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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11-22 09:3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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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这是一个非常特别的墓碑。
石碑看上去并不陈旧,和墓园里其他墓碑没有什么区别。但它的上面光秃秃的,正反两面没有一个字,更别说照片了。
墓碑的四周,荒草肆意。好几根滕蔓攀过了碑顶。看得出已经很久没有人祭扫过了。和周围松柏鲜花簇拥的墓碑相比,它显得十分破败萧条。
清晨刚刚才开园不久,此时墓园里的人并不多。祭扫的人们或烧纸摆花,或洒酒焚香,大多神情肃穆恭维。
而站在无字碑前的黄芩,却什么也没有做。
她一袭黑色风衣,紧扎腰带,并扣上了所有的衣扣。这让她娇小的身躯凹凸分明。风衣高挺的领子被竖起,高高的领子几乎遮住她全部的脸孔。迎风伫立,阵阵北风挟带着墓地里特有的阴冷,频频吹得她长发迎空。脚上蹬着的一双高帮靴子,上面已经满是泥土露水。胳膊雅致地弯曲着,上面挂了只精致小包。神情沉寂,似乎正陷入一种半混沌的回忆遐想状态。
不知道她还要这样伫立多久,也没有人注意到她。如果一直这样继续下去,真担心她自己也将化作一座墓碑。
不知道这荒芜的墓地里,究竟躺着她的什么人?
四周祭扫的人开始多了起来。人们在经过这个角落时,都会很特意地多看她一眼。
她只是把脸更深地埋进领子里,来当作对他们的回应。浑身上下,依然纹丝不动。几乎进入一种虚渺禅化的境界。
又过了很久。她总算动了一下。抬手理了理被吹乱的头发,随后转身离开。无字碑前的草地上,留下她一大滩徘徊凌乱的脚印。
转过了几排墓碑,黄芩茫然朝另一个地方走去。几经寻找,终于到了另一个墓碑前。
这是她父母的合葬墓。今天是父母的忌日。
黄芩就在父母的墓碑前蹲下身子。抬头望着墓碑上父母的照片,用一块手帕轻轻擦拭起来。
她擦得如此的用心,如此深重。每一下,都仿佛是在对父母诉说着什么。
照片中的父母望着自己,永恒地微笑着。
黄芩的眼泪从眼窝里打着转,忽然就夺眶而出。只是片刻之间,就已经哽咽着泣不成声了。她赶紧用手捂住嘴巴,蹲在地上压低脑袋。拼命捂着,不让自己哭出声音来。
秋风吹拂,松柏枝头在她的头顶激烈摇摆。
又过了好长一段时间,一个年轻人匆匆赶了过来。见到了蹲在地上的黄芩。
“姐姐——你在干什么啊。”黄小轩箭步冲了上来,伸手扶起了黄芩。低头一看,黄芩已经成了泪人。
“姐,你别这样,爸妈看到了,他们也会难过的。”黄小轩冲着姐姐大喊。
“小轩,你一定要好好的。爸妈都在看着你呢!”黄芩忽然抓住小轩的衣服,用力摇扯着叫道,声嘶力竭。小轩看到姐姐的头发半遮着脸,神色迷乱,一副神经质的模样。他的心里很难受。
“姐姐,我一直好好的,没有做什么错事啊。”他用力止住姐姐摇晃着的胳膊。
看到这样的场面,小轩在心里疼惜着姐姐。她就是这样,一激动就无法控制自己。今天本来说好了一起来父母墓前祭扫。他一大早就去巡捕房开了辆车,准备接她一起过去。但回家后发现她早就离开了。他赶紧驱车赶来,就看到了刚才的一幕。
看着姐姐伤心至致,小轩禁不住也湿润了眼睛。他回头望了望墓碑上的父母和迷乱中的姐姐,一股伤感涌上。
他想起了三年前父母双双去世。那年,自己已经考上军校,但父母一死,不得已中辍学。姐弟俩相依为命的情景,犹在眼前。因此,他对姐姐一直有着一股别样的情感。
“姐,你别太伤心。”小轩把姐姐扶到一条石凳上坐下。黄芩渐渐安静下来。她理了理头发,擦干了脸上的泪水。又过了片刻,姐弟俩拿出祭品,就在父母墓碑前摆放好,焚香磕头。
一番祭奠以后,姐弟俩找了个地方坐下休息。
“姐,有件事问你。”小轩说这句话时,仿佛已经憋了好久。
“嗯,什么事?”黄芩拿出保暖壶,倒了口水喝。
“昨天晚上的那个男人,是不是你放走的?”小轩硬着头皮说了出来,紧张地望着姐姐。
“卫生间的那个?”黄芩把水壶盖子旋紧,一脸茫然。
“是啊。”
“我怎么会放走你的犯人。”黄芩面有不快,低下头整理起了衣服。
“那就奇怪了。今天一大早,我发现他从卫生间里逃走了。手铐和钥匙一起丢在卫生间地上。我记得,手铐我是放在外衣口袋里的。而外衣是放在客厅里的……”
“反正我没有放走你犯人。”黄芩松开头发,用橡皮筋重新扎了一遍。
“那钥匙会自己走到卫生间里去的?”小轩发狠,拉着脸望着姐姐。
“小轩,你什么意思?你是说你犯人跑了,就该是我放走的?”黄芩厌恶地望了望小轩。别过头,不想理他了。
“姐姐,你别生气。我也没有说一定是你。那你替我想想,房子里就我们两人。这钥匙是怎么跑到卫生间去的呢?”
“我怎么知道,你问钥匙去……”
话说到这份上,就再也没法说下去了。
今天一大早,他推开卫生间的们时,发现杨胤竟然不翼而飞,差点没把他给气死。原本想好的计划全部落空。还好他还没有向林立说起这事,要不然对方逼着自己要人,那才叫丢脸。
他仔细查看了现场,想来想去,也只有姐姐最有可能放跑他了。但眼下她不承认,自己也没有办法。仔细想想,她似乎也没有理由放人家逃走啊。
转眼之间,他又想起姐姐曾经去过中医家的事。这让小轩的心头始终搁着一块石头。他很想当面质问姐姐,但话刚到嘴边,又被他强咽下去。他有点莫名的害怕。
而且,如果人真不是她放走的,那情况可就复杂了。难道说,就在昨天晚上短短的两个小时里,有人曾经进入过自己家里?他在发现杨胤逃跑以后,曾经仔细地检查过房子的每一个角落,包括门锁、窗户、阳台,以及房间里的物件。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唯一异常的地方,就是原本放在客厅外衣里的手铐钥匙,一大早就被扔在卫生间里。钥匙的旁边,是那副打开的手铐。
这是一副极富讽刺意味的画面。在小轩的眼里,丢弃在地上的钥匙和手铐,显然是对手故意留下给自己看的。这俨然就是对自己的一种挑衅和嘲笑。这令他感到,自己这一回合,输的莫名其妙,输的服服帖帖。想到这里,小轩感到非常恼怒,同时开始认真重视起对手来。
他想着,再次转身,望了望瘦弱的姐姐。怎么看也不象是她做的。但除此以外,他更找不出其他可能。联想到姐姐最近表现怪异,心里登时有一阵寒意涌上。
“小轩啊,犯人我真没放走。不过我还想再说一遍,你给我趁早离开巡捕房,更不要再去和那些国民党军警朋友来往了。”黄芩回过头来,严厉地冲着兄弟说。
“姐姐,我说过了,我的前途我能把握,你别老是干涉好不好?”说道这个事,小轩也有点不耐烦了。这样的劝导,她不知道已经说过多少回了。
“小轩,你就听姐姐的劝吧……”
“别说了别说了……”小轩见她还要继续,赶紧用手制止。丢失了一个共党特工,本来他就心里不快。现在姐姐又开始唠叨,他一阵恼怒,索性站了起来来回走动。
“小轩,姐姐是担心你,你那些国民党军警中的所谓朋友,只是想利用你罢了。”
小轩很讨厌姐姐老是这么说他的朋友。按她的口气,好像世界上所有人都要算计他似的。
“你自己不也在跟国民党大人物交往么!”小轩一发狠,也桶了她的软处。
黄芩听到他这句话,浑身震了一下。她猛地仰起头望着兄弟愤慨的神色,紧抿的嘴唇不禁微微颤抖起来。她想说什么,但却找不到任何说服他的理由。
一时间,黄芩的喉咙里一阵哽咽,胸口发闷。她把脑袋别向一侧,不让小轩看见她湿润的眼睛。
“小轩,你只要别忘记爸妈是怎么死的,就可以了。”黄芩幽幽地说着,抬手拭泪。
小轩顿了一顿,脸上登时起了凶狠之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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