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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black白夜

[转帖] 《S.T.E.P.》大数据监控下的血案(完结),作者:陈浩基、宠物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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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慵懒
    2025-4-4 17: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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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5-5-17 09:37:16 | 显示全部楼层
    BIR全名是「关押与释囚管理局」,是司法部在二〇二九年成立的机构,负责利用「沙盒技术」决定囚犯刑期以及一切相关的工作。管理局旗下有多个部门,除了核心技术部门的「沙盒策略通用系统管理办公室」外,还有像「支援及顾问办公室」这种专责协调技术与行政的支部,也有「释囚辅助处」这一类兼具「社会性质」的部门。



      「支援及顾问办公室的主管八月便会离职,我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接任。我保证薪水不比你现在的低,未来的晋升机会更多──在司法部,跟那些『巨头』见面的机会远多于呆在国家电信和信息管理局嘛。」



      基廷没想过自己有加入司法部的机会。虽然他已放弃加入联邦调查局的念头,但如果能在司法部工作,总算跟年轻时的梦想较接近──联邦调查局跟关押与释囚管理局一样隶属于司法部。他花了几天浏览关押与释囚管理局和刑期评估模式的发展资料,对职责有一定认识后,便答允米勒的邀请,并向商务部请辞。



      基廷八月到支援及顾问办公室履新,除了工作环境和职位改变了外,他的生活没大变动──商务部大楼和司法部大楼不过相距六百公尺,同样位于俗称「联邦三角」的地域,他连上下班的时间、开车路线、午膳光顾的餐厅都毋须改变,倒是初上班的几天,他试过不小心把车子驶过头,沿著宪法大道经过国家环境保护局,才想起自己的上班地点不再在商务部的赫伯特‧克拉克‧胡佛大厦。



      支援及顾问办公室的职能,主要是担任关押与释囚管理局技术部门与其他部门的桥梁。负责软体运作、管理硬体和模拟数据的沙盒策略通用系统管理办公室就像一台机器,而「刑期评估模式」涉及法院、监狱和审讯程序,支援及顾问办公室便负责跟联邦监狱局、司法管理局、法务计划局、社会关系处等等建立联络通路,令这些机关能顺畅地使用这台机器。各州的检察部门、从外国来参考技术的访问团也由这办公室接洽,另外,这部门亦负责观察和测试沙盒策略通用系统对社会的影响,从而做出非技术性的调节──比方说,在抢劫案较严重的州份,抢劫犯的「获释合格数值」需要调高,而在帮派猖獗的地区,入狱的帮派成员想获释,便需要进行更广泛更详尽的沙盒模拟。



      基廷发觉,主管的工作并不辛苦。支援及顾问办公室有多个小组,各自负责相关的业务,主管的工作,只是确保各小组正常运作,并且作一些政策上的决定。各组组长本来对这位从商务部「空降」的年轻上司能力存疑。但基廷的谈吐、态度和技术背景,渐渐令他们放心。基廷也觉得跟他们合作没有问题,除了一人──测试小组的组长、二十二岁的法兰。



      法兰克林‧普拉特是个天才。这不是一种赞誉,他的确是获得智力评定机构承认的天才。他十四岁完成高中课程,入读史丹佛大学电脑科学学系,十八岁获博士学位,在矽谷成立了一间提供人工智慧应用服务的科技公司。司法部打算招揽他加入核心技术部门,从事沙盒系统「SABOTAGE」的研发工作,但特立独行的法兰拒绝了邀请,说他只愿意加入非技术的支援部门。



      「我是很喜欢人工智慧哪,不过要人类被人工智慧管理,感觉上有够蠢的。我只愿意做找麻烦、挖墙角的工作,如果你不接受,我乐得专心在矽谷继续经营小公司。」



      结果,法兰被安排到支援及顾问办公室,负责测试。以他的说法,这工作就是要挑战SABOTAGE的权威性,以粉碎这种愚蠢系统为目标。他担任这工作三年,屡屡发现评估模式的漏洞,技术小组根据他的报告加以修正,令模拟结果偏差值更小,对犯人能否释放、对社会有什么影响的判定更为准确。



      但法兰始终是个怪人。他的小组只有五名成员,四位部下全是醉心电脑的书呆子,而他只负责向技术部门和办公室主管汇报,所以即使他言行再古怪,也鲜少为他人带来麻烦。跟他接头的沙盒策略通用系统管理办公室成员也是个电脑痴,两人沟通没有任何障碍,可是,基廷这位主管却有点招架不住。



      「法兰,我不是问你下载档案时有没有做好保密措施,而是局方根本不容许这些档案下载到私人装置,你违反了局方的守则。」基廷上任一个月后,发觉系统传来警示,表示有部分档案没有经他核准,被下载到私人装置。下载者正是法兰。



      「原来你是说这个啊,基廷先生。」法兰仍是一副轻松自若的态度。「我不过是找点乐子而已,前任的史密斯先生也默许我这样做嘛,你翻查一下纪录,应该会看到不少相同的警示。」



      「可是犯规就是犯规,你这样做不怕后果吗?」基廷忍耐著,平静地说。



      「有什么后果?」法兰朗声笑道。「我没有把资料外泄,只做自用,这没有触犯联邦法律,只违反了局方的内部守则,局方最大的惩处是把我革职,但基廷先生你也知道,我根本不在乎啊!当天是米勒先生恳求我,我才加入的。」



      基廷没料到法兰有此一著,他细心一想,对方所言非虚,法兰在局内三年,贡献良多,如果他确保下载档案没有外泄,将他革除,损失的反而是联邦政府。



      「况且,假如我要瞒著你下载档案,那些什么下载纪录有何意义?我用五分钟便能破解系统,窜改资料,神不知鬼不觉啊。」法兰摊摊手,笑道。「所以请基廷先生你放心,我保证档案不会以任何形式给第三者过目,我只是下班回家后,想继续追看那些我在办公室里有权阅读的档案罢了,看完便会彻底销毁。」



      基廷无奈地吐一口气,心想这次又败给这小子的歪理。他心里自嘲道,上任一个月的新人上司被资深的小伙子欺负,便是这样子吧。



      「好吧,可是若然出了什么岔子,你便要负全部责任。」基廷放弃争辩,再问道:「法兰,其实你下载那些档案有什么用途?你调动的是从SABOTAGE汇出的模拟个案档案,但彼此互不相关,甚至只是某些犯人的单一模拟纪录。」



      法兰不好意思地搔搔像鸟巢的头发,说:「基廷先生你别发怒,我把它们当犯罪小说来读了。」



      基廷不理解法兰的话,直愣愣地瞪著他。



      「基廷先生,你对SABOTAGE运作有一定认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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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慵懒
    2025-4-4 17: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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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5-5-17 09:37:36 | 显示全部楼层
    「当然,我虽然只任职一个月,但也读过不少资料。」



      「SABOTAGE会模拟出囚犯出狱后的情境,判断他们再次犯罪的机率,如果机率低于某个指标,囚犯便会予以释放,回归社会。我们平时只在意那个机率数值高低,以及模拟次数多寡,但系统其实会做出更详细的模拟状况。例如囚犯获释后,会长期从事劳动工作,还是靠进修争取薪水较高的职业,以及会否迁徙等等,系统都有结论。当然,这些不是SABOTAGE的本来用途,所以结论并不可靠,SABOTAGE最准确的,是『犯人再犯罪』的模拟。」



      「这些我都知道。」



      「换言之,SABOTAGE的人工智慧部分,对『犯罪』特别敏锐,甚至该说是特别发达的。基廷先生,我记得你在MIT也有修人工智慧科目吧?」



      「对。」



      「那么你也很清楚,人工智慧是一种要经过『训练』才完成的软体。以古早的例子,要令电脑明白什么是『拱门』,便要输入种种例子,例如『两个直立的方体顶著一个横放的方体』便是拱门,但如果『两个直立的方体之间没有空间』便不是等等。利用大量『事实』,告知系统什么是『是』和什么是『否』,系统便能从『经验』推演出『判断』。」



      法兰顿了一顿,瞄了基廷一眼。只有在说明科技相关的事情时,法兰才会表现出成熟正常的一面。



      「为了模拟罪犯种种邪恶行径,SABOTAGE多年来输入的,便是全国的案例和罪犯的心理报告。凭著这些既有的资料,系统能利用囚犯的精神分析报告和日常数据,赋予模拟中的人工智慧跟真实的囚犯接近相同的思想和行径。换言之,SABOTAGE精通古往今来的犯罪心理和手法,复制任何一种罪犯的心理都不是难事,它甚至可以创造出比艾尔‧卡彭、查尔斯‧曼森、泰德‧邦迪、傅满洲、汉尼拔‧莱克特、雷克斯‧路瑟等等更厉害的罪犯。」



      基廷心想,这家伙举的例子有够不伦不类,不过他们的确是不同范畴的著名犯罪者。



      「以华盛顿为例,囚犯的C1系数低于八、C2系数高于九十七便予以释放,那么,基廷先生,你有没有考虑过,到底系统对那些C1系数高于八、C2系数低于九十七的囚犯产生了什么模拟情境?」



      「不就是系统判定他们重犯的机会很高罢了?」



      法兰煞有介事地摇摇手指。「我说的是单一个案,即是数万个模拟情境中的某一个情境。在那些不存在于现实的情境中,囚犯再次犯案,甚至有可能犯下比原来更严重的罪行。C1系数显示囚犯重犯的机率,C2系数显示囚犯的稳定性,C2数值愈低,便代表这个囚犯的精神状态愈不稳定,对社会构成不良影响的可能性愈高。除非C2值很高,囚犯的精神状态极之平稳,否则系统有机会模拟出一些极端的情境,囚犯出狱后犯下弥天大罪,而我就专挖这些个案来看。」



      「你把这些枯燥无味的数据当成『犯罪小说』来读?」基廷略略感到诧异,虽然他知道法兰个性古怪,但把数据当故事来看,对基廷来说就像把电话簿当成爱情小说来读一样荒谬。



      「才不枯燥哪!」法兰扬起眉毛,表情就像向父母描述卡通如何有趣的小孩。「SABOTAGE内建了自然语言处理系统,它懂得将资料以我们惯用的叙事方式汇出,配合先进的人工智慧,那些『数据』就像罪犯自述,根据二〇二〇年订立的图灵测试评分制,我估计现在的SABOTAGE能拿到三百六十分以上,大概比史丹佛或MIT的实验室机器更先进……如果单纯以『犯罪智慧』作判定,我甚至认为它能取得三百八十分呢。」



      基廷再次露出不解的神色。



      「哎,」法兰搔搔头,「基廷先生,或者你亲自看看,会比我千言万语来得容易明白,如果想找一些严重罪案的模拟,只要在筛选时设定Z值大于九百,系统便会找出那些比犯罪小说更厉害的个案。Z值是个隐藏参数,是用来计算罪案的严重程度,但这数值没有列入评核范围,大概是SABOTAGE的创建者早期用来侦错的参数。



      「其实我这样做不是纯粹为了娱乐啦,正所谓见微知著,一个系统的漏洞往往先反映在微小的地方,如果我们只以宏观的角度来审核系统,到发现出错时,问题恐怕已像雪球般愈滚愈大。基廷先生你身为主管,深入了解一下细部运作,不也是好事吗?我两年前便因为阅读这些个案,发现SABOTAGE在复制受验者性格上有过度倾向报复心理的偏差,技术部也因此做出修正,虽然只涉及0.003%的受验者,在数百万囚犯中不过是一百人左右,但对这一百名囚犯来说,这小漏洞是决定他们能否释放的关键……」



      基廷没有聆听法兰接下来的长篇大论,因为那句「你身为主管,深入了解一下细部运作,不也是好事吗」触动了他某根神经。基廷上任一个月,对职责和部门运作都颇为了解,但对SABOTAGE的技术部分始终不大清楚。米勒给基廷的忠告是「让凯撒的归凯撒」,技术细节由技术部门处理,基廷只要纵视全局便可,不过基廷还是很在意技术部分,除了因为他大学时修读相关学科,更因为他有寻根究底的个性。



      跟法兰谈过后翌日,基廷趁著下班前有一点空闲,打开电脑终端机,登入SABOTAGE系统。身为主管,他拥有二级权限,即是除了无法直接修改核心程序,其他操作他都能进行,像调动数据、汇出汇入资料、进行独立的模拟、更动模拟中的常数和变数等等。



      他选择筛选模拟个案,可是系统要他先输入受验者编号。基廷摸了摸下巴,按下选择受验者的按钮,萤幕蹦出另一个画面,列出「姓名」、「地区」、「年龄」、「性别」、「社会安全号码」、「入狱日期」、「罪行」等等空格。



      「嗯……就先从地区入手吧。」基廷没想起任何名字,毕竟他只是想随便找一个个案来看看。他想与其找其他州的个案,不如干脆看看本区的。他点选「华盛顿哥伦比亚特区」后,按下确认。



      画面列出一长列的名单,角落显示还有上千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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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4-4 17: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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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5-5-17 09:37:57 | 显示全部楼层
      既然要像法兰一样找一些严重罪案,干脆找杀人犯吧──基廷边想边输入新资料,他在性别拦选「男性」,然后在「罪行」的空间键入「谋杀」。



      画面的名单一下子减少很多。名字以英文字母排序,画面上的人名,姓氏全是以A开始,基廷随意按下一个叫「罗伯特‧亚当斯」的名字。



      「罗伯特‧亚当斯,三十五岁,二级谋杀……只是二级谋杀吗?」基廷没想到只选了一个犯下二级谋杀的犯人。二级谋杀是指没有预谋的凶杀,例如因为受到某因素刺激,凶手临时起杀意才杀害死者,严重程度远不及一级谋杀那种深思熟虑、有计划的杀人。基廷想他可能选错了,他猜想如果受验者不是大奸大恶,SABOTAGE未必会模拟出法兰口中那种Z值超过九百的模拟情境。



      虽然基廷心里有这疑问,他还是键入「Z value>900」的筛选指令。出乎他的意料,画面显示出五十多项资料,各项均附上档案编号和建立日期。大部分资料的日期都在两年或以前,去年的只有五笔,而今年的更只有一笔。他点选了日期最新的一项──那是今年一月建档的资料──按下汇出,画面亮出选项,他找出「自然语言‧英语」的一栏,不消十秒,系统生成一个名为「cas02-k-01BU7LG-287022-87196‧自然语言剧本」的档案。



      基廷打开档案,就像法兰所说,看起来是囚犯自白似的文章。阅读头几段时,基廷还在赞叹SABOTAGE的自然语言处理甚具水准,看起来不像是出自机械生成的文字,但愈往下读,他就忘掉感想,深深陷进那个不存在的犯人的自述之中。



      那是一段段充满仇恨的自白。



      ■



      我想,我已无法再忍耐了。



      离开监狱已有九个月,这段时间我一直在忍耐。我每天安分地到工厂上班,周六周日到社区服务中心当义工,表面上生活很充实,但我还是无法摆脱缠绕内心的那份恐惧。



      那份害怕被恶魔折磨至死的恐惧。



      最近我阖上眼睛,都会想起在非洲遭遇的惨剧,同伴们惨死的经过,历历在目。那些凶手不是人,是恶魔,是来自地狱的使者……不,或许那个国家根本就是地狱,是我和军中伙伴们误闯牠们的领土。



      那些恶魔的伪装非常高明。牠们披著孩子的外皮,内里却是正在狞笑的恶魔。我肯定牠们不是人类,因为人类才不会做出这种异常的行为。



      我们是军人,在战场上殉国捐躯,是理所当然的事。我们都有心理准备。可是,那群恶魔想夺去的,不止是我们的性命。牠们想要的,是我们的恐惧,歇斯底里的恐惧。



      虽然我获救了,但我知道,我灵魂的一部分已遗落在那个地狱之中。从那时起,我已经不再完整,灵魂缺少的部分,只能以地狱的瘴气业火来填补。



      理智上,我知道「只有」那些孩子是恶魔,但我退役后每次看到孩子,都不其然猜想他跟那些家伙是不是同类。



      我好讨厌自己。



      不过,我真的认为,即使在和平的美国,有些孩子其实跟那些家伙一样,是恶魔。



      或者该说,是有机会变成恶魔的怪物。



      就像「郊狼帮」的那些臭小子。



      据我所知,那群小子自组帮派,首领不过是个十七岁的小鬼。他们干过的最大坏事,只是闯空门、买卖赃物,以及因为一时兴起破坏公共设施。跟真正贩毒、杀人的帮派相比,只是毫不起眼的小角色,可是,我从这些小鬼身上感到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怖。



      他们的眼神跟那些恶魔相同。



      是相同,不是相似。



      那是一种混和著轻蔑和征服感的眼神,他们仿佛在说「成年人不过是我们的玩具」。



      我是在三月发现这特征。



      在我上班途中,我看到几个小鬼聚集在第十九街和P街交界的篮球场。平时我都低头走过,以免跟任何孩子有眼神接触,但那天我一时松懈,碰巧跟一个小鬼四目交投。



      那男孩坐在一个漆上红油的铁桶上,身后的砖墙涂著代表他们「郊狼帮」、以几何图形绘成的「Coyote」涂鸦。他就像皇帝一样,坐在王座上睥睨著路过的我。



      那目光令我几乎窒息。



      不过被瞪了一眼,我就像斗败的狗,夹著尾巴落荒而逃。



      那之后,我开始留意街上的小孩。大部分孩子的眼神很正常,可是,大约每十个孩子当中,便有一个跟那个「皇帝」有著相同的眼神。



      他们叫我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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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4-4 17: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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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5-5-17 09:38:18 | 显示全部楼层
      我曾在社区中心跟社区守望小组的发起人福特先生谈过这件事。他对我的发现大表赞同,说郊狼帮是费尔隆恩区的毒瘤。



      他说,居民都以为郊狼帮只是一群「有点坏」的孩子,于是轻忽了严重性。他认为这些小鬼极其聪明,低调地招兵买马,他日声势壮大,干出真正的严重罪案便为时已晚,社区的治安被破坏便难以修补。福特先生年纪比我大二十岁,年轻时曾参军,〇〇年代打过伊拉克战争,家庭状况也跟我相似,所以我们特别投缘。我想,虽然他没到过地狱,但他跟我一样,拥有军人独特的触觉,嗅出那些小鬼身上的邪恶气息。



      十月的天气开始转凉,这天早上我比平时早半个钟头醒过来。洗过澡后,我便步行到工厂上班,在途中买一个贝果当早餐。不巧的是,平时光顾的店子休息,我只好绕远路,到第十八街的店购买。当我咬著贝果,拿著咖啡,缓步向明尼苏达大道走过去时,我看到不该看的一幕。



      三个小鬼正在欺负一个游民。



      他们拿著木棍,不断拍打著瑟缩在墙角的老人,力度虽然不猛,但他们一边叫,一边动手,就像玩弄虫子的顽童。老人颤抖著,把头埋在双腿之间,面向墙壁,任由那三个十三、四岁的少年用破烂的棍子戳自己的背脊。



      「这一坨粪便好臭啊!」其中一个小鬼笑道。



      「这儿的人真没公德心,竟然在街道留下大便。」另一个小鬼回答。



      「我们不如做做好心,用火烧掉大便吧?」第三个小鬼边说边掏出打火机。



      眼看他们要动手,我没多考虑,大声喝止他们。他们瞥了我一眼,丢下木棍,慢慢地往第十八街的另一方离开。我想,他们应该看到我身材魁梧,心想三人合力未必能赢我,所以才会离开,如果我外表稍弱,搞不好他们会一拥而上,把我揍一顿。



      「老伯,没大碍吗?」我向那游民问道。这时候我才认得他、他是偶尔到社区中心吃免费晚餐的游民之一。



      「还、还好,亚当斯先生,谢谢您。」他似乎认得我。「昨晚有点凉,我换地方睡了,没想到这原来是他们的地盘……」



      我抬头一看,赫然发觉墙上那个白色的「Coyote」涂鸦。那图案刺痛我的眼睛,我连忙回头一看,发觉那三个小鬼站在街道远处,瞪著我们。



      他们没有逃走,只是站在一个安全的位置观察我。



      他们冷峻的表情,再次让我感到恐惧。



      尤其当我跟那异样的目光对上时。



      接下来的两天,我都浑身不自在,就像被蛇盯上的青蛙。战场的回忆不断来袭,队友们惨死的面孔犹如走马灯般掠过,凄厉的叫喊在脑海中回荡。我知道,我必须在崩溃前干点什么,好遏止这种失控的情绪。



      在紧接的星期六晚上,我穿上黑色外衣,戴上皮手套,再把黑色毛线头套塞进口袋。我沿著杨格街、第二十二街、明尼苏达大道,再经过Q街和第十八街,往费尔隆恩大道走过去。沿路我一直留意四周,可是我一直没看到目标。



      当我从费尔隆恩大道折返,走回第十八街时,我看到了。



      在一个Coyote涂鸦旁,有两个小鬼正在抽烟。



      我确认附近没有人,把外套的拉链拉到脖子,戴上头套,取出藏在腰后的伸缩警棍。我不动声息地走近那两个小鬼,当他们发现我时,已来不及反应。



      我的警棍往其中一个小鬼的脸庞狠敲过去。



      我想我打断了他两颗大牙,但我没有留情,再往他的臂膀补上一棍。这小鬼往后跌倒,我没有多想,跨过他的身体,向另一个小鬼的胸口踹上一脚。



      两个小鬼倒地,但我没有松懈,不住用警棍抽打他们的身体。天晓得他们口袋里有没有藏著刀子甚至手枪,我必须在他们有动作前,剥夺他们的反抗能力。街道的光线不足,我看不清状况,但从气味我知道他们已头破血流,空气中泛著一股难闻的血腥味。



      我只殴打了半分钟,便迅速逃走,留下正在哭喊和呻吟的两个小鬼在地上打滚。我回到家,喘著大气,但心情相当畅快。



      翌日本地报章报导,说两个郊狼帮的小鬼被神秘人袭击。他们没有性命危险,不过身体多处骨折,警方猜测可能是敌对帮派寻仇或争夺地盘。我对警方的无能感到悲哀,因为我想传达的讯息是这群小鬼会被正义的普通市民制裁,而不是什么出于私利的帮派殴斗。



      但至少我的症状舒缓了,恐惧感不再无时无刻捆绑著我。



      接下来的一个月,我继续执行正义的制裁。每隔数天,我便穿上黑衣和头套,带著警棍四出教训郊狼帮的成员。有时候风声紧,我不带伸缩警棍,改用一个能伪装成皮带扣的手指虎,甚至就地取材,拿路边的木棒或铁杆当武器。我不会对付三人以上的小鬼,有时更会守候至某人落单才行动。



      社区似乎因为这件事议论纷纷,但我不加理会,反正他们赞好或批评,我都会继续干下去。



      可是十一月中开始,我发觉行动的难度大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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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慵懒
    2025-4-4 17: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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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5-5-17 09:38:41 | 显示全部楼层
      这些小鬼似乎发觉落单会招来袭击,于是他们联群结队,每次活动都有三人或以上。



      而且,我肯定他们藏著武器。



      有一次我准备袭击时,无意间瞄到一个小鬼掏出一个小瓶──那是胡椒喷雾。那东西只要沾上脸,视力便会立即失去,气味亦会刺激鼻腔和咽喉,令人难以呼吸。我当然立即中止行动。为了防备胡椒喷雾,我把头套换成面罩,那是一种附过滤装置的防护用具,就算被胡椒喷雾射中,也不会被呛得死去活来。



      然而这面罩我只用了一次,便不得不再想办法。



      原因是,我发觉有小鬼带著更麻烦的东西──能发出五万伏特的电枪。一旦被击中,强壮如我也会失去反抗能力,到时便任由这些小恶魔鱼肉。



      我尝试找能抵抗电枪的防护衣,但我找不到合用的。有效的抗电防护衣只供执法人员购买,黑市并无存货,而自制的绝缘衣服很笨重,令人行动不便,即使防得了电枪,没办法灵活地教训这些小孩,一切也是白搭。我只好回到忍耐他们的岁月,每天避开那些令我恐惧的目光,战战兢兢地生活。



      但我发觉我已无法再忍耐了。



      我决定在感恩节大干一场。



      因为那些披著孩子外皮的恶魔,我失去了家庭,无法正常地跟约翰一起生活,即使他是我的儿子。康妮带著他移居西岸,我想康妮已经再婚,他们已有一个美满的新家庭吧。我因为到过地狱,逼不得已失去跟家人共度感恩节的机会,相反,如果那些小鬼连在感恩节晚上都不愿意跟家人共聚,那他们便死不足惜。



      我之前没杀死那些郊狼帮的小鬼,是出于仁慈,我给予他们一个改邪归正的机会──假如殴打他们,能令他们察觉自身的错误,那便证明他们不是恶魔。但在感恩节晚上仍在街上流连的,便没有资格跟我讨这机会。



      为了这场审判,我从黑市购入数支枪械和大批弹药。它们的性能远不及我在从军时的装备,但反正我曾在恶劣的地狱待过,这些冲锋枪比当时抢来、用来杀出重围的武器好千千万万倍。我把枪械一一拆开,检查好,再重新组合,就像当年出动前整备配枪,确保机件在行动中不会出错。



      十一月二十四日,星期四,晚上九点,我默念著死去的队友的名字,将枪枝和弹匣仔细放进背包。我要为亡故的伙伴们报仇了,我没有戴头套或面罩,因为这一次我不用隐藏身分──看到我样子的小鬼都会死。



      我揹著背包,离开住所,打算把郊狼帮经常聚集的据点一个一个扫荡。我最先走到的地方,是位于第十九街和P街交界的篮球场。除了因为那是最近我家的据点,更因为那是我首次跟那些恶魔小鬼眼神对上的地方。



      途中我不断猜想篮球场会不会空无一人。如果他们不在,或者说明了这群怪物还残存一点人性,我只好往下一个地点狩猎恶魔。是人类的话便继续生存,是恶魔的话便由我解决。当我距离篮球场数十公尺时,我便知道他们让我失望──或者该说,「牠们」没有让我失望。那些小鬼卑劣邪恶的笑声,传进我的耳中。



      我缓缓走进篮球场,在推开铁闸、踏进球场的一刻,他们的喧闹声霍然止住。很明显他们对我提高了警戒,可是,大概因为我没戴头套,又一步步慢慢向他们走过去,他们似乎没想到我便是一直以来对付他们的神秘使者。



      「大叔,干嘛?」一个小鬼向我问道,态度很不友善。



      「今天是感恩节,我有东西送你们。」我边说边卸下沉重背包,用左手提著。我拉开拉链时,他们伸长脖子,似要窥看我有什么好东西送给他们。



      的确是好东西。



      我从背包掏出一把冲锋枪,在他们来得及反应之前,已扣下扳机。三十发子弹一口气从枪管射出,不到五秒,我已把弹匣的子弹打光。跟我搭话的小鬼最早中枪,子弹打在他的胸膛,他就像被拳头打中一样,整个身子向后抛起。我的枪嘴向右横移,那些小恶魔一个一个接著倒地,他们连惊呼也来不及发出,身体已被点四零口径的空尖弹撕开一个个空洞。



      我卸下空弹匣,掏出另一个全满的,插进枪身。这时候,我才发现地上有一个小鬼未死,他发出哼哼呜呜的呻吟。我把冲锋枪的发射模式从连发改成单发,直接往他的脑袋多轰一枪,那种恶心的呻吟才停下来。



      身上溅到血液吗──我垂头望一下身体,不过衣服是黑色的,难以察觉有没有沾到血。我将冲锋枪放回背包,往下一个目的地走过去。



      第十八街、Q街、第十七街,一路上我看到小孩便杀。开始时我还数著数目,但当我打光第六个弹匣时,我已忘掉解决了多少只恶魔。在Q街时,好像有一个男人想喝止我,但我把他一并解决了。他大概是那些恶魔的爪牙吧。



      我似乎失去了对时间的感觉。一切就像慢动作,那些小鬼被子弹打中的一刻、他们惊惶地闪避的一刻、我更换弹匣的一刻,都变得缓慢,就像一幅幅静止画,在十七街和费尔隆恩大道交界的一片空地,我看到三个郊狼帮的小鬼,我便重复刚才一直进行的任务。



      可是这时有人打扰了。



      「别动!放下武器!」一辆警车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两个警察站在车门后,举枪对著我。他们在我左方,距离约有二十公尺,我这时刚掏出冲锋枪,要解决面前的三个小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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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5-17 09:39:09 | 显示全部楼层
    任务要中止吗──我暗叹一句。这些恶魔是杀之不尽的,我只能略尽绵力,为社区做这一点事。我知道我不投降,警察便会向我开枪,看他们窝囊的样子,才不会只瞄准我的双腿,或者该说,就算他们只想打我双脚,也很可能把子弹打在我的胸膛上。我没打算为这些恶魔付出性命,我想做的,是减少这群恶魔的数目,并且让社区的人知道,对付这些恶魔不用手下留情,希望有人受到我的感召,继承我的使命。



      我把枪抛到一旁,丢下背包,向警察们举手示意,跪在地上表示不会反抗。两个警察向我走过来时,我无意间回头瞥了那三个幸运获救的小鬼一眼──



      那股窒息的感觉倏地抓住我的每一条神经。



      站在三人正中的小鬼,正是当初我在篮球场见过的「皇帝」。



      他毫无惧色,以跟当日相同的眼神睥睨著我。



      他──不,牠是恶魔。是那些我在非洲遭遇过的恶魔。



      我的身体比思考更快。我霍然俯伏地上,伸手从背包取出另一把冲锋枪,直接往三个小鬼身上扫射。在牠们中弹的同时,我感到有子弹打在我身上。



      那两个警察开枪了。



      没关系,这样就好。



      在我闭上眼睛前一刻,我看到那只恶魔,以诧异的表情瞪著我。牠身上一片血红,眼神渐渐变得呆滞。



      我在死前,把这只肤色特别黝黑的恶魔解决掉了。



      ◎



      基廷从萤幕前回过神时,才发现已过了下班时间。他的视线被那「剧本」紧抓住,直至看完最后一句,思绪才回到现实。他感到喉干舌燥,伸手拿案头的水杯,却发觉自己的右手在微微颤抖。



      刚才太入迷了──基廷边喝水边想。



      基廷没有关上电脑,离开办公室,他反而在终端机唤出程式。他想知道这个「罗伯特‧亚当斯」的底细。



      关押与释囚管理局是管理囚犯刑期的部门,基廷当然能调出囚犯的个人档案。看完那份剧本,他很想知道亚当斯的过去、在非洲遇上什么事件、因何事入狱,甚至很单纯的,他想知道亚当斯的样子。



      基廷不费吹灰之力,便成功打开罗伯特‧亚当斯的档案。萤幕投影出立体照片,是个理平头、鼻子高挺、眼神沉稳的男人,虽然「亚当斯」是个源自苏格兰的姓氏,但他分明的面部轮廓和薄嘴唇反而较像俄裔白人。基廷从他的相貌中,感到军人独有的气质。



      「罗伯特‧亚当斯,二〇〇四年二月十六日出生于路易斯安那州纽奥良……」基廷默念著文字。「二〇二四年服役加入陆军,二〇二五年编进第七十五游骑兵团,军阶为中士,曾参与多项行动。二〇三〇年参与刚果战争,六月十五日所属小队因为指挥错误于布卡武被敌方民兵掳获。七月八日救援部队发现成功逃走的亚当斯,依其情报剿灭游击队基地,但其余战俘无一生还。」



      看到这里,基廷便明白了十之八九。二〇二八年美国以「人道理由」插手干预刚果民主共和国内战,战争持续了好几年,设备精良的美军被擅于打游击战的民兵弄得焦头烂额。据称,有游击队军阀在村落扩走儿童,将他们训练成士兵,潜伏在城市中,伺机发难。这些童兵不过十至十五岁,但思想已被游击队支配,为了完成任务,可以连性命都舍弃,而且,因为在严苛恶劣的环境下成长,他们的性格都极其扭曲,视人性如无物。媒体曾报导,有被俘的美军尸体被发现时,身上满布不人道的伤痕,甚至有尸体显示曾被野兽重复噬咬,但受害者当时并未死去,伤口受细菌严重感染,死者是因为器官衰竭而死。美国政府当然极力否认,指斥报导是谣言,但坊间相信这只是军方维持士气的烟幕。



      基廷猜想,亚当斯大概遇上这些童兵,然后整个小队被灭。被俘的士兵受到这些童兵的不人道虐待,而且在被掳的三个礼拜内,亚当斯的同伴一个一个受尽折磨后死去。但亚当斯抓住机会,逃离敌方阵营,成为唯一的幸存者。



      「亚当斯获颁铜星勋章,以表扬他的英勇功绩。亚当斯于二〇三一年退役,回到纽奥良从事货运行业。二〇三二年跟妻子康妮离婚,原因是亚当斯对六岁的儿子施以暴力行为,孩子抚养权归母亲。离婚后亚当斯移居华盛顿,继续从事货运工作。二〇三四年十月七日于托腾堡车站杀死一名十五岁少年,在认罪协商下承认一项二级谋杀罪……」



      看到这里,基廷不禁皱起眉头。曾被俘虏的军人,获救后会获战俘奖章,如果英勇负伤,会颁紫心勋章,可是亚当斯获得的,是比紫心勋章更高一级的铜星勋章。这说明亚当斯不单是个负伤的战俘,更在该战役中做出军方肯定的贡献,换言之是一个英雄人物。



      但这位英雄回家后却失去了家庭。



      基廷推断,亚当斯是因为那场遭遇,心理蒙上阴影,畏惧儿童,回家后精神不稳,对儿子做出暴力行为。从年龄来推算,儿子从出生至五岁,亚当斯都在军队服役,恐怕一年回家不到十天,父子间难以产生深厚的感情。



      不过,基廷最在意的,不是亚当斯的家庭状况。他想知道这位英雄为什么会因为杀人而入狱。



      个人档案附有案件的连结,于是基廷没看完亚当斯的资料,便匆匆打开案件档案。案件档案比个人档案繁复,从法庭纪录、警察笔录,以至证人口供、照片和新闻报导一应俱全,基廷只好挑部分来看,尝试了解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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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4-4 17: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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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5-18 09:33:20 | 显示全部楼层
    读过好几份文件后,他了解事件的原由。他不禁为这悲剧再叹一口气。



      二〇三四年十月七日晚上十点三十分,罗伯特‧亚当斯下班后正打算回家。这一晚,托腾堡车站没有几个乘客,在月台上只有亚当斯、一位老妇和两名少年。两个少年似乎刚抽过大麻或其他药物,精神恍惚。他们先骚扰老妇,再走到亚当斯面前,以污言秽语辱骂亚当斯。亚当斯没有理会,但其中一名少年不知道是逞强还是有心挑衅,竟然掏出刀子作势刺向对方。



      亚当斯迅速打掉刀子,将少年按倒地上,狠狠殴打。另一名少年为了拯救同伙,奋力拉住亚当斯,但被亚当斯一拳打得昏死过去。最初掏出刀子的少年被揍得鼻青脸肿,鲜血从鼻孔汩汩流出,亚当斯站起身,满不在乎地看著在地上挣扎的少年,从口袋掏出烟包,点起一根烟。在少年痛苦地蠕动著身子,逐吋逃离亚当斯之际,亚当斯从容地放下烟,拾起刀子,往少年的大腿刺过去。少年发出夹杂著辱骂的哭喊声,可是这呼喊只维持了一秒──亚当斯的第二刀,刺向少年的胸口。



      警察来时,亚当斯坐在月台的长椅上,瞧著已变成尸体、躺在血泊中的少年。亚当斯没有反抗,只是默默地让警察锁上。被刺的少年证实当场死亡,另外一个则只是被打昏。本来,检察官考虑控告亚当斯误杀,因为是少年挑衅亚当斯,亚当斯杀人很可能是出于自卫;可是,根据老妇的供词,亚当斯在制伏少年后,停下来抽烟,之后再用刀子杀死对方。这已经超越「自卫杀人」、甚至超越「防卫过当」的程度,因为亚当斯当时已冷静下来,而少年亦无能力威胁亚当斯的人身安全,法律上这是谋杀。检察官考虑以一级谋杀或二级谋杀提告,在亚当斯的代表律师协商下,最后亚当斯直接承认二级谋杀罪,检察官便放弃一级谋杀的控诉。



      从刚才读过的模拟个案剧本,以及这起车站谋杀案,基廷了解到亚当斯的心魔,同时间他亦佩服SABOTAGE系统的分析和模拟能力。亚当斯大概会说一堆什么「眼神」、「恶魔的气息」之类的鬼话,实际上,亚当斯会杀死少年,以及在「不存在的世界」里宁死也要杀死那孩子,是因为对方的肤色。在车站被亚当斯杀死的少年是个肤色相当深的非裔黑人,仔细猜想一下,亚当斯在刚果被掳时,施毒手的少年兵也全是肤色黝黑的孩子,猜想这成为他失控的导火线便相当合理。



      基廷把案件的资料关上,心想告一段落时,却看到之前没看完的个人档案最后一句。



      这句子令他极为震惊。



      「亚当斯于二〇三九年五月通过系统检测,被判断为合格者,同月二十八日获得释放。」



      「获得释放」这四个字,令基廷愣住。



      为什么这种有病的家伙能获释?



      基廷心里顿时冒起疑问。



      在实施「刑期评估模式」、利用沙盒系统决定囚犯刑期前,在首都华盛顿犯下二级谋杀,一般刑期是二十至四十年,最短也要待七年才有机会假释,但如今亚当斯只关押了不足五年便获得释放。



      基廷再次登入SABOTAGE系统,调查亚当斯的释放资料。根据纪录,虽然亚当斯去年的C1值和C2值维持在十和七十五的水平,但在今年四月和五月的C1值分别是七点九和七点五,C2值是九十七点五和九十七点二,确是通过释放标准。狱方要求杀人犯连续两个月数值达标,才予以释放,而这些数值,代表系统判定犯人不会再犯罪。



      真的吗?



      基廷看到数字,仍抱一丝怀疑。可是,SABOTAGE运作多年,极少出错。最大的错误,也只是犯人再次犯下因一时贪念的顺手牵羊或脾气不好跟人打架等等。系统绝不会让有杀人倾向的犯人回到社会。



      还是相信这系统吧──基廷说服了自己。窗外几近漆黑,时间已是晚上七点半。他心想自己在这种无聊事上费太多精神了。的确如法兰所说,SABOTAGE能产生不输坊间的犯罪故事,不过基廷自问不是法兰那种怪人,不会把这些模拟剧本当成娱乐。要读犯罪小说、看惊悚故事,还是到书店或电影院吧。



      然而,基廷总是心有戚戚焉,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只是他说不出那股怪异感出自哪儿。



      他每天照常上下班,跟下属开会,被法兰的歪理气得哑口无言,一切风平浪静,可是他心中有一根刺,每天都被这根刺弄得心绪不宁。



      一个星期后,他终于察觉到那根刺的由来。



      九月十九号早上,基廷在网路上阅读本地新闻时,偶然看到一篇小小的访问。那是一篇探讨华盛顿费尔隆恩区社区问题的专访,其中一位受访者姓福特,是社区守望小组发起人。



      基廷犹如遭到电击,他发现问题所在。



      为什么SABOTAGE的模拟里,会用上一堆真实资料?



      他曾偶然驾车经过费尔隆恩区,见过那个「Coyote」涂鸦。光从剧本的文字,他无法联想起过去见过的图案,可是如今细想,那个白色的图形,正是「Coyote」这个词语。



      他记得入职前阅读过的SABOTAGE相关资料,指系统依据真实环境做出模拟,可是,如果连某个小地区的帮派、社区守望小组的某位平民也加进模拟,未免太细致。而且,模拟必须依赖真实的资料,如果要把「福特先生」而不是「某位先生」或「A先生」纳入模拟,系统便要有福特先生的资料,模拟才算完整。



      SABOTAGE哪儿找来福特先生的数据?他又不是囚犯,没有接受过心理测试啊?



      「有啊。」



      基廷召来法兰,向他提出疑问时,法兰简单地回答了这两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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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5-18 09:33:40 | 显示全部楼层
      「SABOTAGE有囚犯以外的平民的数据?」基廷惊讶地问。



      「对。我以为你一早知道哩。」法兰说。



      「从哪儿得到的?」



      「基廷先生,你知道棱镜计划吗?」



      基廷点点头。美国在三十年前以反恐为理由,向多家科技公司截取客户资料,这项计划便是以「棱镜」作为代号。二〇一三年,中情局雇员斯诺登发现政府以反恐为名,大幅收集民间资料,并且入侵外国网路,于是向媒体爆料,并且潜逃到香港。美国政府发出声明,指情报收集纯粹以反恐为目的,并非要监察民众和其他国家的国民。



      「自从那时起,政府收集了大量民间资料,只是技术未成熟,就算获得全世界的数据,也无法好好运用。」法兰边喝咖啡边说:「不过,当人工智慧研究一再取得进展,语意分析、认知逻辑、机器学习等等日趋完善,这些数据便大派用场了。电脑可以从你的邮件、社交网站、网路购物纪录、消费习惯、外游路线知道你是一个怎样的人,即使没有精细的精神分析,也能掌握大概。在华盛顿决定使用SABOTAGE时,司法部已将系统跟棱镜的伺服器连线,SABOTAGE能以更真实的数据进行模拟,结果准确度更高。」



      「这不是严重侵犯个人隐私吗?」基廷不安地问。



      「这是观点与角度的问题吧。」法兰摊摊手。「就像我寄一封电子邮件到你的一个免费信箱,伺服器会依据邮件内容自动选择广告,向你推销。你认为你的隐私有没有被侵犯?棱镜和SABOTAGE会用上截取得来的资讯,但观察和使用的并不是人类,而是机器。如果系统管理员偷偷打开你的信箱,察看你的信件,我们都能断言这是侵犯隐私,但换成有智慧的机器,这界线便变得模糊了。」



      基廷一时语塞。



      「基廷先生,在资讯完全电子化的今天,隐私已经重新定义了,虽然我也不知道那个定义是什么。」法兰苦笑一下,说:「我比较喜欢以另一个角度去审视这问题──如果你信上帝,那我们根本不用考虑隐私这回事,因为你干的好事坏事,高高在上的祂都知道。当然,信仰中的神和人类创造的机器是两回事,而且机器背后更有人类存在;不过,也有『上帝没有创造人类,反而是人类创造上帝』的无神论说法,那么到底『机器知道我们的隐私』,跟『上帝知道我们的隐私』有什么分别,不过是无聊的哲学辩论,其实我自己也是在做矛盾的研究,我压根儿不认为人工智慧是有灵魂的思想,可是我却努力制造有灵魂的机器。我想,我要死后见到上帝,问问祂到底灵魂是什么,才会得到真正的答案吧。」



      虽然法兰把话题扯远,但基廷不由得仔细咀嚼对方的话。基廷觉得,纵使自己跟法兰不对盘,和这位天才共事,无疑带给他不少意外的想法。



      「那么,」基廷想到另一个问题,「我们阅读过那些模拟个案,算不算间接侵犯了他人的隐私?我们不是电脑,也不是神,只是平凡的人类。」



      「哎哟,这个嘛,基廷先生你便不要深究嘛。」法兰亮出嬉皮笑脸,基廷便知道他刺中要害。法兰继续说:「虽然『我们』阅读了那些个案,但那些剧本都不是真实的嘛!当中有多少是真实,有多少是虚构的模拟,我们都不清楚……对,就像『想像』,我们在街上看到一位美女,然后从她身上的特征推断她的年纪,再想像她穿什么内衣,是运动型的?还是黑色蕾丝?那才不是侵犯隐私……」



      基廷对法兰那些不三不四的比喻感到啼笑皆非,基廷觉得,阅读那些个案,大概侵犯了他人的隐私,不过他们的工作正是涉及整个社会的安宁,本来就应获得豁免。法兰能够从阅读剧本找出模拟系统的漏洞,那自然也是无法质疑的理由,既然人类要「整体」得到进步,牺牲「部分」人的隐私,不过是「必要之恶」。



      既然谜团已解,基廷渐渐忘记罗伯特‧亚当斯这个男人。十月四号,一个平凡的星期二早上,基廷如常打开新闻网站,阅读本地新闻,却看到一条不平凡的标题。对一般人而言,这只是司空见惯的新闻标题,但对基廷来说,这标题比恐怖袭击更具威力。



      「警方找寻费尔隆恩区街童遇袭案目击者」



      基廷迫不及待点开内文,可是文章却只有短短几句。新闻说,十月一号星期六晚上,费尔隆恩区第十八街两名十三岁少年被神秘人袭击殴打,犯人犯案后迅速逃离。伤者指犯人身高六呎至六呎五吋,穿黑色衣服,戴著军用面罩,用棍棒袭击他们。警方怀疑事件涉及帮派斗争,但受害者否认自己属于个别帮派。六〇七区警署接手调查,呼吁目击者跟警方联络,提供线索。



      基廷惊讶地翻出上个月读过的剧本档案,希望自己记错,可是,内容有不少吻合。同样是星期六晚上行凶,地点在第十八街,受害者是两名少年,嫌犯穿黑色衣服,以棍棒殴打伤者。仅有的差异,是犯人戴面罩而不是头套、受害人否认自己是帮派成员──



      不对,剧本里根本没说明受害者有没有承认自己是郊狼帮的人──基廷心想。



      是巧合吗?基廷有点怀疑。他记得罗伯特‧亚当斯身高六呎六吋,跟报导的犯人身高有些微出入,但在光线不足的环境下,受害者的判断未必可靠。事实上,差异只有一吋,考虑到遇袭的是身高不及成年人的孩子,他们低估或高估犯人身高并不意外。



      两星期前拔掉了内心的一根刺,没料到有新的一根补上。



      基廷对这事件有点在意,但仍不至于认为有需要向警方提供情报。他掌握的是司法部的机密资料,如果以此为理由联络地方警局,引起的问题不但危害自己的职位,更带来不少法律上的麻烦。



      只是他没料到,这根刺会愈插愈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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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4-4 17: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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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5-18 09:34:01 | 显示全部楼层
      在接下来的两个礼拜,袭击案频频发生。费尔隆恩区出现一个专门对付街童的神秘人,在晚上殴打流连街上的孩子。犯人每次犯案都用上相同手法,以棍棒殴打受害者,不到一分钟便逃去,行动迅速。曾经有负伤的少年企图追踪犯人,但犯人似乎相当熟悉社区,利用窄巷和消防梯逃走,消失于楼宇之间。



      在第四次袭击案发生后,基廷首次在报导中看到「郊狼帮」这名字。



      媒体报导,自从费尔隆恩区最大的帮派「黑石」被警方瓦解,少年帮派「郊狼帮」成为区内唯一组织,邻接的阿纳卡斯蒂亚区帮派「蓝色六号」曾企图吞并,但「蓝色六号」首脑因贩毒被捕入狱后,「蓝色六号」陷入内讧,无暇染指邻区。警方不排除袭击事件与帮派冲突有关,指出可能有势力以此警告郊狼帮,涉及一些私人冲突。



      才不是这样子──基廷皱著眉关上报导页。自从读到十月一日的袭击案报导,基廷经常翻读那份「cas02-k-01BU7LG-287022-87196」剧本档案。虽然剧本描述并不详细,但基廷觉得,现实和模拟个案有太多相似──甚至相同──的部分。



      这太超乎现实了。



      为了此事,基廷特意走到法兰的办公室,请教他的意见。基廷想知道,SABOTAGE有没有可能预告现实中的某件事即将发生。



      「有可能,但机会率非常小,比一个人走在街上时突然被殒石砸中的机会更小。」法兰咬著洋芋片,口齿不清地说。



      「但SABOTAGE不是精于准确地模拟现实吗?」



      「基廷先生,你要弄清楚啊。」法兰笑著说:「这儿的机率不是指『SABOTAGE的准确性』,而是『你读到准确预测的个案』的机会率。」



      基廷愣了一愣。



      「SABOTAGE是个模拟系统,」法兰再吞下一片洋宇片,「它会模拟出数万个个案,这些个案之中固然有跟现实相似甚至相同的可能。问题是,这只是芸芸众多模拟之一,探讨个别模拟与现实契合与否,根本没有意义。打个比方,我们手上有一颗灌了铅的骰子,但我们不知道那一面做了手脚,亦不能剖开骰子研究内部构造,为了判断它的性质,我们只好在押注前不断掷骰,统计结果。假如我们掷了一千次,当中有九百次都是掷出『四』,余下点数各占二十次,我们便知道,把骰子交给庄家让他正式投掷,骰子很可能亮出『四』,押『四』的赢面最大,庄家便是『现实』,骰子就是『受验者』,那个一千次的掷骰动作便是『SABOTAGE的模拟』。SABOTAGE可以预测到骰子的特性,让我们作出最有利的选择,但如果随意抽选其中一次──例如说,第八百二十一次──的投掷结果,考虑那一次掷出点数和庄家掷出的是否相同,根本没有意义。如果那次真的是『四』,我们会说那是成功预测吗?或者反过来,那次的结果是『六』,而庄家掷出来的,竟然也是机会只有千份之二十的『六』,我们又可说那是成功预测吗?这完全不合理嘛。况且,『选出第八百二十一次』这决定,本来已是一种涉及机率的动作了。」



      基廷明白法兰所言,只是心理上有点难以接受。



      「基廷先生,你知道无限猴子定理吗?」法兰看到基廷欲语还休的表情,便问道。



      「是那个什么猴子和百科全书的说法?」



      「对,就是那个。假如有一只猴子,牠面前有一台键盘,牠可以胡乱敲打输入无意义的文字,只要牠有无限的时间,便几乎必然能打出任何文字组合,包括完整的大英百科全书,或是莎士比亚的所有著作。虽然这只是理论,而且现实中根本没有『无限』只有『非常大的有限』,但我想说的是,SABOTAGE就是脱离了人类直觉的一种系统,如果认为它作出的某一模拟个案预言了现实,那就像碰巧读到猴子打出的一篇十四行诗后,认定那猴子是莎士比亚一样愚蠢。」



      午膳后,基廷没有像平时一样直接回办公室,独个儿绕著司法部的罗伯特‧弗朗西斯‧甘迺迪大厦踱步。他走到宾州西北大道,背对著司法部大楼,坐在路旁的长椅上,点起一根烟。他已戒烟多年,只有在心烦时才会抽一口,对上一次抽烟,是两年前跟中国政府争取美国企业于亚洲获得更大通讯频谱的会议期间。基廷没想到,这次破戒,居然不是为了公事。



      宾州西北大道是华府一条特别的街道。联邦政府的机构总部矗立两旁,在基廷右方街道尽头,便是美国国会大厦,左方尽处,是总统的住所兼办公室白宫大楼。基廷遥望国会大厦的古典穹顶,在蔚蓝色的天空下,它就像一幅有二百多年的历史油画,而这幅油画象征著美国的民主政治,和背后的美国精神。基廷吐一口烟,回头望向正前方。在他面前,相隔著马路的是八层高的约翰‧埃德加‧胡佛大楼,亦即是联邦调查局总部。



      造物者创造了平等的个人,并赋予他们若干不可剥夺的权利,其中包括生命权、自由权和追求幸福的权利──基廷想起独立宣言中的一段。



      生命权。



      基廷从长椅站起。他下了一个决定。



      回到办公室,他打电话联络一位任职都警助理处长的朋友,他们曾在某次活动中见面,交换了名片。一轮寒暄后,基廷便道明致电的用意。



      「我有个冒昧的请求,可否代我联络一下,让我跟负责管辖费尔隆恩区的警官见面?」



      「哦?司法部有什么事情要直接找小区的警官?」对方的语气有点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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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5-18 09:34:21 | 显示全部楼层
      「不、不,您误会了。」基廷连忙放轻松语气。「只是私人请求,我对费尔隆恩区的某起案子有点在意,有些事情想问一下。」



      「哪一桩?」



      「神秘人袭击帮派少年案。」



      「啊,那个嘛……」对方顿了一顿,说:「如果是这案件的话,我不如让你直接跟负责该案的警官见面?他是一位尽责的老警长,我们相识已久,前天我才跟他喝过酒。」



      基廷猜想对方可能不想因私人事务插手地区,命令区域指挥官跟政府中人见面,以免尴尬。不过如果能跟负责案件的警官直接谈谈,反而更好。



      「那便拜托了,谢谢。」



      两天后周末的中午,在那位助理处长安排下,基廷前往费尔隆恩区的警署,跟一位姓摩尔的警长会面。华盛顿有多个警察部门,包括历史悠久的美国公园警察、负责铁道范围治安的铁路警察、只担任政府机构保全的特区保护服务警察等等,其中规模最大的是简称MPD的都会警察局,是华盛顿的基本警力。MPD将华盛顿哥伦比亚特区划分成七个警区,阿纳卡斯蒂亚河以南、明尼苏达大道和奈勒路以东属于第六区,而费尔隆恩落在六〇七分区。



      车子经第十一街大桥驶过阿纳卡斯蒂亚河,在河岸南边,基廷看到华盛顿的另一番景象,跟联邦机关林立的华盛顿核心,以及他寓所所在、富庶的西北部相比,华盛顿南边像另一个国度那么陌生。这儿建筑物破旧,有不少空置的房屋,商店都为橱窗装上铁支,路人稀少,街道了无生气,是典型的贫户区域。停在宪法大道上的亮丽汽车,这儿一辆也没有──除了基廷自己的蓝色凯迪拉克。基廷猜,他如果把车子停在这边的街道上一晚,翌日一定不知所终。



      经过十数分钟的车程,基廷来到位于第二十七街的警署。警署的装潢有点古老,看起来有二、三十年历史,令人有种置身于〇〇年代的错觉。基廷向接待的警员说明来意,对方早有准备,领他到一间办公室。摩尔警长正在房间里恭候。



      「您好,敝姓摩尔,是负责调查袭击案的警长。」摩尔跟基廷握手。摩尔是位黑人,身材略胖,看样子已近退休年纪。虽然对方看起来像个慵懒的警察,基廷跟他握手时,发觉他手劲很大,指头粗糙,基廷心想对方实战经验丰富,应该是位相当勤奋的警官。



      「您好,我姓基廷。」基廷坐在椅子上,说:「我想您知道了,我是在司法部……」



      「BIR的官员嘛,我听助理处长说了。」摩尔收起笑容,严肃地问:「案件跟司法部有什么关系吗?」



      「不……应该说,暂时没有明显的关系。」基廷在会面前考虑了很多说词,最后觉得还是透露部分最直接。「我的工作是负责监管『刑期评估模式』,在复核结果期间,碰巧留意到在费尔隆恩区发生的连环袭击案。我担心犯人是释囚之一,所以想知道更多案情,并且了解一下调查进度。」



      「『刑期评估模式』不是确保了释囚不会再犯严重罪行吗?」摩尔警长露出讶异的表情。



      「对,基本上是,所以您不用紧张。」为了令气氛缓和,基廷报上一个轻松的笑容。「这不是正式的调查,目前我的担忧只是出于一些毫无根据的猜测,连线索都谈不上。只是凡事小心一点、事事警惕,『刑期评估模式』才能保持高质的运作,这是我们的工作。」



      摩尔点点头,往后挨在椅背上,对基廷的态度也轻松了一点。「司法部真是小心哩,不过就是这么谨慎才有效率吧。案件啊……目前其实没有什么进展。犯人神出鬼没,目击者又少,大部分受害者又抗拒跟我们合作,实在头痛。」



      「受害者抗拒跟警方合作?」



      「他们大都是帮派成员嘛。」摩尔耸耸肩。「而且年纪小,我们连查问都要遵守一堆保护未成年人的守则,麻烦透顶。郊狼帮去年还是个不太惹麻烦的组织,可是近半年变本加厉,有些年纪稍大、十六、七岁的成员开始干更严重的案子,以前干的都是闯空门、接赃等小勾当,但渐渐有人偷车、贩毒,他们干的坏事愈多,嘴巴便愈紧。」



      「伤者都是郊狼帮的成员吗?」



      「大概是吧,不过我们没有正式成员名单,他们不承认,我们也难以证实。当然,我想有些孩子只是跟帮派的成员厮混,不一定加入了组织。」



      「警方认为犯人是邻区帮派的打手?」基廷问。



      「可能是,可能不是。」摩尔用力擦一下脸颊两侧,这是他的习惯性动作。「我个人不认为『黑石』的旧部或『蓝色六号』的人会用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手段,毕竟要吞并或打击对手,这方法没太大作用……啊,忘了说,『黑石』和『蓝色六号』是其他帮派的名字。」



      基廷本来想说他已知道,但免得对方以为自己知道太多,就把话吞回肚子。



      「这么说有点唐突,」基廷挺直身子。「我想向您们提一个人,请您们多注意一下。」



      「哦?」



      「这个叫罗伯待‧亚当斯的释囚。」基廷打开手机,向摩尔展示亚当斯的立体肖像照片。「他曾因杀害不良少年入狱,目前居住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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