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首迷宮》(完)-因神秘药物，被卷入超乎人类智慧的杀人事件-白井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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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把四个嫌犯的状况做了整理后，差不多是这样的内容吧。很遗憾地，在这当中找不到有办法扯出季季内脏的人，也找不到有办法让舞冬头部破裂的人。」

　　修复者把纸张递向另外三人说道。

　　「当然了，肯定不可能是这样。跟彩夏那时候一样，这代表著凶手用了我们没有察觉到的不知什么方法，杀死了季季和舞冬。」

　　修复者拉高嗓门继续说：

　　「不过，真的做得到这种事吗？光是彩夏爆炸这件事就够让人想不透了，凶手却似乎还有办法扯出内脏，或是只让头部破裂。这感觉简直就像能够自在自如地操作人类身体一样。这种事情合理吗？」

　　这一切搞不好其实都是幻觉──修复者似乎开始被这样的怀疑念头缠住了。

　　这一切当然不是幻觉。象山知道他们几人还没有丧失理智。

　　用了恶魔般的狠毒手段杀死家人的凶手必定存在。

　　一路以来，象山为了家人而活。如今被夺走了如此重要的家人，象山却还继续活著的理由当然只有一个。

　　那就是揪出凶手，让他坠入永无尽头的地狱。

　　不过，想达成这个目的，就必须先找出凶手杀死家人的方法。

　　象山坐上棺材，使力紧握手中的铝箔片。

　　

◆

　　

　　「如各大媒体所报导，前天下午两点钟左右，敝公司旗下艺人erimin驾车行驶于东北自动车道的南下车道时，不幸遭遇车祸身亡。因为遗体严重损伤，加上未能及时与亲属取得联系，所以迟迟没有公开消息，在此向大家表达歉意。」

　　姆伊深深低下头。相机的闪光灯照得姆伊的西装泛光。

　　「另外，前天上午十一点钟左右，erimin小姐的母亲，同时也是女演员的象山季季女士被发现在自家附近身亡。erimin小姐的父亲以及妹妹目前也行踪不明。本公司将会在为erimin小姐的家人祈福的同时，持续协助警方的搜查行动。」

　　用手帕擦拭眼角后，姆伊刻意像挤出声音似地继续说：

　　「近期内本公司将举办erimin小姐的告别会。已经完成录音的新歌〈废柴人渣〉，也会照预定推出。」

　　姆伊心想这时间点宣传即将推出新歌实在早了些，但发现影片网站上跳出一条条像是「哭了」、「哭惨了」、「我要跟学校请假去参加」、「预购新歌了」等友善留言。这些留言当中，时而夹杂一些「传出来的照片好恐怖」、「我亲眼看到尸体，恶心到爆」之类的留言。

　　姆伊让影片就这么继续播放，另外新增浏览器的分页，并连结到布告栏的汇总网站。头条出现「【怕恶勿入】AKADAMA erimin意外现场照片」的文章标题。姆伊点击打上马赛克的照片后，象山舞冬横躺在马路上的尸体照片占据整个画面。

　　舞冬的头部完美地裂开来。头骨碎裂，混杂在一起的脑浆、血液以及肉块飞溅四处。尸体的颈部也被挤压得扁平，但胸部以下的部位没什么损伤。

　　有几颗约一公分大小的银珠滚落在尸体四周。仔细观察颈部后，发现有一道看似被细绳压迫过的痕迹从左侧根处延伸到右下方。

　　「根据警方提供的资讯，erimin所驾驶的Corolla应该是在与中央分隔岛的交通护栏擦撞后，因为骤然减速而遭到后方车辆追撞。」

　　影片中的姆伊回答著记者的提问。

　　「追撞的冲击力使得安全带的带扣损坏，erimin被发现时的状态是撞破前挡风玻璃飞出来，滚落到马路上。」

　　舞冬想必就是在那时被项链勒住颈部肌肤，根处才会留下压痕。在那之后，项链的铁线断裂，珠子四处散落到马路上。舞冬的生命随著这条项链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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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姆伊只挑重点地浏览文章下方的一条条呼天喊地的留言后，不由得露出满意的笑容。

　　当初正是姆伊把尸体照片放到网路上。姆伊偷偷拍下警察拿给他看的拍立得照片，再将调整过色调的照片发文到电子布告栏上。

　　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让舞冬的死深深烙印在人们心中。虽然今天不论是娱乐新闻节目或社群网站上，都是围绕著车祸事件的话题打转，但新闻的保鲜期短暂，一眨眼就会出现新话题掳获人们的心。为了抓住人们对舞冬的关注不放，必须有其他新闻无法带来的强烈视觉印象。

　　姆伊关闭浏览器的所有分页，伸展僵硬的手臂。这三天姆伊多次接受警方问话、召开记者会面对媒体，还预约场地以便尽快举办追悼活动，以及进行工作人员的指派，可说忙得团团转。

　　看见自己映在画面上的面容，姆伊不禁露出苦笑。姆伊的双眼发肿，脸颊和下巴满是胡渣。先回家一趟冲个澡好了；姆伊这么做了盘算后，把口香糖丢进嘴里一边转动肩膀，一边往商办大楼的地下停车场走去。

　　姆伊按下晶片钥匙按钮，打算解开日产FUGA的车门锁。车门没有反应。拉动门把后，姆伊发现车门已解锁。看来姆伊昨晚从召开记者会的饭店回到办公室时，似乎忘了上锁。

　　姆伊坐上车让身体深深陷入椅垫时，手机震动起来。

　　正准备拒绝接听来电时，「Scanners」的橘色图标吸引了姆伊的目光。Scanners是由杜拜的技术人员所开发、具有高隐密性的通讯ＡＰＰ，深受从事诈骗或窃盗等犯罪集团的青睐。

　　姆伊把口香糖往烟灰缸里一吐之后，点击一个男人瞪大眼睛的图标。

　　『erimin是不是你杀的？』

　　带有压迫感的声音传来。

　　「如果是我，不会那么不小心被人发现。」

　　『意思是单纯车祸啊。如果是这样，问题更大。尸体照片被散播到网路上。这样下去，当心以后没有人会愿意跟随我们。』

　　「谁要你多管闲事了？」姆伊忍不住语气变得凶狠。「你们什么都不懂。照片是我外流出去的。AKADAMA将会因为这场车祸，成为在日本流行乐史上永垂不朽的存在。」

　　男人被姆伊的气势压倒，陷入几秒钟的沉默后──

　　『茶内老大也快要发飙了。万一莱许公关倒了，你就完蛋了。劝你做好心理准备，别以为自己可以躺在床上安稳死去。』

　　男人撂下狠话后，随即结束通话。

　　姆伊把手机扔进中央置物箱，暗自嘀咕：「真是一群自私的家伙。」

　　为了平息怒气，姆伊做了一次深呼吸后，一阵汗臭味扑鼻而来。就在姆伊伸手准备按下开关打开车窗时──

　　「不准动。」

　　有人抓住了姆伊的肩膀。

　　姆伊朝向后视镜一看，发现象山晴太翘著脚坐在后座。

　　「原来你平时挺霸道的嘛。记者会上的那个优秀青年跑哪儿去了？」

　　姆伊从手套箱里拿出野外求生刀，朝向象山的手背挥下。象山缩回手臂，从夹克里掏出手机。手机画面上显示出电话号码以及通话时间。

　　「我的同伴也在线上听你说话。如果我没有回去，明天应该会在『哈啰！活力东北！』的节目上，听到蓑家闲夹杂著叹息声这么说吧。在记者会上伤心落泪而受到瞩目的那位能干制作人，已经坦承是他把erimin的尸体照片外流出去。」

　　姆伊发出咂舌声。他心想象山不是个笨蛋，万一应对上有所失误，将会对莱许公关带来致命伤。

　　「那就请你回答一下我上次的问题吧。」象山静静地说道。「你对彩夏做了什么？」

　　象山早已察觉姆伊的所作所为，姆伊就是装傻也没用。

　　「我只是让她陪我玩玩而已。我自认也做出值回票价的贡献。」

　　「你有什么目的？」

　　「没特别目的。既然逃不了麻烦工作，不如做得开心一点比较好，不是吗？」

　　象山折起拇指让关节发出喀喀声响。

　　「当初是泰国的黑帮派你到莱许公关工作？」

　　「用这样的说法来形容算是妥当吧。」

　　「为什么要靠音乐经纪公司当收入来源？应该有可以更快赚到钱的方法吧？」

　　「当钓饵啊。」

　　姆伊选择老实回答。

　　「虽然日本的流行乐现在完全被K-POP甩在后头，但在泰国和越南，还是有一定的知名度。也有不少年轻女生会对像你女儿一样的日本歌手怀抱憧憬。

　　我的同伴们专门寻找这样的女生。所以，我会在夜店递出名片，然后念出魔法咒语──要不要跟我一起在日本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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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姆伊从后照镜里发现自己脸上挂著笑容。AKADAMA确定出道时、首次巡演的门票售罄时、〈魔法菇菇〉被采用为连续剧主题曲时，姆伊在象山面前也是露出这样的笑容。

　　「这些女生不会在日本出道。不过，不用担心。手腕再怎么好的律师，也没办法告我们。对方如果说我们是诈骗，只要这么回答就好。」

　　──这是真的名片。曹瓦．克拉达特是隶属于莱许公关、如假包换的音乐制作人。

　　「我就是为了说这句话，才会待在这里。」

　　「真是了不起呢。」说著，象山把头往头枕上靠。

　　「老实说，我厌烦透了。三年前我进公司时，莱许公关的财务窘迫。当时如果放任不管，应该不到一年就倒闭了吧。我自己挖掘艺人、让作品大卖，一路守护著莱许公关到今天。

　　不过，茶内老大对这种事情一点兴趣也没有。他想必认为我只是个为了确保在场证明，而隶属于莱许公关的无能制作人吧。没有什么比这更教人郁闷了。」

　　姆伊察觉到自己的呼吸不由得急促起来，轻咳一声后继续说：

　　「总之，只是跟旗下艺人的妹妹享受一下，也不会遭天谴的。」

　　「我才不在乎你辛不辛苦。」象山晃了晃手机，好让姆伊记起仍处于通话中的状态。「我有事想拜托你。可不可以协助我潜逃国外？」

　　姆伊不禁感到难以置信。象山直到前一刻还在威胁姆伊，这回却说有事相求，真是个厚脸皮的家伙。

　　「我不会忘记谢礼的。如果你能带我去泰国，我就帮你杀了把你丢在这个岛国工作，自己不劳而获的老大。」

　　「哈哈。」姆伊不小心让笑声从喉咙溜了出来。

　　「茶内老大现在人在暖武里府的Bang Kwang监狱（注９）里。你连想要见他都不行。」

　　「你打开电视看看。」

　　「啊？」姆伊顿时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少啰嗦，快打开就对了。」

　　象山从车椅之间伸出手，点击汽车导航的画面。

　　『──我们来看一下本月三日晚上十点半左右，在神之精市内的自然公园所拍摄到的影片。』

　　七吋大的画面正中央，一名耳朵形状扁塌的播报员眉头深锁地说道。

　　『这台摄影机是一名住在神之精市的男子所安装的。据说男子是为了定点拍摄短耳鸮的鸟巢，才会在桧木的树干上安装小型摄影机。』

　　播报声转为女性的低沉声音，画面上出现低画质的黑白影像。夹在桧木之间的道路正中央，出现一对男女不知在交谈著什么。从身高以及服装看来，那对男女似乎是象山与彩夏。

　　「仔细看下一秒钟的画面。」

　　将近一半的画面被打上马赛克。镜头晃动一下后，彩夏消失了。从画面上可看出无数肉块散落在地面。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自然公园里不可能埋有地雷。也就是说──

　　「是我下的手。」

　　象山在姆伊耳边低声说道。姆伊发出惨叫声。

　　「只要你能把我送到泰国去，我就帮你实现心愿。」象山竖起食指指向萤幕，跟著指向姆伊的鼻尖继续说：「我拥有可以让人类爆炸的能力。不需要见到面我也能轻而易举地杀死你的老大。」

　　姆伊敲击萤幕，关起电视画面。

　　「有附带条件。」姆伊让喉咙使力，以免声音变得颤抖。「请先准备好船费两百万圆──加上封口费共两百五十万圆。」

　　「小事一桩。」

　　「还有一个条件。」咽下逆流而上的胃酸后，姆伊继续说：「你必须答应我在离开日本之前，不会再使用那疯狂的能力。」

　　象山顿时间视线在空中游移，一副陷入思考的模样。

　　「好吧。」不过，象山的视线立刻移向了姆伊。「我就答应你吧。」

　　象山脸上浮现过去姆伊也曾展露过的笑容。

　　

２

　　

　　黄昏前回到神雾山的山脚下空屋时，伊甸已不见踪影。

　　伊甸栖身的房间里留著字条。照字条上的内容看来，伊甸在神雾山露营乐园前方的马路上与摄影师撞了个正著，所以决定变换藏身处。绑在泥地柱子上的男子尸体也已消失不见。

　　对象山来说，躲在这里也不算安全。逃亡者提过当初在这里滞留时，有小孩子在附近玩耍。

　　接下来该怎么做？

　　象山心中早已有所盘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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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警方想必正火力全开在追缉象山。针对舞冬头部破裂的死亡事件，或许可视为交通事故来处理，但针对彩夏全身爆炸以及季季吐出内脏的死亡事件，警方可就没辙了。警方肯定会追捕象山到天涯海角，而一旦抓到象山，警方想必会不惜强词夺理也要把象山关进大牢。

　　象山只剩下一条路可走。那就是逃亡海外。

　　象山不会留恋日本。如今家人都不在了，象山也没必要继续留在这里。

　　幸好在姆伊的协助下，已经做好逃亡泰国的安排。前往莱许公关办公室的路上，象山在一蛮町趁乱偷了手机，象山让姆伊看了偷来的手机通话画面后，姆伊便对象山的同伴也在聆听对话深信不疑。更进一步地让姆伊看了电视新闻节目播放的彩夏爆炸影片后，如象山所愿，姆伊真以为象山拥有超能力。

　　话虽如此，但以目前的状况来说，象山还不能安心。出现在FUGA的后座时，象山答应过姆伊在离开日本之前，不会再使用超能力。在你一言我一语之中，象山没多考虑地轻易答应了姆伊的要求，但这个关键的超能力只是虚张声势，当然不在象山可控制的范围内。万一其他时空里的象山又杀人，还是有可能因为连锁现象而出现类似事件。此刻唯有设法找出凶手，断绝他与世界的联系，才能防止这样的状况发生。

　　从季季和舞冬死亡的四日那天起，其他时空的象山们对象山的疑心变得强烈。

　　他们没有确切的证据。硬要说的话，顶多是象山具有前科这点。上个月人质规则尚未成立时，象山杀死了佩佩子。因为这件事而开始采用人质规则后，象山这回换成威胁生田，逼迫生田走上自杀绝路。虽然后来已新增规则抑止这类状况再度发生，但象山搞不好又找到新方法，也予以执行了；其他象山会这么起疑心也是不难理解之事。

　　不过，他们的疑心真正受到煽动的原因，其实在于对象山的嫉妒心。

　　所有人当中，只有象山一人施打两次Schisma，而且两次都成功让时间倒流。象山一路来把其他象山当成垫脚石来踩，自己却不劳而获，这次一定要给他一个大反击──其他象山的内心深处肯定抱著这样的想法。

　　象山若想要保护自己，只有一个方法可行。那就是做出毫无质疑余地的推理，并揪出真正的凶手。

　　说是这么说，但如同象山，其他象山看起来也不可能有办法杀死季季她们。象山不禁为凶手究竟用了什么样的手段感到纳闷。

　　象山拿偷来的手机点开浏览器，连结到布告栏的汇总网站。点击头条标题后，姆伊发文的尸体照片显示出来。头部扁塌的舞冬滚落在高速公路上。搅和在一起的脑浆、血液、肉块散落四处。表面光滑的项链珠子滚落在惨不忍睹的尸体周遭，形成显得可笑的光景。

　　尸体颈部可看见一道看似被细绳压迫过的痕迹。在梦中看到修复者时光里的尸体──在Monkey House的舞台上头部破裂的尸体上，并没有这样的痕迹。可见这伤痕与舞冬的死亡无关，而是这个时空里的特定事件所导致。那想必是身躯随著车子减速而抛出车外时，项链紧紧陷入肌肤而产生的痕迹。

　　象山试著放大照片，也四处查看社群网站上的发文，但没能发现可特定出犯罪方法的线索。

　　象山点开影片ＡＰＰ，播放新闻影片。那段用来定点拍摄短耳鸮的摄影机所拍摄到的影片。自然公园里的小径上，象山与彩夏正在交谈。彩夏准备踏出步伐时，小径被打上了马赛克。镜头晃动后，彩夏的碎片滚落地面。

　　会不会漏看了什么线索？象山抱著期待定睛细看马赛克画面，但还是没有任何新发现。

　　话说回来，倘若彩夏是因为来自其他时空的连锁现象而丧命，这个时空里当然不可能留有线索。

　　准备关闭手机画面时，象山忽然觉得影片中的另一个人物，也就是低头俯视尸体的自己不太对劲。

　　象山往回拖曳进度条，观察爆炸瞬间。彩夏飞散开来的同时，象山的脸部转了向。那画面简直就像被甩了一巴掌一样。

　　思考几秒钟后，象山记起当下的状况。当时彩夏的肾脏飞了过来，黏答答地贴在象山的脸上。

　　象山脑中浮现一个假设。

　　谁是凶手？他用了什么方法杀死彩夏？每次一心想要找出这个答案时，就会不小心掉进近在脚边的陷阱。

　　爆炸在哪里发生？这才是应该思考的重点。

　　只要厘清这点，其他疑点的答案就会自然浮现。

　　象山搁下手机，让视线移向灰泥墙。橘红色的阳光从窗外洒落到墙上。距离深夜还有好一段时间。

　　象山第一次有了这样的想法，他迫不及待想去到地下室与其他几个自己碰面。







　注９：Bang Kwang监狱位于泰国的暖武里府，专门收容重大罪犯。该监狱也是泰国唯一设有处决场地的监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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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扩散

　　

　　

１

　　

　　张开眼睛后，看见无数肉块浮在半空中。

　　「幸运者那家伙来了！」

　　沙哑的声音传来。

　　肉块往棺材这边掉落下来。那又黑又硬的纤维表面浮出蓝灰色的霉菌。肉块打上象山的脸部以及手臂，就这么贴在皮肤上。象山的身体变得越来越笨重，心想大家想必早就等著他入睡前来。

　　象山拨开贴在双脚上的肉块，爬出棺材滚落到地板上。逃亡者站在断头台上，使力动著脸部的肌肉，同时拚命挥动手指。象山宛如陷入泥沼般缓缓步行横越地下室后，伸手掐住逃亡者的喉咙，使力将其后脑杓压在支柱上。

　　「你想做什么！」

　　逃亡者也不服输地揪住象山的浏海。

　　「季季她们是被你杀死的吧？我要让你从这里消失。」

　　肉块堵住了象山的嘴巴。象山心想：「这肉块该不会是……！」

　　「没错，就是Rochen。」修复者在背后说道。「我去找伊甸，拿到了Rochen。我服用Rochen睡著后，就看到地下室到处浮著肉块。」

　　摄取过Schisma以及Rochen两者的人，可拥有几乎能够随意控制卡夫曼区的能力。在新村大学精神医学研究所同时被投予两者的病患当中，据说有病患以蛋白质包覆某特定卡夫曼区，成功从大脑予以隔离。

　　因为修复者服用了Rochen，所以几个象山现在也能够利用蛋白质隔离某特定意识。然后，在拘留所打起瞌睡的逃亡者就在这时出现，并立刻试图隔离象山──也就是幸运者。

　　「你是个大骗子。你在我们面前装出遵守规则的样子，结果偷偷威胁生田，打算硬逼死生田。你的这个计谋没有得逞，所以这次换成用其他手段杀死家人，对吧？」

　　「不对。」象山硬是张开嘴巴，挤出声音说道。「理们好好听我说…我呵道事件的真相了。」

　　肉块重击象山的下巴，门牙被撞得摇来晃去。

　　「我才不想听你说废话。」

　　肉块贴上象山的左右眼皮。眼前的世界陷入一片黑暗，身体如岩石般越来越笨重。

　　「我呵道事实。万一我消西了，你们这辈子都没机灰呵道事实了。」

　　「闭嘴──」

　　肉块雨忽然停了。肉块一块块地剥落，象山的身体随之变得轻盈。

　　「不要阻碍我！」

　　逃亡者大声喊道。视线前方出现垂死者的身影。

　　「你才不要擅自行动！」

　　垂死者在手术台上挺起上半身，随之拨开浮在头顶上方的肉块。

　　「如果只因为觉得可疑，就一个接著一个让我们自己消失，岂不是一下子就会所有人都不见。我认为既然幸运者说他知道事件的真相，就应该先听他怎么说。还是你有办法说明凶手如何杀死季季三人？」

　　逃亡者陷入沉默。修复者点点头说：「有道理。」浮在半空中的肉块瞬间齐落。

　　象山拨了拨贴在头上以及手臂上的肉块，把带著腥味的湿黏浏海往后梳，夹杂著叹息声开口说：

　　「杀死三人的凶手就在我们当中。我接下来会说明谁是凶手以及犯罪手法。」

　　象山掀去镜子的薄纱，映出夜里的自然公园。

　　「首先，彩夏的事件。在我的时空里，彩夏是在看完AKADAMA的演唱会后的归途上，走在自然公园里时突然爆炸。在垂死者的时空里，除了垂死者因为住院而不在现场这点之外，其他状况几乎相同。修复者时空里的彩夏是在去到呼子鸟食堂的休息室拿东西的归途中、逃亡者时空里的彩夏是在酱窑的公寓大楼房间里进行游戏直播途中各自爆炸。」

　　砰！镜子里的彩夏消失不见，象山的眼睛被肾脏蒙蔽。

　　「虽然这状况简直就像游戏世界里有人使用了『隐形炸弹』一样，但当然不可能有隐形炸弹这种东西。听到人类爆炸，会给人一种超乎常理的印象，但爆炸终究是爆炸。从厨房到理化实验室、从油田到战场，地球上各个地方每天都会发生数也数不尽的爆炸。不论遇到哪种爆炸，解析原因时都会走一样的程序。最先要做的就是找出中心点。」

　　「中心点？」坐在提桶上的逃亡者做出完全不输给鹦鹉的反应。「不用说也知道中心点在哪里吧！」逃亡者顶出下巴指向镜子后，继续说：「当然是彩夏啊！你不是也看到了彩夏爆炸时的状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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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表达的是，必须找出彩夏的哪个部位是爆炸中心点。爆炸是一种瞬间性的扩散燃烧，很难一眼就识破著火点在哪里。因此，现场的调查动作特别重要。如果是瓦斯爆炸或粉尘爆炸，可以从损坏物的形状或喷散方式来确认爆炸气浪的方向，进而推测出中心点。一旦掌握到了中心点，就可以具体评估该地点发生爆炸的原因。

　　好了，以彩夏的状况来说，你们认为爆炸是从她身体哪个部位扩散的？」

　　三个象山一齐看向镜子。

　　「我发现了几个线索。首先是肾脏。彩夏爆炸时，肾脏直击我的脸部。在那之后，我横越小路躲到桧木后头时，发现桧木上也黏著另一颗肾脏。

　　肾脏位在体内后侧，也就是并排在胃部下方大小肠层层相叠处的左右两侧。左右两颗肾脏会往正相反的方向飞喷出去，就表示爆炸中心点落在两颗肾脏的正中央，也就是正好落在身体的中心位置附近。具体来说，就是塞满胸椎、腹主动脉、下腔静脉以及肠道的那一带部位。」

　　「这推测太可疑了。」修复者一副感到怀疑的模样瞇起眼睛。「现实里的爆炸又不像电影里面那样每次都可以炸出完美模样。爆炸后的扩散方式应该会因为波及到的物体数量、大小、软硬度以及其他各种要素，而出现复杂的变化才对。不能只因为肾脏恰巧被炸飞到相反方向，就认定那里是中心点。」

　　「彩夏的呕吐物也显示出与肾脏相同的结论。」

　　「呕吐物？」

　　「我是指消化物。」

　　象山让镜子里的时间往前走。看似硬实的物体滑溜地从象山的脸颊上滑落。

　　「彩夏爆炸时飞到我脸上的消化物当中，出现焦黑的鱿鱼碎片。参加AKADAMA的演唱会前，彩夏在一家叫Parapara什么游戏的联名咖啡店吃了『鱼人侦探烤鱿鱼』，那应该是彩夏没有好好咀嚼的鱿鱼碎片吧。彩夏当时是在傍晚五点左右吃了鱿鱼，到了晚上十点半爆炸发生的时间点，中间已经隔了大约五个半小时。鱿鱼应该已经通过胃部，进到小肠再进去一点点的位置。

　　另一方面，横越小路喷飞到相反方向的桧木上的消化物当中，闻到了淡淡的柠檬奶油气味。那是巡演最终场结束后，彩夏带去慰劳鲨田安保的柠檬奶油蛋糕的气味。演唱会结束后我们到休息室时，差不多是晚上九点半，这时间点距离爆炸时间只相隔一个半小时左右。所以，蛋糕应该还在彩夏的胃部里。

　　肠子在腹部里呈现被塞得满满的状态。不是在胃部里，而是在拥挤肠道里的其他消化物飞到了正相反的方向。这果然也显示出是在肠子正中央一带发生爆炸。」

　　修复者凝视著洒在桧木上的黏稠消化物，在胸前环抱起双手说：「确实有理。」

　　「那么，具体来说，爆炸究竟是在哪个部位发生？观察彩夏的尸体后，可发现到处都看得到变成小段的肠子散落在地上。假设爆炸的中心点不是落在肠子，而是比方说背部的胸椎一带好了，那肠子理应整体飞喷到前方才对。当然了，肠子在那样的状况下也会受损，但不会碎成好几小段。

　　那么，假设是在肠内发生爆炸的话，会是什么样的状况？人类的小肠在腹部里弯来绕去。如果是在小肠内发生爆炸，应该会依部位产生不同方向的作用力，像是有的部位会飞到右侧、有的会飞到左侧、有的会飞到上方之类的。就是这样，彩夏的肠子才会碎成那么多小段。

　　根据以上的说明，可推测彩夏爆炸的中心点落在肠子里。」

　　垂死者沉默不语地按住腹部。

　　「知道中心点之后，也能够厘清爆炸原因。不用说也知道，人类的腹部不会自己随便爆炸。意思就是，凶手在彩夏的肠子里预先藏了定时炸弹。」

　　「太夸张了。」逃亡者忍不住笑了出来。象山忽视逃亡者的反应继续说：

　　「仔细一想，就会发现这样的做法十分合理。假设爆炸的中心点是在大脑或心脏的话，就等于凶手必须事前执行开颅骨手术或开胸手术将炸弹埋入。这必须具备所需技术，也相当费工夫。不过，如果是埋入肠子里就另当别论了。毕竟有这种简单易懂的开孔可以通往肠子。」

　　象山指向自己的嘴巴。

　　「凶手预先让彩夏吞了『隐形炸弹』。」

　　「哪可能做得到这种──」

　　「彩夏的肾脏血管天生长得狭窄，为了避免血压上升，三餐饭后都会服用钙通道阻滞剂。这就是『隐形炸弹』的真面目。凶手把铝箔片里的胶囊拿出来偷换成假的内容物后，再黏好铝箔片以免被发现。」

　　修复者发出打嗝声。

　　「至于假胶囊的内容物是什么，也只能靠自己发挥想像力了。假设使用了碱金属加水胶炸药好了。碱金属遇到水会产生反应而生热。如果是锂、钠、钾之类的碱金属，网路上就可以轻易取得。至于炸药，只要拿爸爸的奇特魔术道具里的来用就好。

　　三号那天，彩夏在毫不知情之下吞了这颗胶囊。只要使用溶解时间较长的胶囊，即使吞下胶囊，几小时内也不会出事。不过，当胶囊溶解，碱金属接触到体液后，就会因为氧化还原反应而生热。碱金属产生的热就这么引爆炸药，从彩夏的肚子正中央把一切炸得粉碎飞散。」

　　象山让镜子里的记忆倒转，让彩夏再爆炸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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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舞冬的状况要怎么解释？」逃亡者皱著眉头说道。「舞冬是头部破裂死亡。这没办法使用喝胶囊炸弹的招数。难不成凶手在舞冬的大脑里埋了碱金属和炸药？」

　　象山让镜子里映出舞冬的尸体照片。

　　「这是姆伊放到网路上的照片。如你所说，舞冬只有头部炸开。爆炸中心点当然就是头部。

　　不过，凶手的手法是一样的。我猜凶手得知舞冬的死亡状况时，应该也很惊讶吧。凶手也没料到会是这样的状况。这算是一个意外。」

　　「意外。」修复者嘀咕道。「意外？」

　　「舞冬每天早上都会吃护嗓保健品『劲凉快感』。四号那天早上，舞冬吞下的胶囊也跟彩夏的状况一样被换成假的内容物。

　　在那几小时后，舞冬出门去到某处。如果凶手是我的话，舞冬就是开车行驶在高速公路上。如果凶手是修复者的话，就是在Monkey House的舞台上。如果凶手是逃亡者的话，就是在警署的小会议室里。如果凶手是垂死者的话，就是骑公路车行驶在马路的路肩。虽然依犯罪的时间点不同，多少会有些差异，但舞冬在各时空里都身处会让人紧张的场所。然后，舞冬每次只要一紧张，胃里的消化物就会逆流。」

　　「对耶。」修复者按住喉咙说道。

　　「舞冬想必是太紧张了，导致几小时前吞下的胶囊在就快溶解的状态下，逆流上来喉咙。胶囊来到喉咙后，碱金属接触到唾液而生热。舞冬不知道状况，只顾著闭上嘴巴想把消化物吞回去。在那一刻，热度传达到炸药，最后在舞冬的嘴里爆炸。舞冬的头部就这么鲜血四溅炸裂开来。」

　　「季季呢？」逃亡者的语调变得粗暴。「季季的状况就真的不能靠胶囊炸弹来说明了吧？毕竟她是把内脏吐了出来。」

　　「不尽然。季季每天早上都会吃减重保健品超级享瘦。凶手用了一样的手法掉包换了其中一颗胶囊的内容物。

　　另一方面，季季为了让身材凹凸有致，所以会穿著弹性纤维材质的束腰。虽然季季过去曾是出了名的大胃王女演员，但你们也知道随著年纪增长，她很辛苦地在维持身材。

　　季季吞下胶囊炸弹几小时后，碱金属接触到体液而生热。那热度传达到炸药，最后在肠内爆炸。不过，因为身体外部有束腰包复住，使得季季的身体呈现具有开口的容器状态。爆炸的冲击力集中到唯一的开口处喉咙，导致内脏随著爆炸气浪涌上来，最后豪迈地从嘴巴里喷出来。」

　　镜子里映出季季的身影。季季发出作呕声吐出胃部后，接二连三地吐出其他内脏。

　　「为什么凶手要这样拖拖拉拉地杀人？如果是想杀害家人，应该随便找都有更简单的方法啊。」

　　「当然是为了制造不在场证明。」

　　象山笑著回应逃亡者。

　　「话虽如此，但那可不是一般的不在场证明。如果是以搜查机关为对象，强调自己不在场的话，确实如你所说，随便找都有更简单的方法。凶手制造的不在场证明，是以在场的我们为对象。

　　想让其他时空里的其他自己，相信这方不是凶手并不容易。当有人死于难以理解的状况时，我们会互相确认彼此在那当下身处何方、做了些什么。所以，凶手不能采取直接手段，像是拿刀刺死对方、打死对方或开车撞死对方。

　　既然如此，就只能采取间接手段，但这个间接手段不能像让对方吞下慢性毒药，或设什么陷阱害死对方之类的手段那么单纯。一旦掌握到杀害方式，我们应该还是会针对有办法动这些手脚的时间，互相确认记忆。想要不被自己的分身发现犯罪行为，就必须采取不直接下手，甚至让人猜不出杀害方式的手段。也就是这样的手段。」

　　象山朝向镜子顶出大拇指，指著季季的尸体。逃亡者露出苦笑，修复者则是把头往电椅的椅背上靠。

　　「剩下最后一个问题。」象山让镜子里的尸体画面消失，环视另外三人一遍。「那就是利用胶囊作为『隐形炸弹』，杀死彩夏、季季、舞冬三人的凶手是谁？」

　　修复者的喉结上下动了一下。

　　「严格来说，也有可能是在场的我们几人以外的某人，用了这个手段杀死我们的家人，导致其他时空也受到波及。不过，凶手可是把我们家人服用的药物和胶囊掉了包。除了在场的四人之外，我不认为其他人做得到这件事。」

　　「确实如此。」

　　「那么，我们当中谁有可能是凶手？首先，不会是我。」

　　看见逃亡者立刻准备开口找碴，象山让镜子里映出彩夏鼓著腮帮子的身影，制止逃亡者发言。镜子里，彩夏拿筷子夹著切成小块的大阪烧。桌子的右手边摆著亲子盖饭、左手边摆著烤鱿鱼。

　　「我时空里的彩夏在参加AKADAMA的演唱会之前，先去了跟Parepare什么游戏的联名咖啡店，她吃了多到我都担心会撑破肚皮的食物。我问彩夏接下来要跟鲨田安保见面，这样大吃大喝没问题吗？结果她这么回答我。」

　　──放心，我早上吃了超级享瘦。

　　「彩夏这天偷偷吃了季季的减重保健品。不过，我们平时就费尽唇舌地提醒彩夏不能并服药物。彩夏听那么久了，我不觉得她会同时服用超级享瘦和血压药。彩夏这天应该没有服用钙通道阻滞剂才对。」

　　另外三人不约而同地露出纳闷的表情。

black白夜

　　「凶手不是也在季季的保健品里混了胶囊炸弹吗？如果彩夏偷吃的那颗季季的保健品是『坏签』，最后还不是一样？」

　　修复者代表三人反驳说道。

　　「这就难说了。季季隔天也因为吞了胶囊炸弹而丧命。季季不可能去吃女儿的钙通道阻滞剂，所以就这样的状况来说，代表著超级享瘦的容器里有两颗『坏签』。

　　这很奇怪。只要在容器里放一颗『坏签』，目标早晚会吞下那颗『坏签』。放两颗『坏签』的举动只会增加被警察逮到证据的风险而已。」

　　「应该是你为了可以借由这样的说法来假装自己不是凶手，才刻意放了两颗吧？」

　　逃亡者紧咬著象山不放。

　　「不可能。谁也预料不到彩夏会在三号的早上吃季季的超级享瘦。对无法预测的可能性抱以期待而放两颗『坏签』，这样的举动不合理。」

　　「好吧。你──幸运者不是凶手。」修复者点点头说道。「然后呢？」

　　「垂死者必然也不会是凶手。」

　　垂死者本人皱起眉头询问：「为什么？」

　　「我打了Schisma与垂死者时空分支的日期是三月二十六日，也就是彩夏死亡八天前。如果垂死者是凶手，就会是在三月二十六日到四月三日之间把药剂和保健品掉包。可是，垂死者一次也没有踏出过病房。他到现在还戴著人工呼吸器的面罩。垂死者不是凶手。」

　　「原来如此。」垂死者按住面罩说道。剩余两人──修复者以及逃亡者互看彼此一眼。

　　「逃亡者会是凶手吗？逃亡者，在你的时空里，家人在八月跟你分居后，就搬到酱窑的公寓大楼住。如果要偷放胶囊炸弹，必须先设法潜入酱窑的公寓大楼才行。可是，逃亡者在彩夏事件发生之前，从来没到过那栋公寓大楼。」

　　修复者在电椅上抬高身子说：

　　「那是逃亡者自己说的吧。」

　　「的确，我们没有确认过逃亡者的所有记忆。不可否认地，逃亡者有可能在镜子没有照出来的时间里偷偷闯入光采酱窑。

　　不过，逃亡者在四号那天看到彩夏在直播ＡＰＰ的画面里爆炸，急忙赶到现场时，误把光采酱窑５０６号房的门锁撬开。如果他在那之前曾经闯进过５０５号房，哪怕只有一次，也应该不至于不记得房间位置吧？我觉得就算再怎么慌忙，逃亡者也不太可能硬闯隔壁房间。」

　　「难道没有是为了可以这样找借口，而自导自演的可能性吗？」

　　「没有。逃亡者因为搞错房间，害得自己被警察抓住狐狸尾巴，现在落得被关进拘留所的下场。如果是刻意，那代价未免太大了。」

　　「一点也没错。」逃亡者点点头说道，跟著露出坏心眼的笑容看向修复者。

　　「现在只剩下一个嫌犯。」

　　修复者显得不自然地保持抬高身子的姿势僵住不动，象山直直盯著修复者说：

　　「使用胶囊炸弹杀死彩夏、季季以及舞冬三人的凶手是你，修复者。」

　　

２

　　

　　修复者没有做出任何回答。

　　他失焦的双眼凝视著一片虚无，紧抓住扶手的双手指甲陷入木板。

　　「只有一点让我想不透。」

　　象山站在电椅前方，模仿逃亡者的动作挥动食指。地板上的肉块轻飘飘地浮起。

　　「你把小春软禁在不死馆，然后自己写剧本捏造事实后，已经顺利挽回了家人。虽说被舞冬识破谎言，但我实在找不出会让你想杀死全家人的理由。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象山让肉块浮到修复者的鼻尖追问道。

　　「我──」

　　修复者低下头。

　　「不知道。」

　　说罢，修复者缓缓吐出一口气。

　　「不知道？」

　　「没错，我不知道理由是什么。」

　　修复者在这时抬起头来。他微微扬起嘴角，双眸宛如野兽般泛著光。

　　「毕竟我没有杀死家人。」

　　修复者从电椅上伸出手，拍落浮在半空中的肉块。

black白夜

　　「我没有让两个女儿爆炸，也没有让太太喷出内脏。你推理出来的胶囊炸弹说法相当疯狂有趣，但很遗憾地，那并不正确。同样身为象山晴太，看见你做出这种凭空捏造的推理，还那么心满意足的样子，实在让我觉得很丢脸。」

　　说罢，修复者做作地来回摩擦手臂。象山忍不住心想：「你才让我更觉得丢脸。」

　　「你别垂死挣扎了。」

　　「看一下这个吧。」

　　修复者让镜子里映出季季的身影。自家客厅里，餐桌上的咖啡杯冒著腾腾热气。

　　──幸好你当初没有签名。

　　季季撕破离婚登记申请书，丢进垃圾桶里。这是三月八日，修复者与家人重新展开同居生活那天的记忆。

　　「你们不觉得奇怪吗？」

　　象山环视镜子里的客厅一遍，没发现与他时空里的客厅有不同之处。修复者到底在说什么？

　　「我是指季季。」

　　修复者暂停了时间。

　　仔细观察镜子里映出的季季模样后，象山吓得脸色苍白。

　　「在你的时空里不曾与季季分居过，但我时空里的季季不一样，她变得骨瘦如柴。」

　　季季的脸颊消瘦、眼窝凹陷、甲状软骨明显突出。

　　「依你的推理来说，季季之所以会从嘴巴吐出内脏，是因为束腰往内侧压住爆炸的冲击力。可是，季季都这么瘦了，你认为她还有可能特地穿上束腰来掩饰身材吗？」

　　「束腰的功能不只有修饰身材而已。现在甚至是用来护腰的人比较多。季季应该也是为了护腰才持续使用束腰吧。」

　　「看来我太太是真的很喜欢那束腰呢。」

　　修复者一边笑著说道，一边让镜子里的时间转动起来。

　　季季端起咖啡杯。先吹了吹气才把咖啡杯凑近嘴边时，季季的手机震动起来。

　　──惨了，我都忘了时间。

　　沾上口红印的咖啡杯倾倒，咖啡洒在衬衫式洋装的下腹部位置上。

　　──好烫！

　　季季从椅子上跳起来。

　　「啊～」

　　象山不由得叫了一声。修复者满脸洋溢著笑容。

　　「你也发现了，季季不小心让咖啡洒到下腹部时，立刻跳起来喊一声：『好烫！』那是热腾腾的咖啡直接碰触到肌肤而产生的反射动作。如果季季当时穿著弹性纤维材质的束腰，洒出来的咖啡就不可能直接碰触到肌肤。」

　　镜子里的季季已经化好妆。如果换成是象山时空里的季季，这时应该也已经穿上了束腰。也就是说──

　　「在我的时空里，季季这个时间点已经没有继续穿束腰。季季是在大约过了一个月后吐出内脏而死。她当时瘦成这样，不可能一个月的时间就恢复原本的身材。季季没理由要穿束腰。因此，即使季季体内引起爆炸，内脏也不会从嘴巴喷出来。」

　　「就算如此，两个女儿一样是你杀的。绝对错不了──」

　　「还有一点。」

　　修复者变换镜子里的景象。舞冬手握麦克风，站在Monkey House的小舞台上。

　　「在我的时空里，舞冬是戴著这颗菌菇头罩在唱〈魔法菇菇〉时死亡的。这头罩是姆伊利用石膏自己做的。不过──」

　　镜子里的景象切换，映出修复者爬上舞台确认尸体的画面。菌菇头罩掉落在距离尸体约一公尺远的位置。

　　「头罩从头部脱落后虽然变得血淋淋的，但没有破裂或出现裂缝。这太奇怪了。如果真的是在头颅内爆炸，这个头罩不可能毫发无伤。」

　　不知谁发出「啊～」的一声吐出气息。

　　「外行人把石膏硬化做出来的头罩，哪比得上弹性纤维材质的束腰强度。我不认为威力足以导致头骨碎裂飞散的爆炸发生，覆盖在外部的头罩却能毫发无伤。」

　　「那这样舞冬为什么会──」

　　「你的推理在前提上就搞错了。方向反了。导致头部破裂的作用力不是由内朝外，而是由外朝内。舞冬的头不是从内侧爆炸，而是被外侧的冲击力炸破。在石膏头罩毫发无伤的事实下，只能这么推测才说得过去。当然了，有人让舞冬吞下胶囊炸弹导致爆炸的推理也无法成立。」

　　「胡说。」

　　这么脱口而出后，象山不禁感到后悔。修复者做作地扬起眉毛。虽然觉得自己活像个闹别扭的小孩，但象山不得不开口说话：

black白夜

　　「如果你的说法正确，就等于不存在有办法杀死季季和舞冬的凶手。那岂不是怪异现象了？我们哪有能力对抗怪异现象？」

　　「我们？」修复者发出「呸」的一声用力吐口水。「拜托不要把我跟你们相提并论。」

　　「你说什么？」

　　逃亡者的声音带有威胁感。

　　「我的意思是不要把我跟以为自己运气好，就翘著二郎腿悠哉过活的幸运者，以及不肯面对现实，赖在病患家里不走的逃亡者相提并论。我可是有好好发挥这里，一路克服绝望的现实走来。」

　　说罢，修复者用力按压太阳穴。

　　「不然你知道杀死三人的凶手是谁吗？」

　　「那当然。」修复者帅气地从电椅上站起身子说：「三天前我就觉得怪怪的，后来总算整理出思绪。凶手可说相当机灵。他从刚才就一直表现得沉默寡言，但既然人还在那里，就表示确实听著我们说话吧？」

　　修复者站到手术台前方，低头俯视暴露在纱布外的一双眼睛。

　　「杀死彩夏、季季以及舞冬三人的凶手是你，垂死者。」

　　

３

　　

　　「说什么蠢话！」

　　垂死者保持著沉默，反而是逃亡者代替他提出反驳。

　　「垂死者被生田那家伙刺伤，人都住进了医院耶。一个肺部受损，还必须靠人工呼吸器呼吸的家伙哪可能杀得了人。」

　　「这男人就是故意要让人产生这种想法。」

　　手术台发出嘎吱声响。明显可知垂死者僵住身子。

　　「彩夏和舞冬死亡时，垂死者人在远离现场的医院病床上。唯独季季是在病房的地板上吐出内脏死亡。先不管是真是假，至少垂死者是这么说明。

　　三天前的晚上，垂死者让镜子里映出季季死亡时的记忆。当时我一看到那段记忆的画面，就一直觉得不太对劲。」

　　象山也有过一样的想法。当时象山陷入一种「垂死者的记忆里好像有什么我看过的东西」的感觉。

　　修复者抓住手术台的边框，探出头盯著垂死者的脸说：

　　「你要是愿意听我怎么说明的话，可不可以再回放一次那段记忆？」

　　几秒钟的沉默时间过去。

　　塑胶材质的面罩蒙上雾气的下一秒钟，镜子里映出病房里的布帘。季季一边拿手机讲电话，一边拉开布帘。窗外可看见栲树的新芽随风摇曳。

　　──彩夏那孩子到底跑哪里去了？

　　──可能是去吃饭才回家吧？

　　病房里似乎开著电视，与气氛不搭的ＢＧＭ──不和谐的低音提琴声响遍病房。

　　──舞冬也自己乱跑出去。真搞不懂她到底在想什么？

　　季季卸下肩上的托特包。垂死者的视野大大晃动了一下。

　　──我帮你拿换洗的衣服来了。

　　窗外的栲树摇曳。

　　──恶～

　　呕吐声与阵阵笨重物体掉落的声音重叠在一起。救护车的警报声越来越大声，很快地又转小声，最后停了下来。

　　垂死者抓著点滴架，挺起上半身。季季趴在地板上，看似痛苦地上下摆动著肩膀。

　　「果然跟我想的一样，这段记忆有矛盾之处。」

　　修复者拍打镜子说道，跟著看向逃亡者与象山。象山试著反刍镜子里映出的经过，但掌握不到修复者试图表达什么。

　　「真是可悲啊～难得拥有卓越的智商，你们也应该要更加活用的。」

　　修复者耸起肩膀，一副挖苦人的模样。

　　「第一个值得关注的地方是窗外的栲树。季季拉开布帘时，看见了栲树的新芽摇来晃去。不过，栲树本属于气候较温暖地区的植物。在东北所有地区，几乎不会有野生的栲树。神之精医大附设医院周边只有第三医疗大楼的顶楼，也就是过去为了让精神科病患做日光浴而建盖的那座广场，才有种植栲树。这么一来，就表示垂死者的病房窗外可看见的栲树，会是种植在第三医疗大楼的顶楼上的栲树。」

　　「是吧。」

　　「神之精医大附设医院从第一到第三共有三栋医疗大楼。依序各是十五楼层、十六楼层、十三楼层高的大楼。既然从窗外看得到第三医疗大楼顶楼上的树木，就表示垂死者的病房位在十四楼以上的楼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