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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black白夜

[转帖] 《手掌上的黑暗》录像带引出凶杀案(完),作者:藤原伊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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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慵懒
    2025-4-4 17: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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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5-5-31 18:33:10 | 显示全部楼层
    10
    我目送着大原拉开了酒吧的门,背影消失在店里,自己走到小巷上,四下看了看。不远处有个翻修道路的工地,我若无其事地向那里走去。

    原本散落在周围的几个人影以我为圆心收拢了包围圈,一共有三个人。见路上没有行人,其中一个梳着大背头的男人开了口。我忍不住想笑,果然他们惯用的还是这种典型的伎俩:“你是堀江吗?”

    听声音比我还要年轻几岁,语气和我熟悉的时代已经有所不同,更为简洁了。看来不管哪个行业的用语,都在随着时代进化。不过,他散发出来的气息我却并不陌生。胸前的徽章我也还有印象。所谓的身份特征,说到底原来是这些细微的东西。

    “我是。你们想怎么样?”

    “想请你跟我们走一趟。”

    “不巧我正感冒呢,下次吧。”

    “感冒药什么的,我们这边可以准备。”

    “我可不想喝你们乱七八糟的药。再说,治疗感冒最好的方法就是好好睡一觉,你妈没教过你吗?”

    “你说什么呢,老头,你他妈一个上班的,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另外一个年轻的声音从旁插话说道。

    他说的话倒是和从前的时代没多大变化,看来行业的进化还没有普及到小喽啰的阶层。我看着他说:“千万别小看上班的,恐怕你们今天有苦头吃了。”

    小喽啰“呸”地吐了口唾沫,一下扑过来抓住了我的手腕,这个动作我并不陌生,只是他的力道和迈克无法相提并论。我挣脱了他的手,向前跑了几步。

    翻修路面的工地上堆着挖出来的土方,里面插着几根木棍,上面钉着一块薄薄的胶合板。我一脚踢破了胶合板,又对准一根木棍的中间位置狠命踢了几脚,大概不过半分钟,就把钉住的木棍拆了下来。想要把固定住的东西卸下来,有一个秘诀——一旦出现一毫米的缝隙,就不难扩大到一厘米。我捡起踢下来的木棍拿在手中,粗细和我高中时代握惯了的东西差不多。

    那几个黑衣人向我走近,脚步从容不迫,似乎不相信一个感冒的中年男人抱着根木棒能成什么大事。也许他们的判断没错,也许我手上的武器到头来是自讨苦吃,可我已经没时间考虑太多了。

    我一边感受着手中沾满泥土的木棍粗糙钝重的触感,一边站起身来,头还是有些晕,不知道我还能坚持多久。他们离我不过两三米远,我习惯性地举起木棍朝正下方挥去,伴随着这个动作,我不知不觉发出一声叫喊。那几个人像被吓住了似的,瞬间停下,不再向我靠近。

    使出第一棍后,曾经熟悉的招式一下子又回到了我的身体里。我抬棍砍向其中一个正把手伸向西装内兜的男人——厚重的木棍用起来格外有手感——在他应声倒地之前,我又挥棍向另一个从正面冲过来的男人的腹部击去,木棍吃重弹回,就势打在第三个人的双臂上,只听得一声钝鸣,他骨头折断了。

    我收棍确认战果,他们三人躺在地上疼得直打滚,估计是木棍上残留的固定胶合板的钉子发挥了显著的杀伤力,要不就是我太久不出手,忘了怎么控制出招的轻重了。不过话说回来,以前的我也从不知手下留情为何物。

    我走到被我打断了手,正忍痛呻吟着的第三个人身边蹲下,最开始和我说话的正是他。我沉默着把手伸进他西装内兜,他穿的是定制的西装,价钱估计比我这身高十倍不止。我伸手掏出他的钱包,里面揣着大概二三十万的纸币,没有名片,也没找到驾照,想来是另外两个年轻人中的一个开的车。此外,还有一张白金信用卡,上面印着“KIKUMURA KAZUYA”的字样。我扔下钱包,问他:“你们哪儿来的?自我介绍一下吧。”

    他看着我的眼中充满了错愕:“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你们刚才不是说了吗,我就是个上班的,你们既然找上我,应该早清楚我的底细了吧?不过你这家伙是不是国语学得不好?你搞不明白现在是谁在问吗?现在是我在问,问你是谁,从哪儿来的?”

    “不,不知道。”

    “是吗,说不定一会儿你就愿意想起来了。”

    我照准他胳膊的断处踩去,将他两只手臂死命碾在地上。稳住他之后,我挥起木棍向他后背狠狠打去,他身后吃痛,像虾子一样弓起身体,躺在地上挣扎。我看着他的脸不断抽搐着,面容都扭曲了,索性一屁股朝他身上坐下去,把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他肚子上。

    他发出一声呻吟,可仍然咬紧了牙关,一言不发。看来多少还是有些毅力的。

    我一手紧紧捂住他的嘴,弯下腰,另一只手攥紧拳头,胳膊肘运足力气朝他身体猛击。脑中还不及多想,胳膊肘已经向他最下面一根肋骨打去,隔着血肉听到了骨头的撞击声。男人睁开眼睛,脸色惨白一片,被我堵住的嘴里发出一声低吼,随之流出的唾液沾湿了我整只手。

    “嘿,肋骨一共有几根,你知道吗?现在我就一根一根给你打断了,肋骨完了就是脊椎了。我警告你,我生平最讨厌说大话,你待会儿可别后悔。”

    我又一次用胳膊肘猛击他肋部,这一招的关键不在力道,而在找准位置。他身体像通了电流的青蛙一般抽动了一下,惨叫一声,眼泪都快流下来了。

    我听到他微弱的声音说:“源修会……我们,是源修会的人。”

    “我没问你这个!虽然不知道你们是嫡派弟子还是不成气的旁枝,可单看徽章,我也知道你们的来历。你们这些小角色,也就配躲在角落里干些偷袭之类的见不得人的勾当。我现在问你的是,你们老大是谁,KIKUMUR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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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4-4 17: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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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5-5-31 18:33:25 | 显示全部楼层
    男人吃惊地睁大了眼睛,我不理会他,继续用胳膊肘猛捶他的肋骨,又一声低沉的顿挫声传来——已经折了三根了。他急促的呼吸从我手指缝间传来,带着温热湿润的气息。我感到他的意志力正从身体里渐渐消散开去。

    我稍稍移开手掌,“胜沼组”,他嘶哑的声音响起,“我是胜沼组的菊村和也。”

    “我看你还用着白金卡呢,你是个小头目?”

    “没,没错。”

    “想不到现在像你这样的混混都这么奢侈了。放到四百多年前,你们这种小帮会还不知道在哪儿吃屎呢。”

    他充满痛苦的眼神惊讶地看着我:“胜沼组继承的是佐伯组的衣钵,佐伯组的当家的,以前是我们老大的义父。”

    “……原来如此。那从前的佐伯怎么了?”

    “死了。不过听说不是因为道上争斗死的,是十几年前,心肌梗死离世的。”

    我低头看着他的脸:“我明白了。那,叫胜沼的浑蛋,找我有何贵干?我是不打算去拜访他了,想必你肯定清楚吧,要不也不会带头来找我。所以我想就在这儿,听你亲口告诉我。”

    男人的神色有些踌躇。我早料到这个问题必然会引起他最强烈的抵抗。在他们的世界,背信弃义出卖老大,无异于自寻死路,况且还是被我这么个道外的人逼问。在如此紧要关头看来他还是有些觉悟的。我一只手勒紧他的西装领口,他脖子压在地面上,喘不上气来,一张脸转眼间涨得通红。我又用另一只手在他背后抓起了木棍:“我没耐性打你的肋骨玩了,咱们也没多少时间,还是试试脊骨算了。你知道我的手段!”

    他眼睛睁得大大的,盯着我看。

    我看着他扭曲的表情,那是一张混沌的人脸,充斥着恐惧、紧张和犹豫,跟我曾经见过的那些脸没有两样。一瞬间,一种突如其来的莫名的空白占据了我的意识,过去的场景像电影一样在我脑海中不断回放。大概两三秒的光景吧。在这短暂的一刻,我被自己吓了一跳——我究竟想要干什么?我都干了些什么?尽管在做刚才那一系列动作时,我无暇多虑,可就在我向工地跑来的刹那,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我难道不是一清二楚吗?

    我从他脖子上松开了手,脑中一阵晕眩袭来。我以为我早就习惯了呢,可眼下的晕眩感还是令我猝不及防,渐渐失去了神志。

    算你走运,我似乎是对那家伙这么说的。接着,他的脸在我眼里摇晃起来,跟着溶解掉了。我感到自己骑在他身上的身体向一边倾斜开去,随后,地面向我慢慢靠近,直到完全覆盖了我的视线。粗糙昏暗的柏油路面上,似乎有微光游走。我发不出声音,静静注视着这一切,不知怎的觉得眼前的景象和录像带里的噪点一样相似。我出神地想着,随之失去了记忆。



    空气似乎在摇晃。

    大概过了几秒的时间,我睁开眼睛,天花板上熟悉的污点映入眼帘。我正仰面躺着,在自己的房间里,自己的床上。我一边等着头脑恢复正常,一边侧耳听着空调发出微弱的声响——刚才觉得空气在摇晃恐怕就是这个原因。我胡乱想着,不知为何,总感觉房间里弥漫着一种和往日不同的气息。到底有什么不同呢?

    我歪着脖子,目光在房中扫视着。

    是大原。她两只胳膊肘支在我床边,透过黑色西装的袖口能看到她里面穿着同样是黑色的衬衫。此刻,她两只手掌托着轮廓姣好的下颏,正盯着我看,脸庞若隐若现的,在我视线里失焦又对焦,浮着浅浅的笑意:“您醒啦。”

    这时,好像有什么东西从我额头滑落。我转脸一看,是裹着冰袋的毛巾。大原伸过纤细的手,把它重新放回我头上。我抬眼看了看挂在她身后墙上的时钟,刚过了午夜十二点,看来我失去意识还不到一个小时。尽管我脑中的浓雾还未散尽,却也能开口说话了,只是声音有些沙哑:“喂,大原。”

    “怎么了?”

    “我有时觉得自己的脑子就像摔烂的豆腐似的……”

    “不是一直都这样吗。您所说的‘有时’,具体指的什么时候?”

    “指的是当我完全搞不清楚事情来龙去脉的时候。比如说,你怎么会在这儿?”

    “当然是为了听课长您的解释啊。我有好多疑问。”

    “在我告诉你之前,我想先听你的解释,否则该轮到我想不通了。我怎么会在这里?”

    “好,合情合理,那我先说。”大原笑着开了口。

    大概是这样的经过:在台阶上转身离开时,大原本来决心按照我的嘱咐行事的,毕竟这有可能是我这个上司对她最后的请求。她犹豫着回到了酒吧。

    她刚打开门,那姐弟俩就一脸诧异地看着她。她解释说,感冒的上司先回去了,她自己还想留下来再喝两杯。随后三个人就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时间过得很慢。我们约定的时间过了一半,也就是过了十五分钟左右,大原终于忍不住把我告诉她的话说给了那姐弟俩听。奈美听了大笑起来,说你真是笨蛋啊,哪有把中年男人说的话当真的?一般中年大叔说的话,信一半就不错了,现在刚好是一半。咱们快去看看怎么回事吧,貌似有点儿意思,反正有迈克当保镖,不用担心。

    他们三个来到外面,很快发现了倒在地上的人影。迈克幸灾乐祸地感慨道,这画面简直太超现实主义了。随后他走近了我们,除我之外那三个人,有着显著黑帮分子特征的那仨男人,都被他庞大的身躯吓住了,赶紧挣扎着站起身来,动作极为迟缓。迈克他们一眼就看出对方身上有伤,可那几个男人始终没有开口。随后,伤较轻的两个人搀着年长的那个,拖着笨重的身躯消失在了大街尽头。只留我一个人还躺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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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4-4 17: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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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5-31 18:33:38 | 显示全部楼层
    “我想马上叫救护车,可迈克劝我说,这恐怕不是课长您所希望的。于是我们就地检查了一下您的伤势,发现您除了发烧以及不顾年老体虚强行打斗导致体力透支以外,没什么可担心的,这才直接送您回家了。”

    “你自己送我回来的?”

    “怎么可能!就算是打车,可课长您直挺挺地躺在那儿,我一个弱女子怎么也抬不动您啊。是迈克帮我把您抬上车的,还说他大致知道发生了什么,推测了经过给我听。”

    “他怎么说的?”

    “他说是您把那几个家伙打倒的。没想到课长您打架这么厉害啊。”

    “才不是,是他们自己在施工现场绊倒的。看来我们首都的道路管理漏洞太多了,完全不能保障行人的安全。”

    她笑而不语。

    “后来呢?”我接着问。

    “后来,我们抬着您爬了三层楼,终于把您放在了床上,然后迈克说店里还有事儿,就先回去了。”

    “嗬,那年轻人也够奇怪的,我一共才去过他们店里两回而已。他还说了什么吗?”

    “他看了看房间四周,一边摇头一边感慨说,从来没见过这么简陋的生活。关于这一点我也深有同感。不过人家好心把你抬回来,你还说人家奇怪,真够忘恩负义的。课长您刚才烧到了40.5℃,是不是脑子也烧坏了。再测下体温吧?”

    大原不知从哪儿找到的体温计,伸到我眼前。我看见上面显示体温的地方有大大的电子数字,才发现就是我买的那支:“你翻过我的口袋了?”

    “当然了,要不我怎么找到的钥匙?还有,您该暗自庆幸,幸亏我记事本里记了您家里的地址。”

    我深深叹了口气,“好吧,我多谢你。”

    “我从您口气里可丝毫听不出感谢的情绪。”

    “对不起,如果我语气听上去不那么友好我向你道歉。不过,你把我送回来就好了,何必在这儿陪我,你快赶紧回去吧,省得我传染给你。我都烧到40℃了,恐怕是病毒性感冒,医务室的大夫这么说的。”

    “没关系,就算感染了病毒,只要身体素质好,也不会发病的。”

    “你现在还待在这儿,可没什么理由了吧?”

    “您太过分了。我把经过都说了,可课长您还什么都没说呢。你当时说是交给我的最后一份工作,说一定会跟我解释,可到现在一点儿下文都没有。就算我是您下属,您这么做也太不地道了吧。”

    “喂,你现在可是独自一人在一个单身男人的家里,而且,你也该看看时间吧,现在都半夜了。”

    “您在我眼里不算单身男人,顶多是个独居病人。何况,您这儿实在让人提不起什么情致来……”她环顾四周感叹道,“真是简陋不堪的生活啊。”

    我无意反驳她的论调。我全部的家用电器,不过是兼作传真的电话,电视机还有冰箱。空调是租房子时自带的,因为附近有洗衣店我干脆连洗衣机都懒得买。家具嘛,只有一张床。

    “你就别管别人的事了,想想你自己吧,你这么晚了不回家你丈夫不担心吗?”

    “……课长,您已经有一大半都不像个上班的了。”

    “为什么?”

    “您刚才似乎是忠告我要顾虑下时间是吧?您觉得您有资格这么说吗?我从前还不是一句抱怨没有,成天跟着您不眠不休地无偿加班。您忘了当时是谁无情压榨了我那么多劳动力了吗?”

    听她这么说,我才第一次意识到确实如此。在工作上,我从来没考虑过男女差别。拍广告的时候,我们经常会在摄影棚待到第二天早上,当时大原从来没抱怨过。有时我都觉得疲惫不堪了,她还是一样地神采奕奕地忙碌着。我记得UNSICK广告的商品拍摄也是忙到了凌晨四点,为了呈现产品的清凉感,当时她还和副导演嬉笑着一起用雾气剂对着玻璃杯往里吹。那时候,看着她的身影,我深深地感到青春朝气正在离我远去。

    毛巾又从我额头滑落。大原再次伸手捡起毛巾,整了整包着冰袋的折痕,又重新放回来。我的额头上传来沁人心脾的冰凉触感,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这么被人照顾。

    “你想问什么?”我说。

    “全部。”她不客气地回答道。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她的要求言听计从,或许是因为脑子还很混沌的缘故。不过,我心里知道这实在很难完全归咎于卷土重来的热度。更多的原因,恐怕在于此刻正从床边注视着我的那双神采灵动,目光炯炯的眼睛。又或许是即将退职之际,我想报答她一直以来教会我的点点滴滴。更有可能是我想到了她奋力把我抬回家的场面,于心不忍吧。总之,我自己也说不清,只是不知不觉地开了口,把这两三天发生的所有事都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她。除了涉及到我自身的私事稍作省略之外,我把对柿岛隐瞒的真相也尽数说给了她听,包括CG制作的插曲,以及我进入公司的始末,我都毫无保留地说出来了。大原会理解吗?事实上不仅对于她,我对自己此刻的絮絮叨叨何尝不是怀着不解。真是烧昏头了,我埋怨着自己,却停不下口中的话。也可能根本就没想停下来:“所以,我今天才又去了那家店。”

    我说到这里,已经过了一个小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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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4-4 17: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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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5-5-31 18:33:52 | 显示全部楼层
    “不可思议……”一直沉默倾听的大原嘟囔着,“不过最大的疑点,还是那盘CG制作的录像带,为什么要做那样一盘录像带呢?”

    “唉,这个……我也不知道啊。”

    大原笑了:“课长,您知道您说话有什么毛病吗?”

    “毛病?”

    “每当您说‘唉,这个……’”的时候,脑子里一定在想着什么。”

    “我可没这毛病。”

    “只是您自己没发觉罢了。不过那盘录像带或许和石崎董事长的自杀有某种联系。课长,您最后一项工作就是要调查清楚其中的缘由,是吧?”

    “我只想知道事情的真相。我唯一在意的就是董事长之所以自杀,会不会是因为我指出了录像带是CG制作的。”

    “您多虑了吧。不过您也和我一样喜欢董事长吧。”

    “是啊,”我说,“他是个好人。尽管没多少接触,可他确实是个难得的好人。怎么越是好人走得越早。”

    “……刚才酒吧外出现的那些男人,和您现在说的事也有关联吗?”

    “不知道。”

    “那他们怎么会知道您在那家店里呢,他们一直都在店外埋伏来着,对吧?”

    “我感冒了昏昏沉沉的,你一直跟着我,我不也没发现吗。那些人可能也是跟踪我过来的。我从董事长家里出来,肯定会经过広尾站,没准他们就在那里一边悠闲地抽着烟,一边守株待兔。不过我实在想不通他们因为什么事找我。”

    “可就算要跟踪,他们也并不认识课长您啊。”

    “我身上有记号。”我伸出烧伤的左手。

    她沉默不语地看着我的左手,良久,才轻轻说道:“课长,你刚才跟我说的话,还有不少隐瞒吧?”

    “隐瞒?”

    “对,您自己的事。您只说了您父亲是黑帮的,却从来没说过您年轻的时候,还有小时候的事情。您和那些人打斗的身手,还有这个烧伤,都和您以前的经历有关吧?”

    大原自然而然地伸出了手,轻轻放到了我手上,覆盖住我手上的疤痕,随后她又伸过另外一只手来。等我回过神,我的双手已经被她的两只手紧紧握着,她手心柔软而温暖的触感,长久地包围着我。这场景似曾相识,不知为何让我想起二十年前发生的那一幕。空调低沉的运转声似乎渐渐消失了。

    “我不愿再想起来了。”我说。

    “那,我不问了。”

    在我们的沉默中,流逝了几秒的时间。大原的眼睛注视着我,目光清亮,那是未经岁月沉淀的眼神独有的光芒。我看着她不谙世事的眼睛,猛然抽出了左手,用意志强迫着自己把它放到被子上。大原纤细的手腕倏然落下,孤零零地留在床单上。她不说话,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

    “喂,大原。”

    “……什么?”

    “我在想,我们这样的公司职员,或许过的都是借来的生活吧。”

    “借来的生活?”

    “我们每天都在同样的职场上,不断重复着类似的工作。总觉得这样的生活和自己的个性毫无吻合之处,觉得自己不该是这样的。然后就心存幻想,幻想在别处会有更适合自己的生活方式。每天都一边这样孩子气地幻想着,一边继续麻木地工作着。就算不是二十四小时一直如此,也常常这样想。”

    “怎么说呢,人总是各不相同。”

    “或许吧。你呢?你不这么想吗?”

    “不啊,我觉得工作很有意思,我不讨厌工作。就算去了其他部门也一样,甚至在其他公司也一样。”

    “看来你并不觉得这样的生活是借来的,所以你今后也一定能一直在这个国家的企业社会里摸爬滚打,青云直上。就算再大规模的裁员,你也会是留下来的那一批人。就算以后经济更不景气更严峻,像你这么坚强的人,去哪儿也都能站得住脚。”

    “您这是在夸我,还是觉得我麻木呢?”

    “都不是,我不过是坦率地说说自己的想法。”

    “听了您的话,我倒忍不住想起了蟑螂,蟑螂的生命力可是很顽强的。”

    “有些时代,工薪族确实需要像蟑螂一样顽强的生命力。现在不就是这样的时代吗?”

    我不禁想起了富泽,想起了为石崎守灵那天夜里他说的话。不管是年龄还是条件他都与大原不同,对于他的处境,除了同情我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富泽具备无论在哪儿都能生存下去的能力吗?从今以后,他的余生恐怕都要跌入谷底了。可尽管如此,他也有自己需要守护的东西,而我却一无所有。没有要守护的家,没有要守护的亲人,甚至连守护的意识都没有。对未来的展望更是无从谈起。

    大原的声音缓缓响起,“可能是吧,不过,您怎么突然想起说这些?”

    “不为什么,就是想起来了。”

    我看向她,发现她的目光似乎一直没有离开过我:“那么,关于借来的生活,课长您是怎么想的呢?”

    “唉,可能我还是太孩子气吧,就像那个奈美说的那样,”我停了一下,接着说,“我们还是说说你吧,有一次你在你丈夫面前号称自己是户主,是吧?”

    她点点头:“是啊。”我见过她丈夫一次。那是一个傍晚,我在公司附近偶然撞见了他们两人,那还是我刚调到市场部不久的时候。我们站着聊了四五分钟吧,主要都是她一个人在说话,她说他们要去看音乐会,还说了一个我不知道的指挥家的名字。又说她丈夫的目标是成为一名自由记者,靠他一个人的话根本活不下去,所以现在她是养家糊口的户主。她说着大方地笑了。我记得站在她身边的年轻人沉默寡言,看着有些腼腆,身材很是瘦弱。接着,她挽着他的手臂,在洒满落日余晖的路上渐渐走远。想来已经是两年前的事了。

    沉默再次充斥在我们之间。大原仍旧目不转睛地看着我,两只手不安地游移着。终于,她双手离开了床单,伸到我面前,静静搭在我两肩上。我一时间手足无措,不敢动弹。视线的一角,只能瞥见她近在咫尺的手背上白皙的皮肤。

    忽然,屋子里响起一阵铃声,不知在何处微弱地不间断地响着。

    大原的表情浮现出一丝笑意:“怎么,是工作吗?”

    “应该是吧。”

    大原站起身,走到放在墙角的衣架前,很快她又回到了床边,伸手把我总是收在西装口袋里的手机递给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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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5-31 18:34:29 | 显示全部楼层
    11
    “请问是堀江先生吗?”对面传来的声音沙哑而沉静,似乎还带着些许疲劳。

    “是。”我说。

    “这么晚了实在抱歉。我是佐伯。我给您打过几次电话,都没打通,这个时间真是失礼,不过想着或许尽早和您联系为好,就冒昧打来了。”

    我看了看电话屏幕,信号图标正常。不过她打给我时,我应该在地下,收不到信号。我又把电话放到耳边,看了大原一眼,她正坐在床上看着我,唇边还残留着一点儿笑意。

    “您是佐伯贵惠小姐吧?”我问道,声音大得大原也听得到,“冒昧问一下,您今天下午是不是也打电话到公司找我了?”

    “嗯,不过,听说您今天休假了。”

    “实在抱歉。请问您现在在哪儿?已经回到您自己家里了吗?”

    “我还在市内,还没有回家。堀江先生的留言我也是从外面操作家里的电话听到的。我……能见您一面吗?”

    “我也正想和您见一面呢。”

    她声音里含着几分笑意:“不是为了模特的事吧?”

    “对,不是为了模特的事。如果您方便的话,现在也可以,您只要告诉我地址,我马上过去找您。”

    我看到大原睁大了眼睛猛摇着头。

    “不过,我带着孩子一起呢,况且这个时候也不好找碰面的地方吧。”

    “那倒是。那能请您定个方便的时间和地点吗?坦率地讲,我希望越快越好,最好是明天。”

    “那就明天午休时间,十二点左右怎样?如果不影响您工作的话。”

    “完全不影响。”我说。听我这么说,她定在白金附近的一家酒店的大堂碰面,离五反田很近。我并没告诉她我的住所,想来可能她带着孩子一起住在那里吧。我转过脸看到大原一身黑色套装,于是随口说我会戴着一条黑色领带做标记,而且我左手有伤痕,很好认。她说那就由我先跟您说话了。随后又再次为深夜打来电话道歉了一番,我赶紧澄清说我睡觉时一般都会关机的,所以千万别放在心上。最后,她道了声晚安,声音很是轻柔,接着挂断了电话。

    “课长的女朋友吧。”

    “好像是。”

    “明天我不去公司了,我有点儿事。”

    “您出去忙完了,会好好回来睡觉吗?”

    “嗯,会的。”

    “OK,我知道了,”大原的声音又恢复了平时的语气,“我会在白板上替您写上休假的。不过今天我接电话时,不如说您高烧不退才休假的就好了。”

    “为什么?”

    “知道您重感冒的话,她也许有所顾虑,就不会约您明天见面了。还有,我提醒您一声,明天批准您出门已经是特别许可了,我要是医生的话,一定严格命令您安安静静地卧床休息几天。不过就算医生说了,估计您也不会乖乖听话的。我怎么跟了个这么不靠谱的上司啊。”

    “你再忍耐几天也就到头了。你别看我今天病得挺重的,明天没准就好了呢,感冒嘛,哪有一直不好的。”

    “您可别小瞧感冒,一不小心感冒也会死人的,您没见好多人都是得肺炎死的嘛。……对了,刚才打电话的佐伯小姐,会不会和今天那几个家伙说的佐伯组有什么关系?”

    “这我就不知道了,毕竟佐伯和大原、堀江差不多,都是一抓一大把的姓氏。要是运气好的话,或许她明天会告诉我答案。”

    “您见过她之后,能告诉我你们都说了什么吗?当然,等您感冒好了再说就好。”

    “没问题,”我说,“反正我后天肯定会上班的。”

    “后天上班?”大原目瞪口呆,提高了音调,“您疯了吗?您烧成这样,明天一出门说不定就直接昏厥在女友面前了。您还指望自己转悠一圈回来感冒就能奇迹般地痊愈吗?”

    “我现在到底还是个上班的,难道发点儿小烧,就能厚颜无耻地成天赖在家里,白白占用公司的带薪假期吗?”

    她摇摇头,叹了口气:“明明就要退职了……”

    “正因为就要退职了,才更于心不忍。不是说对公司有多感恩戴德,可毕竟公司给我开了二十年的工资,我在这儿干了二十年的活。”

    “您的想法未免太原始了吧,现在可不流行这么想了。”

    “流行本来就不是我所追求的,你不会到现在才发现我坚定不移的职业操守吧?”

    “早就发现了。刚才我打开您家里冰箱一看就有数了,您还真是一点儿没变。”

    “冰箱有什么不妥吗?”

    “我本来以为您肯定满冰箱都是啤酒什么的,结果打开一看,发现里面摆了好几排清凉型饮料,我还以为您也终于新潮了一回呢,可仔细一看,全都是UNSICK的竞品,敢情您是买来做市场调研的是吧?您都快离职的人了,还有心情干这个,课长,您知道什么叫闲吃萝卜淡操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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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5-31 18:34:43 | 显示全部楼层
    见我没有回答,大原苦笑了起来:“好吧,看在你病成这样的分上,我就暂且饶了您吧。不过话说回来,我今天得到的信息可都够诡异的了。”

    我点点头:“我也深有同感,最近发生的事实在蹊跷。”

    “CG制作的事确实奇怪,不过我更想不通的是,董事长为什么想用那段伪造的录像做广告上映呢。”

    “是啊。不过一般来说,一家企业无论做任何决策,最终目的不外乎一点。”

    “追求利润,”她接口道,“这也是市场营销的根本。不过这件事似乎并不关乎董事长自身的利益,因为据您所说,您指出了CG制作的事情之后,董事长不是反而松了一口气似的吗?”

    “大概是吧,不,我确实觉得他顿时松了口气,”说完我看着大原,“不过,我差不多要睡了。”

    她利索地从床上站起身来:“好,既然您都下了逐客令了,那我就先告辞了。回去之后我也再想想,虽说不一定能理出什么头绪吧。”

    “所以你就别浪费时间了,还不如把脑子清空了好好睡一觉,有利于身体健康,或许还有助于养颜。”

    “这种事我可不担心,反正折磨人的变态上司也快走了,以后我有的是时间好好睡美容觉。”

    我只能苦笑着说:“喂,大原——”

    “又怎么了?”

    “再次感谢你今天送我回来。”

    “这可真不像您的风格。”

    说着,大原走近我身边,接着,她弯下上身,轻轻靠在我身上。随后的瞬间,一种柔软的触感传遍我全身——她的唇滑过我唇间,带来一缕如春日艳阳一般的温暖气息。那是她头发的气息,是从我从未涉足的另一个世界散发而来的气息。然而转瞬之间,一切便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像飞鸟的影子从眼前掠过。

    直起身的大原什么都没说,背对着我径直走到门口。门开了,又静静地关上,她就这样离开了我的房间。没有临别问候,甚至没有道一声晚安。我侧耳久久倾听着楼梯间传来她高跟鞋的咯嗒咯嗒声,那声音渐行渐远,最后,终于消失在无尽的夜色里。我仰面躺了许久,眼睛盯着天花板,只有空调的运转声在我耳边回荡,我生平第一次感到,这微弱的声响居然这般刺耳。



    酒店的大堂空荡荡的,除我之外只有三拨客人,不知是因为时局不景气,还是场所的关系,平日里中午大抵如此。我出门略早,打车过来不到十五分钟,现在才十一点半。

    头晕的症状缓解了许多。我出门前量过体温,热度已经退到38℃左右了。这几天我的体温跟电梯似的,每天上下徘徊个两三度是常事,好像我已经不知不觉告别恒温动物的行列了。

    我隐约回想起昨天晚上的事,真是不可思议。大原走了之后,我不知何时进入了梦乡。记不得睡得沉不沉了,只是一觉醒来,觉得感冒似乎有所好转。看来睡眠的功效不容小觑。

    这时,我听到有人叫我:“请问是堀江先生吗?”

    我循声望去,一位身材苗条的女士正站在我面前。她穿一身近乎黑色的深灰色套装,大概三十五岁上下。见到她本人,我终于理解公寓的门卫当时点头如捣蒜是为哪般了。就是我问听说佐伯小姐是个美人时,门卫的反应。

    不过也有一点和我想象的不同。我原本以为她可能是从事夜间工作的,现在却看不出丝毫风尘之气。

    “嗯,”我回答,“您是佐伯小姐吧?”

    她点点头,我们互相颔首致意,随后,她在我对面坐了下来。她点了杯咖啡,然后看着我,沉默不语,脸上的笑意有少许僵硬。我看着她的脸,感觉体温又急剧上升了好几度似的,说不定真像大原说的那样,下一秒就要昏倒在她面前了。而她的表情和昨晚电话里的声音一样,残留着疲惫的影子。

    她从包里拿出名片,按惯例交换后,我开始研究起她递过来的名片。右上角印着SAEKI的logo,像是家店名,有惠比寿和代官山两家店址。此外,并没有我记忆中她住所的地址。

    我抬起头,她像是察觉到了我的疑惑,“我开了家餐厅。”她解释说。

    “原来如此。”我说。

    沉默了一会儿,她还是一直看着我。

    没办法,只能由我先开口了:“昨天真是失礼了。”

    “您怎么这么说,明明是我大半夜打电话给您,您还客气地接了。”

    “哪里,我都没见过您,就冒昧地留言,请您跟我联系。我为我的冒昧道歉。”

    “您实在太客气了。”她再次展露了笑颜,这次看上去要轻松自然得多,“堀江先生的为人我早就有所耳闻,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您听说过我?”

    “嗯。”

    “您听谁说的?”

    “石崎先生告诉我的。”

    “是吗?”我说。

    咖啡上来了。女侍者离开之后,她并没有急着喝咖啡,而是看着我,轻轻侧侧头,说:“我原本以为堀江先生听说石崎先生和我认识会大吃一惊呢,可您看起来似乎不怎么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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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4-4 17: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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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5-31 18:35:01 | 显示全部楼层
    “考虑到种种迹象,如果你们不认识我才真要意外呢。”

    “种种迹象?”

    “您今天的衣着近似于孝服,况且您没戴任何首饰,就算我不怎么了解时尚,也知道时下的年轻女性平时很少穿得这么素净,除非是为了悼念某个亲近的人。”

    她低声笑了:“我早就不年轻了,不过您的观察力确实非比寻常。”

    我看着她,不禁想起了昨晚的大原,她只需一条珍珠项链,就能判若两人。

    “我哪里有什么观察力,”我说,“比如说您的年龄吧,我就完全看不出来。”

    “我三十八岁了,”她收起了笑容说,“都已经是阿姨级的岁数了。”

    “那我只能说最近阿姨的群体也日渐丰富多彩了。不过就算我这么一大把年纪,也还有好多事要请教别人。比如您刚才说我没有大吃一惊,其实也并非完全如此。我意外的是石崎先生为什么会提到我的名字,他什么时候和您说的?这一点,实在超出了我贫乏的想象力。如果方便的话,能请您告诉我吗?”

    她的视线游移开了,像是在脑中尽力搜索着用词似的,“在我告诉您之前……”她缓缓开了口,注视着我,“堀江先生,您觉得石崎先生和我是什么关系?”

    “我刚刚得知你们是故人。”

    “故人之外呢?您觉得我们是什么关系?”

    “故人之外的话,我在想你们或许是恋人吧。如果我这么莽撞的说法惹您不高兴了,请您一定原谅我。我不过是个俗人,能想到的不外乎这些。”

    “要是再低俗一点儿的话,这种男女关系一般叫包养情妇吧?”

    “包养情妇通常都和金钱往来脱不了关系,不过恕我直言,我觉得您不像是那种人。况且,石崎董事长本来就是单身,您也是一个人,按照这个国家的惯例,你们甚至连婚外情都够不上。”

    她终于轻快地笑了:“堀江先生,您真是个奇人。”

    “确实有一种人叫作怪胎。”

    她的视线似乎又游走到了虚无缥缈的远方,随后,她声音轻得几不可闻:“要真是那种关系就好了……”她低声叹道。我起初没明白她话里的意味,后来才渐渐读懂了她语气中的哀怨。

    “您说的是您和石崎董事长的关系?”

    她目光转向我,然而很快,又垂下了视线:“我自己,才是个真正的俗人。”

    “究竟怎么回事?”

    “……堀江先生,您结过婚吗?”

    “结过一次。已经离婚了。”

    我想纠正一下她刚才说过的话,可内心又作罢了。她刚才盛赞我的观察力,可其实,我远远谈不上有什么观察力,关于这一点,我的前妻久美子对我失望透顶,深恶痛绝时,应该已经充分领会到了。每个人都有好几张面具,有些面具下面真实的脸庞是要在一起生活之后,才看得清的。我记得她当时总是对我说,我可不是你的保姆。而那时我总是没日没夜地忙工作。她没有错,她不过是比我想象得更忠于自己罢了。是我没在结婚之前弄明白这一点,所以我没资格怪别人,只能怪自己。

    我听到她坦诚地说:“我没有婚姻经历。不过,我有个儿子。”

    “眼下像您这种情况也并不少见。不过,您儿子现在在哪里?”

    “他在房间睡觉呢。”

    “你们一起住在这儿?”

    她点点头:“说到我儿子,既然您刚才觉得我和石崎先生是那样的关系,想必您或许认为我儿子的父亲,是石崎先生吧?”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我想起了石崎的话,那个孩子的监护人,似乎只有他母亲,好像没有父亲呢。

    在她询问的目光下,我接着说:“老实说,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不过,您刚才不是已经否认了你们的恋人关系了吗?”

    “孩子叫正彦,他的父亲和石崎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他是我随便生下来的。”

    “随便?”

    “……我说得太过分了。用随便这种字眼,对那孩子来说太不公平了。”

    我沉默不语。沉默中,传来了她深深的叹息声,接着,她像是低吟着说道:“我喜欢石崎先生。很久很久了,我一直爱慕着他。”

    我听她声音里似有哭意,不过始终没有落下泪来,想来是平时隐忍压抑惯了。我沉默地看着她,见她慢慢摇了摇头,像是在强迫自己接受一个毫无道理可言的事实,又像是豁出去了决定一吐为快。随后,她开始了独白:

    “我还是第一次对别人讲这件事,这种事情总是难以付诸语言,”她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的起伏,却让人感觉那里似乎存在着一个坚硬的内核,“那个人,刚好和我父亲同年,但我却义无反顾地爱上了他,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我爱他爱得无药可救,从第一次见他到现在,已经十几年了,我对他的感情从未动摇过。可他,却总和我保持着距离,装作看不懂我的心意。所以正如您所说,我们的关系由始至终,不过是亲近的友人而已。亲近的友人,这是最准确不过的说法了,我们之间的距离,就算我再怎么一厢情愿地付出感情,也始终无法填埋。就像一直横着一条望不见底的沟壑似的。我们从来都不是恋人关系,现在他走了,我们就这样结束了。不怕您笑话,您会相信像我这样年纪的一个女人,十几年来一直单方面地对一个男人精神恋爱吗,像古典小说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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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4-4 17: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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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5-31 18:35:15 | 显示全部楼层
    “或许是董事长看女人太没有眼光。”

    她脸上隐约露出了笑意,可很快就消失了:“当然他有他的理由。他心里一直有一个对他来说最特别的存在,再没空隙接纳其他任何人了。您知道那个特别的人是谁吗?”

    “也许和我想象的是同一个人,虽然只是我毫无依据的揣测。”我在脑中斟酌了许久,这样回答她。其实说到依据,也不是全然没有。石崎让我看那盘录像带时,曾经提到过那个人的名字。

    “恐怕您猜得没错。她是个演员,听说你们曾经见过一次。”

    “是加贺美顺子小姐吗?”

    她点点头:“那是很久以前,她入行时改的名字。她本名叫佐伯顺子,是我的姐姐。”

    我们沉默了一会儿,我开口问她:“如果可以的话,能请您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我吗?”

    她的目光低垂下去,像是刚发现桌上的咖啡似的拿起杯子喝了一口。然后又抬起头,问我:“你还记得二十年前那次直播广告时发生的意外吗?”

    “当然记得。”我说。

    因为二十年前发生的那件事,石崎先生和姐姐相识了。佐伯贵惠娓娓道来,像在说一个再俗套不过的故事。

    听她说完我才知道,原来当年意外发生之后,加贺美顺子曾经亲笔写了一封致歉信给石崎。当时加贺美顺子三十一岁,可她的信文笔练达,用词考究,完全不像是出自一位年轻的艺人之手,这让石崎赞叹不已。于是他很快写了回信。以此为契机,两人开始了来往。不久,他们就深深地被对方所吸引,成了恋人。可当时石崎是有妇之夫,两人的亲密关系一直秘而不宣。之后,加贺美顺子渐渐对演艺事业失去了兴趣,当时她的心里除了石崎之外,再也容不下任何东西了。石崎对她也是一片真心,只是碍于对结发妻子的不忍,和自己的社会地位,无法脱离家庭和加贺美顺子长相厮守。况且两人的关系一旦败露,就会成为媒体绝佳的炒作对象。石崎为此苦恼不堪,进退两难。这确实是个再俗套不过的故事。

    事情出现变化是在十四年前。当时,石崎终于痛下决心抛开一切和妻子离婚。可就在这时,他的妻子却因为肝癌住院了。病情是检查到肝炎病毒呈阳性才发现的,医院诊断她剩下的生命可能只有一年左右。出于惯例,院方没有把诊断结果直接告知本人,而只告诉了石崎。从此石崎深感愧疚,寝食难安,人也日渐憔悴。强烈的罪恶感,令他无法不顾病床上奄奄一息的妻子而自己跑去和情人幽会。也是从那时起,他开始来往于神经科寻求心理帮助。他和加贺美顺子的关系也因此面临着空前的危机。

    石崎妻子住院的时间比当初诊断得要长,她离开人世,是在两年半以后,也就是1986年左右。

    “你或许好奇为什么我记得这么清楚,”她又喝了一口咖啡,接着说道,“那是因为我第一次见到石崎先生,是在他妻子去世一年之后,也就是1986年。我怎么可能忘呢?”

    “这么说,您刚才讲的事情都是听您姐姐说的?”

    她摇摇头:“是石崎先生亲口对我说的。我和我姐姐一次都没有聊过她和石崎的事。男女之情本来就很难描述,何况他们的关系更是微妙复杂。再者,姐姐一向敏感,我猜她或许早就察觉到了我对石崎先生的感情。我和姐姐从小就只是互相揣测对方的想法,从不像其他姐妹那样亲密地分享心事。我们年龄差了一轮,本来也很难找到什么共同话题。”

    “或许吧,我没有兄弟姐妹,这方面没有经验。这样看来,倒是董事长对您更坦诚,和您说了许多心事呢。”

    “也不是,”她忽然背过脸去,目光又飘向了远方,像是回到了过去的某段记忆里,“是我硬缠着他问的,他每次的回答都简短几句,还都是拗不过我的追问才不得不应付的,而且总是很快就转移话题。所以我刚才和您说的话,是我把一个个断片串起来的结果,不过我想不至于有太大的误解。您信得过我吗?”

    “我要是信不过您,刚才就打断您了。”

    她又转回脸来对着我,无力地笑了笑,却不再是那种能令我体温骤然上升的笑容了。

    “还有件事,我也暂且说了吧。我后来听说,堀江先生您中途加入公司的事情,是石崎先生自己决定的,和我姐姐没有任何关系。当然,我一直以来并不知道您的名字,只有一次忘了因为什么事,听石崎先生说过一句,说从前遇见过一个挺有意思的年轻人。”

    “可是……”

    “可是什么?”

    我心中的疑团越来越大,想问问她,又打消了念头。待会儿再问她也来得及,反正她短时间内没有结束谈话的意思,我有大把的时间。

    “抱歉打断您说话。”

    她看着我,轻轻咬着嘴唇,然后问道:“要是堀江先生方便的话,我还有好多事想说给您听,不过尽是些无聊的话,不知道您有没有兴趣。”

    “一直忘了跟您说,其实我是个就要离职的人了,成天无所事事,今天是偷懒休假来见您的。我现在时间有的是,兴趣比时间更多。”

    她表情轻松起来,接着说道:“我姐姐很早以前就喜欢演戏,为了演戏,她高中就退学了,一边一个人生活,一边在小剧团里登台演出,渐渐地在那个小圈子里崭露头角。后来,一家电视台的导演看到她的演出,十分欣赏她,就起用她出演了一部电视剧。从此,她正式踏入了那个浮华的名利场。我不太懂演艺圈的事,我姐姐大概运气不错吧,我常听别人这么说,那时我还是个小学生。姐姐出演第一部电视剧时,大概二十出头,也是从那时起,她改了艺名,姓氏从佐伯改成了加贺美,叫加贺是因为我们祖父是石川县生人,加个美字,纯粹是为了听起来更有魅力。从那以后我姐姐十几年的演艺生涯,想必堀江先生您也有所耳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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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4-4 17: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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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5-31 18:35:30 | 显示全部楼层
    我沉默着点点头。

    “接下来说说我自己吧。”她轻声自语着,语气平静和缓。

    加贺美顺子出道几年之后,佐伯贵惠还不过十几岁。那时候,加贺美顺子已经是热门女二号了,所以不少演艺公司看中了佐伯贵惠作为明星妹妹的光环,想推她进军演艺圈,可佐伯贵惠都一一回绝了,她早就意识到自己是个个性内敛的人,对演戏毫无兴趣,况且她也不想沾姐姐的光。

    不过,她也有一个痴迷不已的爱好,那就是料理。只要站到厨房里,她便觉得内心平静。那时的她,觉得自己除了做饭之外一无所长,更坚定了钻研料理的决心。高中毕业之后,她学了一年法语,又远赴巴黎,唯一的目标就是成为一位女主厨。如此看来,这姐妹俩倒是有个共通之处,就是对少女时代的梦想义无返顾地执着。

    然而,她刚到了法国就遭遇了绝望。因为在那里,她第一次发现料理的世界永远是男性主导的,稍微上点儿星的地方都不愿意雇女厨师,即使当见习生都没有机会。结果,她只能入读当时巴黎唯一的一所烹饪学校——蓝带学院,一年半后毕业,就悻悻回国了。

    可国内的法式料理世界,对女性同样也是大门紧闭。其实性别歧视,在料理行业里是世界共通的,而她刚二十岁上下,就不得不面对这样一种超越了国家、超越了民族的不公正对待。终于,她找到了一份工作,在青山的一家蛋糕店上班。虽然她资质颇高,但也只能从糕点师傅做起。

    不过一旦有机会显露身手,她做出来的蛋糕就好评如潮。因为这个,她上班的店没少被女性杂志报道。虽然杂志从未直接报道过幕后的她,可她也难免渐渐变得自负起来。到了最后,这种骄傲甚至扩大到了她对于料理业这个男权社会和对一般男性群体的轻视。尽管她没表露出来,可这种轻视却潜移默化地影响着她。以致当时有不少男人约她或者跟她告白,不管对方是谁,她除了蔑视以外都无法产生其他感情。

    而另一方面,她的实力也是有目共睹的。老板十分看好她,几年后就升她做了副店长,她开始接触店里的经营,并且成功说服了老板,除了糕点和饮品之外,试着在店里推出正统西餐。虽然由于厨房条件有限,不得不在菜单方面有所妥协,可推出西餐的尝试还是广受好评,店里也一时广受年轻女性追捧。当时她才不过二十七岁。

    有一天,她到店里时,见到了一位特别的客人,正是她的姐姐顺子。虽然她们住得很近,可她回国之后两人不过见过两三次面,关系生疏。那天,加贺美顺子还带着一位朋友一起,他就是石崎博久。当时姐姐只是简单地介绍两个人认识了一下,姐妹俩便没再多说话。一则是因为佐伯贵惠实在忙得不可开交,二则虽然与姐姐许久未见,可偶遇之下,她也并不觉得自己有多想念她。

    后来,姐姐只来过店里几次。倒是石崎,经常来找她,不过他一个人来时总是目的明确,完全为了美食而来。而且每次都会对她做的食物谈谈自己的感受,即使是最普通的菜式,他也总能吃出她花的小心思。她开始只是以他为知己,后来渐渐对他产生了好感。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两人只不过在店里偶尔简单交谈几句,可快三十岁的她却第一次对异性萌生了微妙的感情,而且对方还是个中年男人。

    有一天,石崎又到店里来,佐伯贵惠鼓足勇气对他说,想找个地方好好谈谈。她吞吞吐吐地说,其实也没什么事,只是想好好说说话,仅此而已。石崎听了她的话,回答说荣幸之至。

    “一年之后,我自己在惠比寿一带开起了一家小店,开始独立经营,”她语气像是在眺望很久之前的光景,“我不太记得我第一次和他单独见面时,我们说的话了。当时的我真幼稚啊,一直自顾自地说着自己的事。可他却听得很认真,还说如果我想自己独立的话,他可以个人帮我筹措一笔资金,我大吃一惊。刚才您说,包养情妇一般都和金钱往来脱不了干系,在这一点上,我和他的关系倒是以金钱往来开始的,但我却从来都不是他的情妇。即使我自己那样恳求过。当然我们也偶尔约会,不过都是去听音乐会、看演出、看电影之类的,或者一起吃饭。我也请他来过我家里,但也仅是做客而已,他从来没有跨越过他作为客人的底线。我们的关系纯洁得恐怕眼下的高中生都会笑话。石崎先生的眼里,永远只有我姐姐,他爱她,甚至笨拙到不懂掩饰他的爱。我恨他爱得那么深,可有时也引以为傲,因为我爱的人心中有如此深沉的爱。他是个最纯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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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4-4 17: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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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5-31 18:35:44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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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结果,长久以来,她成了一个既无退路、亦无去处的人。其实,这不过是一个姑娘遇到白马王子的故事,只不过来到她面前的,是中年的王子,而且两人的结局永远不会是幸福。然后岁月无情地流逝着。她的故事不外如此。

    不过,我终于没能开口这么说。二十年来,我和石崎见面不过数次,每次都是以入职或退职为契机。可听她说起石崎,我却像在听人讲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老朋友。虽然我对石崎的经营能力不做评论,可他对待这种特殊的感情的处理方式,我却深觉赞同。“谢谢你。”石崎的话又一次回响在我耳中。

    她的声音遮住了我耳中的回音:“因为石崎先生的一句话,我想开家餐厅的梦想实现了。当然是租的店面,不过我这么个小姑娘也总算独立了。当时已经临近泡沫经济高峰了,所以两年后,我没费什么力气就又开了家分店。”

    “然后又过几年就买了豪宅?”

    “确实有些自不量力,”她苦笑着,“当时是银行主动提出要贷款给我的,我自己出首付就可以。不过现在时代不同了。不瞒您说,我眼下已是捉襟见肘。我在代官山的分店,店面很宽敞的,不过最近可能就要关门大吉了。今后我打算开家雅致的小店,走一步看一步吧。”

    我想到了石崎宽阔的宅邸。既然佐伯贵惠的店面是租的,当初开店要花的钱其实也只有担保金和改装费,对于石崎来说,筹这么一笔钱是轻而易举的事。况且泡沫经济时期,各家银行都找上门来求着客户贷款,所以她开店最初几年的虚假繁荣也不难理解。可现在,银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又开始拼命追着客户还贷。前后这么一想,恐怕她光还自己房子的贷款就已经是度日维艰了,只关掉一家分店就能填上窟窿吗?我不禁为她捏了一把汗,可终究没有问出口,只是小声自言自语道:“糟糕的时代来临了……”

    她点点头:“是啊,糟糕的时代。”

    之后,我们都沉默了一会儿。可现在不是反思泡沫经济贻害无穷的时候,我心中还有很多疑团。于是我开口问道:“我有几个疑问,能问问您吗?我刚才也说了,我就是个俗人,问的问题自然也不能免俗,希望您见谅。”

    “什么问题?”

    “您是什么时候知道董事长自杀的事的?”

    “昨天中午,看到电视的新闻短报的时候。我只觉得喘不过气来,他怎么会自断性命呢?我实在无法相信。起初只是震惊,甚至都忘了哭。然后赶紧跑出去买了一大堆晚报回来,这才相信是真的,然后眼泪就止不住地掉下来。”

    我想象不到眼前的她痛哭起来是什么样子。不过我见她脸上的疲惫愈加浓郁,想来她昨天一整晚都没怎么睡吧。

    “可守夜那天,我好像没见到您。”

    “要是我这样一个女人出现了,他的亲属们不知道会怎么想呢。”

    “失礼了,”我说,“是我太糊涂了。还有,您刚才说您很久以前听过我的事,却一直不知道我的名字,是吧?那董事长是什么时候告诉您我的名字的?”

    “是在他自杀当天。”

    石崎自杀是在深夜,确切说来是前天凌晨,不过追究这些细枝末节已经没有意义了。我想起柿岛说过,石崎曾告诉西村秘书自己要出去一趟。于是我问:“是下午三点多的时候吗?”

    她睁大了眼睛:“您怎么知道?他当时打来了电话,说方便的话想马上见个面,我就赶紧赶到我们约定的新宿的一家咖啡厅去找他了。”

    “电话里只是约了见面的地点吗?”

    “是,也就两三分钟就挂了。”

    “那么,董事长找您有什么事?”

    “他一直劝我,让我带上儿子,当天晚上就住到这里来,住一个礼拜。”

    “到现在这家酒店?”

    她点点头:“他说我最近为了店里的事一直辛苦奔波,偶尔也该放松一下。说他已经帮我预定好了,而且他平时常住这里,费用方面不用我担心。因为事出突然,我也有些不解,不过还是听了他的话。现在想来,才明白他用心良苦。他知道自己一旦离世,媒体肯定会揪住他自杀的原因大做文章,到时候我也难逃其扰。我们平时出去时,他都不怎么避讳的,有时碰到熟人了,他还大方地介绍我给他们认识。媒体恐怕也会误会我和他的关系。”

    “原来如此,您最后一次见到董事长时,他状态怎么样?”

    “和平时没什么不同。不,甚至比平时更高兴。我后来回想起来才发现的,他那天似乎格外安心似的。或许是人在顿悟了之后,反而会达到一种解脱的境界。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我近来一直觉得他有些不大对劲儿,尤其是之前见面的时候,他表现得不太像他。”

    “之前是指什么时候?”

    “大概一个月以前吧。他当时用8mm相机给我和我儿子拍了段录像。起初,我并不想拍的,可他那天不知怎么了,一反常态,一直游说我,最后我只好妥协了,只是心里一直有些狐疑。”

    “董事长本来就喜欢摄影,您肯定知道的,他拍你们有什么奇怪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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