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首迷宮》(完)-因神秘药物，被卷入超乎人类智慧的杀人事件-白井智之

black白夜

　　自己这方倒楣事连连，这家伙凭什么悠哉地躺在这里睡觉？越想越生气，于是往那家伙的脸部正中央踹了一脚。用力按压喉咙、胸口、腹部和脚跟后，枕头套随著「噗呼！」的声音膨起，那家伙也变得一动也不动。又在表演擅长的装睡吗？还是真的奄奄一息了？为了给予致命一击，从侧腰部位踹飞那家伙后，那家伙的身体翻了过来，上臂扭转应声折成「ㄑ」字形。

　　仰望天窗，做了一次深呼吸。

　　抽完一根草棒后，心情总算平静下来。打开置物柜，拿出针筒。折断安瓶的瓶盖，抽出药液。

　　管它会变成怎样都无所谓了。

　　把针头刺进手臂，第二次让Schisma注入静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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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这里是我和象山０号共有的记忆。以图形来说，就是象山１号分支出来后，一直到分支出象山２号的部分。」

　　黑帮睡衣，亦即象山２号指著树状图说道。他的拇指红肿现象已经消散许多。

　　「时空在这里再次分裂。象山２号──也就是我的时空出现，我也因为副作用回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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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挥去如重石压在身上的倦怠感，使力动作俯卧的身体。

　　脸颊底下是冰冷的地板。想起施打了第二瓶Schisma，赶紧四处摸头。看来没有曾试图挖出脑浆的迹象。

　　「可恶！」

　　果然被伊甸摆了一道。

　　手肘顶地，撑起上半身。定睛细看眼前的地板后，忽然发觉不对劲。这里不是地下室微微泛黑的木地板。眼前是舖上石材的玄关厅地板。凳子倾倒在脚边，水晶吊灯的圆形灯臂掉落在地板上。

　　象山当初是在别馆的地下室施打Schisma。为何明明如此，却会移动到本馆的玄关厅？难道是无意识中在馆内到处走动？

　　看向搁在收纳柜上的时钟后，象山怀疑起自己是不是眼花了。晚上九点钟。施打第二瓶Schisma的时间点是半夜两点，这表示时间倒流了约莫五小时。

　　哪可能发生这种事？肯定是时钟的时间跑掉了。

　　穿过短短的走廊，回到别馆。搭乘电梯下到地下室。

　　打开门的那一刻，象山瞬间理解自己身陷什么状况。

　　理应弯曲变形的佩佩子上臂恢复成原状。当初明明是没有关节部位的骨头折成「ㄑ」字形，此刻骨头却完好如初地笔直伸长。战战兢兢地触摸上臂后，枕头套随著「噗呼！」的声响膨胀起来。

　　错不了。象山确实回到了过去。

　　三十一日半夜两点钟第二次施打Schisma后，象山回到约莫五小时前，也就是上吊失败而躺在地板上晕厥过去的三十日晚上九点钟。因为这样，象山的身体才会移动到玄关厅，佩佩子的手臂才会恢复原状。

　　「────」

　　接受事实后，这回换成一股后悔的情绪涌上心头。

　　如果能够回到更前面的时间，比方说回到小春来到家里之前，想必就能大大改变在那之后的状况。然而，现在却是回到家人都已离开、上吊后的时间，这样还能做什么？象山只是做了一场毫无意义的时空旅行。那感觉就像开心中了乐透，整笔奖金却被国税局没收带走。

　　搭电梯上到一楼。关闭发电机的电源，脚步摇摇晃晃地回到本馆。

　　想必是因为施打了两次药液，身体如熬夜过后般沉重。

　　走进就在附近的客房后，一头往床上栽。

　　聆听山毛榉随风摇曳的声响之中，象山就这么任凭睡意席卷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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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头来……」象山露出苦笑继续说：「你等于白白浪费了一瓶Schisma。」

　　坐在提桶上，板著脸抽著草棒的泥巴衬衫，也就是象山０号拿烟盒敲了一下断头台说：「一点也没错。」

　　「你──象山１号是因为在傍晚五点五十分打了Schisma，所以能够回到小春到来前一刻的中午十二点五十分。不过，在那里的那个笨蛋先生──象山２号施打Schisma之前在地板上昏睡长达七小时，所以彻底浪费了难得的时光倒流。」

　　毕竟施打第二瓶Schisma之前还是同一人物，换成我想必也会选择上吊，最后摔落晕厥过去；象山这么心想，但没有说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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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来施打Schisma后，固定会因为副作用让时间倒流五小时左右。黑帮睡衣暨象山２号当时如果立刻施打第二瓶Schisma，想必就能回到下午两点左右。虽然下午一点时，小春早已来到家中，应该不太可能大大扭转局面，但不至于会彻底白白浪费难得的时光倒流。

　　「看你把我说得像个罪人一样。我不认为自己打了第二瓶Schisma毫无意义。」

　　黑帮睡衣从容不迫地在脸上浮现笑容，继续说：

　　「我跟你不一样。我至少体验过一次时光倒流，这个事实就具有很大的意义。我还没有死心。一定有什么可以让家庭破镜重圆的方法才对。在找出那方法之前，要我施打Schisma几次都愿意。」

　　说到这里时，黑帮睡衣一副想起什么似的模样转身看向镜子。

　　「换你了，象山０号。换你跟我们共享时空分裂后到现在的经过。」

　　只要看满脸的胡渣以及衬衫的污渍，就会知道象山０号什么也没做，只是一直在喝酒。这次的记忆共享应该很快就会结束；象山这么猜想，结果──

　　「先等一下。」泥巴衬衫站起身子，保持叼著草棒的姿势逼近黑帮睡衣。「但愿我刚刚是听错了。你该不会真的说了还要施打Schisma这种话吧？」

　　「真的啊。我打算明天就去找伊甸。」

　　黑帮睡衣一副仿佛在说「你在紧张什么？」的模样耸起肩膀。

　　「就算施打Schisma，也不见得一定能够回到过去。假设即便如此，你还是能赢得二分之一机率的赌注，那可是会每赢一次，就创造出一个像我这样的落单者。」

　　「变成那样时再打一次Schisma不就好了──」

　　泥巴衬衫朝向黑帮睡衣的下颚骨挥出拳头。趁著黑帮睡衣站不稳脚步时，泥巴衬衫迅速踹踢他的膝盖。象山不得已只好从中介入。

　　「这样太愚蠢了，跟自己吵架做什么！」

　　泥巴衬衫依旧怒气冲冲地隔著象山的肩膀，揪住黑帮睡衣的胸口。泥巴衬衫顶出手指，准备朝向黑帮睡衣瞪大的眼珠戳去时，忽然消失不见。

　　象山不由得环视地下室一圈，但没发现泥巴衬衫的踪影。黑帮睡衣抚平歪七扭八的领口，一副觉得受不了的模样叹了口气。

　　「你做了什么？」

　　「我什么也没做。应该是象山０号激动过头，自己醒过来了吧。」

　　黑帮睡衣保持著苦笑，将镜子盖上薄纱。

　　「幸好有冷静的你──象山１号在场，真是帮了大忙。以后我们每晚都要见面。既然如此，就彼此好好相处吧。」

　　黑帮睡衣扬起嘴角，在脸上浮现显得虚假的笑容。他嘴巴这么说，眼底却闪过带刺的情感。象山猜想那情感可能是来自对象山顺利挽回家人的嫉妒心──不，或许是来自恨意。

　　以后每晚都要做这么让人不舒服的恶梦啊？

　　这么心想后，象山也莫名地想要抽根草棒，但无奈从口袋里掏出的烟盒早已空空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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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增生

　　

　　

２号　修复者

　　

　　九月三日，周四──分支后过了四天。

　　「抱歉。」

　　面向酱窑车站前的圆环、名叫LOGE的咖啡店。露台区的座位上，象山双手撑著桌面低下头说道。

　　「我不需要你的道歉。」

　　季季冷漠地说道，跟著从手提包拿出透明资料夹。季季的脸颊消瘦、眼窝凹陷、喉部的甲状软骨突出。看起来季季至少瘦了十公斤。浓艳的口红反而突显出欠佳的气色。

　　「请在这里签名。」季季摊开离婚登记申请书。「其他栏位都填好了。你要是不肯签名──」

　　「等一下。」象山用著不会显得刻意的颤抖声音说道。「妳误会了。我确实带了舞冬的男朋友小春上过宾馆。不过，那是因为有不得已的苦衷。」

　　鲜红色的嘴唇变得扭曲。

　　「有什么苦衷？」

　　「现在还不能说。」

　　「你这样谁会相信！」

　　季季放大嗓门说道。走在路上的国中生一边说「好可怕！」一边加快脚步。

　　「总有一天可以说出原因的。希望妳可以等到那时候。求求妳！」

　　为了放大羞耻心，象山从椅子上站起来，屈膝跪在地板上。

　　十秒、二十秒、三十秒──季季沉默不语。

　　对于季季抱著什么样的心态，象山了若指掌。身为女演员也好，当艺人也好，季季都已过了巅峰期。季季的收入不足以供她在维持目前的生活水准之下，让两个女儿上大学。舞冬的音乐事业想必能够帮忙分担一些家计，但一路走来都是象山与姆伊一起支持AKADAMA的事业。季季缺乏这方面的智慧。如果有可接受的剧情安排，未来还是希望维持夫妻关系；这才是季季的真心想法吧。

　　「随便你。」

　　透明资料夹收进包包里的声音传来。椅子拉开来，高跟鞋的脚步声逐渐远去。

　　象山保持额头贴在地板上的姿势露出微笑。

　　等待听不见脚步声后，象山坐回椅子上。象山拿起湿纸巾擦了擦手，伸手举起咖啡杯。

　　喝下一口冷掉的咖啡后，季季的话语忽然在象山耳边重新响起。

　　──其他栏位都填好了。你要是不肯签名──

　　不知道季季究竟想好什么招数前来？

　　

０号　逃亡者

　　

　　九月四日，周五──分支后过了五天。

　　对讲机的铃声吵醒了象山。

　　扶著墙壁站起来后，象山发觉自己身在家中的客厅。不知不觉中，象山似乎已从不死馆回到家中。从衬衫上的污渍看来，昨晚似乎也喝到醉醺醺地睡著了。不出所料地，桌上排著象山毫无印象的酒瓶。

　　象山咬紧牙根忍受头痛，确认对讲机上的监视器。监视器照出芋洼的左半脸。芋洼身边是满脸青春痘的警察。两人后方停著一辆黑色轿车。象山猜想可能是「鼹鼠事件」有新进展。

　　准备按下通话钮时，象山忽然感到不对劲。

　　象山拿出手机确认。手机画面出现一长串来自医院的未接电话，但没有芋洼的来电纪录。

　　象山与芋洼往来已有十年之久。如果有事找象山，照理说只要像上个月跑来询问多重人格相关问题时那样，打通电话给象山就好。为什么芋洼没有事前联络，像要展开突击似地到访象山家？

　　象山发愣地杵在原地不动时，监视器里的芋洼一边不知道在抱怨什么，一边往马路上走去。青春痘警察跟在后头走去。看见芋洼两人没有回到车上，象山猜想两人有可能打算去找邻居问话。

　　象山蹑手蹑脚地爬上楼，去到书房打开窗户一小缝。就在象山从窗帘的缝隙间俯视马路时，隔壁邻居的玄关处传来对讲机的铃声。

　　「我们是警察。抱歉一早就来打扰。」感受不到一丝歉意的厚脸皮声音传来。「我们在寻找隔壁家的主人下落。你知道他有可能去哪里吗？」

　　芋洼的目标果然是象山。难道医院联络了警察？还是──

　　「他因为有强制性交罪的嫌疑被下令逮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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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象山的脑袋陷入一片空白。

　　

１号　幸运者

　　

　　九月五日，周六──分支后过了六天。

　　「会不会太像安排好的一样？」

　　接到小春已恢复意识的通知后，象山驾著捷豹汽车在前往神之精医科大学附设医院的路上。

　　「居然在我生日当天醒来，又不是在演连续剧。」

　　副驾驶座上的舞冬看著开往医院的公车背面说道。今天是舞冬的二十岁生日。

　　「这些是去年生日时小春送我的礼物。」

　　舞冬喜孜孜地拿围巾和手套给象山看。象山这才明白为何明明才九月，舞冬却一身宛如寒冬时的装扮。围巾和手套都是小熊造型的设计，围巾上有长了耳朵的帽子，手套则是带有肉球刺绣。可恨的是，那围巾和手套配上舞冬的一张小脸十分好看。

　　「接下来才要做检查，还不能太早安心。」

　　象山以符合医师的作风训诫女儿说道。可以的话，象山其实希望小春丧失所有记忆，但就算被戳破喉咙，象山也不可能说出这般真心话。

　　早上八点三十分。象山在停车场最外侧停下捷豹。

　　「爸爸等一下要上班，妳自己从这里去看小春。」

　　象山一边重新扣好领带，一边说道。虽然距离看诊时间还有三十分钟以上，但象山当然不能现在与小春碰上面。

　　「你不跟我一起去喔？」

　　舞冬难得嘟起了嘴巴。

　　「看见女朋友的爸爸突然出现，小春也会吓一跳吧。」

　　「对喔～说得也是。」

　　舞冬看著领口的胸章点点头说道。走下副驾驶座，挥挥手说一声「谢谢」后，舞冬一边甩动小熊耳朵，一边朝向急重症中心走去。

　　

２号　修复者

　　

　　九月十二日，周六──分支后过了十三天。

　　象山来到位于青叶市太百区的高级公寓大楼「戊庭台Merrick Tower」，正在大厅等待电梯。

　　──其他栏位都填好了。你要是不肯签名──

　　季季的话语在耳边不停回荡。九天前，季季向象山顶出离婚登记申请书时，说了这句话。

　　季季的绝招在意料不到的地方明朗化。酩酊大醉的象山０号因有强制性交罪的嫌疑而遭到警方通缉。原因想必是舞冬质问小春一番后，小春苦于回答而扯谎说自己被强硬拉进宾馆。

　　在象山０号的时空与象山的时空里，舞冬和小春的状况是一样的。这个时空里的小春，想必也以相同借口做了说明。得知这件事后，季季想必起了万一丈夫拒绝离婚就报警的念头。虽然在法律上，遭逮捕不被列入离婚事由，但若是演变成离婚协议的局面时，季季一方肯定会比较有利。

　　若不是那天在酱窑的咖啡店向季季道歉，此刻象山肯定也会像象山０号一样遭警方追捕。

　　人生处处有陷阱。即便再怎么谨慎行事，还是无法避开所有陷阱。若想要修复家庭，并挽回人生，还是必须仰赖Schisma的力量。

　　话说回来，电梯会不会太慢了？象山低头看向左手腕后，才想起不知道在哪里搞丢了手表。象山准备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时，墙上的灯总算亮了。

　　「让您久等了。」

　　电梯门打开来，身穿三件式西装，搭配蝴蝶领结的男子毕恭毕敬地点头致意。

　　戊庭台Merrick Tower二十五楼的某间公寓里，每晚都会进行高赌注的扑克牌、百家乐、花旗骰等赌博游戏。男子是地下赌场「２５１０」的调解员。

　　「您是象山先生，对吧？好久不见，请进。」

　　蝴蝶领结男按住电梯门，指向电梯内说道。

　　「我今天不是来玩的。」

　　「咦？」

　　「我有事要找曾经是童星的男人。方便帮我叫他来吗？」

　　「您是说伊甸先生吗？」男子没有表现出感到困扰的态度回答说：「很遗憾地，伊甸先生好一阵子没来我们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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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象山低调地发出咂舌声，以免男子听见。伊甸很会玩百家乐，他经常拿贩毒赚来的钱下赌，赢得多出好几位数的金额。连来到这里也找不到伊甸，伊甸究竟在哪里做些什么？

　　「你知道他可能去哪里吗？」

　　「这个嘛──」

　　男子按住太阳穴答道。

　　「２５１０」的工作人员之所以不能对象山有所不敬，是有原因的。

　　一路下来，象山介绍超过二十位同事来光顾「２５１０」。对地下赌场而言，纯朴的医师是再好不过的肥羊。医师有足够的本钱，而且不能失去社会上的信任，当然也就不会把地下赌场出卖给警方。最重要的一点是，医师比任何人都相信自己的才华。

　　大半医师从国小、国中、高中到医学院，再到通过医师国家考试的一条狭路上，一再累积成功经验。他们认为自己很优秀，而且深信不疑。这种人如果在赌场有过一、两次运气好的赢钱体验，就会认定那是发挥自我才华而有的结果。接著，他们就会热衷于光顾赌场，最后对「２５１０」的营业额做出莫大的贡献。

　　「伊甸先生的生意应该做得很顺利。我不认为他会主动离开青叶市。」

　　担任调解员的男子从太阳穴上挪开手，一副感到遗憾的模样说道。

　　「这么一来，只想得到一个可能性。」

　　男子那模样简直就像医师向病患告知无药可医一样。

　　「伊甸先生可能被专业毒贩盯上，带去好好教训一番了。」

　　

１号　幸运者

　　

　　十月十一日，周日──分支后过了四十二天。

　　象山正准备大口咬下在位于县道旁的购物中心「Butz」所举办的国际物产展上买来的北京烤鸭时，桌上的手机震动起来。舞冬原本忙著在薄面皮上涂抹豆瓣酱，她急忙擦了擦手站起来，跟著拿起手机走出客厅。

　　「喂？」

　　「真是的。」季季用鼻子发出叹息声说道。彩夏一边观赏预录的《杀人餐》，一边把小黄瓜塞进薄面皮。

　　「等一下，小春。我那天有空是有空，但你没问题吗？」

　　象山假装在看电视的模样，竖耳倾听著从走廊传进客厅来的声音。听来似乎是舞冬的男朋友小春打来的电话。

　　九月五日，小春在舞冬生日这天恢复意识，之后的复原状况也十分良好，最后在隔周的九月十一日完成复健治疗出院了。小春没有如象山期待般丧失记忆，也没有发现任何后遗症。

　　「不用花钱就可以泡温泉，我当然很开心啊。只是，你预约之前先跟我说一声嘛。」

　　舞冬说话的音量变大。彩夏看向走廊说：「又在吵架了啊？」

　　这几周来，象山也屡屡听见舞冬与男朋友起口角的声音。

　　有人会因为生病或受伤，而变得态度蛮横的例子并不稀奇。这是因为「我的遭遇值得同情，大家当然要对我体贴一点」的想法，会使得平常压抑住的傲慢心态表露出来。如果是那个肤浅的男人小春，就更不用说了。住院期间，舞冬可说是奉献自我地照料小春，想也知道小春会愚蠢地会错意，误以为自己粗鲁对待舞冬也不会怎样。

　　「不是啊，现在不是当天来不来回的问题。」

　　『去死吧！米治郎！』

　　电视里，鲨田安保所扮演的连续杀人犯拿著馒头，试图塞进警察的喉咙。让人听了毛骨悚然的ＢＧＭ──不和谐的低音提琴声响起。

　　「我是AKADAMA的主唱erimin耶！又不像你每天那么空闲！」

　　舞冬终于忍不住大声怒骂。

　　虽然餐桌的和谐气氛完全被破坏了，但象山内心松了口气。

　　象山原本担心著万一舞冬重新提出想介绍男朋友的要求该怎么办，但这状况看来，舞冬与小春分手的日子应该不远了。

　　「姊姊也真是辛苦。」

　　彩夏显得无力地这么说一句后，把钙通道阻滞剂的胶囊丢进嘴里。

　　

２号　修复者

　　

　　十一月二日，周一──分支后过了六十四天。

　　「有个男大学生失踪了。」

　　芋洼警察拿著从医院商店买来的咖啡准备凑近嘴边时，这么切入话题。

　　「我去找那个男大学生以前交往过的女朋友时，真是吓得魂都飞了。光是知道对方是AKADAMA的主唱已经够震惊了，没想到仔细一听后，才发现对方的姓氏怎么这么耳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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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经大条的破锣嗓子在第三医疗大楼的顶楼响起。象山顿时担心起会不会被什么人听见，但幸好除了他与芋洼之外，不见其他人影。在行事谨慎的理事长判断下，顶楼从三年前即禁止病患进出。

　　「府上长女的前男友消失不见了啊？你想得到什么可能性吗？」

　　象山在树荫下让身体往扶手一靠说：

　　「想得到啊。」象山装出一副陷入思考的模样，缓缓吐气。「我想小春应该是被黑道绑走了。」

　　风停止吹动，栲树的沙沙作响声随之消失。

　　「黑道。」芋洼的语调变得僵硬。「难道他跑去玩女人？」

　　象山沉默了一秒钟。

　　「既然你去找过舞冬，就表示也知道我目前没有与家人同居吧？」

　　「喔～知道啊。」

　　「那就容易说明多了。以结论来说，那男人不是玩女人，而是碰了药物。」

　　喝了一口咖啡润喉后，象山让视线移向街道。沿著县道，可看见低矮大楼栉比鳞次。

　　「两个月前，我曾经在Butz后面的小巷子里遇见小春。当时他正好被赶出女郎俱乐部。我一眼就看出他是吸安非他命的惯犯。」

　　云朵遮起太阳，树荫下变得更加昏暗。

　　「我心想如果他身上带著安非他命就准备报警，于是开始翻找他带的东西，结果看见钱包里有一张学生证。我一看觉得纳闷，心想那学生证上面的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最后，我才发现那男人就是大女儿的交往对象，而且隔天准备来我们家打招呼。」

　　「哈哈！」芋洼吐出白烟。「那真是请节哀顺变。」

　　「我杵在那边不知道该怎么办时，一个像流氓的男人从俱乐部里面走出来。原来小春根本没有付钱。情急之下，我拉著小春的手跑进就在附近的象头神酒店。」

　　「你说那家每个房间都装潢得很诡异的宾馆啊。」芋洼一边往酒店所在方向的街景看去，一边继续说：「经常有变态死在里面。」

　　象山点点头说：

　　「我当时只有一个念头。我在想该怎么做才能够避免女儿受伤。我痛骂小春一顿，要求他去挂号看诊接受药瘾治疗，最后掏钱给他去俱乐部付钱。」

　　「原来医生也是一般父母啊。」

　　芋洼露出苦笑说道。

　　「可是，隔天来到我家打招呼时，小春完全不记得跟我做过的约定。不仅如此，可能是安非他命发挥作用导致记忆模糊吧，小春把跟我一起去了象头神酒店，以及我在那里给了他钱这两件事串在一起，居然说自己卖身给我。」

　　芋洼咳个不停，吐出带有油臭味的气息。「那可真是一场灾难啊。」

　　「我不应该那么做的。」

　　象山若无其事地移向靠近栲树树干、阴影较深的位置。他抬起左手按住侧头部，尽力表现出懊悔不已的态度。

　　「我给他的那么点零头应该很快就花掉了吧。最后，他就欠了一屁股债还不出来。」

　　象山抬起头，看向大海的方向。

　　「他此刻应该已经不知道在某处的黑心工厂工作，不然就是被挖出内脏，沉到青叶湾的海底去了吧。」

　　

０号　逃亡者

　　

　　十一月二十日，周五──分支后过了八十二天。

　　掀开铝制垃圾桶的盖子后，一股像是把凤梨泡在调味酱油里的恶臭扑鼻而来。

　　细雨纷飞之中，象山来到神雾山露营乐园的垃圾集中场。象山从塞满空瓶、空罐、零食包装、鸡骨、秋刀鱼头、啃完的玉米、胡萝卜蒂头，以及其他大大小小垃圾的袋子里，一一取出应该还能吃的东西。

　　与三天前来到这里时相比，今天有很多比较耐放的零食。象山挑出吃了会有饱足感的零食塞进户外休闲包后，拉上拉链。垃圾桶旁边正好掉了一本周刊杂志，象山顺便捡起杂志放进包包侧袋里。

　　「可卡莱姆！直冲脑壳！欢迎来拿试喝品～」

　　象山准备离开露营区时，听见入口处传来咬字不清的声音。两名身穿莱姆绿色雨衣的女子，正在发瓶子给路过的人。

　　象山忽然感到一阵口渴。他已经两个月没喝过酒了，而且还是每天翻找酒瓶或酒罐确认有没有剩下的酒。

　　就算被工读生的小姐看见长相，也不用担心小姐会去报警吧？象山这么心想，宛如被吸引过去似地往莱姆绿色的帐篷走近。身穿雨衣的女子笑容可掬地递出冰镇过的瓶子说：「请试喝。」可能是雨衣的帽子尺寸不合，女子画在脸上的粗粗一条眼线被雨水冲走了一半。

black白夜

　　象山穿过山毛榉林，在弃置的农田田埂上前进。往两旁拨开长高到头顶上方来的芒草后，一栋荒凉小屋出现在眼前。

　　在遭到警方通缉下，象山总不能回去位于大食的自家住处。妄鸣山的不死馆本是父亲的别墅，如果藏身在该处也随时有可能被发现。失去窝身处后，象山在神之精市内四处寻找空屋栖身，最后在一周前开始藏身在这栋废屋里。

　　推开滑门后，一屁股坐上玄关处的台阶。打开瓶盖，咕噜咕噜地喝起可卡莱姆。好喝。比起以前喝过的任何酒类，可卡莱姆的酒精成分最渗透人心。可笑的是，就连喝不出是什么香料的香气也让人觉得高级。这就是所谓的直冲脑壳啊！

　　象山保持著愉悦的心情倚在墙壁上，只挑重点地翻阅著从垃圾桶捡来的周刊《群殴》。一页一页地翻过犯罪新闻的页面时，象山忽然停下动作。

　　

　　AKADAMA主唱erimin的父亲因强奸嫌疑遭通缉中！

　　音乐团体AKADAMA因演唱连续剧《杀人餐》的主题曲〈魔法菇菇〉而爆红。该团体正展开众所期待的首次巡回演唱会，让全国各地的AKA酱（指AKADAMA粉丝）为之疯狂，但经过本刊深入采访后，得知该主唱erimin（未公开本名）的父亲因涉嫌强制性交罪而遭到县警通缉。

　　erimin的父亲Ｓ氏于今年八月事件曝光后行踪成谜，目前仍持续逃亡中。详细被害状况不明，本刊曾向AKADAMA所属经纪公司「莱许公关公司」提出采访要求，但未得到回应。该公司之前也曾经在Cocaine Babies的主唱三纪夫自杀时，因强势操纵媒体而广为人知。该公司未来会如何应对值得关注。

　　

　　象山抱著被全世界抛弃的心情读完整篇报导。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因Schisma而分裂的三个象山当中，其中一人守护著与家人的生活，另一人试图挽回与家人的生活。在这之中，我到底在做什么？为什么我要被警方追捕，还沦为受全日本国民批判的罪人？

　　想到这里，象山忍不住把杂志往泥地上砸。立在柱子上的稻草人发出声响倒下。象山猜想这间小屋以前应该是被利用为农田的仓库，储藏室里还搁著单轮车以及耕耘机。

　　象山一口气喝光可卡莱姆。这时，不知何处传来天真无邪的笑声。难道是稻草人的笑声？当然不是了。肯定是有小孩子在附近玩耍。看来这一带也被孩子们看中，当成了玩耍场地。象山本以为找到适合的空屋，但现在看来应该是住不久了。

　　「可恶！」

　　象山一脚踹飞稻草人塞满报纸的头部。

　　

１号　幸运者

　　

　　一月三日，周日──分裂后过了一百二十六天。

　　『妳四月四号的下午有空吗？那天是巡演最终场的隔天，新生Cocaine Babies来邀约AKADAMA参加他们自费举办的活动。如果接受邀约，会是要负责开场表演。』

　　『是喔～那天我是已经安排了行程，要不要我挪开行程？』

　　『不用，请以妳的行程为优先。』

　　『这样好吗？』

　　『舞冬小姐是erimin的同时，更是一个刚满二十岁的大学生。请妳也要好好珍惜私人生活。』

　　象山一边偷听艺人与经纪人的对话，一边只挑重点地翻阅周刊杂志的瞎扯新闻报导时，姆伊推开滑门朝向客厅探出头来。

　　「各位要来参加四月三号的巡演最终场吗？当天还会有神秘嘉宾上台喔！」

　　「神秘嘉宾？」彩夏像弹开似地从手机上抬起头。「该不会是──」

　　「就是在AKADAMA负责演唱主题曲的连续剧《杀人餐》里，担任主角的男演员鲨田安保先生。」

　　彩夏从椅子上跌落下来说：

　　「去！去！去！我绝对要去！」

　　「妳放春假时不是要去医院的食堂打工吗？」

　　「都什么状况了，还打什么工！Pulpara的透明侦探也是小安配音的。我绝对要去。就算被炒鱿鱼也要去。」

　　「那我也一起去好了。季季，妳呢？」

　　季季原本拿著手机在写e-mail，她点开行事历ＡＰＰ后，发出「啊」的一声停下手指不动。「那天《复数中的复数》要办同乐会。」

　　「不能中途离开吗？」

　　「不可能。那些人每次都不放我回家。」季季一副郁闷的模样垂著肩膀。「晴太，你和彩夏两个人去吧！」

　　「那我预留两个贵宾席喔！」

black白夜

　　彩夏做出握拳的庆祝手势。舞冬一副受不了的模样笑著说：「要好好感谢我啊！」

　　象山独自一人细细感受著平稳日子的珍贵。

　　如果要问象山还有什么担忧，顶多就是舞冬到现在还没有与男朋友分手这点而已。话虽如此，但近来也越来越少听见舞冬与小春通电话。再来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了。

　　一切都非常圆满顺利──象山不由得扬起嘴角时，忽然感到一阵心神不宁。

　　不是正因为处于这种状况，才会有什么大反击的事态在前方等著吗？事隔多月后，象山脑中再次充斥这般想法。

　　只要回想自己除外的另外两个象山的境遇，明显可知不能把这般想法视为杞人忧天而抛到脑后。其中一个象山目前沦为被警方通缉的身分，另一个虽然渐渐挽回家人的心，但为此一再付出莫大的辛劳。

　　哪怕只是区区一小道裂缝，万一不小心疏漏了，象山也可能陷入像另外两人一样的状况。虽然象山幸好还有一瓶Schisma，但即便用了它，也只有50％的机率能够让时光倒流。就算想找救星伊甸，也不知道他的下落。

　　必须一一排除预想得到的风险。除了这么做，别无选择。

　　象山决定近期内找时间去一趟不死馆。

　　

０号　逃亡者

　　

　　一月八日，周五──分支后过了一百三十一天。

　　彻骨的寒风吹得公寓的围栏阵阵作响。随著太阳西沉，风势逐渐增强。再不快点找到落脚处，今天也将落得在山毛榉林里迎接天明的下场。

　　抽著鼻子、耸起肩膀一边走路，一边眺望左右两侧成排的房子。一栋土墙坍塌、木桩暴露在外的矮房吸引了目光。抱著可能是空屋的期待仔细一看后，发现室外机的风扇转动著，让人不由得就快发出咂舌声。

　　不经意地抬高头后，看见神之精医科大学附设医院的三栋医疗大楼出现在公寓大楼另一端。第三医疗大楼顶楼上的栲树剧烈晃动著。迟迟找不到今天的落脚处到最后，居然来到了以往的上班地点附近。

　　转身准备离去时，发现一道身影在人行道上朝向这方走来。

　　心跳突然加快速度。急忙压低棒球帽的帽沿，拉高风衣领口遮住嘴巴。

　　人行道上的少女长得很像彩夏。

　　少女身上的制服显然是神之精国际高中的制服，拿在手上的手机壳画有眼熟的绷带男──透明侦探。虽然身形看起来似乎有些改变，但身高和发型像极了彩夏。

　　别开脸与少女擦身而过后，立刻把棒球帽的帽沿往上推，回头看向身后。

　　不是幻觉。果然是彩夏本人没错。彩夏似乎刚从神之精医科大学附设医院走出来，会不会是开始了新的打工？

　　脑中忽然浮现一个之前从未有过的念头。

　　老是这样四处寻找空屋栖身也解决不了问题。现在应该做的是设法改变这般窘境。意思就是不再四处逃跑，转为主动攻击。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必须取得那个男人的协助。

　　象山重新戴好棒球帽，抬头仰望神之精医科大学附设医院的医疗大楼。

　　

２号　修复者

　　

　　三月八日，周一──分支后过了一百九十天。

　　象山终于成功挽回哪怕闹哄哄也惹人怜爱、哪怕忙碌也感到充实的家庭与早晨。

　　「晴太。」

　　季季莫名显得有些紧张地端来了咖啡杯，听说她昨晚睡在久违的大床上而没能安稳入眠。季季平常只喝气泡水，今天不知道装什么优雅，竟然还在咖啡里加了白兰地。虽然季季的脸颊依旧消瘦，眼窝也还是呈现凹陷状态，但气色看起来明亮许多，而这想必不只是化妆的功劳。

　　「我说你为什么没有一开始就对我说实话？」

　　季季一边拿茶匙搅拌咖啡，一边问道。她应该是在问小春来到家里那天的事情吧。象山当然早就想好了答案。

　　「因为我想要保护舞冬。」

　　象山以双手捧住的姿势接过咖啡杯后，夹杂著叹息声继续说：

　　「想要解开妳们的误会，就必须说出那男人有毒瘾的事实。万一被世人知道跟一个有毒瘾的男人在交往，erimin瞬间就会成为娱乐新闻节目的猎物。就算姆伊设法不让事态演变成那样，舞冬未来也会一直抱著愧疚的心态从事演艺活动。一想到舞冬一路来付出的努力，我实在说不出实话来。」

　　走廊传来衣物摩擦声。象山猜想舞冬正在走廊上偷听。

　　「现在我只觉得后悔。舞冬没有那么软弱。我太小看自己的女儿了。」

black白夜

　　季季放下茶匙后，拿起手提包从中取出一张眼熟的纸张。

　　「幸好你当初没有签名。」

　　说著，季季撕破离婚登记申请书，丢进垃圾桶里。

　　不用说也知道，象山对季季的说明全是一派胡言。几个月前在第三医疗大楼的顶楼上，对芋洼的说明也是。小春根本没有毒瘾，绑走他的人也不是黑道，而是象山。象山封住小春的嘴，让局面扭转成一连串的事情发展全是象山为了保护女儿不受小春伤害而演的一场戏。虽然这是一场在找不到伊甸之下仍大胆执行、不容失败的计划，但一切如象山所愿地顺利进行。

　　季季端起咖啡杯。先吹了吹气才把咖啡杯凑近嘴边时，手机震动起来。「啊！」季季看了手机萤幕后，大叫一声。「惨了，我都忘了时间。」沾上口红印的咖啡杯倾倒，咖啡洒在衬衫式洋装的下腹部位置上。「好烫！」季季从椅子上跳起来。

　　象山险些忍不住笑了出来，急忙咬住嘴唇。

　　他心想：「象山家的早晨就是要像这样才正常。」

　　季季一边脱下衬衫式洋装，一边朝向洗脸台冲去。就在滑门即将关上时，舞冬滑进客厅来。

　　「爸爸，我有事情想问你。」

　　舞冬坐上季季刚才还坐在上面的椅子，不知怎地压低声音说道。

　　「怎么了？」

　　象山一边拿抹布擦拭咖啡，一边反问道。

　　「我想问你遇到小春时的状况。你说在街上遇到一个年轻男生，看了他的学生证后，发现是我的男朋友，对吧？」

　　「对啊。」

　　就像在第三医疗大楼的顶楼对芋洼所做的说明一样，象山对家人也做了相同的说明。

　　「那就太奇怪了。」舞冬探出身子，一副说悄悄话的模样。「那天小春的学生证又不在他身上。」

　　什么？

　　「他的学生证在我这里。」

　　舞冬从运动棉裤的口袋里掏出学生证。东北经济大学、媒体沟通学系。不知为何，学生证上面的照片明明是舞冬，照片右手边的栏位却写著小春的姓名。

　　「你还记得我说过小春喜欢喝台湾啤酒吧？因为只有神之精的Butz才有店家卖台湾啤酒，所以我以前经常去帮他买，这你应该也还记得吧？」

　　象山怎么可能不记得。小春来访的前一天，象山也特地去到Butz买台湾啤酒。

　　「可是，那时我还只有十九岁，不是吗？万一店员要我出示身分证，不是很伤脑筋吗？所以，我一直代为保管小春的学生证。」

　　象山仔细一看，发现舞冬的照片是一张贴纸。意思就是舞冬把贴纸贴在小春的照片上，伪装成是自己的学生证。因为全名是加贺美春，所以认知为女性也不会显得突兀。又是一个依字词判断不同，意思就会改变的例子。

　　「爸爸，你遇到小春时，他身上应该没有自己的学生证才对。你说看到学生证后，发现是我男朋友的说法是骗人的。」

　　舞冬说的一点也没错。那时小春带在身上的是一个就读专门学校、名叫阳川日向的学生证。

　　「你跟我说实话吧。我不会告诉妈妈，也不会告诉彩夏的。」

　　舞冬低声说道。那声音仿佛从黑暗洞窟里传来。

　　「那天你跟小春做了什么？」

　　

０号　逃亡者

　　

　　三月十六日，周二──分支后过了一百九十八天。

　　为了不让路上行人看见，撑伞遮著脸按下对讲机按钮。

　　叮咚！表面可见雨滴痕的铝门另一端，响起门铃声。喀嚓！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后，传来解锁声。

　　「象山医生？」

　　连偶像也自叹不如的俊俏男子，把一双水灵灵的大眼张得更大，让目光从头到脚趾扫过象山全身一遍。「你怎么会来这里？」男子胡乱搔抓自然卷头发的举止依旧散发一股帅气。

　　「你看起来精神不太好呢。要不要喝杯茶？我是说宝特瓶装的那种茶。」

　　里岛一年一副踩到猫咪似的模样，发出「啊」的一声把眼珠子往上吊。

　　「我看过电视报导，你真的是erimin的父亲吗？而且，警察好像要抓你。这也难怪你会精神不好了。不过，不是只有医生你过得不好，我也是。新医生完全不相信我说的话。那医生根本是个庸医。超级庸医。」

　　里岛使力顶出下巴。象山不禁觉得这叉牙鱼表情令人怀念。

　　「请让我喝杯茶。」象山用著只有对方的一半音量说道。「还有，我有另一件事情想请你帮忙。」

　　「医生要我帮忙？」

black白夜

　　象山缓缓点头说：

　　「老实说，我好像也被恶魔盯上了。」

　　「啊～～」里岛发出呻吟声让身体转了一圈后，抱住头说：

　　「我的天啊！恶魔终究忍不住也对医生下手了。」

　　「所以，拜托你好吗？可不可以让我躲在你这里。」

　　妄想症男甩著帽Ｔ的袖子说：

　　「不行、不行。我什么忙都帮不上。」

　　「只要让我待在你房间里就好了。万一恶魔出现时，我会自己保护自己的。」

　　象山没有等待里岛回答，便钻进玄关。

　　明明有这个再适当不过的藏身处，怎么会忘了它的存在呢？如果待在这里，就算被人看见，也可以立刻藏身。

　　「你忘了吗？你房间地板下面有一个绝佳的藏身处，不是吗？」

　　

１号　幸运者

　　

　　三月十九日，周五──分裂后过了两百零一天。

　　一直拖拖拉拉没有处理悬案事项，再这样拖延下去也不是办法，该好好面对问题了。象山下定决心跑一趟妄鸣山的不死馆。

　　搭乘电梯下到地下室。电梯门打开的那一刻──

　　「去死吧！」

　　佩佩子上下甩动著乳房，朝向这方冲来。

　　这状况看来，应该很快就能解决问题。象山往前顶出拿在手上的手术刀，佩佩子便自动扑上来。看著满是瘀青的下腹部长出一根握柄，佩佩子放声屁说：「这啥东西？」

　　「你是我人生的风险。所以，我决定让你在这世上消失。」

　　佩佩子垂著口水，双手抓住握柄。象山摇摇头说：

　　「你要是拔出来，小心喷血啊。反正都是死路一条，不如死得干净一点。」

　　「不要。」口水往左右两方飞溅。「我要死得很肮脏给你看！」

　　佩佩子一边大叫，一边拔出手术刀。如乌龙茶般的液体如流水般垂落下来。象山这才发现原来手术刀刺中了膀胱。

　　「真的很肮脏耶。」

　　象山踹了佩佩子的腹部一脚后，拿起沾满尿液的手术刀朝向倒在地上的佩佩子喉咙刺去。

　　

╳　╳　╳

　　

　　「佩佩子是不是你杀的？」

　　想必老早就等著他出现吧？躺在棺材里的象山一醒来，另一个象山立刻揪住他的胸口。

　　「快回答幸运者LUCKY，是你干的吗？」

　　「我才刚睡著而已，拜托不要那么大声说话。」

　　突然面对一张臭脸，象山感到困惑地缓缓挺起身子。

　　幸运者是象山的暱称。每晚见面却一直称呼１号、２号让人觉得乏味，所以大家在半个月前取了暱称。幸运者这个暱称的由来在于象山很幸运地施打第一瓶Schisma便成功让时间倒流，而且手上还留有第二瓶Schisma。

　　「我可是等了老半天了。快回答！佩佩子是不是你杀的？」

　　刚刚就一直像小狗乱吠一样大声嚷嚷的另一个象山修复者REPAIR。修复者就是施打第二瓶Schisma，也顺利让时间倒流，但因为在那之前上吊自杀失败，一直晕倒在地，所以白白浪费了Schisma的象山２号。就是第一次在地下室见到面时，穿著酒红色睡衣的那家伙。修复者的暱称由来是因为他为了修复家庭，四处寻找伊甸或绑架小春，不惜用尽一切手段。

　　进入三月份后，修复者一直心情欠佳。修复者以小春有毒瘾的胡扯说法瞒过芋洼，也挽回季季的信任，到此为止一切进行得非常顺利。然而，修复者才重新展开与家人的同居生活，便发现舞冬早已识破他的谎言。

　　「确实是我杀了佩佩子没错，但那又怎样？」

　　不能因为自己的人生不顺遂，就迁怒于他人吧？象山无奈地从棺材里站起来，做出挥手赶人的手势。阖上棺材盖，正准备坐上去时，象山忽然察觉到不对劲。

　　「等一下。你怎么会知道？」

　　象山还没有向另外两人透露昨天发生的事。修复者怎么会知道象山时空里所发生的事？

　　「我这里的佩佩子也死了。」

　　象山顿时没能够理解这句话的含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