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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7-31 14:53: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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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托马斯跟着纽特匆忙走下楼梯,离开大屋,走进耀眼的午后阳光下。两人好一阵子都静默无语。在托马斯眼中,情况似乎越来越糟。
“汤米,饿了吗?”走到室外时,纽特问。
托马斯不敢相信他问的竟是这个,错愕地说:“饿?经过刚刚那一幕,我现在只想吐。不,我不饿。”
纽特咧开嘴:“可是我饿了,逊客。咱们去找找看午餐有没有剩的;我们得谈谈。”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不管托马斯做了什么,他似乎跟迷宫幽地里的事越来越夹缠不清,而他好像越来越不觉得意外。
他们直接走向厨房,尽管煎锅抱怨连连,他们终究还是弄到起司三明治和生菜。托马斯发现煎锅一直用怪异的眼神瞄他,每当他回望过去,煎锅就把视线移开。
托马斯心里有数,知道这种异样眼光慢慢会变成常态。不知为何,他跟迷宫幽地里的人不同。他觉得自从发现记忆被抹除之后,他仿佛已经活了一辈子;事实上他才来了一个星期。
纽特和托马斯决定带着食物到户外享用。几分钟后他们来到西边的石墙,背倚着一处浓密的爬藤,欣赏迷宫幽地里熙来攘往的忙碌景象。托马斯强迫自己进食。根据情势研判,他必须储备体力,万一再碰上什么疯狂的事,至少有力气可以应付。
“以前见过那种事吗?”约莫一分钟后,托马斯问道。
纽特看着托马斯,脸色突然变得阴郁,“你是指艾尔比刚刚的举动吗?没有,从来没有。话说回来,从来没有哪个人想说出转化中记起来的事。他们不肯说。艾尔比想说出来,或许才一时失控。”
托马斯停止咀嚼。难道迷宫的幕后黑手可以控制他们?想想还真恐怖。
“我们得把盖里找出来,”纽特换了话题,边咬胡萝卜边说。“他八成躲在某个地方,等我们吃完,我要把他找出来,丢进监牢里。”
“真的吗?”托马斯不禁感到兴奋莫名。他很乐意亲自关上牢门,把钥匙扔掉。
“那个逊客威胁要杀了你,我们得确定这种事不会再发生。这瞎卡头要为这种行为付出相当的代价,我们不驱逐他已经算他好运了。千万记得我的话,要遵守规定。”
“知道了。”托马斯担心盖里被关进监牢后只会更恨他。但他想,‘我才不在乎,我再也不怕那家伙了。’
“汤米,先这样安排,”纽特说,“今天接下来的时间你都跟着我,我们得讨论一些事。明天你进大笼子,之后就跟着民豪。我要你暂时跟其他逊客保持距离,听到了吗?”
托马斯乐意听从,不跟别人打交道听起来很不错。“很好,那么民豪会训练我吗?”
“没错,你现在是飞毛腿了,民豪会教你——迷宫、地图,所有的事。很多东西要学,我想你有得忙了。”
托马斯很惊讶,想到要再次进入迷宫,他竟然不太害怕。他决心按照纽特的安排行事,希望可以忙得没时间思考。在内心深处,他希望尽量不要待在迷宫幽地里;躲开其他人变成他人生的新目标。
两人静静的坐着,吃完午餐后,纽特终于开口讨论他真正想谈的话题。他把手上的垃圾捏成团,转过来直视托马斯。
“托马斯,”纽特说,“有件事我希望你能理解。我们已经听过太多次,没道理否认;是时候谈谈了。”
托马斯知道纽特想谈什么,但还是感到震惊。他害怕谈。
“盖里这么说,艾尔比也这么说,还有小班,”纽特说,“我们把那女孩从箱子里弄出来时,她也这么说。”
纽特停下来,或许等着托马斯问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但托马斯已经知道了,“他们都说情况就要改变了。”
纽特把视线移开,又转回来。“没错,那三个人转化后都说他们在记忆里看到你。我猜他们应该不是看到你在种花,或扶老太太过马路。根据盖里的说法,你坏到让他想杀了你。”
“纽特,我不晓得......”托马斯说,但纽特打断他的话。
“托马斯!我知道你什么都不记得,不要再说这种话,永远都别说。我们大家都不记得,也很讨厌你一直提醒我们。问题在于你跟大家不一样,而我们也该弄清楚了。”
托马斯感到满腔怒火排山倒海而来。“好啊,那我们怎么做呢?很明显,我跟大家一样非常想知道自己是谁。”
“我希望你开诚布公,如果有任何事感觉很熟悉,一定要诚实说出来。”
“没有......”托马斯话说到一半。他来到此处后发生了太多事,似乎忘了第一晚睡在查克旁边时,觉得整个迷宫幽地都很熟悉。他觉得很舒适、很自在,跟他应该感受到的恐惧完全不同。
“我知道你心里有事,”纽特说,“说出来。”
托马斯迟疑了,担心把话说出来可能引发的后果,但他不想再保守秘密。“嗯......我不敢说有什么特别的,”他说得很慢,“不过我刚来时确实觉得自己来过这个地方。”他看着纽特,希望得到某种认可,“别人有这种情形吗?”
但纽特面无表情,只是翻了个白眼。“呃,没有,大多数人第一个星期都吓得尿裤子、哭个不停。”
“噢,好吧,”托马斯很沮丧,也觉得很尴尬。这是什么意思?那么他确实跟大家不同咯?他有哪里不对劲吗?“这个地方很熟悉,而且我知道自己要当飞毛腿。”
“那可真有趣,”纽特凝神看着他,完全无意掩饰。“嗯,继续搜寻,用力思考,有空就回想一下,想想这个地方,深入探测你的脑子,把真相找出来。试试看,就算为了大家。”
“我会的。”托马斯闭上眼睛,开始搜寻脑海深处。
“不是现在,你这个笨蛋瞎卡,”纽特笑道,“我是说从现在开始,有空的时候:吃饭时间、睡觉前,走来走去时,接受训练时,工作时。只要想到任何线索,马上告诉我。知道吗?”
“嗯,知道了。”托马斯不禁担心自己触发纽特的警戒心,而此刻纽特只是暂时隐藏他的担忧。
“好!”纽特的神情显得过度轻松,“第一步,我们最好去看某个人。”
“谁?”托马斯问,可是一开口就猜到答案。恐惧再次涌上心头。
“那女孩,我要你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你那瞎卡脑袋里有没有什么印象。”纽特收拾好午餐的垃圾,站了起来。“之后我要你一字一句告诉我艾尔比说了什么。”
托马斯叹了口气,跟着站起来。“好吧。”关于艾尔比对他的指控,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坦然说出口,更别提他对那女孩的感觉。看来他还得继续保密。
纽特和托马斯朝大屋走去,昏睡中的女孩就在那里。托马斯忍不住担心纽特的想法。他对纽特推心置腹,而且由衷喜欢这个人;如果对方突然与他为敌,托马斯不知道自己受不受得了。
“如果所有办法都行不通,”纽特打断托马斯的思绪,“那我们就把你送到鬼火兽旁边,让你被蛰,转化一下;我们太需要你的记忆。”
托马斯发出一声苦笑,可是纽特没笑。
那女孩似乎睡得很平静,仿佛随时都会醒来。托马斯原本预期看到骨瘦如柴的垂死模样,可是她的胸口随着均匀的呼吸起伏,肤色红润。
有个医疗手在房里,个子比较矮的那个——托马斯想不起他的名字——正往昏睡女孩的嘴巴滴水,一次滴几滴。床边桌子上的餐盘和碗碟里有她吃剩的午餐,马铃薯泥和汤。他们正在尽全力维持她的生命和健康。
“嘿,科林特,”纽特说,声音听起来很自在,像是经常来此探视。“她还活着吗?”
“是啊,”科林特答道。“她还好,虽然还是一直说梦话。我们觉得她快醒了。”
托马斯觉得头皮一紧,不知怎的,他从没想过那女孩会平安无事地醒来,没想过她会醒来跟人说话。他不知道这事为什么让他这么紧张。
“你们有没有记下她说的每一句话?”纽特问。
科林特点点头,“大部分都很难理解,不过有,能记的都记下来了。”
纽特指着床头柜上的记事板,“举个例子来听听。”
“嗯,就是我们把她拉出‘箱子’时那些话,说一切要改变了。其他事关于‘创造者’,以及‘一切都得结束’之类的。还有,呃......”科林特望着托马斯,似乎不希望他在场。
“没关系,我能听的他都能听。”纽特说。
“呃......我没办法听得很清楚,但是......”科林特又看着托马斯,“她一直喊他的名字。”
托马斯差点跌倒。为什么任何事都要扯到他?简直就像脑壳里有个挠不着、又不肯消退的痒处。他怎么可能认识这女孩?
“谢啦,科林特!”纽特的语气像在下逐客令,“做一份完整的报告给我们,好吗?”
“没问题,”科林特朝他们俩点点头,随即走出房间。
“拉把椅子过来。”纽特在床边坐下时说道。纽特没有爆出连串指控,另托马斯放心不少。托马斯把桌子旁的椅子拉过来,摆在女孩的头旁边,坐了下来,靠上前去看她的脸。
“有没有印象?”纽特问,“什么都好。”
托马斯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强迫自己的大脑冲破记忆阻隔、回到过去,搜索那女孩的身影。他回想她刚被拉出‘箱子’,睁开眼睛的短暂片刻。
那双眼眸是蓝色的,色彩比他记忆中所有的蓝眼珠都来得深湛。此刻他看着她熟睡的脸,试着想象那双眼睛,在脑海里把那两幅画面重叠。她的黑发、白皙无暇的皮肤、丰满的嘴唇......当他盯着她看时,再次发现她真的很美。
托马斯脑海深处忽然浮现一股熟识感,有如黑暗角落里鼓动的翅膀,看不见,却确实存在。那种感觉只持续短暂片刻,接着就跟其他被抹去的记忆一并消失在深渊中,但他感觉到了。
“我确实认识她。”托马斯低声说。他把身子靠回椅背。终于大声承认,感觉真好。
纽特站起来,“什么?她是谁?”
“不晓得,可是我感觉到了,我在别的地方见过她。”托马斯揉揉眼睛。他无法建立起联结,觉得很挫败。
“那就继续想,别让它消失,专心!”
“我在努力,闭嘴!”托马斯闭上眼睛,在黑暗的脑海里搜索,试图在一片虚无中寻找她的脸庞。她究竟是谁?他忽然觉得很讽刺,他连自己是谁都没概念。
托马斯身向前倾,深吸一口气,目光看着纽特,无奈地摇摇头。“我真的不......”
‘泰瑞莎。‘
托马斯从椅子上跳起来,转了一圈寻找着,椅子被他撞得向后转。他听到......
“怎么回事?”纽特问,“你想到什么了吗?”
托马斯没吭声,继续疑惑地环顾房间。他知道自己听见某个声音,接着他转头看那女孩。“纽特,刚刚我站起来前,你有说什么吗?”
“没有。”
当然没有。“噢,我以为我听到讲话的声音......我不知道,也许是在我的脑袋里。她......说了什么吗?”
“她?”纽特的眼睛亮了起来,“没有,怎么了?”
托马斯不敢承认。“我......我发誓我听到一个名字。泰瑞莎。”
“泰瑞莎?没有,我没听到。也许是从你封锁的记忆中跳出来的!那是她的名字,汤米,一定是,她叫泰瑞莎。”
托马斯感觉......很诡异,仿佛刚刚发生了灵异现象,让人很不自在。“那是......我发誓我听到了,可是声音在我的脑袋里。老兄,我说不清楚。”
‘托马斯。’
这回他跳离椅子,匆忙跑开,尽可能跟床铺保持距离,还把桌子上的灯给撞倒了;玻璃咯当地碎落一地。有个声音,女孩子的声音,轻柔、甜美又有自信。他听到了,他知道自己听到了。
“你到底怎么了?”纽特问道。
托马斯的心脏狂跳,连头皮都感觉得到脉搏跳动。他胃里一阵翻腾,“她......她在跟我说话。在我的脑子里,她刚刚叫了我的名字!”
“什么?”
“我发誓!”周遭的一切都在旋转,向他挤压过来,压垮他的脑袋。“我脑子里听到她的声音,或别的......感觉不像真正的声音......”
“汤米,坐下来,你到底在说什么?”
“纽特,我说的是真的。那......不是真的声音......却真的是说话声。”
‘托马斯,我们俩是最后一批。事情很快就会结束,必须如此。’
那些话在他脑海里回响着,碰触他的耳膜,他能听得见,可是却不像从房间里发出来的,不像从他身体以外的地方传来。那些话确确实实、毫无疑问,就按在他脑袋里。
‘汤姆,不要怕我。’
托马斯用手捂住耳朵,使劲猛压。太怪异了,他的理智无法承受。
‘我的记忆正在消失,汤姆,等我醒来我就什么都不记得了。我们能通过考验。一切必须结束,他们送我来作为启动装置。’
托马斯再也受不了了,他不理会纽特的质问,跌跌撞撞地跑到门口、打开门,冲出大厅,奔跑起来。他跑下楼、出了前门,一路狂奔,却阻止不了她的声音。
‘一切都将改变,’她说。
托马斯想大叫,想跑到全身乏力。他跑到东门、冲了出去,避开迷宫幽地继续跑、跑过一条条走道,深入迷宫,管它什么规定不规定。但他还是逃不开那些声音。
‘汤姆,使我们两个,我们对他们——也对我们自己——做了这些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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