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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9-26 21:31: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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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掐定了船开的时间。在那天,她携带着她所有的私房钱与他一起仓皇出逃。
在船上,两人的心才安定了下来,依偎在一起。她看着他紧缩的眉头,轻轻地将之抚平。
‘我还是很担心,担心自己不能照顾好你。你要知道,这样一来,我的木匠生涯就此结束了。我不知道没有技艺我怎么养活你?‘
她制止住了他:‘我不在乎,哪怕跟你过穷日子,我也甘心。况且我所带来的私房钱绝对够我们过大半辈子的了。‘
‘可是……可是……‘他的眉头愈缩愈紧。
她突然想到她家的后花园埋了很多为备不测的金子。父亲很疼爱她,将所藏的地点都一一告诉了她。
她知道,只要拿上一暖炉的金子就够他们俩生活一辈子了的。
‘等我。我去把家里藏着的金子拿来。这样我们将来的生活就不用发愁了。‘
她轻盈地重新又跳上了码头,回头再看了他一眼。站在船上的他,那个让她动心的他,让她莫名深深依恋的他。为了他,她必须再冒险一次。哪怕负罪感已从头到脚包裹住了她整个灵魂。
她匆匆又溜到家里,所幸天色还早,家人还没发现她的失踪。她熟悉的从秘密的小门进去,到了后花园。
她的手上各拿了一个暖炉,暖炉里放满了金子。沉甸甸的。她的嘴角溢着笑容,她想象着,这沉甸甸的不是金子,而是她后半生的幸福。
一路过来,心提在嗓子眼上。真是菩萨保佑,没有人发现。
她再一次幸运地逃脱。
码头越来越近了,她咬着牙,手指关节由于紧握着暖炉的环柄而渐渐发白。
她看到了船,那条载着他的船。
暖炉掉地。
--砰!
心碎的声音。
那条载着他的船已经遥遥地开出了好多。
她简直要疯了,她还能看到船头上的他。
她拼命地喊着他的名字,直到嗓子出血也没停歇。她知道他还能听的见,因为那船头上的人聚集的越来越多,都看着在这里疯狂表示着动作的她,指手划脚着。
她希望他也喊着她的名字,希望他用她留下的私房钱全部交给船家,请求船家将船再划过来,她希望……
她希望……
她的希望,她没看到。
她看到的,是他的一个转身,没有任何表情地冷漠地走进了船舱里。
天地失色了。她在那时一定是面色死灰,嘴唇苍白,眼光惊痛而绝望。
旁边有好心的大妈在劝了:‘孩子,回去吧。‘
回去,去哪里?
家,已经回不去了。她已经无脸面对家人。
那么,还能去哪里?
--她,再也回不去了。
提着那两只重重的暖炉,脚步却轻飘飘的。眼泪,一颗也没有。心里,空白一片。
在众人的尖叫声中,只听到很重很重的坠河声。
她跳进了河水里。
那两只暖炉将她迅速的扯到了河的最低层。
我在流泪,我忍不住流泪。为了一段自认为是爱的爱,她竟然将这么如花似玉的自己葬送在河底。
我边擦眼泪边问:‘那么,从此后你就漂流无依。你的故事也就这么结束了吗?‘
‘没有。‘她说,‘我的魂魄一路寻来,后来找到了这个凉亭,凉亭里坐着一个人,那人恰好认识他。于是拜托那个人我很快就找到了他。‘
他依旧还是在做木匠。
看到他的时候,她流泪了。生时无泪。想不到死后见到这个伤她性命的男人,她却忍不住流泪。
原来他已有妻小,他一直在欺瞒着她。
是啊,做鬼后她才明白。她爱他,她剖开了真心给他看;而对方,又有几份真心给了自己呢?
原来,爱,是真心的游戏。谁的真心越多,谁就必输无疑。
他没有任何歉疚地活着,他理所当然地用着她的私房钱,买了幢大房子,让他的妻子炫耀地站在那门前;他甚至用她的钱讨好他的妻子。
她的心痛依旧如活着时一样的清晰。
这我感觉的出来,她说这个话的时候,我的心也被揪了起来。
我知道,她爱的他,注定要完蛋了。
有一天,冥冥中,他觉得心里似乎搁着了什么事情。魂不守舍的。
走上阁楼,他想要休息一会。
突然发现床头的帐幔放了下来,严严实实地遮盖着。
他走去,撩开了床幔。
紧随着,他,扑通--跪了下来。
床里正坐着她,湿漉漉的她。
他知道,她已经是鬼了。
他结结巴巴地为自己辩解:‘我,我也没办法呀。你是亲贵未来的妻子,你父亲与亲贵是不会放过我们的,我只好一个人走。我是想你要,想要你重新回到你的家里去。‘
她在里面冷哼一声。
‘请你放过我,我一定将你的尸骨找到,埋到我的祖坟地里去。我还可以一路给你发放冥钱,我可以给你逢年过节时做祭祀,我给你烧很多很多的纸钱……‘
‘别说了。‘她依旧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我还要这些做什么。我什么都不要了。今天来,我只想要去你的命。‘
……
我忍不住插嘴:‘那你真要了他的命吗?‘
她没理睬我:‘那天晚上,一场大火从他家窜出,烧红了半片天空。他们家,烧的干干净净。‘
‘那么他呢?‘
‘从此后他就生了一场大病,挣扎了半月,最终还是死了。‘
她那口气宛如是在说别人的事情。但在我听来,依旧是惊心动魄。因为,关于那场大火我的确听说过,那场大火烧了好几天,怎么用水去扑都无济于事。据说,那场大火后,那个被烧了房子的主人在病榻上缠绵半月,每天喊着一个陌生女人的名字,接着便一命呜呼。
那是上个世纪的故事,发生在我的老家。年纪大点的人都还知道这个故事。
‘这个故事我知道。‘我说:‘我现在很想知道,你与他后来在阴间有没有遇见过?‘
她站了起来,飘出了凉亭外。留下了最后一句话:‘在死前,我曾立誓--他死后,生生世世我都不要遇见此人。‘
她走了。
石凳子上还留着一滩水渍。
早上的太阳已经出来了。
我这时才想到,我与鬼在这个凉亭里呆了一宿。
想想并不后怕。
只是想到了这个故事就满生叹意。
为何,在死时想通的道理,在生前却成了索命结?
不想了,回家去吧。
明天再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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