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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9-11 13:07: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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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骨肉之变
一 皇子与储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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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武朝的皇子之间关系的真相,由于史料本身的局限性,以及官方正史(以后简称“官史”)屡经刷洗和改篡,留下的证据很少。我们观察朱家儿子们围绕储位的争夺,只能从片段的历史材料里去窥测,依靠想象力和实际生活的经验,尽力将这些碎片联缀起来,从而对历史人物及其关系进行部分的还原。所幸朱棣不够聪明,他登基之后,以史书为报复之具,捏词污人,作假行骗,然而就像作案者总要在犯罪现场遗留痕迹一样,朱棣对历史动手动脚,自然不免留下破绽和罅隙,成为我们深入历史现场的“后门”。
朱元璋的儿子多,年长后多封大国,拥重兵,握大权,位尊地显,他们的利益深深地缠绕在复杂多变的政治生态之中,手足之间是不可能像老父亲期待的那样,兄友弟悌,你谦我让,一派和谐无争的景象的。
上文说到,太祖和太宗《实录》中,刻意伪造了一些太祖朱元璋不满意长子朱标,而属意于第四子燕王朱棣的情节。这正好暴露出朱棣不甘心做王子,觊觎储位的野心,至于父皇一心看好他,则属于典型的意淫,是借史书自慰(在这个意义上,一些历史书也可归入“黄色小说”一类)。
公正的说,朱棣不是一开始就心怀不轨的,如《明史?姚广孝传》载:洪武十五年八月,马皇后去世后,亲王们纷纷来京奔丧,朱元璋打算选几位高僧,陪侍诸王,为皇后诵经荐福。有人向朱棣推荐了道衍和尚(道衍是姚广孝的法名)。
道衍虽为释子,却有经世之志(在中国,“酒肉和尚”最多了,现在当董事长、做委员的和尚皆是)。他的佛法其实也不纯,一个秃僧,却和一个道士学手艺,得其传授阴阳术数之学。
早年间他游嵩山,曾偶遇当时著名相士袁珙。“哎呦!”袁珙一见之下,先呼一声:“是何异僧!来,我瞧瞧。”把住他的衣袂,上上下下打量,就将道衍和尚的尊容,用他相面大师的口吻复述了一遍:“大师你目如三角,形如病虎,性必嗜杀,将来必为刘秉忠之流也。”
原来姚广孝长着一对难看的三角眼,要搁今天,搞不好就要去韩国整容,挑成一双丹凤眼,上台演小生,妆都不用化才好。形如病虎,不知是何形态?大概被武松打蔫了的那只老虎,眼冒金星,四腿歪颤,差似一只病虎模样吧。从袁珙的相貌描写来看,姚广孝生得一点都不精神,然而,在他肺痨鬼的外表下,却掩藏着杀人狂的勃勃精力。
诸位,一个出家人,有人上来打个拱,赞他好杀人,有成为连环杀手的潜力,您说这是夸他么?然而姚广孝闻之竟然“大喜”——可见其为人呢。
姚广孝如今被荐到杀人魔王朱棣幕下,两人自然谈得来,不止谈得来,还相当投机,所以在马皇后丧事完毕后,燕王回国时,就奏请让姚广孝跟着他回到北平。
姚广孝来到北平后,仍然披着袈裟,在庆寿寺做住持。《明史》说他常“出入府中,迹甚密,时时屏人语。”
民间野史说,姚广孝自请追随朱棣,即对他大打包票说:“我将奉一白帽子与大王戴!”王上加白,即是“皇”字,这是拿大位为诱饵,诱惑四王子呢。这一情节为《明史纪事本末》采信,而《明史?姚广孝传》的作者却较谨慎,没有采入,只说两人来往甚密,经常把人打发开,说悄悄话。而经常读史的人都知道,“迹甚密”、“屏人语”,几乎就等于密谋造反的同义词。
上面提到一个刘秉忠。此公为谁?原来他是元初的一位和尚,很得元世祖忽必烈赏识,大加重用,提拔他做到很大的官。蒙古国改国号为“元”,就是刘秉忠据《易经》“大哉乾元”之意,向忽必烈建议而被采纳的。元帝国的都城和心脏:大都,也主要由他设计并主持兴建。刘秉忠的经历与姚广孝很相似,他们一样的出身衲子,一样的入世很深,都得到当世之主的赏识拔擢,建立世俗的功业;死后,一个追封赵国公,一个追封荣国公。但是,他们之间有一道难以跨越的鸿沟:刘秉忠奉侍的是当朝天子,天下是他的舞台;而姚广孝追随的只是一名藩王,不管他有多么杰出的才能,也只能局促于北平一隅,无论如何是难以望刘秉忠之项背的——除非,朱棣有朝一日,也当上皇帝。
然而,假若他为了赶超刘秉忠(我突然想到一个叫“赶超鸡的屁”的网友),就冒失地向朱棣进言,要送他一顶白帽子,则未免自视过高了,难道他以为仅凭他在茅庐里拿根筷子画一画,就可以分“天下”一杯羹?凭他一人之智力,就可以扭转整个历史的走向?我想,姚广孝不是骗饭吃的望气家、风水先生和气功大师,他不至于如此荒唐。“白帽子”一说,只是后人的附会而已。
但当削藩之火突然烧起来后,智能充足的姚广孝一定成为燕王朱棣的军师和主要的战略谋划者,这是无疑义的。
姚广孝到北平,是在洪武十五、六年间,“燕国”的建立才2、3年的时间,燕王朱棣年甫23岁,正当“少年壮志不言愁”之时。而他的长兄朱标,正位储君,已经16年了。皇太子是国家储副,储君也是君,君臣之份甚严,也就是说,老四见到大哥,先得行君臣大礼,然后才能叙兄弟之情。朱棣凭什么辄想夺取哥哥的太子之位,动摇国本?
不是说朱棣无此贼心与贼胆,而是说他须识时务,在他实力未张、根株未壮,太子深得父皇信任,为举朝推戴,地位稳如磐石的条件下,他纵然贼心贼胆兼而有之,亦不至于滋蔓,而是必须小心地隐藏起来,装作一个恭谨的弟弟和臣子。两个野心家固然会经常“屏人语”,发泄一番对时政与太子大哥的不满,但绝不至于采取实际行动,贸然开启夺嫡之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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