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球堂谜案》(完)-庞大诡计、绝妙伏笔，第47届梅菲斯特奖获奖作品-周木律

black白夜

3
望着面向通风井的大窗户。

昨晚遮蔽了一半窗户的丝质窗帘，现在被拢在窗框的一端，用同样材质的绳子绑着。

明亮的光线透过巨大的窗户照进餐厅。虽说眼球堂位于山阴处，无法被日光直接照射，但室内即使不开灯也有足够的亮度。

窗户外，可以看到向下开着一个巨大的黑色通风井，像一张黑色扇形的巨嘴朝天张开，又宛如地狱的入口。

通风井正对面的上方，能看见一条隐隐约约发光的带子。

那是明回廊。

之所以看起来闪闪发光，是因为玻璃侧面反射出了明亮的天空，大概是用类似双向镜的材料制成的吧。所以，从那个方向并不能看见回廊后面那根细长的白色柱子，和已经形似伯劳鸟的猎物一般的骉木。平川所说“回廊遮挡视线所以看不见白色柱子”的证言，是正确的。

众人回到餐厅后，默默地坐了下来。

虽然没有指定谁应该坐在哪里，但大家都无意识地坐到了自己昨晚的座位上。

当然，昨晚骉木坐的地方，是空着的。

平川举着托盘，从厨房端来了茶壶和六个杯子，这是为了响应南部“边喝边想”的提议。

托盘上除了红茶，还有饼干和巧克力。

“如果各位肚子饿了，请告诉我，我马上准备早餐。”

即使平川这样劝，也没有人点餐，并不是客气，而是因为神经还处于高度紧张状态，所以感觉不到饥饿。

蓝子往红茶里加了些牛奶，小啜一口。

香气馥郁，是用上好茶叶泡出来的红茶。温热的液体进入胃里，让心情稍微平静了一些，蓝子舒了口气。

突然，十和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他蹑手蹑脚地迈着跳舞般的步子走到餐厅角落，屏住呼吸，轻轻拿起黑色的电话听筒，贴在耳边。

大概是在确认电话是不是真的打不通吧。十和田转了好几次拨盘，又“咔嚓咔嚓”地摁了几下挂机键，最后歪着头嘟囔了一句“不行啊”，放下了听筒。看来，电话确实打不通。

十和田又蹑手蹑脚地回到座位上，这时，南部开口了：“真是没想到啊，竟然会遇到这种事。”

“是啊。”

有人用沙哑的声音附和了一句。

南部顿了顿，又说：“本来这三天是想好好观摩骉木先生的眼球堂的，或者趁这个好机会和骉木先生推心置腹地探讨一番，可现在却被卷入不得了的事件里了。”

就像骉木昨晚自己说的那样，南部他们──包括没有正式被邀请的蓝子──是作为眼球堂的体验者被邀请到这里的。谁又能想到，发出邀请的人会变成那副样子呢？

然而现实就是，骉木已经变成一具尸体。

南部继续说：“话说回来，你们看见骉木先生的尸体了吗？我的见识有限，那样的死法是既没有见过，也没有听说过。就算去问经验丰富的医生，恐怕他们也会说出同样的话。不过，我想大家一定也已经发现了，那具尸体上藏着几个耐人寻味的谜题。”

“谜题？”

众人同时抬起头来。

谜题这个词带着蛊惑人心的语感，以至于让南部的语气听起来仿佛都有些愉悦：“没错，谜题。简单地说，就是为什么要那样做，以及怎么实现的？再通俗一点就是，骉木先生为什么会被刺杀？然后，凶手又是如何做到的？”

“动机论和方法论，对吧？”十和田搭腔道。

“正是如此。借用你的说法就是，Why和How。”南部微微扬起嘴角，继续道，“首先，我们有必要明确地认识到，我们现在正直面这些谜题。换个说法就是，问题已经被摆上台面，所以我们不得不正面挑战这些难题。”

“既然如此，南部先生，其中更难的果然还是方法论吗？”

听到十和田的问题，南部微笑着点头：“是的。所以，我们首先要挑战的难题也应该是这个。至于第二个课题，即动机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已经解开了。”

“原来如此。”

“等，等一下。”

一直沉默不语的三泽，突然开口了：“什么谜题？什么解谜？现在不是说这种慢条斯理的话的时候吧？比起解开谜题，难道不应该先想办法联系警察，或者想办法从这里出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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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泽的语调有些高昂，难掩不安，美丽的脸庞现在也满是忧虑。

黑石附和道：“我也赞成三泽小姐的意见。这明显是一起猎奇且异常的事件，不是我们可以插手的。南部先生、十和田先生，接下来的话可能会冒犯到两位，但在这种情况下，还说什么要挑战谜题之类悠闲的话，你们是不是有点不对劲啊？”

面对两人提出的异议，南部却大方地以笑容回应：“三泽小姐、黑石先生，你们说得很有道理，但即便如此，我的意见也不会改变。我们首先要做的不是报警，而是挑战这个谜题。”

“但是，现在可是死了一个人啊！”三泽明显流露出不快，继续反驳道。

“不对。”南部缓缓摇了摇头，“三泽小姐，这个说法不对。骉木先生并没有死。”

“没死？”

“没错。”南部用力点了点头，将双肘撑在桌上，两手交叉在面前，用悠然的语气对三泽和黑石说，“骉木先生还活着，因为那具尸体毫无疑问是假的，就像十和田先生刚才说的那样。”

“骗人……真的是这样吗？”三泽颤抖着嘴唇呢喃道。

骉木的尸体，是假的——

的确，这是刚才十和田说的，这是他提出的三种解法中可能性最大的一种。其根据是这个思路更为合理。当然，其中解释不通的地方也有很多。那真的是假尸体吗？难道就不可能是真的尸体吗？但是，既然没有办法验证，那么谁都不得不承认，这作为一种可能性是成立的。现在，只能得出这样模棱两可的结论。

尽管如此，南部还是斩钉截铁地说那是假的。

黑石的脸上依然写着半信半疑，他问南部：“尸体是假的，这是事实吗？”

“是事实。”

“真的……是这样吗？喂，十和田先生。”

黑石向十和田确认道。但十和田一动也不动，没有做出回答。

见十和田毫无反应，黑石再次将问题抛给南部：“可是，为什么你能断定那就是假的？”

没错，南部断言那是假尸体，其依据是什么？

蓝子咽了一口唾沫。黑石的问题，正是蓝子想知道的重点。

南部露出从容的微笑，回答了黑石——同时也是蓝子的疑问。

“我的依据有两点。首先，骉木先生没有死的理由。”

没有死的理由，这是什么意思？面对不解其意的众人，南部继续说道：“能够导致人死亡的重大事件，其中必定存在着明确的理由，然而，此次事件中却找不到这样的理由。当然了，世上也存在毫无道理的死亡，比如被陨石砸中而死之类不幸的事故，但是大家一看就知道，那绝不可能是事故，因为作为事故，未免太过夸张了。那么接下来，假定那是自杀吧。这种情况下，昨晚的骉木先生有想要自杀的迹象吗？”

所有人都开始回想，昨晚那个自信满满、趾高气扬的骉木，他那态度，无论在谁看来，都不像是准备在当晚自杀的人。

见大家都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南部继续说：“果然如此，那么最后，假定那是他杀吧。这种情况下，应该存在一个对骉木先生怀有怨恨……再不然，就是有杀害骉木先生的理由的人，因为没有动机就没有杀意。但是，我们之中真的有抱有如此强烈动机的人吗？”

“有”这个字，确实难以说出口。

骉木充满挑衅的邀请函和言行，的确足以激怒旁人，但却不至于让人产生杀意。

既然如此，那么换句话讲，正如南部所言，骉木先生没有理由必须被杀死。

但是，南部说的话，并不是完全没有反驳的余地。

比如，真的可以断定那不是自杀吗？

换言之，骉木可能是突然想自杀，或是早已计划好自杀所以才心境豁达，对外表现出那种盛气凌人的态度。

再说，真的可以断定那不是他杀吗？

换言之，真的能断言没有人对骉木产生过杀意吗？比如昨晚刚和骉木发生过冲突的南部自己，不就有可能对骉木萌生杀意吗？

说到底，在某些情况下，除事故之外的所谓毫无道理的死亡，也是可能存在的。

南部不顾仍然怀有疑虑的众人，继续说道：“另一个依据是，情况过于复杂。比如昨天半夜，尸体出现在那个地方，同时我们房间的门也全被锁住了，这是为什么？当然是为了不让人看见作案过程。只要我们不离开房间，发生在那里的一切，就绝对不会被人看见。虽然一号房、八号房，还有餐厅都有窗户，但是都无法看到明回廊的内侧和对面。为什么尸体会出现在那么奇怪的地方？细想便知，是为了不让我们有机会直接确认尸体，为了不让我们发现尸体是假的，所以才故意让被刺穿的尸体出现在那么远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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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如此，南部的话相当有说服力。

可是，门被锁了也好，十五米外的柱子上有尸体也好，这些事实固然体现了事件的异常性，但仅凭这些就可以断定骉木的尸体是假的吗？

不过，听完南部这一连串的话，三泽紧张的表情稍微缓和了一些：“原来如此，听你这么一说，好像确实有可能。”

随后，她松了一口气，想必是看着南部言之凿凿的样子，尽管还是半信半疑，但也放心了不少吧。

“的确，回想起来，从骉木先生尸体上流下来的血，看起来也不像是真正的血的颜色。果然，那具尸体是假的吗？”

不是真正的血的颜色——听见三泽这句话，蓝子心想，难道她见过真正的血吗？

另一边，黑石似乎也接受了这种说法，他“呼”地长叹一口气，缓缓将身体靠在椅背上：“……也就是说，是这么一回事。昨晚，骉木先生把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偶插在柱子上，然后不知道消失到哪儿去了。”

“正是，那具尸体是假的，且骉木先生还活着，现在藏在别的地方。这就是我的结论。”

“原来如此……”此时，一直缄默不语的深浦也加入对话，“我对法医学略知一二，那具尸体上并没有出现死后僵直和尸斑。当然，这只是我从远处观察得出的结论。但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我认为现阶段应该给南部先生的见解投上一票。可是，骉木先生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呢？简直就像小孩子的恶作剧一样，让人心里发毛。”

“答案显而易见。”南部当即回答了深浦的疑问，“为了证明。”

“证明？”

证明什么？

这个唐突的词语再次让众人感到疑惑。

南部自顾自地接着说：“骉木先生是想要向我们证明，证明什么呢？那便是他经常吹嘘的、我们经常争论的那个主题，即‘建筑学的至上性’。”

“建筑学的至上性”，无须解释大家也知道，这是指骉木坚信的“建筑学才是立于所有学科顶点的存在，世界上的一切都为建筑学服务”这一主张。

但是，想要证明这个，又是怎么回事呢？

南部哈哈一笑，继续解释：“归根到底，骉木先生为什么叫我们到这里来，从动机开始想，就很容易理解了。骉木先生是在以这种形式的表演，向我们发出挑战啊。他将眼球堂作为舞台，设置难题，然后在一旁观察我们如何解答。不是我自夸，但在座的各位确实都是各行各业的专家，如果我们无法解开骉木先生的难题，会如何？那不就意味着骉木先生所代表的建筑学胜利了吗？总而言之，骉木先生是想通过这起奇怪的事件打败我们，从而证明建筑学的至上性。”

“嗯……”深浦闷声应了一句。

南部继续说：“所以，骉木先生现在一定正在某个地方观察我们。他一定会一边观察一边嘲笑，看被那具诡异的尸体吓得瑟瑟发抖的我们，能否解开他的谜题。这么一想，前室的门被锁也好，电话打不通也好，就都好解释了。这里原本就是骉木炀的地盘。如果所有东西都是由骉木先生远程操控的，那就没什么奇怪的了。”

“原来如此……”蓝子点了点头。

也就是说，南部的推理，是这样的——

骉木以眼球堂这个大规模布景为舞台，以尸体之谜为题，向南部、黑石、三泽、深浦、十和田发起挑战，想比一比谁的智慧更高一筹。

然后，通过这场智慧的较量，证明建筑学是凌驾于其他人所代表的物理学、政治、美术、心理学以及数学之上的存在。

但是仔细想想，这个假设简直荒谬绝伦，被称为天才建筑家的骉木炀，怎么会煞费苦心地策划这样一场愚蠢的闹剧。

真是难以置信。虽然难以置信，但如果这个说法可信，那么这桩离奇事件的动机就会变得十分简洁明了，这也是不争的事实。

本来骉木就不是寻常建筑家，而是天才。

如果说天才正是因为思维超出常人的想象范围才被称为天才，那么就不能断定他不会萌生出如此奇特的动机。

反而正因为他是那个骉木炀，才更有可能做出这种事。

不，可是——或者……

蓝子脑海中一团乱麻，众人也是一脸困惑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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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蓝子偷偷看向十和田。

那个男人，不知道在干什么，一边不停地把两只胳膊弯起来又伸出去，一边眯缝着玳瑁框眼镜后的眼睛，似乎在认真倾听南部的话。

蓝子无法从十和田的表情中解读出他对南部刚才的话有什么看法。

突然，黑石问道：“我大概明白了，嗯，虽然细节部分还是不太清楚，但就当明白了吧。但是这件事还有奇怪的地方，骉木先生究竟是怎么把那个假尸体搬到那么高的地方去的？”他下巴前伸，整个人往后一靠，“先不谈动机，如果不知道他是怎么弄出那种奇妙的状况的，我还是无法接受。”

“你说得没错。”南部微微一笑，露出整齐的门牙，“这个能让大家心服口服的答案，正是我们要解开的方法论之谜。关于这个方法论之谜的解答，十和田先生刚才其实已经给出了答案。也就是说，骉木先生可能是扛着假尸体，从下面爬上去的。对吧，十和田先生？”

“哦，我可能是这么说过。”十和田漫不经心地回答。

蓝子当然知道，不是“可能”，十和田确实说过这样的话。

如果那个是人偶，它的重量就比看上去的要轻得多。假设它的重量是五千克左右，那么背着它爬上柱子，再放在柱子尖端，或许是可以做到的。

十和田已经给出了这样的答案。

也就是说，骉木是扛着人偶，从白色容器底端爬上柱子，再将人偶挂上去，从而制造出那种状况的。柱子的高度是十多米，人偶足够轻的话，绝不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然而——

十和田既不肯定也不否定，只是撇着嘴，一脸严肃地沉默着。那表情简直就像在说，明明是自己想出来的答案，自己却无法接受一样。

这个男人到底在想什么呢？

黑石不顾在意十和田反应的蓝子，进一步提出疑问：“嗯，这个办法也有一定的道理。但是，那个骉木先生竟然会选择用这种方法来完成诡计，该说是俗套呢，还是粗糙呢？总觉得和他的形象不符啊。”

“确实有点难以想象。”深浦附和道，“背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体模型，拼命地爬柱子，那样子肯定很滑稽。虽然谁也没有亲眼看见，但我觉得，那个打从心底看不起我们的骉木先生不会做出这种不体面的事，这也不符合骉木先生的美学。”

“嗯。”南部皱起一边的眉头，点了点头，“两位说的都有道理。既然如此，这个方法怎么样？假设那个人偶是没有什么重量的空心人体模型，那么，虽然有些粗暴，但可以直接把它扔过去。”

“扔过去？”

“是的。骉木先生站在回廊尽头，使劲抛出那个人偶，使它正好插在细杆的尖端上。从回廊尽头到那根细杆的距离是十五米左右，并不是完全不可能到达的距离。”南部一边比画着用两只手从下往上抛的动作，一边说道。

“嗯……”黑石沉吟道，“的确，铅球的重量大约是七千克，掷铅球的世界纪录好像是二十三米吧。人偶比铅球轻，距离也只有世界纪录的三分之二，嗯，感觉可行。而且，用两只手一起投的话，就更容易了。”

确实，只要巧妙利用反作用力，把五千克左右的东西扔出十五米左右，倒也不是不可能。

然而，深浦反驳道：“用掷铅球来作比较，似乎有些勉强。人偶虽说比铅球轻，但也和一袋子大米差不多重。我不是说这完全不可能，但是对于没有经过专门训练的骉木先生来说，这个方法究竟可不可行，还是个疑问。”

“你这么说倒也是。”黑石摸着油腻的头顶说，“但是，也不能断言这就是不可能的吧？这世上没有什么做不到的事。这也是我的理念。”

没错，没有做不到的事。如果一定要在可能与不可能之间二选一，那么骉木是有可能做到的。

“还有更简单的方法。”南部继续道，“那就是借助机械的力量，毕竟没有必要拘泥于人力。”

“机械？比如……用起重机吗？”造道接道。

南部摇头说：“不，那应该不可能。因为没有安置起重机的地方。就算有，也不可能在一晚上的时间内将起重机组装好，再拆除掉。”

“确实。那么，你觉得是用了什么机械？”

“那就是……直升机。”南部脸上浮出恶作剧般的微笑。

“直升机？”

直升机——太异想天开了，但这确实是个有趣的点子。如果使用能在水平、垂直方向都自由飞行的直升机，就不用勉强自己攀爬柱子或投掷人偶。

可是尽管如此，蓝子还是在心里犯嘀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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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升机作为机关来说，体积不算小，而且直升机飞行时会发出巨大的轰鸣声，就算隔音做得再好，也很有可能被人发现。

但南部似乎在回应众人讶异的表情，继续说道：“当然，不是那种能载人的直升机，他使用的是比真正的直升机要小的模型直升机。因为是模型，所以不会发出太大的噪音，既容易操控也容易隐藏。有了这个，要搬运十千克左右的物体就不是难事了。”

“啊，我明白了。也就是说，先用遥控直升机把人偶吊起来，然后再放到柱子上。”

“就是这么回事。”南部听完造道的话，点了点头。

确实，无线遥控装置操作起来应该很容易。通过遥控把人偶放在细杆上这种事，经过练习肯定能做到。

蓝子很佩服。原来如此，当大家以这种方式探讨作案手法时，那个原本看上去匪夷所思、不可思议的状况，似乎一点点被解开了，真是有趣。

仿佛要乘胜追击似的，南部又提出了新的想法：“顺便说一下，其实还有另一种方法。那就是在白色容器内，水平搭起一条绳索，将眼球堂外沿和回廊尽头连接起来。这样一来，就可以利用滑轮自由往来于两端。细杆的尖端，差不多与我们的视线同高……”

“你的意思是，通过绳子滑到细杆顶端，再把人偶放上去？”黑石插嘴道，“虽然有点冒险，但也不是不可能。”

“最普通的绳索，也能承受滑行七十米左右的张力，当然如果担心绳索不够牢固，用钢丝也无妨，总之不是不可能的事。对了，还有一种方法是……”

——不知不觉间，这里已经变成了“如何将人偶放在杆尖上”推理大赛的现场。

多亏这样，刚才还有些紧张的气氛，逐渐缓和下来了。

盘旋在人们心里的那股莫名的不安感，以及潜意识中对一个活生生的人的死亡的恐惧，也被一种更容易理解的，或者说近似于游戏的东西，即南部所说的“谜题”所取代了。

——那不是真正的尸体，只是一个人偶。

——然后，造成这种情况的正是骉木本人。

——那么，骉木是如何将人偶放上去的呢？

有这样一句诗：“幽灵显真身，原是枯芒草。”幽灵为什么会出现？只要明白其原理，那么就像游乐园的鬼屋一样，幽灵本身便不再可怕了。只要解开诡计，不可思议的现象也就不再不可思议了。

换言之，这是骉木的低级恶作剧，是性质恶劣的谜语。出题的骉木，正一脸嘲讽地躲在某个地方观察着这里的情况。既然如此，大家就团结一致，对抗骉木的企图吧。

南部针对这个谜题所提出的四种方法，虽然每种都存在些许值得质疑的地方，但每种又都很合理，也很现实。

四种方法中哪一种才是正确答案，或者还有没有其他方法？众人侃侃而谈了好一会儿，脸上也渐渐恢复了笑容。

所以——

“对了……大家都饿了吧？”

以南部的这句话为契机，众人终于有了食欲。此时已经过了正午。

看着平川去厨房准备午餐的背影，蓝子突然发现了一件事。

说起来，十和田从刚才起，就没有说过一句话。

蓝子悄悄瞥了一眼，只见十和田坐在桌边，仿佛要隐藏自己的气息一般，静静地弓着背。

他还是老样子，玳瑁框眼镜摇摇欲坠地挂在鼻尖上，撇着嘴，一脸严肃地保持着沉默。

他的样子，让蓝子有些在意。

十和田现在究竟在想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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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地流逝。

蓝子用力摇了摇昏昏沉沉的脑袋，她勉强睁开快要合上的眼皮，轻轻揉了揉眉头。

宿醉虽然好了，但取而代之袭来的，是懒洋洋的睡意。蓝子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环顾四周。

在场的自然还是那些成员。

简单的午餐——面包、沙拉和汤——早已结束，人们围坐在餐桌前，各自消磨着无所事事的时光。

洗完碗碟的平川，不知何时也坐在了桌边，呆呆地眺望着外面。

受平川影响，蓝子也不禁朝窗外看去。位于山阴的眼球堂里依旧没有阳光，但是由于太阳位置发生了变化，天空的颜色似乎更深了。

现在几点了？想到这里，蓝子缓慢地看了一眼右手腕。

短针在“1”的右侧，已经过了下午一点。

不知不觉，距早上那件令人震惊的事情发生已经过去将近六个小时。蓝子将胳膊撑在桌子上，下巴搭在交叉的手背上，无意识地回想起当时的情景。

黏稠的暗红色液体，从骉木的尸体上缓缓流淌下来。

骉木惨不忍睹的尸体还在细杆顶端，被太阳暴晒。即便那是假的，造型却也相当逼真。

于是蓝子心想，大家真的认为那是人偶吗？或许大家其实也还在怀疑那是真的尸体？

但是，他们应该已经意识到，一旦开始这样的怀疑，便会陷入更深更黑暗的谜团之中。所以，那是人偶，那是假的，那只是骉木策划的一个性质恶劣但不会造成实际伤害的谜题。南部不也是这么说的吗？这样想是最合理的。正因为认同了这个想法，他们的心情才能得以放松——当然，他们也隐约知道，那些被判定为合理的依据，实际上并不合理。

——唰。

突然，好像有什么动静。

正在入神思考的蓝子倒吸一口凉气，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一个男人笔直地站在那里。

“十和田先生？”

十和田上半身一动不动，只是下半身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胳膊交叉在胸前，右手托着下巴，呆呆地立在那里。

所有人的视线都聚集到十和田身上。过了一会儿，只听他小声说了句：“我去下回廊。”

“啊？哦……要小心啊。”

十和田将南部的话甩在身后，轻快地迈着大步走向餐厅的门。

可是，十和田到底打算去回廊干什么？

想到这里，蓝子也站起来，跟了上去。

“十和田先生，等一下。”

已经握住门把手的十和田猛地停下脚步，以最小幅度的动作回过头问：“什么事？”

“我也要去。可以吗？”说着，蓝子往十和田身边一站。

十和田像是在思考什么，沉默了片刻，他终于打开餐厅的门，丢下一句：“随你的便……”

“啊，所以你倒是等等我呀。”

打开门的十和田一下子就不见人影了。蓝子急忙追赶上去。

穿过连接餐厅和回廊的通道后，蓝子来到暗回廊。

“咦？”

怎么回事？明明是追着十和田过来的，可现在他却不见了。

“啊……”

不，他在。

十和田正蹲在前室门前，猫着腰，面朝大门，他的背影让人联想到黑猩猩。

“十和田先生，那个……你在干什么？”

十和田无视蓝子，继续用手在下方摆弄着什么。

蓝子觉得可疑，走上前去想看看他的手。就在这时，十和田突然若无其事地站起来，“啪啪”地拍了拍手。

蓝子又问了一遍：“你刚才在干什么呀？十和田先生。”

“啊，有点事。没什么大不了的，跟你没关系，别在意。”十和田敷衍得很明显。

被人说“别在意”，反而会更在意。

然而，像是为了阻止想要继续追问的蓝子，十和田反过来抛出问题说：“对了，蓝子，你听了南部先生刚才的见解，有什么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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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南部先生？”气势大减的蓝子，不由得提高了声调。

然而，十和田却自顾自地继续说：“没错。南部先生的见解，或者说他对谜题的推理，我想问问你听完之后有什么想法吗？”

南部的见解，或者说，对谜题的推理，即关于骉木的尸体是如何被放到柱子上的诡计的推理。

蓝子调整了一下呼吸，回答道：“呃，这个嘛，我觉得南部先生的话，有一定的道理。我记得他好像说了四种方法吧，感觉每种都有可能呢，起码其中应该有一个是正确答案。我个人比较偏向直升机那个方法。”

“哦，这样啊。”十和田用手肘撑着回廊外侧的黑色墙壁，过了一会儿，嘟囔着说，“其实我觉得，那四种方法都是错误的。”

“错误的？”蓝子走到回廊内侧的墙边，与十和田面对面，“请等一下，也就是说，四种方法都不对吗？不会吧……不过，这就表示，十和田先生有可以否定那些说法的依据吧？”

“当然。”十和田用力点了点头，“南部先生提出的四种方法分别是什么？”

“我记得是从底下攀爬上去，从回廊抛过去，使用直升机，使用绳索这四种方法吧。”

“不错，你记得还挺清楚的。那么，我们先从第一个攀爬上去的方法开始讨论。这个方法是不正确的，原因有很多，比如那根白色细杆的材质。”

“材质？”

那种带着流云般的纹理、表面雪白的岩石，也就是——

“大理石吗？”

“没错。”十和田透过镜片盯着蓝子，“不止那根细杆，眼球堂的眼白部分全部都由这种重结晶石灰岩做成。大理石有表面纹理独特、容易加工等特征，但是从经验上来看，它还有另一个广为人知的特征。”

“特征……”

“抛光后的表面，很滑。”十和田双手合十，做出摩擦的动作，“大理石经常被用作装饰材料，因为它的花纹好看。然后，加工大理石时最后一道工序必定是打磨抛光，这不仅能使它发出美丽的光泽，还能使它不易附着污渍。这座眼球堂里使用的大理石，自然也不例外，远远看上一眼就知道，必定是经过精心打磨的，也就是说，它的静摩擦系数应该相当小。”

“摩擦系数？”

“就是有质量的物体在移动时产生的反向摩擦力和同一表面上的垂直力之间的比值，这个数值越小，表面就越滑。通俗点说就是，那根大理石细杆的表面，是滑溜溜的。”

“啊，原来如此。”

蓝子突然想起几年前去过的一家高级酒店里的游泳池。

泳池本身并不大，但不知是不是为了营造高级感，泳池边的地面全由大理石铺成。于是，在泳池和池边的躺椅之间来回走动好几次后，蓝子注意到了一件事。

那就是，大理石地板很滑。

不要在泳池边乱跑，这样危险。是啊，在她四岁还没搬家的时候，幼儿园老师苦口婆心说的话，确实是真理。几年前的蓝子，隔着泳衣摸着自己摔疼的屁股，这样想着。

回到眼下，再想想那根细杆——

如果它表面覆盖着精心打磨过的大理石，那么就说明，它的表面也很滑。

“是啊，如果表面滑溜溜的，那顺着细杆攀爬的方法也许就不成立了。可是……”蓝子试着反驳，“我只是举个例子哦。那根柱子后面，会不会有什么凸起的东西？类似于电线杆上那种间隔相等的铁把手。把脚踩在那上面，不就可以爬上去了吗？”

“这种可能性也不是没有。”十和田将双臂交叉抱在胸前，过了一会儿，说道，“你说得没错，柱子后面是死角，那里不见得没有落脚点，但这是仅限于视角只有一处时的情况。实际上，我们的视角是到处移动的。”

“移动？啊……确实，我们一直在回廊上走来走去。”

“是的。我们的视角没有被固定，而是在黑色建筑物中直径约四十米的范围内移动。也就是说，根据观察位置的不同，从某些角度是可以看到那根细杆后面的。所以，就算它背后真的藏有凸起，那个凸起也相当小。凭借那么小的落脚点，真的可以爬上细杆顶端吗？”

“嗯……”蓝子陷入沉思。

十和田继续说：“而且这个方法还存在一个更大的问题，那就是，究竟是谁爬上了那根柱子。”

“难道不是骉木先生本人吗？”

“好吧，我们就假设是这样。那么昨晚骉木先生是怎么从这里去到白色容器底部的？”

“啊！”蓝子小声惊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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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实，如果是骉木爬上了那根细杆，那么在此之前，他必须先到达白色容器的底部。然而，昨天晚上，骉木还在眼球堂里面。这意味着，骉木在半夜使用了某种方法，才能去到位于下方的白色容器底部。

但是目前在眼球堂里，并没有发现任何通往白色容器的楼梯或梯子。

于是这自然又会引出新的疑问，究竟骉木是如何去到白色容器底部的？

十和田继续说：“从回廊往下看，黑色墙壁这侧并没有类似于梯子或台阶的东西，当然，也没有可供落脚的凸起，再加上我还记得平川昨天说过这样一句话，‘如果不小心把东西掉下去，是没有办法取回来的’。”

蓝子也记得这句话。十和田和三泽探头从回廊往下看时，平川的确这么说过。

“也就是说，骉木先生如果想去到眼球堂底部，除从窗户跳下去之外别无他法。当然了，从这个高度跳下去，不可能毫发无伤。”

蓝子又想了想说：“嗯，确实，我也想不到有什么办法可以下去……啊，不过，会不会是顺着绳子之类的东西滑下去的？”

“这种可能性很低。因为哪里都没有找到可以使用的绳子。”

确实，并没有那种东西。

蓝子“嗯”了一声。十和田的话很有道理，但即便如此，蓝子还是试图进一步反驳：“那就是哪里藏着一条我们不知道的秘密通道或者楼梯，用它就能去下面。又或者，是先到眼球堂外面，再用事先藏好的绳子滑下去。”

“原来如此，也许是这样吧。我不否定这些可能性，但是没有旁证的可能性，大多只是空谈。蓝子，你有什么证据可以佐证你的推理吗？”

“这个嘛……”

确实，并没有那种东西。

十和田没有理会无言以对的蓝子，接着说：“算了，就算不勉强假设有秘密通道什么的，这个问题也有更简单易懂的解法。那就是爬上细杆的人，不是骉木先生。换句话说，骉木先生所做的只是把自己藏起来，爬上细杆放置人偶的，是从一开始就悄悄潜伏在白色容器内的其他人。”

“其他人？也就是说，他有帮手？”

“没错，不过……”十和田歪着头说，“这又会产生新的疑问。那就是，那个帮手到底是谁？或者说，那个帮手昨天在哪儿？现在又在哪儿？在做什么？”

“……”蓝子又语塞了。

假设存在一个看不见的帮手和假设存在一条看不见的秘道是同样的，无论如何，没有旁证就不能轻易得出答案。

短暂的沉默后，十和田说道：“也罢……这件事之后再慢慢考察吧。总之，经过这样一番仔细思考后，’有人爬上柱子放置了人偶’这个方法在我看来是完全行不通的。虽然听上去有一定的合理性，但总觉得欠缺一些美感……至少， The book 里绝对不会写着这样的诡计。”

又是 The book ，蓝子叹了口气。

记载着无限定理的神之书，那本书里，究竟有没有记载这个谜题的答案呢？

蓝子想，一定有吧。真实——因为能够穿针引线揭示真相的，正是神本身。

十和田大声清了清嗓子，回到原来的话题：“先不管这个，我们接着往下讲。第二个是从回廊抛过去，我认为这个方法也很牵强。”

“这话怎么说？”

“南部先生说，可以从回廊尽头把那个人偶投掷过去，让它插进细杆尖端。人偶的重量只有五千克左右，从回廊尽头到细杆的距离也不过十五米，看起来并不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是，关于这一点，深浦先生引出了一个很好的疑问。”

“没有受过专门训练的骉木先生，到底能不能把重量等同于一袋大米的东西抛掷过去。我记得是这个疑问吧？”

“是的。但是我认为骉木先生即使能做到‘从回廊把人偶抛过去’这件事，他也绝对不会采用这种方法。”

——即使能做到，也不会采用？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蓝子眯起眼睛。

十和田回答道：“理由很简单，因为结果具有不确定性。往相隔十五米远的柱子上扔人偶，还要正好插在上面……这就好比在玩大型套圈游戏，要是能成功自然很厉害，但失败的可能性明显更大。更何况要投出的不是圆环，而是形状复杂的人偶。”

“哦，也就是说，骉木先生不会采用这种成功率很低的方法吗？不过，也有可能骉木先生其实练习过很多次，有能够百分之百成功的自信啊。”

“不，不管练习多少次，最终都是由人类来完成的行为，那么失败的可能性就绝对不会是零。”

black白夜

“你好悲观啊。”

“这是概率层面的事实。这个方法就像某种赌博，因为它必须一局定胜负，没有重来的余地，如果失败，就要承担功亏一篑的巨大风险。就算可以通过练习提高成功的可能性，那个骉木先生也绝不会选择一条这样危险的途径。”

的确如此，从骉木投入大量财产用来修建眼球堂一事就能看出，骉木为了此次尝试──即南部所说，证明建筑学的至上性──已经倾注所有，那么显然，在如此宏大的计划中，他应该会尽可能地排除偶然和赌博等概率性因素。

距离为十五米的大型套圈游戏，无论如何都伴随着“投不中”的概率性风险。

考虑到这点，骉木就一定不会使用这种方法。

“原来如此……”

见蓝子表示赞同，十和田继续道：“然后是第三种方法，使用直升机。这个点子实在有趣，实施的可能性也很高，几乎排除了所有赌博性质的因素，是个好方法。但是即便如此，还是不得不说，这个方法很有难度。”十和田一边说，一边大幅度地挥动自己的右手。

“有难度吗？”

“嗯。很遗憾，行不通。”

“行不通的理由是什么？”

十和田回答蓝子说：“如果使用直升机，就必然会产生某种东西。”

“什么？”

蓝子不解地歪了歪头。十和田把右手抬到眼睛的高度，掌心朝下，说：“还不明白吗？是向下的风压。”

十和田做出从上往下挤压空气的手势，继续说：“直升机通过旋翼转动产生垂直向下的气流，然后利用其反作用力升起来。也就是说，它会产生向下的强风。当然，位于正下方的人偶也会暴露在强烈的风压下。对了，蓝子，你还记得那具假尸体中流出的血液是什么样的吗？”

尸体中流出的血液？

蓝子闭上眼睛，回想起那一幕。

支撑着骉木尸体的细杆上，暗红色的液体顺着它缓缓流下，画出了几道纵线——

“像几根细线一样，垂直地流下来的。”

“说得没错。那么，如果上空刮起强风，那些血迹会如何呢？”

“原来如此……”蓝子用力地点了点头，“如果有强风从正上方吹起，血迹就不会像那样垂直着，而是会四面八方地飞溅开来。”

人偶被直升机吊着，放到柱子上。这个时候，直升机产生的气流吹向人偶，人偶里流出的黏稠血浆便会被向下的强风吹得四散开来，形成溅落状血迹。

也就是说，绝不可能形成像现在看到的那种规整的竖线。

但是——蓝子试图提出反对意见：“不过，也说不定，有没有可能，从很高的地方吊住人偶，从而使人偶不受到向下的风压影响呢？”

“没有这种可能。”十和田当即驳回，“如果从很高的地方吊住人偶，把人偶插进细杆尖端的难度也会相应地提高。那样的话，计划便又带有赌博性，风险上不就和套圈游戏没什么区别了吗？”

“啊，确实是……”

十和田说得没错，于是直升机这个想法也被驳回了。

看到蓝子点头，十和田又继续道：“最后，关于第四个方法，使用绳索。这个方法果然也存在不合理的地方，你能想明白吗？”

面对十和田的提问，蓝子沉思了一会儿，回答道：“因为没有绳子吗？”

“也有这个原因。但是，即使有绳子，这个方法也还是很难实现，因为支点的问题。”

“什么意思？”

“回廊这一侧，并没有可以系绳子的地方。”十和田弯起食指，做出像是要钩住什么东西的手势，“如果想通过绳索去白色容器那边，首先要解决的问题就是如何将绳索的一端固定在回廊。对面，也就是眼球堂外沿是森林，倒是很容易找到固定的地方，但是回廊这一端却很困难。能固定的地方，只有回廊尽头的窗户，但据我观察，窗户周围完全没有可以系绳索的部件或者凸起。”

“嗯……”

回廊尽头的窗户是上下提拉式，没有把手或握柄之类的东西。窗户的接缝处也贴有透明垫片，并不是可以系绳子的构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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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说，就算想用绳索横穿眼球堂到达白色容器，回廊这侧也没有可以固定绳索的地方。

“硬要说的话，我并不敢断定将绳索固定在回廊的方法不存在。但即便如此，仍然存在另一个问题就是，绳索又该如何在对面固定？是事先绑在树上，还是做一个类似套索的东西扔过去钩在树上……不管哪种方法似乎都很勉强，这一点不用我解释你也明白吧？”

“嗯，确实。”蓝子喃喃道。

“顺着水平的绳索滑过去”这个点子成立的前提，是首先必须完成拉起绳索这一行为。想要拉起绳索，就必须将绳索固定在对面和回廊这两端。

但是回廊这侧没有可以固定的地方，也想不出可以事先固定在对面的办法。就结论来看，这个方法不合理。

然后，这个方法也难以实施就意味着——

“南部先生的推理……全是错误的。”

“就是这么回事。”十和田用脚尖咚咚地踢着地板，点了点头。

这样的话——

眼下众人不得不面对一个事实。

那个事实就是骉木给出的谜题，一个都没解开。

蓝子连连摇头，反问十和田：“可……可是，既然十和田先生注意到了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什么刚才不在大家都在场的时候指出南部先生的错误呢？”

突然，十和田停止了踢地板，他沉默片刻，才用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说：“因为……我没有资格。”

“资格？”

“嗯。我没有资格否定南部先生的见解。”十和田喘了口气，接着说，“对别人的见解提出异议时，必须先有自己的见解。没弄清楚自己的立场就贸然反对别人，等同于不负责任的任性。反过来说，现在的我，还没有自己的见解，我可以指出南部先生的见解有误，但如果被问到‘那你觉得什么才是正确答案’的话，我也回答不上来。所以，我没有资格提出异议。”

“因为觉得自己没有资格，所以在餐厅的时候才什么也没说吗？”

“是的。”

十和田用有些落寞的表情点了点头，然后摘下玳瑁框眼镜，用衬衫下摆擦拭起镜片表面。

用了很多年、已经伤痕累累的镜片并不会因为这种程度的擦拭就变得清晰，但十和田就像在赎罪一样，不停地重复着这个简单的动作。“当然，保持沉默并不总是好事，不，甚至可以说是懦弱，我自己心里都清楚。但是……我……”十和田语气中带着几分寂寞，自言自语道。

难得看到十和田说出了近乎示弱的话。

蓝子想，没有这回事，真实——十和田并不是懦弱之人。

可是，应该对他说些什么呢？犹豫良久后，蓝子最终还是选择了保持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