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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black白夜

[转帖] 《一生悬命》--一桩木箱抛尸案引出的连环杀局--作者: 陆春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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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聊
    2025-8-8 18: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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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4 天前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三章 南洋
      到底是低估了南洋省的气候。

      才走了大半个山头,童浩便觉得腮颊滚烫,眼前昏黑,似是中了暑。

      后脖梗儿早被毒日烤得通红蜕皮,如今汗水一泡,不由锐痛起来。

      他把外套褪下来,举过头顶去遮阴凉,汩汩的汗便顺着两条胳膊,往回倒灌。

      前天还在北方的寒夜里抽烟,今天就到了祖国大好河山的最南边,天不亮就开始一路的翻山越岭,童浩觉得自己像是戏台上的人物,背景一扯,灯光一变,便换了一种人生,踩在红土地上的每一步都不真切,恍若踏着一场梦。

      那晚搜查完倪向东的住处后,孟朝便觉得事有蹊跷,而楚笑的电话,更是为本就复杂的案件平添上重重迷雾。

      倪向东的转账记录牵扯出一个全然陌生的人物:徐财增。

      她调查过,这徐财增没什么特别,不过是南洋省南岭村的一个孤寡老人,丧子后常年独居,从明面上看,他与倪向东二人不仅年龄悬殊,素日也并无来往,近乎是并不相交的两条平行线。

      那倪向东缘何要将他选为救济对象呢?

      就算是他决心要做好人好事,可也不至于连着十多年,将所有积蓄雷打不动地奉献给同一个对象。

      孟朝越想越不对,隐隐觉得倪向东性情大变的秘密,就埋藏在南岭村,沉睡在一桩桩的陈年往事里,而他与吴细妹、曹小军的情感纠葛,也并非传闻中那么简单,其中的千丝万缕,兜兜转转,必得亲自跑一趟才能探得清。

      当天晚上,他一赶回局里便打好了申请报告,上司那边的善后工作也丢给老马处理,拽着童浩,两人坐着最近的航班,直接飞到了南洋省。

      他们必须分秒必争,因为倪向东正蛰伏在暗处。

      这个性情阴晴不定的男人,下次露面时,扮演的角色究竟是善人还是恶霸,谁也无法保证。

      下了飞机,二人马不停蹄,当天就赶到了派出所。琴岛那边早已打过招呼,这边的对接人员也提前做好了准备,众人开了个简短的碰头会,聊了聊倪向东以及徐财增的家庭情况,之后便就近寻了家旅店,稍作休息。

      第二日,天还未亮,孟朝便拉着童浩继续赶路。

      可万没想到,这一走就是大半天的脚程。

      南岭村地处偏僻,群山环绕,公共汽车只肯将他们捎到附近稍大一点的镇上,再往山里走,柏油路就没了,只剩下粗粝颠簸的土路,二人只好搭乘当地的“三脚猫”——一种改装摩托车,跟跑去镇上买鸡仔的大姨,窝在同一个挎斗里。

      四人加上一筐子小鸡,挤作一团,闹哄哄,汗津津的颠了一上午。

      然而,就连这小摩托也坐不到底。

      土路只修到了山脚下,南岭村偏在山坳深处,唯一的路径便是林间曲折蜿蜒的羊肠小道。无论他们如何游说,又将车费翻了多少倍,开“三脚猫”的司机愣是不肯再往上走,大姨也闹着要早点把鸡仔带回村,一会儿怕山里的野物给叼了去,一会儿又怕山路震荡,不知多少鸡苗要死在晕车上。

      没法子,两人只得下车,立在一棵榴莲树下,你瞅瞅我,我看看你,相顾无言,身后是连绵起伏的群山。

      最终,还是孟朝撑开了地图,强打精神,领头踏上潮湿泥泞的红土地。

      开始倒也新鲜。

      童浩目光所及,皆是绵延无尽的青葱苍绿,是从未见过的新鲜与稀有,是与北方截然不同的南国风情。

      小路两侧植被繁茂,粗犷的枝叶遮天蔽日,肆意蓬勃,却又个个叫不上名字,只感到一股扑面而来的厚重与压迫,是人类渺小生命无法抗衡的原始力量之美。

      他边走边稀罕,就连路边的柚子树也会让他驻足观瞧,路过芒果树时,更是停下来晃动树干,试图吃点果子。

      “这棵是海漆,那株是桫椤,再远些的,是丝葵和拉贡木。”

      孟朝边走边向他介绍,嘴里一连窜地冒出许多稀奇古怪的名字,还有什么角果木、瓶花木、龙血树与糖棕树,他一路念叨着,引得童浩啧啧称奇。

      但更多奇异的植物,连孟朝也未曾见过,于是两人便停下脚步,一起抬头观赏,一起啧啧称奇。

      可慢慢的,也就麻木了。

      到底是肉体的苦难占了上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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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4 天前 | 显示全部楼层
      烈日高悬,一连走了大半天,前后连个人影也没见到,似乎山外的整个文明世界早已灭绝,他俩是天地间最后的人类,逃难在这无有尽头的森林之中。

      童浩即便是再年轻,也扛不住这不眠不休,连轴转的工作量。

      等翻过两座山头,嘴里的话越来越少,脚下的步子越迈越小,外套裹在头上,背包里的水早已喝光,整个人又困又渴,只剩下腿带着脑子机械性地往前挪。

      “头儿,等等。”

      他靠定一棵棕榈树,再也不肯挪步,声音被正午的太阳烘得干瘪沙哑。

      “歇歇,求你,我谢谢了。”

      孟朝正拄着棍,在他前面三五步的地方挣扎着往前移,闻声不由停了脚。

      “别停,就快到了,”他低头瞅瞅地图,伸手一指,“再翻过这个,不,至多两个山头,就到了。”

      “翻刚才那座山之前,你也是这么说的。”

      “刚才这不地图看反了嘛,”孟朝连哄带骗,“走吧,太阳落了更要命,谁知道这林子里藏着些什么鬼东西。”

      童浩嘴上抱怨,但还是甩开步子跟了上去。

      “头儿,你为什么不让他们送咱呢?”

      当地派出所原本要送他们来的,可是孟朝谢绝了他们要求陪同的好意,执意坚持第一次上门不必劳师动众,只由他们两人便可。

      “我也说不清,总感觉这案子枝蔓相连,没咱之前想得那么简单。”

      他折下段树枝,小心地撸去枝叶。

      “还是低调点吧,我怕打草惊蛇。”

      “谁是蛇?”

      孟朝抬头,却并未回答童浩的发问,自顾自地又反问了一句。

      “你还记得当地人是怎么评价倪向东的吗?”

      “死不足惜。”

      据当地警方介绍,倪向东确实是地方一霸,所以当他们听闻倪向东可能涉及到人命官司时并不意外。

      用他们的话说,不只是曹小军,为了自保,倪向东连自己的亲老子都会动手灭口。可是这人偏又谨慎狡诈,屡屡逃脱,让当地警方也很头疼,想办他又总捉不住实打实的证据,直到听闻他去外地打工后,才勉强松了口气。

      “依你看,他有改过自新的倾向吗?”孟朝抛出了自己的疑问。

      “可能我们的身份不该这么讲,但是,呃,”小警察干笑了几下,“只能说,有的人,天生就是恶胚。”

      可说起徐财增,与会的几人面面相觑,从来没听过这么个人。

      只有一个刚调过来没几年的老警察觉得这名字有点熟悉,他以前在基层干,专门负责镇子周边的村庄。

      他犹豫了半天,吞吞吐吐开了口。

      “记起来了,好像跟包家命案有关。”

      “包家?”

      孟朝警醒,忽然想起吴细妹对他说过,倪向东曾经杀死过一个姓包的人。

      难道二者之间有所关联?

      “对,据说是徐财增他儿子酒后失态,杀了包德盛,当时闹得挺大,包家庄的人把南岭村都围起来了,后来还是我们去调解的。”

      “他儿子,”童浩瞪大眼,“姓什么?”

      老警察笑笑,“老子叫徐财增,儿子自然也姓徐啊。”

      “他几个孩子?”

      “我记得就一个,对,就一个。”

      “那我们能见见这个徐——”

      “见不着,早死了。”

      “死了?”

      “对,事发半年多吧,自杀了。”

      孟朝听着他们的对话,一言不发,暗自捋顺着底层的逻辑关系。

      倪向东为何要给杀人犯的父亲打钱?难道是——

      “头儿,你的意思是倪向东出于愧疚,要赡养这个老人?”

      “不,我反倒是觉得——”孟朝住了口,“算了,现在咱们也只是假设阶段,还没有实质性的证据,这两天我也总担心,会不会是自己想多了。你知道,这行干久了,就容易疑神疑鬼的,凡事都持个怀疑态度。”

      他把做好的登山杖递给童浩。

      “走吧,坚持坚持,就快到了。”

      这次孟朝倒是真没诓他。

      越往前走,树木越稀疏,地势也逐渐平缓下来,视线尽头终于有了人烟。

      大片大片的农田,种着油绿的稻谷,偶尔也夹着几片芒果种植地。

      对岸山腰上,散落着稀稀落落的茅屋,互不相碍,掩映在樟树与榕树之间。

      一头瘦削的黄牛立在道旁,低头咀嚼着荒草,缓慢笨拙,尾巴迟滞地甩动,驱赶着成团的蚊虫。

      此时的童浩早已没了知觉,只顾低着头,哼哧哼哧地往前走,还是孟朝一把拉住了他。

      “嗯?”

      孟朝也累得不愿多讲,甩甩头,示意他仔细看。

      “喏。”

      童浩搓了把眼里的汗,这才看清老牛俯身的灌木丛中,匿着块石头碑。

      岁月侵蚀,红漆斑驳,但上面阴刻着的字迹依稀可见:南岭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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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4 天前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四章 荒村
      曾经以为永远无法抵达的南岭村,如今近在眼前。

      村子卧在群山峻岭之间,稀疏的茅屋是铺天盖地的绿意里唯一的异色,宛若星火落在了缎子上,烫出一个个的洞。

      一条曲折泥泞的土路隐在石碑旁的灌木丛中,古老的南岭村像是一个谜底,静待在长路尽头。

      孟朝向童浩递个眼色,二人重振起精神,大步向前。

      村口是几亩薄田,却不见人来耕种,如今田野里稻谷枯萎,荒草蔓延,只剩下秃尾巴的公鸡,在田埂间蹦跳着啄食。

      四处可见郁郁葱葱的参天古木,房舍懒洋洋地散落其间。大多是老式茅屋,历经了上百年的风雨浸润,外墙霉渍斑驳,地基崩坍下陷,开裂的木门上,依稀可见脱色残毁的年画,供奉着遥远陌生的神明。

      不少人家闩门闭户,锁眼生着铜锈,整座村落仿佛搁浅在了往昔,望不见一缕鲜活的炊烟。

      二人停在一家老宅外,通过垮塌的围墙朝里张望。

      院子里草木齐膝,早已成为野兔的天堂,遍地鸡粪鸭屎,在腐臭的塑料袋之间,一只瘦得皮包骨的老黄狗,趴在枯井旁边,眯缝着眼睛,在烈日下嗬嗬吐着舌头。

      “走吧,”孟朝用手里的棍戳戳童浩,“咱找个会说话的去。”

      二人继续在村子里晃悠,唇焦舌燥之际,终于遇到了第一个人类。

      那是个四五岁的小男孩,站在一株枝繁叶茂的榕树下。

      身上只穿着件小背心,黄绿色,洗得松垮变形,长度刚好盖过屁股,两条小细腿黑黢黢的,从背心下缘露出来,一双赤脚,毫不在乎地踏在泥地上。

      男孩手里攥着个树杈做的弹弓,正准备瞄准枝丫上的鸟,听闻脚步声,转过脸来,向后退了两步,用手背抹去脸上的鼻涕。

      “小朋友,你好呀。”

      孟朝手撑膝盖,俯下身来,尽量表现的和蔼可信。

      男孩忽闪着大眼睛,怯生生的,也不说话,左手攥紧弹弓,右手抠弄大腿上的蚊子包。

      “你家大人呢?”

      他的手刚要落在男孩头顶,一道人影,伴着一声呵斥,自道路尽头匆忙闪现。

      来的是个妇人,腆着大肚子,左臂另揽着一个两三岁的小女孩,边跑边喊,不停地冲男孩招手。

      她说的是当地方言,语速极快,孟朝听不明白,但看样子应该是在训诫男孩,只见小孩蹙着眉,不情不愿的,也用方言回嘴。

      “那个,您好,”孟朝朝妇人微笑,试图释放善意,“请问——”

      妇人却并不搭理,似是看不到两人一般,快步从孟朝面前走过,掀起一小股热风。

      她攥住男孩胳膊,一路拖着往回拽。

      小孩开始哼哼唧唧的假哭,赖在地上不肯走,妇人扬手就是一巴掌,男孩吃痛,这下倒真伤了心,嚎啕着哭闹起来,怀里的小女孩受惊,也跟着张嘴叽歪,哭得满脸是泪。

      孟朝和童浩尴尬地立在原地,劝也不是,拦也不是。

      妇人绷着脸,强撑出一副气势汹汹,扯着自己的孩子疾步离开。

      男孩捂着脸哭,不时回头张望,妇人也跟着回头,见孟朝他们还朝这边看,又别回头去,一路小跑。

      一大一小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树影之后。

      村落重新恢复静寂,只有目光无法触及的山谷,传来杳远的狗吠。

      孟朝抹了把脸上的汗。

      “走吧,接着找。”

      很快,他们就遇见了第二个人。

      在村落边缘,一栋破旧倾颓的茅屋旁。

      矮小枯瘦的老人正打着赤膊,在院子里低头翻找着什么,时不时弓下腰,吃力地捡起来,放到鼻尖闻嗅,随着动作,凸起的肋骨愈发鲜明,似要刺破皮肤。

      “大爷,”孟朝敲敲院门,“请问徐财增家怎么走?”

      老人被他吓了一跳,回过身来,偏着脑袋,茫然地上下打量,接着搁下手中活计,颤悠悠,转身进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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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4 天前 | 显示全部楼层
      正当二人杵在原地不知所措时,老人又扶着门框,探出头来,冲他们招招手。

      孟朝松了口气,大步跟上去。

      童浩略一迟疑,也跟了进去。

      与户外明媚耀眼的光线不同,屋内晦暗潮湿,看不清楚。

      等眼睛慢慢适应了室内的光线,他们才大致看清屋内的陈设。

      这是间极其简陋的屋子,避难所一般,稻草和着黄泥制成的墙,几件上世纪淘汰下来的旧家具,泥地上堆放着腐烂泛黑的稻谷,房梁下搁着几个木盆,里面盛着雨水。

      老人驱赶着蚊虫,哆嗦着递上两个破碗,做出喝水的动作。

      “老人家,”孟朝从脑海深处打捞曾经学过的南洋语,“您多大了?”

      老人望着他,只是笑,又抬抬手,做了个喝水的动作。

      水面上飘着死去的飞虫,童浩舔舔干裂的嘴唇,一饮而尽。

      孟朝注意到老人眼睛的异样,一只眼睛是完全浑浊的白色,应该是严重的白内障。

      他再次环顾茅屋,这么大年纪,又患有眼疾,难不成自己住么?

      “老人家,”他再次尝试用方言沟通,边说边比划,“您认识徐财增吗?”

      听到这个名字,老人一愣,定在原地,然后缓慢起身,迈出门外。

      “头儿,你行不行啊,”童浩又给自己续了碗水,挑出里面的草梗,“怎么还给人大爷聊走了呢?”

      “是不是我发音不对头啊?”孟朝自己也有点犯嘀咕,“难不成哪句发音不准,别不小心再念叨出脏话了。”

      二人正琢磨着,老人重新迈回门槛,后面还跟着个中年人。

      灰汗衫,大裤衩,脚上趿拉双蓝拖鞋。

      中年男人一进门便立住脚,警惕地打量二人,大喇喇地扔了句方言。

      孟朝赶忙起身,将证件递过去。

      中年男人接过来,抓在手上翻来覆去的细看,再抬头时,脸上挂着笑,切换到了普通话。

      并不标准,但好歹能听懂。

      “两位警官,什么事情?”灰汗衫瞥了眼老人,“我阿爹「叔父」又怎么了?”

      “这是你亲戚吗?”

      老人立在一旁,孩子般垂着头,两只手搓着裤缝,不言语。

      “我阿爸的娄弟「亲弟」。”

      灰汗衫看上去有些局促,笑也有几分挂不住,一双细眼一挑一挑的,偷摸估量孟朝的脸色。

      孟朝拍拍他肩膀,“别紧张,我们就是路过,进来讨口水喝。”

      男人的表情明显松弛下来,张罗着众人坐下,指挥老人来回翻找,凑齐四只板凳。

      孟朝决定先绕绕圈子,让他彻底放下戒备,于是呷着水,有一搭没一搭的扯着闲话。

      “咱村里人口不多啊。”

      “以前就不大,现在更不行了。”

      男人递过根烟,是当地的土烟,劲大,呛得很,孟朝本抽不来,但为了拉近关系,还是衔进嘴里,低头跟男人借火。

      “都去县城了,”男人喷了口烟,舒展开来,翘起了二郎腿,“村子本来就小,人口最多的时候,也才 20 来户吧,现在啧,”他掰着指头掐算,“也就剩下 7 到 8 户人家,还都是走不脱的老弱妇孺。”

      他忽然想起什么,“对了,二位怎么称呼?”

      “我,孟朝,这是童浩,叫小童就行。”

      “孟警官好,我叫徐家栋,也是这村的村长,你叫我老徐就行。”

      说到村长,徐家栋脸上掩不住的得意,嘴上却还是故作忧愁的叹口气。

      “唉,要不是有村长这个名头牵着,我也不肯待了,出去多好,挣得多,又轻松。”

      他抽口烟,一挥手,香烟在昏暗逼仄的屋中,画出一道浅白色的圆弧。

      “没办法,我这人责任心强,”他挺挺胸,“村子需要我嘛,那我就牺牲个人,留下来,为大家服务。”

      “你看看,人家这觉悟,”孟朝向童浩䀹䀹眼,“有能力,有担当,有眼界,要不名叫家栋呢,家国栋梁,这村子要不是有这样的村长顶住,绝对不行。”

      徐家栋被他哄得开心,脸上收不住的笑意,连忙摆手,但嘴里的话明显多了起来。

      “对了,孟警官,你们怎么来的?”

      孟朝摇摇头,把一路的艰辛大致讲了讲。

      “我们后山有路啊,南岭村虽落后,但也不至于闭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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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家栋熟人般地拍着他膝盖。

      “前阵子,我们临近几个村子凑了凑钱,修了条水泥路,方便多了。嘿,你们下次再来,就寻个向导,比自己瞎转悠好得多,今天多走了多少冤枉路啊。”

      “是啊,” 童浩瞥了眼孟朝,“走了多少冤枉路。”

      孟朝嘬口烟,赶紧岔开话题。

      “徐村长,咱村里靠什么过活?”

      “就百十棵槟榔树,以前还种点甘蔗,得罪包家人之后,人家就不肯收我们的了,自己送去外面又不方便,所以种的人也越来越少。”

      “村里老人呢?”

      “靠子女养活呗,纯凭良心,在外面打工的,每个月给寄一些。”

      “唉,不容易。”

      “是啊,都不容易。”

      客套话也讲得差不多了,孟朝感觉是时候收网了。

      “咱村里是不是有位叫徐财增的老人?”

      徐家栋一愣,拍着巴掌哈哈大笑,指着僵坐在一旁的老人,“这就是财增阿爹啊。”

      孟朝和童浩不由得重新打量,居然鬼使神差地直接找到了关键人物,徐财增。

      此刻老人端坐在小凳上,根雕一般,一动不动。

      脸上的笑也不动,仿若同样是雕上去的,毫无生气。

      “我阿爹眼睛不好,人也老了,干不了活,平时都靠村里接济。”

      “好像一直有人给打钱来?”

      “对对,还是你们消息灵,连这个也知道。每月邮局都给送笔钱来,但是阿爹腿脚不方便,就把钱给邻居,给我这个村长,缺什么,我们去镇里的时候,帮忙带回来点。”

      “你认识汇款人吗?”孟朝盯住他的眼,仔细观察他的表情,“倪向东。”

      “不认识。”

      非常自然,没有明显的破绽。

      孟朝故作惊讶,“诶?他不是咱周围村里的人?”

      徐家栋又续了根烟,久久回忆着,摇摇头。

      “唔,没听说过。”

      “那你知道他为什么一直打钱么?”

      “不知道,可能是看孤老头子可怜吧,人都说富长良心不是,”徐家栋吐出口烟,“可能有钱人就喜欢捐点什么,要我说阿爹也是有福气,被大财主选中了。”

      听着他的话,孟朝又想起倪向东在琴岛的廉租房。

      啧,看上去可不像什么大财主。

      他给童浩递个眼色,童浩从包里掏出张照片,递过去。

      “你看看,是否眼熟?”

      这张照片是从那摞偷拍的照片里选出来的,特意截去了曹小军尸体部分,只放大倪向东的脸,这也是他们手头上唯一能找到的倪向东近照。

      “哟哟,这脸怎么回事嘛,烫伤还是——”徐家栋接过照片,身子直往后躲,边看边嘬牙花子,“好好个人,可惜咯。”

      他忙不迭地把照片又递了回来,看样子确实没撒谎,两人真不认识。

      “不过警察同志,你们到底什么事呀?”

      徐家栋弹弹烟灰,冲他们狡黠一眨。

      “直接讲嘛,别兜圈子了,总不会翻过几座山,真的就为讨口水喝。”

      童浩身子一颤,孟朝依旧气定神闲,不接他话茬,慢悠悠地反问。

      “进门时候,你说‘阿爹又怎么了’,”他故意装出茫然的样子,“怎么,你阿爹牵扯过什么事吗?”

      “不是阿爹,是阿爹那个孽子。”

      徐家栋苦笑一下。

      “他干得缺德事,差点毁了我们整个村子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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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五章 孽子
      “都说乜种出乜础什么样的爹养什么样的儿,但是我阿爹是好人呐,一辈子老实,守法,谁想到,老了老了,落到这么个下场。”

      徐家栋叹口气,旁边的徐财增也跟着应和点头。

      “阿爹命苦哦,阿嬢死的早,自己拉扯大儿子,都说三岁看老,这孩子从小属于那种闷葫芦,踢几脚也不哼声,还以为是个古废包,想不到,后面居然搞出这么大的祸灾来。”

      “老人家儿子是?”

      “冤亲债主哟,”徐家栋鼻子哼一声,“徐庆利。”

      徐庆利。

      一个全新的名字,孟朝和童浩对视一眼,感觉寻到了拼图缺失的那一块。

      童浩递过本子,让徐家栋写下这三个字,而孟朝则趁机偷着发送消息,让琴岛那边帮忙调查下这徐庆利的背景资料,越详细越好。

      “家里有照片什么的吗?”他发完消息,抬眼环顾。

      “都给砸了,这屋子也不是以前那间啦,”徐家栋摆摆手,“凑合着住,以前的茅屋,连同里面的家伙事全没了。”

      说话间,他也循着孟朝的视线打量起来,目光落在单薄破烂的床板上,似是找补一般喃喃道:“就这些还是全村凑出来给老人的,唉,家家都不容易。”

      “被谁砸了?”童浩追问。

      “还能有谁,包德盛家属呗,要说也怨不得人家,是阿爹自己儿子不争气。”

      “诶?这包德盛不是被倪——”

      童浩嘴边的话,被孟朝一肘子怼了回去。

      孟朝面色如常,顺势递上根烟,“怎么回事啊,里面听着有故事。”

      “哎哟,也不是什么好事,家丑一桩。”

      徐家栋自然地点上烟,摇头晃脑地讲述起陈年往事。

      “按理说,徐庆利也算是我自家弟弟,要是老实待在村里种田,我看在亲戚面子上,也能帮忙争取几亩好地的。

      “可他偏爱读书写字,也行,算是条正经出路。这不,后面老校长退下来,那个小学校就交给他管了,日子过得也算太平,读书人嘛,到底是体面,我阿爹那阵子也是精神奋奋的。”

      孟朝忽然忆起来,倪向东略显寒碜的出租屋里,枕头旁摞着几本旧书。

      有金庸古龙的武侠,也有几本旧杂志,甚至还有半拉老版的《罪与罚》,应该都是从别人扔的废品里拾回来的。

      当时他就觉得捡书这个行为,跟倪向东曾经的脾性很不搭调,如今再细忖起来,全通了。

      徐家栋还沉浸在自己的叙述里,忽地一拍他膝盖,“你说,是不是这么个理?”

      “什么?”

      “我刚才说,这小子搞谁不行,偏搞上田家小女,啧,你们是没见过田宝珍这个人精哟,嘴甜甜,心勾勾,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不是个良家女子嘛,徐庆利根本把不牢的,还偏不信邪。

      “俩人眉来眼去的,居然私奔了,一去好些年,不过也时不时的寄信回来,他阿爸不识字,就来找我们念,所以这些事,我多少知道点。”

      “徐庆利和田宝珍去了哪里?”

      “定安县。”

      定安县,吴细妹和曹小军也在那里生活过。

      孟朝隐隐觉得,这四人的命运轨迹开始逐渐交叠。

      “信上说,他是在橡胶厂打工,宝珍呢,在服装厂,好像这女娃还一直读书,后来搞成个大学生了。

      “他还说,年底就准备跟宝珍回乡下结婚,那阵子我阿爹高兴得哟,不过高兴完了也担心,担心田宝珍吃不得苦,她身子娇,怕她干不了地里的活。

      “后来某天,田家一大早的放鞭炮,震天动地的,说田宝珍订亲了,我阿爹一愣,我们怎么不知道哇,订亲是大事情,两家长辈要碰面的,我们老徐家总得忙活一番,可去了一问,说不是跟徐庆利结亲,是跟包德盛。”

      “这包德盛又是谁?”孟朝决定装傻到底,“也是咱村里的?”

      徐家栋摆摆手,“哪能,人家全家早搬去镇上啦。”

      他碾灭烟蒂,孟朝趁势给续上一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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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4 天前 | 显示全部楼层
      “这包德盛五大三粗的,有点半脑形容人笨,但是命好啊,托生得好,他家是这片有名的富主,我们附近几个村的甘蔗都是他家收,人家自己家族里有厂子的。

      “所以这包德盛虽没读过几天书,人也粗野,可是家里有钱哇,出去吃喝应酬都色水讲排面,神气得很。

      “我阿爹知道田家攀高枝后,整日乌面面的,村里有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就跑来笑阿爹车大炮吹牛,说他儿子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他气不过,也托人做媒,四处找儿媳,再怎么说徐庆利也是独子啊,总归是个读书人,回来还能继续办学校的,不可能打光棍,总得传香火的。”

      说到这里,徐家栋住了口,眯起眼睛,望向门外。

      两指间的香烟,兀自燃烧。

      “那天半夜吧,不,天快亮了,外面闹哄哄的,包家庄的人全来了,举着火把,把我们村子围个水泄不通,喊话要我们交出徐庆利,不然就放火烧了整个村子。

      “我这个做村长的,脑壳疼死了,跑过去笑嘻嘻地陪脸色,问怎么回事。”

      他脸上的笑意消失,狠嘬了口烟,额上青筋跳动。

      “原来徐庆利这乜吊气不过,酒后杀了人,然后逃回村里,包家庄说我们要是敢包庇,就是跟他们全庄的人过不去。

      “我们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包家庄本来人就多,包家又肯砸钱,从镇上另雇了些混混来,阿爹一辈子攒下的家当,半天功夫给砸个稀烂,连带着村里的鸡鸭鹅狗,地里的甘蔗橡胶,也跟着遭了殃。

      “要我说,就是有人借机生事,眼见我们村日子好了,眼红呢,也不知是谁动的手,反正山火烧起来,就停不下了,后面还把大片果林也给烧了,造孽哟。”

      坐在一旁的徐财增听到这里,呜呜地哭起来,皴裂的大手抹着泪。

      徐家栋似是没有看见,板着脸,接着讲下去。

      “后来警察来调解,说证据不足,包家拍胸脯说有人亲耳听到,亲眼见到,反正这事情很麻烦,一下子说不清的。

      “每次警察一走,他们就折回来,把路堵得严严实实,说一天不交出徐庆利,一天不让我们南岭村有好日子过。

      “呵,这徐庆利生得头尖耳薄,一看就不是个有福的相,害我们也跟着糟狗嘴被人说闲话,被人讲我们村风水不好,出不了什么正经人——”

      孟朝打断了他的抱怨。

      “后来怎么解决的?”

      “后来,死了呗。”

      “谁死了?”

      “徐庆利,后来被逼得走投无路,自杀了。”

      “自杀?”

      “对,没想到这小子还真就藏在村子附近的山里面,”徐家栋咂咂嘴,“你们来的时候应该能看见,山上有个小房子,就死在那里面了,自焚。”

      谁自杀会选自焚这么痛苦的方式,童浩暗自嘀咕,瞥了眼孟朝,没说话。

      孟朝没表现出任何质疑,反倒是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哪一年的事了?”

      “十多年了吧,”徐家栋挠挠头,“哟,徐庆利死了真快十多年啦。”

      沉默良久的徐财增忽然开了口,磕磕绊绊的普通话。

      “我儿是跟人学坏了,以前很乖的,读书好,又听话,孝顺——”

      “阿爹,陈年往事你提他干嘛,当时庆利去了城里,还以为他会咸鱼翻生,谁知道呢——”

      孟朝伸手打断两人的车轱辘话,有件事情他一定要当场问清楚。

      “你怎么知道死的人是他?”他盯住徐家栋,“你亲眼见到徐庆利的尸体了吗?”

      “尸体倒是有,但是烧死的嘛,黑黢黢的,烧成那个样子,怎么认哦,我是不敢看的,做噩梦。”

      徐家栋皱着脸直摆手。

      “要说怎么知道死的是他呢,因为他死前把手表摘下来了,那只表他很金贵的,是以前老校长送的,轻易不脱的。

      “还留了个信,你们怎么叫呢,哦,遗书,对,留了封遗书,用血写在烂汗衫上,表示他是冤枉的,但是为了平息包家人的怨恨,也愿意偿命,只求放过乡亲们,别再为难大家,唉,要说这小子到最后了,还算有点良心哦。”

      孟朝刚要接着发问,院门外骤然响起骂街声。

      “大男人的屁股长,要你管事,一天天的嘎吱噶哦脑子不清楚——”

      徐家栋的脸色登时难看下来,冲孟朝和童浩二人讪讪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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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4 天前 | 显示全部楼层
      “我家婆娘,她不喜欢我掺和阿爹家的事。”

      他走到门边,探出脑袋去,压低声音用方言跟门外的妇人理论。

      没想到妇人非但没消停,反而骂声越来越响,似是故意要让屋里人听见一般。

      “你真是脑袋缺一灶火,人家躲瘟神都来不及,你还往他家贴!”

      “行了行了,你先回家,我这就回来了。”

      徐家栋转过身,换上一副笑脸,也换回一口普通话,

      “二位警官,不好意思,我家里还有点事要处理,先走一步。”

      他抬脚就迈出了门槛,紧接着,又扶着门框,回过头来。

      “你们可以去村头找我,新盖的那间茅屋就是我家,等你们办完正事,咱一起喝顿酒,村里没啥好货,就是吃个新鲜。”

      徐家栋走了,他带来的鲜活热闹,随着他媳妇的怒骂声,一起渐渐远去。

      老屋重新荒凉起来。

      窗外天色渐晚,阴晦的房间里,只剩下老人呼哧呼哧的喘息。

      这个窘迫的主人失去了外援,站起身来,在贫穷的茅屋里转了一圈又一圈,却找不到任何能够招待来客的东西。

      最终他从裤兜里掏出一团纸,献宝一般捧到二人面前,小心翼翼地展开。

      那是一张旧照片,皱巴巴的,左下角印着烫金的字:

      生日留念,一九九八,万年青照相馆

      这是他与儿子的合影,也是他从包家的暴行中,留下的唯一一张照片。

      上面定格着年轻时的徐财增,黑黄瘦削,可那时他的腰板还是挺直的,眼睛也还是乌漆的。

      整个人僵硬地坐在照相馆的椅子上,岔开两腿,脸上的表情不自然地绷着,像是在跟谁赌气一般。

      旁边站着他的儿子,那个死于烈焰的徐庆利。

      那时的他也还是个少年,十来岁的样子,冲着镜头笑容腼腆,长脸,细眼,左脸一块鲜明的胎记。

      孟朝接过来瞟了一眼,定住,反手递给童浩。

      童浩眨眨眼。

      “长得好像,”他倒吸口气,把照片凑到眼前,“特别是下巴部分,还有这薄片嘴。”

      “可是——”他点点少年的左脸,“徐庆利有胎记。”

      孟朝重新接过照片,冷眼观瞧。

      “你别忘了,倪向东有疤。”

      他忽然明白了,倪向东疤痕之下想要隐藏的究竟是什么。

      但是,他还需要更加严谨的证据。

      他抬眼,老人正弓着身子,颤悠悠地立在旁边,焦黄的指头指着照片上的少年。

      “我儿子,好人,”他卑怯地笑笑,“他是好人的。”

      孟朝心底涌上一股悲哀,倪向东的救济,徐庆利的孝顺,眼前种种谎言,也许是老人如灰烬般人生中最后一丝火光,最后一丝希望,最后一丝善意与温存。

      徐财增拥有的只剩下回忆,而现在,他们要连这份回忆一起剥夺。

      所谓的真相,会将他的暮年拖入彻底黑暗。

      然而,孟朝别无他法,他是警察。

      他有必须完成的职责。

      为了曹小军,为了刘呈安,为了李清福。

      “老人家,您慢点。”

      他强压下情绪,扶着徐财增重新坐回板凳。

      “您再给我们详细说说,您儿子徐庆利的事儿吧。”

      说着,他偷偷捡了几根白发,悄无声息地揣进裤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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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前天 08:5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六章 孤坟
      “是你发现的尸体?”

      对面的男人不说话,斜眼去瞥徐家栋。

      从徐财增家出来后,当晚,孟朝和童浩便拐去了徐家栋家。

      自然是一番把酒言欢,在孟朝的软磨硬泡下,酣醉的徐家栋拍着胸脯子保证,那件事包在他身上。

      他倒也是说话算话,第二天一大早,当年的目击者便被他从被窝里揪出来,一路半拖半拽,生拉到了孟朝面前。

      此刻,这个外号换作“麻仔”的男人被摁坐在板凳上,垂着脑袋,不住地打着哈欠。

      “第一个发现徐庆利尸体的人是你,对吗?”

      孟朝又问了一次。

      麻仔搓搓眼,偏着头,去向徐家栋递眼色。

      “警官问你话哟,你瞄我做什么,”徐家栋坐在一旁,翘着二郎腿,满不在乎地挥挥手中烟,“配合人家工作嘛,有什么说什么,怕什么,又不是你杀的人。”

      麻仔挪挪屁股,重新调过脸来,点点头。

      “唔。”

      “还记得当时情景吗?”

      “好久了哟——”

      “装什么,镇上喝完酒,你不是天天跟麦仔女孩吹你见过死人嘛,”徐家栋嗤笑,“怎么,还要跟警官讨酒喝哦?”

      麻仔黑脸一红,挠挠头,也跟着笑。

      “真是好久了,我就记得那天又燥又热,翻来覆去睡不着,哦耐哦烦躁,难受,心里也不踏实,就出去放水。当时天不亮,月娘月亮还悬在山边边,我就看见,对面有股子烟,仔细一望,啧,像是着火了。”

      “我们这边都是茅屋,林子又多,最怕着火,”徐家栋插进话来,“所以这方面警惕得很,小心着呢。”

      “对,我赶紧喊人,自己也往那边跑。”

      记忆复苏,那团烈火在男人的眸底重新燃烧起来。

      “可是去了发现,着火的是一间废弃的空房,我也奇怪哩,这里早没人住了,怎么会着火呢,然后——”

      他打了个寒战,脸皱成一团。

      “然后,我就看见了。”

      “什么样子?”童浩从本子上抬起眼,“尸体什么样子,你还记得吗?”

      “就是躺着嘛,直挺挺的,咦惹,吓死个人。”

      “舒展的?”孟朝追问,“不是蜷缩?”

      他做出个双手护在前胸的姿势。

      “确定不是这种?”

      “不是啊,”麻仔大大咧咧地摊开手脚,“就是这么躺着,黑漆漆,炭一样的。”

      孟朝点点头,示意童浩记下来。

      “我一扭身,看到衣服和手表,就放在门外土地上,可是我识的字也不多,就赶紧回去叫人来。”

      “那些东西如今在哪儿?”

      “手表在我这儿呢,”徐家栋嘿嘿一笑,向孟朝伸来手腕,视线却垂向地面,“怎么也是家弟留下的物件,想他的时候,我就看看表。”

      孟朝无意辨别这话是真是假,紧赶着追问,“那遗书呢?也在你那儿?”

      “我留那个做什么,”徐家栋后倾身子,像是躲避着什么,“早埋了。”

      “埋了?”

      “嗯,跟人一起埋到山里去了。”

      “在这附近了,很快就到。”

      带路的民警虽然有些发福,但爬起山路却比他们两个更加灵活。

      “两位,你们怎么忽然想起要查徐庆利的案子了?”

      说话的是民警老姜,负责周边村镇的治安,当年包家的事情他全程知晓,而且本就是邻村人,对这一代山路和丧葬习俗也熟,没人比他更适合做今天的向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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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前天 08:59 | 显示全部楼层
      早上跟麻仔谈完话后,他们提出要去开棺验尸,可徐家栋死活不肯,一会说影响风水,一会又说怕沾染邪气,孟朝好说歹说,他愣是不松口,最后没办法,两人只好向当地公安寻求帮助。

      “小心脚下,”老姜用木棍拨弄着面前的灌木,“唉,这徐庆利的案子,当时闹得沸沸扬扬,这一转眼,也是十多年了。”

      “局里有照片吗?”孟朝跟在后面,“存档什么的,我们能看看吗?”

      “有是有,但是吧,怎么说呢——”老姜俯下身子,伸手将孟朝拉上石壁,“先接到信的是包家人,他们嫌不解气,对着尸首又是一通乱打,死都不愿给徐庆利留个全尸。等我们赶到的时候,第一现场已经破坏了,尸体也给毁得不成样子。”

      孟朝不知该接什么话,一下子愣在那,半晌没开口。

      老姜见他不言语,絮絮叨叨的,算是自己给自己解了围。

      “你们不干基层不知道,有些工作,真的不好展开。事是事,理是理,可你想想,这群山环绕的都是乡里乡亲,远的近的,多少沾点关系,人情债多,不好搞——

      “反正这么一闹,一命抵一命,两家也算是无声和解了,从此包家庄的人没再来闹过。徐家这边呢,拾了几块骨头,连带着徐庆利以前的衣服,一块儿埋在这儿了,唉,这事慢慢也就都不提了。”

      他在山坡上立住脚,手搭凉棚,四处寻找。

      “翻过这半拉山头,前面就是了,南岭村祖祖辈辈,都埋在这片。”

      童浩放缓脚步,刻意与前面带路的老姜拉开距离,趁他不注意,在孟朝身边附耳低语。

      “头儿,你为什么觉得有问题?”

      “想辨别是烧死还是死后焚尸,咱一般查看死者口鼻有无烟灰和炭末,但是现在错失第一现场,没法追查了,”孟朝也压低声音,“你还记得那个村民是怎么形容尸体的吗?舒展——”

      童浩点点头,“不是拳斗姿势。”

      如若一个人死于烈火焚身,肢体被烧时,肌肉遇到高热会因凝固变形而收缩,由于屈肌比伸肌更发达,收缩力更强,所以会呈现双手蜷缩,双脚弯曲的四肢屈曲状,类似拳击手在比赛时的防守姿势,因此又称拳斗姿势。

      某些尸体在死后焚烧也会呈现拳斗姿势,所以不能作为判定的唯一标准,但是——

      “如果麻仔看到的焦尸是大字形,那足以说明,火烧起来的时候,人已经死了。”

      童浩若有所思,“头儿,你说他会不会是先自杀,再放的火?”

      孟朝身子闪了一下,错愕地望向他。

      “童浩,没事吧你?”他兜头给了他一下子,“清醒一点,自己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不是,我的意思是,会不会是先点了火,然后在火烧过来之前,完成了自杀?”

      “啧,没这个必要,”孟朝想了想,“如果当地人比较抵触火葬,他选自焚已经很奇怪了,再说了,如果只为平息包家怨气,死都死了,又添一把火,不觉得多此一举吗?”

      “除非,他有个非烧不可的理由。”

      说话间,三人已站在南岭村的墓葬区。

      与预想的不同,这里没有石碑,也没有任何祭祀供奉的痕迹。林荫葱郁,蓬草丛生,遍地是裸露在外的石棺。

      “当地特有的入殓方式,不入墓坑,也不砌坟堆,就这样置在地上。”

      老姜边带路,边向两人介绍。

      “你们看这些石棺,看起来粗糙,其实石料都很讲究的,毕竟一辈子睡在这里。活着时候,大家就自己上山选好石料,有钱的呢,就找人来雕,没钱的呢,就农闲时候,自己雕点。至于这些石棺盖呢,有专门的人负责做,要运上山也很不容易的。”

      童浩发现有些棺板光秃秃的,而有些则堆着一层层的小石子。

      “棺板上摞着石头,盖着泥土的,说明里面埋着人,喏,像这种没有堆石头,光秃秃的棺盖,说明主人还活着。”

      三人排成一纵,向墓园深处走去。

      “到了,”老姜停在一处窄长的石棺前面,“这棺材原本是徐财增留给自己的,没想到,先给儿子用去了。”

      “头儿,咱真要打开吗?”

      孟朝停住挽袖子的手。

      “不然呢,你等着受害者给你托梦破案么?”

      “不是,我的意思是,要不要先准备点什么,这么猛地一下子打开,会不会太过突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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