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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9-26 21:55: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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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薄如意(3)
文/羽井缺一
胭脂实际上是叫红蓝的花。
在其花瓣盛放时,将其整朵摘下,它的花瓣中含有红、黄两种色素,将花朵于石钵中反复杵槌,淘去黄汁后,即成妇人可以妆面的鲜艳的红色颜料。
胭脂是女人妆面的神物,抹上它,即可年轻几岁,颇有返老还童的神效。
自古以来,世人都拿胭脂来装饰自己的脸面,可谁会像胭脂这样,想到另一层含义。
——薄了自己的命,妆了别人的面!
每次想到这句话,宫莲的心底里就会升腾起说不出来的寒气。
她甚至觉得,自己与胭脂,有一条无法跨越的界线,这条无形的界线阻隔着她俩,让她永远觉得无法接近对方。可同时又有一条神秘的线在联系着她俩,特别是胭脂说了这句“薄了自己的命,妆了别人的面!”
她们都在平静地等待着,一种害怕,无处可去的害怕,缓缓地漫过来,等待着它彻底地盖住,掩埋了她俩。
可她们都没走,留在这里。就像有只温柔的手,拽着自己。
于是,一边害怕,一边留恋。
她留恋的对象,具体落实不到谁的头上,理智的自己与情感的自己在开辩论大会。
情感的自己刚想指明方向,理智的自己就及时出现,掐灭所有乱蹿的想法。闹到最后,连严思汝都排不上号了。
宫莲的内心于是惴惴不安,她拼命回忆自己与严思汝在一起的美好时光,拼命回忆自己初时对他应该会有的怦然心动。
可是她突然发现自己什么都回忆不起来了,她像个记仇的小孩,永远将记忆停留在刚进严府大门严思汝抛下她的那一刻——她看着他搀着自己的母亲有说有笑的进门,她怎么看着他,他都没有回过头来看她一眼。
她只记得这一幕,就像看到一折与己无关的戏,没有尴尬,没有痛恨,没有惶恐,没有悲哀……有的只是平静,与死水一般的平静,就像那是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人,她与他永远就这样被分在门里门外了……她越如此折磨自己,想忘记的场景也就越来越清晰,那像是黑白片中的镜子,将自己枯萎的内心照得干干净净。
她密闭的世界,早被自己照得一览无遗。她终于明白自己到底在害怕什么,留恋什么了。这份留恋,比死亡更可怕!
十七、薄如意(4)
文/羽井缺一
死亡与留恋纠缠着,每时每刻都能让人触摸得到,刚才是胭脂的语言,接着便是老太太的眼泪……老太太不曾会想到,鲜活的生命有一天会早她一步,如意伺候她很多年了,几乎是形影不离的,突然就这么猝然离去,不免让她老泪纵横,无比痛心。
“如意啊……”握着宫莲的手,老太太喊着如意的名字,喊出口,自己也觉得不对,一想,更觉伤悲。
宫莲看着老太太瘦得几乎塌陷的脸,眼窝下全是皱纹,老泪来,团在下面,就像化开的雪水,冰着承载着它的地,僵硬而浑浊。
“我是看着她长大的,她父母去世得早,接了她来。说来也怪,我不记得思汝他们小时候的事情,可惟独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如意的样子,她满脸脏兮兮的,一张小脸瘦得啊……她看着盘子里的点心,拼命咽口水,整个大厅都听得到她咕噜咕噜咽口水的声音,还有肚子咕噜咕噜的叫声。尽管饿成这样,她却也还是老老实实地跪在地上,不敢上来拿东西吃。我让她上来拿东西吃,她都不敢。非得把点心塞到她手上,她才敢吃。吃得狼吞虎咽的,把我家两个孙子都看傻了。”老太太叹了口气,说:“那一年,她才六岁啊!”
这让宫莲想到自己……只有寄人篱下的人,才能懂得这份外人无法了解的克制。
老太太还絮絮叨叨着,宫莲不知道自己在回忆中,已是一脸的悲怆。她转过脸来,想要掩饰,却撞到了一双明亮的瞳仁前,在这双她无法逃脱的眼睛面前,她觉得自己原形毕露,什么都无法掩盖。
“走吧,宫莲。”严汉真上前一大步,猛然握住了宫莲的手腕,突然说出这么一句。
玉儿的脸,更白了。
老太太抹了抹眼泪,点了点头,说:“去吧,去吧,我也乏力了。”
玉儿忍了忍,终究是没忍住,她突兀地开口道:“二少爷,这算什么?”
宫莲这时才意识到自己的手腕在他火热的掌心中,她像是被火灼了一样,赶紧低头挣脱。
“你指什么?”严汉真转过头来看玉儿,一张脸上似笑非笑。
玉儿极力掩藏自己内心深处的意图,看着严汉真的眼,虚弱地说:“老太太,需要你呢……”
“需要你吧?她现在需要的是丫头,不是我!”严汉真残忍地说。
玉儿咬着嘴唇,说不出一个字来。她想要指责,却没有名正言顺的理由,更没有名正言顺的身份。
她,一个丫头,凭什么?
看着严汉真带着宫莲离开,玉儿恨恨地看着他们的背影,在仇恨和悲恸中独自立了一会,就像是立在一个沸腾的火山口,她低头看着仇恨的熔岩缓缓地从脚下流过。或许,此生,她只能保持这样一个姿势,什么都靠近不了。
她只能受役于人,于命运,什么都做不了?
是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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