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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black白夜

童亮短篇灵异小说集(《画眉奇缘》作者)--不定期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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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慵懒
    2025-4-4 17: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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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5-3-24 08:37:59 | 显示全部楼层
    姐姐发现了我的变化,多次悄悄地问我:“你是怎么回事?昨天送你回来的那个人呢?”

    我学着姐姐的样子耸耸肩,不以为意地说道:“我忽然发现,那个人没那么好。”

    姐姐摇头。

    我看到她眼角的痣,那就是一颗稀松平常的痣嘛。有什么了不起的!

    但是我依然喜欢她。她有一颗神奇的痣,我喜欢她。她有一颗普通的痣,我也喜欢她。

    虽然我这么做是为了让她生气,但那也是因为我喜欢她啊!我希望她能注意到我,注意到我的情绪,注意到她的妹妹不是她的陪衬,注意到妹妹喜欢的人不是她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具。

    “你是不是……”姐姐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但是从眼睛里显现了出来。

    我有些心慌。我从她的眼神里看出来,她大概知道我是用了什么手段。

    “其实从小我就很羡慕你。”她摸着我的头发说,“很多人喜欢我,在你看来那是很好的事情,但是我承受了喜欢背后的很多压力。妈妈喜欢我,因为我乖。爸爸喜欢我,因为我学习好。老师喜欢我,我就要像个好学生。那些人喜欢我,我就要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只有你,在他们的视线之外,不需要乖,想哭就哭,不需要学习好,想玩就玩。也不喜欢做个好学生,想调皮就调皮,说几句脏话都没关系。你想穿什么就穿什么,想撒野就撒野。多好啊!”

    我愣住了。

    但是我不相信姐姐的话。她享受着被所有人喜欢,却不希望我跟她分享所有人的喜欢。

    我更加放纵自己。所有我喜欢的人都被我下过蛊了。有些我不那么喜欢的人,我也会给他们下蛊,寻找新的刺激。

    我要获得所有人的喜欢。

    每天晚上,我偷偷将我养的情花蛊拿出来,细心地喂养。它开出的花确实艳丽,花瓣如血一般。它仿佛有一种魔力,只要看见它,就会心甘情愿照料它。仿佛它不是花,而是一个惹人喜爱的宠物,是一个无法拒绝的魔鬼。

    我的秘密终于被姐姐撞见了。

    她看了一眼我养的情花蛊,露出惊讶的表情,随即恢复了平静。

    我以为她要说我什么,但是她什么都没有说,转身就走了。

    从那次开始,我的情花蛊慢慢地蔫了,颜色也变得暗淡。无论我怎么照料它,它还是日渐枯萎。

    我找到姐姐,质问道:“是不是你动了它?”

    “它?什么东西?”姐姐反问道。

    “就是……”我没有说出来,因为老婆婆说了,不能让别人知道这个秘密。虽然她是我姐姐,但是她显然不希望我像她一样受欢迎。我告诉了她,她一定会告诉那些被我下过蛊的人。

    我找了个借口,回到了湘西。

    只有那位老婆婆能救我的情花蛊。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不确定她还活着。

    见到她的时候,我惊呆了。

    她还是我第一次见到的时候的样子。

    我告诉她,我的情花蛊日渐枯萎。可能是被我姐姐动了手脚。

    老婆婆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举起手来,在空中划了半天,然后说:“哦哦哦,原来她是你姐姐。难怪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您见过我姐姐?”我脑袋里飞速旋转。

    “嗯嗯。她来找过我,说没有人喜欢她。”老婆婆回忆道。

    “怎么可能!”我大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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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4-4 17: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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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5-3-24 08:38:24 | 显示全部楼层
    “她说,妈妈喜欢她的乖,爸爸喜欢她的成绩,老师喜欢她懂礼貌,还有很多人喜欢她的长相。从来没有人关心她这个人。她希望无论她乖不乖,妈妈都喜欢她。无论她成绩好不好,爸爸都喜欢她。无论她文静还是粗鲁,穿得干净还是邋遢,长得好看还是普通,别人都会喜欢她。”

    “所以,她也在您这里学过情花蛊?”

    “我见她可怜,就教她养成了情花蛊。”老婆婆说。

    “原来我想要的,她早就想过了!”

    “我告诉她,想要谁毫无保留地喜欢你,就把蛊下到那个人的饭里水里。”

    “难怪她要说她羡慕我没人关注!难怪她要动我的蛊!她想让我放弃!想让我不跟她争夺喜欢的东西!”

    老婆婆摆摆手,继续说道:“你姐姐听我说完,竟然把情花蛊塞进嘴里,自己吃掉了。”

    “啊?”我想象着姐姐嘴里咀嚼血一样的花的情景。

    “我说,你听错了吗?这蛊要下给你喜欢的人吃。不是你自己吃。可惜了!可惜了!你姐姐说,既然谁吃了这个就会毫无保留地爱上我,那不如我毫无保留地爱自己。”

    我的脑海里一片空白。

    “我想好好地爱自己。离开之前,她是这么说的。”老婆婆转头望向别处,仿佛我姐姐刚从那里离开。

    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那么多人喜欢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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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4-4 17: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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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5-3-31 09:18:07 | 显示全部楼层
    《瓜洲公子》

    以前杭州城里有个叫大方伯的地方,住着一户姓胡的人家。

    这胡家的家境不错,临街有一座小楼。这个小楼的楼上,住着胡家的嫂子和小姑子两人。

    胡家的主人胡老爷会一点儿医术,在楼下开着药铺。胡老爷的儿子常年在外卖卖药材,逢年过节回来一两次。

    因此,嫂子和小姑子在一起的时间特别多。嫂子偶尔下楼帮胡老爷打打下手,小姑子几乎不下楼。

    嫂子在楼下帮忙切药片或者打算盘的时候,常常听到小姑子在楼上咯咯笑,有时候弄出一点响动,好像楼上还有别人。

    嫂子就问胡老爷:“爹爹,你听到声音了吗?”

    胡老爷从瞌睡中醒过来,茫然摇头。

    嫂子嫁到杭州城不久,以前经常上山采药,她不知道胡老爷耳朵有点儿背。

    等她上了楼,见到小姑子额头鼻尖上有细密的汗珠子,身上也脏兮兮的。

    “你刚才做什么呢?”嫂子问。

    “捉老鼠。”小姑子抬手擦汗,回答说。

    如此数次之后,嫂子也懒得管她了。

    清明节那天早上,嫂子起得早,站到楼上窗边看街道上行人,期待胡老爷的儿子像鱼儿一样混在人流里,游到小楼边,然后从楼下的门口钻进来。

    想了想,觉得这个时节这么想,不合适。清明节回来的都是鬼啊!

    她连忙呸了呸。

    正要转身就走,她忽然看到窗户下边的瓦片上搭着一根柳条。顺着柳条往远处看,柳条的另一端搭在旁边别人家的小楼上。

    柳条就如两座小楼之间的一座桥。好像是什么东西方便来去,有意把柳条搭在这里的。

    嫂子以为是旁边人家小楼里的孩子玩游戏搭的。

    她取了晾衣杆,从窗户里伸出去,轻轻一挑,将那根柳条挑落。柳条坠落在街道上,打到了一个路人的帽子。

    在路人抬头往上看的同时,她急急忙忙掩上了窗格子,生怕被打到的人发现。

    直到下了楼,拿出了几根人参,切了十多块人参片,她心里还是突突地跳着。额头和鼻尖上冒出了汗。

    胡老爷瞥了她一眼,狐疑道:“今天很热吗?还是裁刀钝了,切起来费力气?”

    她连连摇头。

    “刚才楼上的瓦片好像响了。你在楼上的时候听到了吗?”胡老爷又问。

    “是老鼠。”她急忙回答说,“最近楼上老鼠多。”

    她不知道胡老爷的耳朵为什么有时候背,有时候又一点儿都不背。

    当天晚上,她刚在床上躺下来,就看到一个穿着羽毛衣服的男子突然来到床边,一只脚踩在床榻,一只脚踩在床沿,恶狠狠地问道:“你为什么拆掉我的桥?”

    她心想,我也没有拆什么桥啊?

    她忽然想起早上搭在瓦片上的柳条。说的莫不是那个?

    男子又说:“我是瓜洲公子,与你和你小姑子有缘分,所以今天清明节折断柳树枝当作鹊桥,从瓦上过来和你们相见。你怎么把它拆了呢?”

    她仔细打量男子,虽然长得俊美,但是举止轻浮,吊儿郎当,不像什么好人。

    虽然男子口头上说今天搭柳条为桥,但是想起往日里楼上的声响,她感觉男子早就轻门熟路了。小姑子应该一直瞒着她。

    她坐了起来,正要问话,瓜洲公子却消失了。

    要是外面人知道了小姑子和这个瓜洲公子有什么瓜葛,必定影响小姑子的名声。她思前想后,决定先告诉胡老爷,让胡老爷想想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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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4-4 17: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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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5-3-31 09:18:26 | 显示全部楼层
    胡老爷听了后,悄悄去附近的道观里找了道长。

    道长一听,断言道:“不曾听说过有什么瓜洲公子,必定是妖邪作祟。我去楼上作法,帮你驱邪!”

    胡老爷欣然同意。

    道长带上法器,来到胡家楼上,刚开始念咒语,就被一只夜壶击中。夜壶里的秽物泼洒在了道长的道袍上。

    道长慌忙撤离。

    胡老爷不甘心,叫了五位老婆婆守在小姑子房间。

    结果五位老婆婆的头发在不知不觉间结成了辫子,并且五人的头发互相编织在一起。等到发觉时,五人步调难以协同,互相牵扯,不但跑不快,头发还扯得头皮生疼。

    五位老婆婆都气得大骂不止。

    小姑子劝老婆婆回去,说她屋里并没有什么邪祟,不需要守着她。

    胡老爷自然不肯。

    “你这里闹邪祟,不要以为我不知道!”胡老爷咬牙切齿道。

    小姑子想了想,说:“要说有的话,确实有。前不久,一只鸟雀飞到了窗边,下面街道上有个淘气小孩儿用弹弓打鸟,结果没打准,石头子朝我面门飞了过来。说来奇怪,那只本不会打到的鸟雀,竟然飞到我鼻子前,刚好挡住了那颗石头子。我看那鸟雀受了伤,养了几日,等伤养好就放了。”

    胡老爷摇头:“不是这个事儿。”

    小姑子说:“那就没有了。”

    嫂子凑到胡老爷耳边,小声道:“小姑子还小,要么害羞,要么被邪祟蒙蔽了,哪里肯说实话?千万别听他的。”

    胡老爷说:“要不你跟嫂子下楼,帮我切药算账,别天天呆在楼上。”

    小姑子说:“我才不要下楼去!上次有个浪荡公子来买药,见了我就眼珠子滴溜溜打转。我在哪里,他就跟去哪里。我去街上,他就跟在后面。他举止轻浮,吊儿郎当。我可不敢下楼了。”

    嫂子又凑到胡老爷耳边,小声道:“那公子我见过,确实讨人厌!”

    就在这时,楼下药铺有人叫喊。

    胡老爷慌忙下楼。

    一位公子来到了药铺里,捂着一只眼睛,见了胡老爷就嚷嚷道:“你家小姐怎么回事?我只是跟着她,又没碰她,她居然把我眼睛戳瞎了!”

    嫂子跟着下了楼,一见那公子,果然是以前骚扰小姑子的那位。

    嫂子反驳道:“谁戳你眼睛了?我家小姑子整天在楼上,还没下过楼呢!”

    公子愤愤道:“怎么可能?刚才我在街上碰到她,跟了她一路。她往人少的地方走,越走越偏僻。我紧跟在后面。到了没人的柳条巷,她忽然转过身来,用两指戳我眼睛!”

    嫂子忍不住笑起来,说道:“我家小姑子躲你还来不及,怎么会带你往偏僻的地方走?”笑着笑着,她想起柳条巷种了许多柳树,忽然明白了。

    莫不是瓜洲公子扮作小姑子,给了他一点颜色瞧瞧?

    那公子说:“你说你小姑子在楼上,你叫她下来让我瞧瞧!”

    小姑子只好下了楼。

    公子愣住了,随即拂袖而去。

    过了几天,那公子又来药铺,满脸是伤。

    嫂子正在打算盘,见他如此狼狈,吃了一惊。

    “刚才碰到你家小姑子,她不由分说,揍了我一顿!我赶紧跑了过来。你可别说她现在还在楼上!”公子气咻咻道。

    嫂子只好叫了小姑子下楼。

    这次公子一见小姑子,吓得瘫软在地,大叫“见鬼了”,连滚带爬逃出了药铺。

    胡老爷也觉得事出蹊跷,必定是邪祟所为,于是请了许多朱砂符咒来,在楼上贴得到处都是。

    贴了符咒的头天晚上,瓜洲公子出现在胡老爷面前,向胡老爷道歉:“我在你家里闹了好一阵子,实在不好意思。”

    胡老爷见他终于服软,颇为得意。

    瓜洲公子又说:“我有一个妹妹,长得非常好看。为了表示歉意,我愿意将我妹妹送到这里,给你做妾。不知道您愿不愿意接纳?”

    胡老爷心想,这邪祟诡计多端,万一是骗我的呢?

    于是,胡老爷说:“那得见一见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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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3-31 09:18:52 | 显示全部楼层
    瓜洲公子说:“没问题。不过我妹妹害羞,只能隔着一道珠帘看一看。”

    不一会儿,珠帘后面果然出现了一位绝色女子。

    胡老爷欣喜若狂,连连点头同意。

    瓜洲公子去了珠帘后面,不一会儿又出来了,对胡老爷说:“我刚跟妹妹说了。我愿意将她托付给您,但是妹妹嫌您又老又丑,她不太情愿。我好说歹说,她才改变主意。但是呢,她要您把下巴上的胡须都剃掉,这样显得年轻一点。不然她是不肯的。”

    胡老爷五十多岁,长得很胖,胡须很多。

    听瓜洲公子这么说,胡老爷立即找了一把剪药片的剪刀来,将胡须剪掉了,又寻来一个刮片,将胡茬刮净。

    瓜洲公子哈哈大笑,笑得胡老爷不知所措。

    瓜洲公子大笑道:“此前有小孩儿用弹弓打我,是小姐打开窗,放我进来。我心怀感激,帮她挡住石头子,见她被浪荡公子欺负,又恐吓浪荡公子,使得他不敢再来。您却总觉得我要害她。好吧,如今小姐平安,我真的要走啦!”

    说完,他变成了一只鸟雀,凌空飞走了。

    胡老爷却天天在药铺里等着,一直不见瓜洲公子的妹妹如约而来。

    嫂子见胡老爷的胡子剃掉了,很是惊讶,又见他好像在等什么人来,更是迷惑。

    她问小姑子:“你爹最近是怎么了?”

    小姑子抿嘴笑道:“这就要问瓜洲公子了。”

    嫂子问:“瓜洲公子是谁?”

    小姑子回答说:“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的妖怪。因为我救过它,我要他去揍纠缠我的浪荡公子,它就去揍了。”

    嫂子惊讶道:“原来是你要揍他!我还以为跟你没关系呢!”

    小姑子点头笑道:“临到要走了,它跟我说,我有恩报恩,有仇报仇,你爹这段时间总是整我,要不是我有点儿手段,怕是都要被他弄砸了。世间的爹太多这样,以为自己出了力,实际上是在捣乱。我得戏弄一下他。”

    嫂子忍不住跟着笑起来,问道:“我爹也是这样。你快说,是怎么戏弄的?”

    小姑子说:“我爹最在意他下巴上的胡子,说什么男人无须不成相。好像有了胡子就有地位和见识。没想到这瓜洲公子真有手段,竟然让他自己把胡子剪了!”

    嫂子好奇地问:“是用什么手段呢?”

    小姑子道:“咳!你也不想想,还能用什么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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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5-4-7 08:35:52 | 显示全部楼层
    《想得美》

    冬天像往年一样来临。

    穆生像往年一样贫穷。

    大雪像一团团棉絮,一片片鹅毛,从天而降,将穆生的破茅草屋,以及屋前只剩枝丫的枣树,泥泞的地坪,前面不远的小池塘,远处的起伏如波浪的山全部覆盖。

    穆生连一件棉衣都没有,身上只有一件寒薄的布衣。

    他心想,难怪动物要冬眠。

    他恨不能在茅草屋里打一个地洞,像蛇一样,像老鼠一样,像稻田里的青蛙一样,睡一个冬天,等春风拂面的时候再出来。

    他从村里王员外家经过的时候,看到旁边牛棚里铺厚厚一层草,忍不住羡慕员外家的牛。那牛棚比他的茅草屋修得好,基本不漏风。地上还铺了厚厚一层干草,比他的床还要暖和。

    到了晚上,穆生点了油灯,想要看看书,脑袋却冻木了,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于是,他呆呆地坐着,脑袋里像外面的雪一样干净。

    风却刮得越来越厉害,呜呜地叫,又像是谁受了多大的委屈,嗷嗷地哭。

    就在这时,忽然有个女子走进屋来。

    穆生木木地看着女子。她衣着华丽,就是王员外家的大小姐也没穿过这么好的衣裳。再看她的脸,比常人要黑。脸上的五官,比常人要丑。

    女子见了穆生,也将他打量一番,然后笑问道:“怎么穿这么单薄,你不冷吗?”

    穆生不认识这女子,见她不叩门就进来,不问姓名就寒暄,感觉十分奇怪。

    “请问你是……”穆生站了起来。跟着女子从门口进来的风直往裤腿里钻。

    女子见他两腿抖抖瑟瑟,慌忙反身把门掩上。

    穆生更加觉得奇怪。深更半夜的,哪个女子会将自己和别的男人关在同一个屋里?

    女子掩上门,这才回答说:“说出来你别吓着。我是狐仙。看你孤苦可怜,衣衿单薄,床上也没一件厚被褥,想必也是冰窟窿一样,所以我来这里,给你暖暖被窝。”

    穆生一听,吓了一跳。他既害怕狐狸,又嫌弃她长得丑陋,连忙摇头摆手:“不不不。”

    女子问道:“你是不是嫌我长得不好看?”

    穆生连连摇头。

    女子掏出一个银锭,放在桌上,然后说道:“要是你愿意和我相好,这个就送给你。”

    穆生看着桌上的银锭,没有说话。

    女子径直走到床边,捏了捏被子,叹息道:“太薄了。”

    穆生说道:“你们狐类都有毛,下再大的雪也不会冷,哪里知道人世间的冷暖凉薄?不过,我听说你们狐类变化多端,有的会用牛粪幻化成白银,用纸灰幻化成纸币,欺骗善良的人。”

    女子一愣,随即笑道:“那不过是障眼法而已。要是不信,你可以放到灯火上烤一烤。如果会烧坏,发出气味,那就是幻化的。”

    穆生抓起桌上的银锭,放到灯火上熏烤。既没有烧坏,也没有发出奇怪的气味。

    他又咬了一口,银锭留下了浅浅的牙印。成色极好的银子才会留下这样的痕迹。

    女子将衣服解开,铺在穆生的床上。

    等到天亮时,女子嘱咐道:“你上午去买些绸缎,先做被褥,剩下的钱买身棉袄,再买些吃的。从今天起,你不会挨饿挨冻,也不用担心钱不够花。”

    说完,她起身离开了。

    她掩上门时,门吱呀吱呀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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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4-7 08:36:08 | 显示全部楼层
    穆生看着那扇门缝可以塞进手指的破门,感觉到被窝里的热气正在一点一点地消失。不一会儿,他就怀疑昨晚经历的一切都是梦,都是假的,都像被窝里的热气一样散掉了。他回到了冷冰冰的现实里。

    怎么可能呢?书里写的狐狸精都是绝美妖艳的,怎么会还不如常人好看?肯定是梦!穆生试图说服自己。

    这时,他瞥见了桌上的银锭。

    银锭上留着灯火熏过的黑色印记。

    他的牙齿此刻突然发酸,想来是昨晚咬银锭咬得太用力的缘故。

    他一把掀开薄被子,冲到桌边,又不敢伸手拿,将眼睛凑近看了又看,将鼻子凑过去闻了又闻。不像是牛粪,不像是泥巴,确确实实也没闻出银子的气味。

    银子是什么气味?他又想不起来。

    他抓起银锭,往桌上砸了一下。

    木头桌子上面出现了一个小坑。

    是真的。他终于确定了。

    他急忙跑到隔壁,将昨晚的事情告诉他的母亲。

    母亲听了,要了银锭,摸了又摸。

    “狐狸大多有同情心。丑就丑一点嘛。有的人面善,但是心里总想着害人。她既然说了要买绸缎,你就去城里买绸缎,再去裁缝铺做被褥。回来的时候,顺便买件棉袄,到城门口的时候,那里有个肉铺,你让张屠夫切二两精肉,切细剁碎。再剁半斤骨头,要新鲜骨头,我熬汤用。出了城门,外面有个卖菜的摊位,买点生姜和八角。晚上我做狮子头肉汤。咱们娘儿俩好久没有开荤了。啧啧啧,老娘我现在就口水要流出来了。”

    穆生一一照办。

    到了晚上,女子又来了。

    女子先看了看床铺,见到了新被褥,高兴地说:“这种花色正是我喜欢的。”随即她鼻子嗅了嗅,问道:“怎么一股肉味?”

    穆生笑道:“我今天去城里,先买了绸缎,做了被褥,回来的路上,又买了肉和骨头。我便将肉和骨头包起来,塞在了被褥里。”

    女子捂嘴道:“从前我倒是不讨厌肉和骨头的气味,自从修得人身后,越来越觉得死肉不如生肉好闻好吃。”

    第二天清晨,女子离开时又留了银子在桌上。

    从此以后,女子夜夜都来,每次离开时必定留下财物。

    一年多后,穆家翻修了房子,身上里里外外都穿着锦罗绸缎,家里一切器物都焕然一新,俨然成了富户。

    一天晚上,女子忽然跟穆生说:“最近我手头有点儿紧,你家里现在应有尽有,不愁吃喝,花钱的地方没有以前那么多了。你母亲存下了不少体己钱。所以呢,我不能像以前那样给你那么多钱财了。”

    第二天清晨离开时,女子留下的银钱果然少了大半。

    穆生不太高兴,心里开始厌烦她。

    穆生的母亲知道后,不满道:“今时不同往日。如今我们是富户了,不差这三瓜两枣。不如请个道长来清理门户。”

    于是,他们母子两人请了附近道观里的道长来,在家里念咒,在门上画符。

    道长说:“这符纸贴在门上。狐狸一碰,就会被打成原形。轻则负伤逃跑,重则立刻毙命!”

    到了晚上,穆生刚躺下,就听到敲门声。

    穆生躲在被窝里,默不作声。

    很快,女子推开了门,嘴里叼着符纸。

    女子将符纸吐在地上,指着穆生骂道:“你这负心汉!真是坏到了极点!我修炼了上千年,还怕这区区几张纸不成?既然你嫌弃我,你好好跟我说,我走就是。从此以后,我们恩断义绝!万万想不到,你竟然想要我的性命!既然这样,你拿我的都要还回来!”

    说完,女子怒气冲冲地走了。

    穆生非常害怕,连夜去找道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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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4-7 08:36:25 | 显示全部楼层
    道长急忙拿好法器,来穆家摆好法坛,就地作法。

    左邻右舍都被惊动了,纷纷来看热闹。

    就在道长作法时,一个夜壶飞了出来,打在道长头上。道长扑倒在地,哇哇大叫。

    众人扶起道长,发现道长血流满面,耳朵被割掉了一只。

    随即,瓦片和石头从四面八方飞了过来,把门窗锅碗全砸烂了。

    众人吓得四散奔逃。

    道长也捂着耳朵跑了。

    穆生躲到了床底下,瑟瑟发抖。

    女子抱着一只猫头狗尾的怪物走进屋里,将那怪物放在地上,然后命令道:“去咬这坏人的脚!”

    怪物立刻爬到床底下,撕咬穆生的鞋子。

    这怪物的利齿如同刀刃一般锋利,将穆生的鞋子和脚咬烂。

    穆生疼得求饶。

    女子说:“把金银珠宝都交出来!”

    穆生忙说全在床下面。

    女子将他藏在床下的财物搜刮一空后说:“还差六百两,限你十天内还清!”

    十天后,女子准时来收钱。穆生变卖了所有家当才凑够数目。

    从此以后,女子再没出现。

    穆生脚上伤口过了半年才好。他又回到了当初徒有四壁的穷困境地。

    后来这狐女出现在邻村于姓农夫的家里。

    于家原本务农,并不富裕,且妻子病亡,几个孩子嗷嗷待哺。

    自从狐女来了后,于家两三年间突然暴富,房子修葺一新。

    穆生偷偷去看过,于家人穿的衣服,用的器物大半是穆家以前穿的用的。

    有一次,穆生在野外遇见了这女子。他急忙跪在路边。

    女子长叹一声,远远地扔给他五六两银子,转身就走了。

    后来于某去世,女子还常去于家,每次来都会带走一些财物。

    有人说,女子应该是找到了新的如意郎君。狐女虽丑,但不会老去,所以每过数十年会换一家。

    有一次,女子又来于家取东西。于某的儿子跪在她面前,央求道:“父亲去世后,我们兄弟都像您儿子一样,就算不接济,又怎能忍心看着我们受穷?”

    女子放下了准备带走的东西。

    于某的儿子见她容貌没有一点儿变化,又问道:“您既然能够幻化,为什么不幻化成美女佳人呢?这样的话,既有钱财,又有美貌,多好!”

    女子走到他面前,在他耳边轻声道:“想得美!”

    女子两手空空离开,此后再也没有回来。

    ——改编自《聊斋志异》“丑狐”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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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3 天前 | 显示全部楼层
    《旧水车》

    我从几岁到十几岁的时候,常常整个暑假地住在外婆家。

    画眉村的人见了我,常常开同样的玩笑:“你是姓童,还是姓马呀?”

    我说:“我姓童。”

    人家就会问:“那你怎么总住在马家?叫你外公做爷爷?”

    我爷爷在我父亲七岁的时候就去世了。我一直把外公叫做爷爷。

    人家这么问,我就回答不上来了。

    人家又问:“天天吃马家的饭,你带大米来没有?”

    后来我学聪明了。

    人家再问我姓什么,我就说我姓马。

    外公听了,哈哈大笑,笑得手指夹着的香烟头上烟灰抖落。跌落在地上的烟灰如同一只虫脱了的壳儿。那只虫的肉身已经跑了,也许爬到门前的枣树上,变成了一只知了,也许飞到了后院的竹林里,变成了一只蝴蝶。谁知道呢?

    外公身上发生的神奇的事情太多了。

    由于长期抽烟,外公常常夹着烟的那两根手指,已经被熏得蜡黄。即使不抽烟,闻闻那两根手指,也有淡淡的烟香。

    后来外公检查出肺部有问题,不得不戒了烟。他的性情发生了一些变化,比如说把六十多年的寸头剃成了光头,看起来像个得了道的高僧,可是那两根手指依然散发出烟香。

    有时候,画眉村的人会悄悄跟我说:“你爷爷好像变了一个人。”

    听到别人这么说的时候,我就想起外公抖落过的烟灰,那个如同一个壳儿的燃烧过的灰烬。

    应该是我十二岁那一年,那年的暑假,我像往年一样住在画眉村。

    每一天,到了黄昏,知了的叫声如浪潮一样起伏,家家户户的屋顶上冒起藤蔓一样的炊烟,我就坐在外婆家大门高高的门槛上,看着外面的天空,不由自主地从心里泛出莫名其妙的忧伤。

    到底在忧伤些什么,自己也不明白。

    就是其中一天的黄昏,我正坐在门槛上,外公忽然从前面地坪里走了过来,他手里提着一个陶罐茶壶。那是他上山翻菜地或者下田收稻子时必定要带的东西。茶壶里的茶很浓,茶叶的叶片很大。

    我在门槛上站起来,喊了他一声。

    门槛上是不能站的,外公说过很多次,但是我总记不住。

    外公见了我,笑得脸上都是皱纹。

    他走到门口,像往常一样问我:“没有人来吧?”

    外婆外公和舅舅都不在家的时候,我便负责看家。如果有人来找,见家里大人不在,便会留下一句话,比如“等你爷爷回来,问问能不能明天借锄头用用?”或者“问问你爷爷,最近五六天,有没有好日子?我家侧屋要上梁。”反正各种各样的时候,都会告诉我,托我带口信,把我当做了可靠的大人。

    但是我常常记不住,不是忘记了来者是什么人,就是忘了来者托付了什么事情。有时候干脆全忘了,等到第二天人家再来取东西或者问什么话,爷爷完全没有准备。

    我想了想,回答说:“有个人问你什么时候回来。我说吃晚饭的时候。”

    外公摸摸我的头,问道:“是什么人?”

    我摇头:“不知道。”

    虽然我常年在画眉村住,可是除了几个熟人之外,其他人我总是不知道该叫什么。每次碰到什么人,母亲会跟我说:“叫三姑。”我就叫:“三姑!”母亲说:“叫表伯。”我就叫:“表伯!”母亲让我叫什么,我就叫什么。

    母亲不在旁边的时候,都是他们叫我:“姓马的外孙又来嘎嘎家啦!”

    画眉村的人把外婆叫嘎嘎。

    “不过,不是马家的人。”我尽可能地区分人和人之间的差别。

    “是别处的人?”外公问道。

    我点头。

    在我看来,画眉村的人都有同一种属性,从说话的口音上,从容貌上,从散发的气味上,从看到我时的眼神里,跟别处的人有一种微妙的,说不清的差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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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4-4 17: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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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3 天前 | 显示全部楼层
    马家的人把“十”说成“湿”,“十个”说成“湿个”;把“石”说成“杀”,“石头”说成“杀头”。这都是说得清的。

    至于容貌有什么不一样,气味有什么不同,眼神有什么区别,一概说不清楚。

    怎么说呢,就如有的人你一遇到就感到亲切,有的人你相处很久了仍然形同陌路。

    甚至许多年后,我在北方的列车上碰到一个人,明明完全不认识,但是我试探着问了一句:“你是画眉村的吧?”

    那个人很惊讶,他也不认识我。但是他点头说:“是啊。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说:“我在画眉村住过很长的时间。”

    他说:“可是我不认识你啊。”

    我说:“我小时候在那里住。现在那里很多人我没见过,也不认识了。”

    又聊了几句,他果然是画眉村的,小时候他也住在他的外婆家,所以没有见过。

    外公问我:“他还说什么了吗?”

    我说:“没有。”

    外公跨过高高的门槛,走进堂屋,又走到了他睡觉的房间,将茶壶放在那张常年摆在窗边的木桌上。

    然后,他回到堂屋,搭了楼梯,去取挂在北面墙上的水车。

    那时候抽水机没有那么普遍,况且水田绵延数十里,即使有抽水机,也接不来电。画眉村有几户人家有水车,外公家便是其中一户。遇到干旱季节,常有人来外公家借水车。

    水车也叫龙骨水车,或者叫手摇水车,形状如一条木头打造的水渠,水渠里面有相互连接的木叶片,摇动水车前头的木头转子,带动木叶片,便可将低处的水引到高处,起到类似抽水的作用。

    那时候,这个东西珍贵得很。

    外公家的水车常常借到我家使用。

    小时候,我没少和父亲母亲一起摇水车,那是非常吃力的活儿。每次摇水车,母亲就不失时机地教育我:“当农民就是这么吃苦,你要好好读书,考上大学才能摆脱这样的命运。”

    后来我读了大学,每次回家,母亲叫我去摇水车,并且不失时机地教育我:“不要忘记曾经吃的苦,才会珍惜现在的生活。”

    母亲是个非常明智的人。

    水车看起来很长,很笨重,如龙一般,实际上比较轻巧,父亲能一肩扛起来,从画眉村走到家里,从家里走到水塘边,仿佛远古传说里屠龙归来的少年。

    为了防潮,如龙一般的水车要挂在墙上,也是为了防止被老鼠咬坏。

    外公家的老鼠几乎不乱咬东西,床脚,衣柜里的衣服,厨柜里的油,火塘上方熏的腊肉,似乎从来没有被咬坏过。

    但是外公家很潮湿,尤其是堂屋,地势较低,地上常常肉眼可见的湿润,接近地面的青砖上可以刮下白色的硝。硝可以做火药。外公说,这就叫水生木,木生火。

    外公将挂在墙上的水车往上轻轻一顶,水车就像龙一样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他扛着水车下了楼梯,走到了门槛边。

    我拦住了他。

    “让一下,我要去田里抽水。”他说。

    “等我爷爷回来再说。”我张开双臂,两边都够不着门框。

    我看到了他的手,他的手指白白净净,尤其是夹烟的手指上没有枯黄的颜色。靠近我的时候,也没有香烟的烟气。

    “我就是啊!”他要往左边的门框边上绕过去。

    我赶紧靠近左边门框。

    他又往右边去。

    我急忙挪到右边,按住门框。

    他迅速转向左边,跨过了高高的门槛。

    我一着急,往他的腿扑了过去,抱住了他的脚,又哭又喊。

    左邻右舍听到我的哭喊声,慌忙来到外公家门前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

    扛着水车的人解释说:“我是来借水车的,跟他外公说好了。他却不肯!”

    我抱着他的脚时,看不到他的脸,抬起头来,只看到长长的水车横在天空,仿佛一条木质的彩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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