使我抓起她的手腕就跑。
她却死死地拽住我喊:“你干嘛?”
“逃命啊!”我喊道。
她咯咯地笑了起来,对我说:“别跑,你要感谢他们救了你一命。”
我没明白她的意思。她像是看出了我的想法,对我说:“这些人是你的救命恩人。”
我环视这群僵尸,他们神情木然地围在篝火边,目不转睛地直视着我,却并不像是对我有威胁的样子,于是我不再拉扯这女孩儿,而是走远了几步,与他们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这些僵尸见了我的动作,都不出声地笑了笑,我从他们的动作上,可以看出他们是在大笑,一个人甚至还笑掉了眼镜。但奇怪地是,他们笑得如此厉害,却全无一点声息。后来那个掉了眼镜的人,弯下腰捡起了眼镜。那副眼镜只剩下了一条腿,被他歪歪扭扭地戴在了那只生满脓疮的耳朵上。
我对女孩说:“他们割我的肉,你知道吗?”
“那是因为你被一种虫子咬了。那种虫子将卵生在你的身体里,然后它们的幼虫将从你身体里面把你吃掉。他们挖出来的,是虫卵。”
“那强迫我吃的那种怪虫子呢?”我问。
她说:“那是成虫,虫卵的解毒功效不如成虫。为了培育成年的虫子给你解毒,他们不惜杀掉了自己唯一的一头牛。”
我不信,于是又走远了几步。但看他们没有追过来的意思,我也就不再想逃。
“那你是谁?”我问她。
她说:“我是生物学家,来这里探险考察的,我们探险队的队员都遇难了。我是他们救活的。我比你晚来了一个月。但是你半路跑了出去,又被虫子咬了,所以治愈的时间反而比我晚。”
“那为什么他们不告诉我?”
“因为他们不会说话,他们的声带被损坏了。很久以前他们是来援助这里山村的军医。他们听说了这里的怪病之后,就自告奋勇地来了。但路上他们都被那种虫子咬了,于是相继病倒了,但在这里村民的救助下,靠吃烤虫卵、煮成虫解毒而勉强活了下来。但是由于虫卵清理不彻底,身体就腐烂了。”
“通过几十年的摸索,他们已经找到了通过外科手术治愈这种病的方法,但是只对刚刚感染的人有效。”
“你是怎么知道的?”我问,“为什么你知道,而我不知道。”
她的回答很简单:“我问了。他们写字告诉我的。你问了吗?你没问,一开始你表现得很配合,所以他们以为你什么都知道,看你的神情,他还以为你很感激他们。直到你逃跑,他们才明白你什么都不知道。等再把你抓回来,你就不间断地昏迷了。”
我傻傻地呆了一阵儿,然后我问那些一直呆立不动的僵尸:“真的?”
那些僵尸一个劲儿地点头。
我转过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突然感到很尴尬。
我说:“谢谢大家,救了我。”
僵尸们也都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我问:“我很感谢你们,我能替你们做些什么吗?”
那些僵尸微笑着点了点头。
女孩说:“他们觉得你可以通过献身,来感激他们。”
我问:“什么叫做献身?”
女孩淡然地一笑说:“把你烤熟吃掉。”
我顿时冷汗就冒了出来。
她坏笑着说:“我是在和你开玩笑,瞧你吓得那怂样。”
周围的僵尸们无声地笑了起来。
那个白衣僵尸在火边脱下了裹在身上的白布。
女孩说:“他们最怕不通风的环境,否则会加速身体的腐烂。但是为了给你一个无菌的外科环境,他们拿出了仅有的布料,为了你,他的身体已经完全腐烂了。他原先是一个手段高明的军医,是一个外科专家。”
看到他那高度腐烂的身体,我竟有些哽咽。我问:“为什么不走出去寻求帮助?”
女孩说:“其实一开始,医疗队只有一两个军医感染。但是由于当时致病机理尚不明确,所以他们不敢回去。他们担心是传染病,害怕传给健康的人。于是他们就一直呆在这里,直到最后……直到所有人都感染了这种病。”
听了这话,我不禁感到震惊。因为我了解自己。如果是我,我可能早就跑到北京了。因为那里的医疗设备最先进,我才不会管这病是否会传染给别人,只要我能活下来,还哪里会管别人的死活呢?其实岂止是我,我敢说百分之百的人都是这样想的,而且也像我一样,从内心就认为这种想法是完全正当的,并不会以这样的想法为耻。
像是看到了我疑惑的眼神,那军医咧着嘴笑了笑,他脸上的伤口受到挤压,滴下了几滴黄色的脓液。这无声的笑包含了太多种意味,以至于使我第一次为上面的想法感到了羞耻。
我盯着他那已经高度腐烂的脸,不禁想:如果我变成了这样,可能我早已选择了自杀。想到这里,我问:“你们家里人不知道吗?为什么不联系家人?”
女孩说:“他们希望家里人认为他们已经死了。至少那样家里人回忆起的,还是他们原先的面容。他们不想被人看到自己变成了这个样子。”
我转过头,看着那个外科医生,见他神情黯然。我心里一阵酸涩,直到这时,我才意识到他们牺牲的不只是自己的身体,也是自己的前途,自己的家庭,自己的整个人生。如果当初他们选择了回去,恐怕他们早已经当了干部,当了医界的专家,当了父母甚至祖父母。
我说:“我很感激你救了我,其实我也是学医的,很有钱,可以组织医疗队来这里救你们。”
那医生浑浊的眼中流露出一丝恐惧。他摇着头,仿佛是在祈求。
女孩说:“他只希望咱们能够带出信息给政府。告诉他们,派生化部队过来,彻底消灭这种虫子。”
我问:“这种虫子到底是什么习性?”
女孩答道:“这种虫子的成虫在地下生活,以哺乳动物为宿主。在靠近它的时候,你可以听到清脆的关节声,那是它们发动攻击前的预兆。攻击人时,它们会将虫卵注射到真皮层,虫卵会在皮下发育变成幼虫,幼虫会分泌毒素,使人腐烂。它们食用腐烂的肉,直至变为成虫。一旦幼虫发育到了分泌毒素的阶段,即使将虫子取出,也没有用了。身体会一直腐烂下去。”
我听到这里,越发觉得恐怖。同时,也越发地感激这些军医对我的治疗。我感激地看着军医,恳切地对他们说:“我可以为你们做任何事,只要你们要求,我可以做任何事。”
女孩说:“他希望咱们可以将他们总结出的防治方法带出去,告诉所有人,怎么防治这种疾病。”
我看着那外科医生。他低垂下头,像是恳求一般重重地点了点头。见到这情景,我郑重地握住了他那双满是脓包的双手,用力地摇了摇。
这时几个女军医拿着几个篮子走了过来,他们都盘起腿坐在了篝火旁。我也学着他们的样子,盘腿坐了下去。他们从篮子里拿出了很多食物,用白布包裹着,递给了我,同时那眼神像是在对我说:食物很干净,我们没有碰过。
我笑了笑,对他们说:“你们是我遇到过的,最纯洁的人。”这句话如果处于其他情境下,你尽可以说我肉麻、虚伪。但那时,这句话却是发自内心的。
我们围坐在一起,边吃边聊直到深夜。
深夜时,他们为了保证我的安全,又将我送回了山洞。那天夜里,我躺在石床上辗转难眠。我想,人最难看清的,就是自己。这么多年来,我的所作所为,与我那醉生梦死的父母并无两样。其实我一直知道这一点,只是我一直不肯承认。
当初我选择逃避学业,四处云游,并不是因为我耻于做收受回扣的医生,其实这只不过是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罢了。这个借口既可以逃避责任,让我自觉心安理得,又可以使我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去嘲笑那些完成学业的同学。
这么多年,我根本就看不清自己,如果有一种能够透视到灵魂的镜子,我就可以看到:其实我就像我的父母一样,从骨子里就缺乏一种叫做责任感的东西。我所做的,正如他们一样,只有不停地逃避而已。这种生活看似潇洒,然而却使我已经失去了做人的灵魂。
我想,如果我是那些军医,可能早已选择放弃。然而他们却一直在坚守,即使恶疾缠身,即使孤立无援,但他们仍在坚守。也许外界永远不知道他们所做的努力,但他们也并不在意。因为在他们心中,有一种东西,是我从没拥有过的,那就是责任感。如果我能有哪怕这些军医百分之一的敢于担当的勇气,我就可以选择做成一个完全不一样的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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