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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black白夜

[转帖] 《一生悬命》--一桩木箱抛尸案引出的连环杀局--作者: 陆春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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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无聊
    2025-8-8 18: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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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昨天 08:56 | 显示全部楼层
      “哪天晚上啊?”

      “元旦晚上。”

      孟朝和童浩对视一眼,关键的时间点,元旦。

      “那天晚上下雪了,我想堆雪人,我妈不让,说天亮了再说,然后,”他吸吸鼻涕,“然后,我就一直趴在窗边,等天亮。”

      “他妈在的时候,就让孩子去里间跟她睡,”李老太太插嘴道,“说什么培养感情,哼,平时接送孩子都是我,要说感情还是我俩——”

      孟朝敷衍着,将李老太太跑偏的话题拉回轨道,“烁烁,你看见什么了吗?”

      “我看见曹叔叔了。”

      男孩小心地瞥了眼奶奶,李老太太没说什么,可也是仔细观瞧着孟朝的脸色,眉心紧皱。

      小孩子不知道,可是在场的大人都知道,12 月 31 日的时候,曹小军已经死了。

      童浩在本子上写写停停,欲言又止,在那托着下巴跟自己较劲。孟朝倒是非常自然,语调轻快地继续引导。

      “然后呢?你在哪里看见曹叔叔的?”

      “我听见门响,去猫眼看,看见曹叔叔穿着黑衣服,从他家门里出来。”

      做笔录时吴细妹说曹小军穿了件蓝色面包服,怎么到这会儿,又变成黑衣服了?不过,晚上光线昏暗,藏蓝和黑色很容易搞混,孟朝暂时没有质疑,继续提问。

      “什么时候?”

      男孩摇摇头,孩子太小,并没有明确的时间概念。

      “这孩子就是那天吓着了,我一睁眼,看见赤着脚站在板凳上,扒着个门朝外看,还说看见什么曹小军了,”李老太太咂咂嘴,“他妈倒好,在里面睡得死死的,自己孩子都不上心,要不说吧,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不行,我那时候——”

      “烁烁认识曹小军?”孟朝打断她的抱怨,“会不会看错了?”

      “怎么不认识,他跟曹天保是同学,两家又是邻居,肯定知道长什么样,别看烁烁年纪小,脑子可灵光,精着呢。”

      孟朝示意,童浩在本子上又记了几笔。

      “烁烁,你想想,你看的那个叔叔是不是有疤?”

      “你说的是倪叔叔吧,”烁烁蒙着被,在里面咯咯乐,“带疤的是倪叔叔,这你都不知道,倪叔叔个子高,喜欢带我们玩,曹叔叔矮,也不爱说话,我们都怕他。”

      李老太太还想说什么,孟朝没给她机会,直接看向烁烁发问。

      “然后呢?还有什么?”他鼓励着,“吃核桃是怎么回事?”

      “奶奶把我赶回屋之后,我趴下装睡,等奶奶在外间打呼噜了,我又爬起来了,我想看看院子里的雪下的多大了,够不够堆雪人。”

      “然后?”

      “然后我看见曹叔叔蹲在院子中间,砸核桃吃,咔嚓咔嚓的。”

      童浩靠回沙发,双手抱胸,抿着嘴不说话。

      小男孩的话实在是无法理解。

      “怎么砸?”孟朝倒是表现的饶有兴趣。

      烁烁从被窝钻出来,蹲在床上,兴奋地演示起来。

      “就这样,”他背对孟朝,两手举在胸前,一下下地朝下锤,“奶奶平时给我砸核桃,有时候用门夹,有时候夹不开,就那样用锤子砸,蹲着,咔嚓咔嚓的响。”

      孟朝脸色一僵,“你看见核桃了吗?什么样的核桃,能给叔叔说说?”

      “没有,”男孩又笑起来,“我家在楼上,他蹲在下面,那么黑,怎么看得清,你真笨,这都不知道。”

      “之后呢?”

      “之后就没了,我妈醒了,揍了我几下,把我拉进被窝了,我迷迷糊糊就睡过去了。”说到这,男孩厌恶地尖起嘴来,“第二天也没堆成雪人,院子里都是人,把雪都踩坏弄脏了。”

      “懂了。”

      孟朝点点头,若有所思,旁边的童浩一头雾水,他不知道孟朝到底懂了什么。

      转眼到了晚饭时间,二人拒绝了李老太太的盛情邀请,坚持要回局里。

      李老太太将他们送到门口,不住地把他们带来的水果和零食往手里送。

      孟朝一边推回去,一边悄声问道:“烁烁知道曹小军出事么?”

      “小孩子,怕吓到他,没多说,”李老太太想了想,又补上一句,“就连李清福那事我们也没提,那么小,哪知道死人是怎么回事,我们也没讲,怕惊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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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8-8 18: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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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昨天 08:56 | 显示全部楼层
      孟朝暗自记下,一旁的李老太太似是又想起了什么。

      “嫩说这也没到头七,烁烁说看见曹小军,是不是睡迷瞪了?”她征求意见似的看看孟朝,又看看童浩,“嫩说,我用不用找个大仙,给他看看。”

      孟朝没接话,而是另外问道:“这件事跟楼下李清福家提过吗?”

      “没有,她家现在那样,我们也不敢招惹,毕竟小孩说的话,谁知道真假,就谁也没提,”李老太太皱起鼻子,脸上堆笑,“警察同志,我们这个事——”

      孟朝心领神会,“放心,不会外传,我们今天就是来看看孩子,没别的意思。”

      “好来,谢谢谢谢,我们寻常人家不愿意掺和这些事,小老百姓的,就图个平平安安。”

      “明白,我们也理解。”

      “希望能帮上什么,”老人还在客气,“最好能帮上嫩的忙——”

      “大娘,你们帮大忙了。”

      孟朝这句说得认真,倒不像是客套。

      直到二人走出了楼道,童浩回过头去,再三确认身后没人,才终于开了口。

      “头儿,你说这小孩是不是梦游了,”他把笔记本夹在咯吱窝底下,“这说的谁也不挨着谁啊,曹小军就算是还魂,也是去找倪向东,不是,找徐庆利算账,哪有跑回来吃核桃的,这都哪跟哪啊。”

      “小孩跟大人眼中的世界是不一样的,可能同一件事,表达出来却完全是两码事。”

      孟朝低头查看院子中央的砖地,又抬头望向李老太太家窗户的位置。

      “小童,你给我念念本子上记的线索,我再捋一捋。”

      童浩哗哗往前翻页,小声读道:“12 月 31 日下午,下水道发现头皮,当天吴细妹报警称丈夫失踪,家中丢失一只木箱;当天在浮峰,倪向东,不,徐庆利抛尸;当晚,值班保安意外身亡;12 月 31 日到 1 月 1 日之间,李清福死在楼下——”

      孟朝点起根烟,深吸一口,在脑海中迅速过着线索。

      12 月 31 日,徐庆利山顶抛尸

      12 月 31 日,吴细妹报警称曹小军失踪,同日下水道发现部分人体组织

      12 月 31 日,李清福死了

      12 月 31 日,曹小军蹲在楼下吃核桃

      核桃,是李清福的脑袋。

      所谓的曹小军吃核桃,实际上是他在杀李清福。

      烁烁无意间目睹了整个杀人过程。

      “是曹小军,杀了李清福。”

      虽然早猜到了,但说这话时,孟朝还是激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可是,怎么——”童浩结巴了,“他不是已经——”

      “我们从来没找到他的尸体,”孟朝又叼起一根,“我们以为是徐庆利藏得好,可没想到,呵,是啊,如果凶杀未曾发生,又哪里来的尸体呢?”

      “种种证据——”

      “种种证据都证明他死了,血迹,抛尸,照片,他只是看上去死了,他只是想让我们以为他死了。”

      孟朝掸落烟灰,垂着头,并不看向谁。

      “这局真是越来越大了,”他提起一边嘴角,冷笑,“妈的,你们有种,居然算计到警察头上了。”

      童浩合上本子,“我们被利用了?”

      “对,看来有人想借警察的手,除掉自己的眼中钉。”

      薄暮降临,万物昏闇,老街暗沉沉的,不见一个人,也没有一辆车,视线所及,只有低矮破败的屋舍蛰伏在阴影里,静默无声,似一出不怀好意的黑白电影。

      “不是徐庆利杀了曹小军——”

      孟朝环顾四周,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像是怕躲在暗处的人偷听了去。

      “而是曹小军布好了局,要杀徐庆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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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8-8 18: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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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8 小时前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五章 深渊
      徐庆利藏在这废弃停车场,转眼已有三五日的光景了。

      这地方在地下,潮湿阴冷,四壁的白墙脏污,尚留着红色的“严禁烟火”,歪歪扭扭,似鬼画符。细密水珠凝在墙角,生了层层的霉。

      白日采光全靠通风井,排气扇悬在头顶,因着断了电,早已不再转动,此刻晃晃月光映着,投下扇叶的影。

      徐庆利掏出捡来的半瓶二锅头,猛灌几口,裹紧棉大衣,跺着脚取暖。

      嘚嘚嘚的声响,寂寥空旷,一圈圈回荡,惊起一两只老鼠,从一处暗影,遁入另一处暗影。

      自打从孙传海那出来以后,他便开着面包车一路乱窜。

      原本是想跑的,可一面担心警察四处设卡,慌乱之下,自投了罗网,另一面,心里不知为何,总是惦念着曹小军。但凡合上眼皮,眼前就浮现出他满身是血,蜷缩在箱子里的惨象。

      他徐庆利颠沛流离了大半辈子,也就这么个过命的弟兄,实在是不愿,也不忍,眼睁睁看着他平白无故地死在了异乡,到头来连个尸首都找不见。

      况且还有吴细妹和曹天保,这孤儿寡母的,少了曹小军,今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念及旧日情分,他更是觉得自己不闻不问地逃走,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思来想去,徐庆利打算在琴岛再呆段时间,一来避避风头,二来,要是能出把力,暗中搜集点有用的线索给警方,让真凶落网,看兄弟沉冤得雪,那是最好不过的。

      于是他弃了车,换上孙传海的棉大衣,穿过没有监控的小巷,口罩帽子遮着脸,一路走来了这里。

      这几日他都是半夜出去翻垃圾桶,找些吃的。

      今晚上也是,眼见着凛冬将至,气温骤降,他去捡了些纸壳铺在床上,又翻淘出一条夏天的毛巾被,一齐披在了身上。有个遛狗的姑娘见了他,误以为是流浪汉,送了些旧衣物,又给了些吃食,他千恩万谢地带回来,囤在这临时的家里。

      这地方他是熟悉的,几年之前,他刚跟着曹小军干搬家,从老孙头那出来,一时间又没租到合适的屋子,为了省钱,就凑了些二手家具,在这地下停车场对付过一阵子。

      光秃秃的木板床还是当时留下的,没想到几年过去了,仍留在原处,没人动过。

      一并存下的,还有一张木头桌,一只断了背的椅子。

      这块被世人遗忘的荒僻之处,成了他最后的避难所,没有旁人知道。

      哦,不对,曹小军也知道。

      那时候两人的搬家活计有了些起色,他手头也有了闲钱,便在曹小军家附近租了间平房。搬家那日,小军非要来帮忙,七扭八拐的,跟着他来到了这里,看到自己的兄弟竟长时间住在停车场,曹小军还长吁短叹着,埋怨他有困难不早说,拿自己当外人。

      他当时还跟曹小军开起了玩笑,说被他发现了自己的秘密基地,以后若是寻不到他时,就来这里,他一准在。

      昔日两人有说有笑地抱着东西朝外走,可没想到如今,自己又单个回来了。

      一提起曹小军,徐庆利止不住地叹气。

      他裹紧衣服,醉醺醺地斜倚在床头,一口口地灌酒。

      时至今日,他依然想不明白,到底是谁谋划了这一切呢?

      到底是谁恨他怨他至此,非要他身败名裂,含冤而死呢?

      会不会是王成?也许是这孙子气不过,存心要报复?不对啊,事情转眼都过去两年多了,要报仇也不至于忍这么久。再说了,即便当年是他跟曹小军一起揍的他,可罪不至死,王成怎么说也不至于做到如此狠辣的地步。

      难道是包家人?是不是他们知道他假死的事情,追到这里来了?那这么一来,岂不是自己害死了曹小军?可也不对,他们做事向来直接,要杀要剐也是单冲他来,万不会兜这么大个圈子。

      是不是吴细妹外面有了人,要跟奸夫联手除掉他们兄弟两个?

      然而他不愿意这样想,思及从前两家人的亲密,回忆起她对他的万般照顾,他断定吴细妹不是那样的人。徐庆利抽了自己个嘴巴,怨自个儿怎么能凭空污人家清白呢。

      他翻了个身,望着井口露出的点点寒星,又想到了远在家乡的阿爸。

      十多年了,他始终没敢再回过南岭村,不知阿爸身体怎样了。临近年关,他这个月还没来得及给阿爸寄钱,不知他一个孤老头子,又要如何支撑生活……

      各种思绪奔腾跳跃,徐庆利只觉得额头炙热,后脑一跳一跳的痛。

      眼皮一合,手一松,酒瓶子滚落,当啷一声,落在水泥地上。

      他打着哈欠伸手去摸,摸到一只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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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8-8 18: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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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8 小时前 | 显示全部楼层
      床下有人?

      登时醒了酒,全身血都凉了,僵在那里。

      可再摸,手又没了,冰凉的地面上,只有几颗碎石渣。

      大概是错觉,都说疑心生暗鬼,徐庆利自我安慰着。许是连日来多重变故,精神太过紧绷,也可能刚才只是场噩梦,喝了这么多酒,不知不觉睡过去,也是说得通的。

      可无论如何劝解,这酒是再也喝不进去,这觉也是再也睡不安稳了。

      他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躺都躺不舒服,干脆爬起来,探出手去,拍亮桌上的小台灯。

      这充电台灯也是垃圾箱里捡来的,廉价的蓝色塑料,底座是吐着舌头的哈巴狗,顶部嵌着十来颗小灯泡,一拍就亮。只是用久了难免接触不好,时亮时灭,这大概也是别人丢弃的原因。

      然而他却不嫌弃,眼下别人不要的垃圾,到他这里都成了难寻的宝贝。

      既然接触不好,那就多拍几下,夜深时候眼前勉强有个亮,心里也就有了底,起码知道自己还在人间。

      此刻徐庆利一手举灯,一手扳住床沿,抻长脖子,瞪大眼,将脑袋一鼓作气地,探到了床底。

      黑暗的床底,一双眼睛也正看着他。

      手中的小灯,忽闪了两下,灭了。

      偌大空旷的地下停车场,一片漆黑,只剩下各怀鬼胎的两个人。

      心脏咚咚咚地擂动,他悄步下了床,打后腰摸出刀。

      随身带刀这一招还是小军教他的,说这叫防人之心不可无,没想到今日竟派上了用场。

      眼睛一时间无法适应昏黑,他只能屏住呼吸,不敢轻易暴露自己的位置。

      忽然间,有人从后面蹬了一脚,他一个趔趄,扑倒在地,刚一翻身,那人便欺身压了上来,徐庆利赶忙抵挡,两人扭打做一团。

      他发现二人力气相当,然而,他多少有些保留,可对方却是处处下了死手。

      一阵冷风自面前滑过,他伸手去挡,冰凉铁器划过手掌,转眼皮开肉绽,火辣辣的疼。

      有什么顺着掌心汩汩地往下淌,滴在脸上。

      鼻腔里灌满腥气,他知道见了红,瞬间也发了狠,鼓着腮帮挥刀乱刺,身上的人匆忙躲闪,给了他起身的机会。

      跑了没两步,又被身后人一个扫堂腿绊倒,他就地一滚,滚入了床底,而那人的刀也一路跟了过来,铛铛铛地直戳在床板上,正费力地向外拔。

      徐庆利自床铺那一头悄悄爬出,猫腰立着,眼睛已慢慢适应了光线,借着月色,他分辨着周遭大致的轮廓,可还没来得及寻到那人,只觉的脖子一紧,被人从后面死死锁住了喉咙。

      那人手臂紧实,肌肉绷起,铁锁般箍住,挣扎不脱,他只剩下喘息的份,眼见着两膝发软,即将瘫倒,徐庆利悲鸣着,反手握刀,不顾一切地朝身后刺去。

      刀刃一顿,直插入对方大腿。

      可那人闷不吭声,手上更是加紧了力气,徐庆利被勒得眼冒金星,翻起了白眼,拔出刀,再次捅进去。

      那人哼了一声,手上泄了几分气力,紧接着,又卯足了劲扼住他脖颈,憋得他额上青筋直跳。

      徐庆利的意识渐渐开始模糊,他知道对方不杀了他誓不罢休,便也不顾一切,咬牙切齿,一次又一次狠扎进去,刀尖刺入肌肉,他在里面使劲转了几个圈,那人终于惨叫一声,松了手。

      他瞬间得了自由,跌跌撞撞地往远处跑,在黑暗中疯狂舞着刀。

      “短命仔,出来,跟老子面对面打!”

      他气喘吁吁,浑身抖个不停,牙齿格格打颤。

      “出来,滚出来!”

      声音劈了叉,尖细难听。

      “搞堆,出来!”

      久久的,地下停车场里只剩下他的怒吼,他的喘息,他的歇斯底里,在风中不断扩散,回荡,直至一缕缕消散。

      除此之外,没有一丁点声息。

      那人似乎逃走了。

      徐庆利捂着喉咙,在地上摸索,摸到那只小台灯,拍了几下,亮了。

      微弱惨淡的白光,只能照亮脚底的一小方水泥地,给予他有限的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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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8-8 18: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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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8 小时前 | 显示全部楼层
      徐庆利端着灯,擎着刀,环望周围的黝黑,一根根承重柱立在那里,匿在更阴晦的暗处,恶意窥探,杀机四伏。

      他兜着圈,警惕地绕过离他最近的一根柱子,啪,没有人。

      他又绕过一根,依旧没有人。

      他一根根地盘查过去,全都没有人。

      他继续朝外走,四处照着,照见了一小滩血,不知是自己的,还是对方的。

      徐庆利提起灯,照向周围,看见了一滴滴的血点,圆圆的,小巧的,连成一条逃跑的轨迹,似是沿路绽放的野花。

      顺着血迹的指引,他寻见了一样东西,就落在停车场向上攀爬的坡道上,月色中反着光。

      他小心踱过去,弯腰捡起。

      那是一部手机,他从未见过的手机。

      徐庆利蹭去上面的血,翻来覆去地打量,手不住地抖,却不是因为疼。

      这是一部老式手机,没有密码,很容易就开了机,内容一览无余。

      可里面没有任何秘密,没有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没有照片,没有短信,也没有任何社交软件。

      直到他翻到了通话记录。

      这部手机只打给了两个号码,一次是在几天前的半夜,打给了他,一连四次。

      他想起来了,那天晚上,他从睡梦中惊醒,看到这个陌生的号码,挂断了三回。

      电话第四次才被接通,两人说了许久的话。

      他似是明白了什么,左脸的伤疤忽地疼痛起来,钻心剜骨。

      另一个号码有些眼熟,他一时想不起来。

      但他很快就会知道。

      徐庆利拂去手上的血,调整呼吸,回拨了过去。

      那边瞬间接了起来。

      “怎样,成了么?”

      他眼睛一眯,没有回答。

      “喂?”

      那边的声音逐渐急切起来。

      “喂?喂?说话呀——”

      他挂断了电话,垂下手,身体不受控制,在暗夜中打起了摆子。

      那是熟人的声音。

      那是吴细妹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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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8 小时前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六章 草莽
      曹小军挣扎着进了门,转身就瘫坐在了地上。

      吴细妹赶忙迎上来,看到他一身的血,慌了神。

      “怎么?”

      “没事,受了点伤。”

      他倚着墙,捂着腿,不住地哆嗦,脸上硬挤出个苦笑来。

      “不打紧,皮外伤。”

      吴细妹褪下他裤子,看见右边大腿上豁出条口子,皮肉外翻,血浸透了衬裤。

      “这——”她急得红了眼圈,“这怎么办,去医院,得去医院——”

      “不能去医院,不能再闹出动静了,”曹小军握住她的手,摇摇头,又缓慢地昂起下巴,冲桌子的方向点了两下,“给我,我自己来。”

      吴细妹顺从地递过酒瓶,又塞给他一条旧毛巾。

      曹小军吸了口气,反手一倒,刺鼻白酒汩汩涌出,滑过伤口,滋进皮肉。

      他咬住毛巾,仍疼得倒抽凉气,身子止不住地打挺,他哆嗦着,后脑一下下地撞着墙壁分散痛苦,冷汗细密,瞬间蒙住了额头,蜡渣黄的面庞,泛着油光。

      反复倒了两三回,刀口麻木,疼痛倒也逐渐减轻,他不知这么处理究竟能不能消毒,可眼下自己能做的,也仅是这样而已。

      扯过破布条,一层层地往上缠,扎得实落,紧紧裹住伤口,然而血还在往外洇。

      “没事,”他喘着粗气,嘴唇也白了,却还在安慰着她,一下下地轻拍着吴细妹的手,“没事的,别担心,小伤,养两天就好。”

      吴细妹蹲在他旁边,嘴一瘪就要哭,他赶忙捂住。

      “嘘,别吵醒天保。”

      他们的儿子,体弱多病的曹天保,此刻正沉睡在隔壁的小间里。

      两天前吴细妹按照约定,偷摸带着孩子来到这栋烂尾楼与丈夫汇合。

      逃亡也是计划中的一部分,为了这一天,他们提前半年便开始寻找落脚处,小心翼翼地将各种起居物品带进来,这是他们临时的落脚点,等赔偿金一下来,他们便远走高飞,远离这里的一切纷扰。

      大人的事情自然不便向孩子解释,好在天保也不在乎。

      他只知道阿爸又回来了,他把亡命之旅当做一场探险,只要身边还有阿爸阿妈,即便是睡在四面透风的毛坯房里,他也觉得很有乐趣。

      更何况一连几日不用上学,也不必再去医院,每天睁开眼,阿爸阿妈也不去上班,整日的伴在身边,这样的日子简直是恩赐,他搂着奥特曼,肉乎乎的小嘴吧嗒着,在梦里咯咯笑出了声。

      吴细妹摩挲着他的面颊,又替他掖了掖被角,这才重新走到外间,帮曹小军擦洗腿上的血。

      她忽地想起什么,“你怎么打了电话又不出声?”

      曹小军愣住,上下摸索着,却并没有找到那只旧手机,吓得脸色煞白。

      吴细妹也愣住,手定在半空。

      “你接了?”他颤声问道,抱着最后一丝希望。

      “唔,”她咬着嘴,低下头去,“我以为是你,我以为你出了什么事情——”

      曹小军垮下肩膀,两手捂住脸,瓮声瓮气。

      “他知道了,听见你声音,他肯定知道了,这里呆不得了,呆不得了,得赶紧走,赶紧走——”

      他忽地露出脸来,望向吴细妹。

      “你那边呢?保险走得还顺利?”

      吴细妹摇摇头,面庞垂得更低。

      “他们许是也知道了什么,我今天去的时候,保险公司那边也不肯给个痛快,来来回回只拿话拖延着,怕是报了警,我一害怕,就跑了——”

      她蓦地仰起脸看他。

      “小军,接下来咱怎么办?要是警察也怀疑了——”

      “下一步……”他思忖着,迟迟没有下文。

      计划全乱了。

      他不知道这个假倪向东一步步地接近他,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他只知道,只要这人还活着,他们一家三口就永无安生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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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8 小时前 | 显示全部楼层
      这个来历不明的男人,是悬在头顶的刀,是身后不散的鬼,是死去的、真正的倪向东的报复与诅咒,让他们余生的每一天都在忐忑与寒颤中度过,随时担心那个尘封了十多年的秘密大白于天下。

      眼见着天保一日日的长大,若有一天,若他知道自己一直叫阿爸的这个男人,竟是杀父仇人,那……

      他不敢去想,吴细妹是他的妻,曹天保是他的儿,就算独自堕入地狱,他也要护他们娘俩周全。

      原本是可以斩草除根的,就差一点,如果他那时没有迟疑,如果他下手再狠一点,然而……

      “不管了,只怕警察起了疑心,先逃吧,逃去外地,”他看着吴细妹,“钱的事,你别操心,我来想办法,你只管收拾东西,捡要紧的拿。后天,不,大后天半夜就走,离开这里,换个地方,隐姓埋名,重新开始。”

      她看着他,嘴唇翕动,涌到口边的话,又吞了回去,只生出一个字来。

      “嗯。”

      似是回应,似是叹息。

      她忽然想起他还没吃饭,现在受了伤,肯定又冷又虚。

      吴细妹转过头,四下寻摸,想给他煮点吃的,可这临时的屋子比不得家里,找来找去,只翻出半袋子挂面。

      支起小锅,架起柴火,又倒上塑料桶里所有的水。

      这个地方是没水没电的,这点存货还是她今天傍晚,偷着去工地旁的水洼里,用绳子拴上小桶,一点点打上来的。

      咕嘟咕嘟,锅里的水滚开,氤氲雾气,蒙住了她的眼。

      身后小军的声音弱了下去,她赶忙去查看,好在心口还有起伏,大概只是太过疲惫,睡了过去。她蹑手蹑脚,在他脑后垫上枕头,又抱过床毯子,轻轻盖在他身上。

      等再回来时,才发现锅里的面已经泡囊,细软膨大,一捞就断。

      她端着碗往里搛,但怎么也夹不起来,夹一根,断一根,再夹,再断。

      眼看着本就不多的面烂成了一锅糊糊,吴细妹越来越急,脸上湿乎乎的,忙抬起膀子去蹭,可一揩才知道,那并非汗水,却是自己的两行泪。

      泪止不住地滚,落进锅子里。

      远方响起几声爆竹,在静夜之中,突如其来地炸裂。

      临近小年,总有那管不住的人,趁着半夜,趁着酒兴,跑出去摸着黑放鞭。

      吴细妹正倾着锅往碗里倒,被这声响一吓,手一哆嗦,整只锅子掀翻在地,面条汤像是灵动的蛇,蜿蜒四散。

      她忙慌用手去拢,汁水滚烫,指尖灼得通红,她吃了痛,手一松手,面汤又四下散开,怎么都捧不住。

      曹小军醒了,靠着墙,看着她跪在那里,徒劳地掬着地上的水,满面悲戚。

      他悄悄靠过去,静静站在她身后。

      “怎么,我怎么——”

      她回头看他,脸上撑起一个笑,可这笑里含着悲,掺着泪。

      “你瞧我笨手笨脚的,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曹小军没有说话,从背后环住她,满是血的手,抚过她蓬乱的额发。

      “小军,我——”

      “有我呢,没事的,”他下巴抵住她后脑,轻声哄着,“就算天塌下来,也有我顶着呢,不会有事的,我保证,你不会有事的。”

      吴细妹转过身,缩进他怀里,拼了命地摇头,压低了嗓子悲鸣。

      “小军,我也想做好人,我也想过普通人的日子,为什么,为什么老天爷就不肯放过我?我到底造了什么孽,要去杀人换命?”

      她发狠咬着手背,不敢哭出声音,瘦削的身子打着颤。

      “怎么就,”她抽噎着,“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

      曹小军没有说话,搂紧她,木然地望着墙上的影。

      打翻的夜灯,将二人的身影,投在对面的灰墙上,照射的巨大。

      紧拥的二人,相互缠绕,融为一体的黑影,硕大,扭曲,恰似面部不清的怪物。

      即便没有镜子,他也能想象到自己此刻的样子,头发灰白,满面垢土,一双中年人的眼睛,血丝密布,倦怠漠然。

      他听着吴细妹的哀嚎,却也在心底不停地问自己:

      好好的一辈子,怎么就沦落到这一步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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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七章 疯狗(一)
      第一次被人叫疯狗的时候,他只有 12 岁。

      打不过那个高壮的男人,便死死咬住他的手臂不肯松口。

      血顺着嘴角往下淌,男人一拳一拳猛击他的头,他不为所动,十指抠住皮肉,牙齿紧叩,卯足了力气,咬合,撕扯,像一头绝望疯狂的幼兽。

      最后还是男人告了饶,崩碎了成年人的尊严,捂着伤口,丢盔弃甲地逃走。

      他跌在地上,冲着男人的背影狠啐了一口,然后捡起掉在一旁的烙饼,一点一点地,揪去上面沾染的土。

      他这才注意到,不远处还站着个看客,另一个少年。

      高一些,瘦一些,看脸也比他年长几岁,他认出来,那是附近的混混头子。

      他看着他朝自己走来,身后跟着另外两个男孩,个个比他强壮。

      那少年停在他面前,伸出手,却也并不开口,一双细长眼,似眯非眯,薄片子嘴,似笑非笑。

      他把饼藏到身后,微微地抖。

      “给我。”

      他昂起头,一双大眼睛,直愣愣地瞪向那人。

      “我说,”少年勾勾手指,“给我。”

      “这个饼,”他咽下唾沫,声音干涩,“是买给阿公的。”

      “原来你会说话啊,”少年忽地笑了,“我还以为你是个哑巴。”

      他一笑,眉也跟着跳,左边有道刚结痂的疤。

      “走吧,逗你的,谁会要你张破饼。”

      他松了口气,揣着饼,扭头便走,没两步,又住了脚回头张望,见少年一伙还盯着自己,便撒开丫子不管不顾地飞奔起来。

      身后响起哄笑,这笑里带着牙,追着他咬,他吓得越跑越快。

      “东哥,他扯谎哦。”

      及他跑远,倪向东身旁的男孩讨好似的告状。

      “那个饼是他偷的,我看见了,所以店主才揍他。”

      “连着好几天了,就紧着一家偷,” 另一个男孩嗤嗤笑起来,“这个半脑,不挨揍才怪。”

      “我还听人说,他阿公前几日死掉了,所以给阿公也是扯,死人怎么会吃烙饼呢。”

      倪向东垂着头,听着二人瞎侃,一手抄兜,一手灵活地转着把折叠刀。

      “他谁?” 问得漫不经心。

      “哑巴曹啊,”男孩䀹䀹眼,“莫要招他,别看年纪小,下手可黑,把自己娄弟眼睛戳瞎了一只,他阿爸当时差点没打死他。”

      “怎么?”倪向东起了兴致,“为了什么,这么狠?”

      “不知道,反正他是个疯子,招惹不得,”男孩撇撇嘴,“我只知,打坏了阿弟以后,他阿爸就不要他了,把他赶出家门,他之后就跟着阿公住在城郊——”

      “你刚说他阿公死了?”

      倪向东手里的刀停止转动,抬起头来,眯着眼。

      “那他现在跟谁住?”

      黄昏的时候,几人寻到了他家。

      自建的砖土房,不合群一般,远离附近的房屋,孤零零地落在荒野,与周遭成堆的垃圾作伴。

      没有开灯,大敞着门,他坐在门槛上,膝上摊着几张白纸,正借着余晖笨拙地剪着什么。见他们来了,握住剪刀,站起身来。

      倪向东没有理他,径直迈过门槛,踏进屋去。

      黑洞洞的,弥漫着浓烈的腐臭,帐子里隐约有个人形,直挺挺地躺在那儿,十来只蝇虫围着,嗡嗡飞舞。旁边桌上摞着几张烙饼,上面插着根香,祭奠一般。

      倪向东飞速朝帐中张了一眼,心里也暗自打鼓。

      这是他第一次见死人,明知他阿公已经驾鹤西游,如今躺在那里的,不过是块不痛不痒的肉,可心底还是怕,不敢挑起帘子细看,就连走近了,都蓦地感到一股子阴冷。

      难不成这“小哑巴”过去几天都跟尸体住一块?也不知他是怎么捱过来的。

      他退出来,看着他,他也昂头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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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8 小时前 | 显示全部楼层
      倪向东这才注意到,他手里抓着张剪了一半的纸衣。

      按照当地风俗,家有亲人去世,需得寻几位“三父公”来做斋,为逝者作法祈福,“三父公”还会为亡者准备些纸屋、纸衣、纸鞋与纸帽,以便往生者在另个世界使用,如今他自己剪裁,想必是没有钱去张罗。

      “跟你阿爸讲了吗?”倪向东问,“你阿公没了,他不管吗?”

      哑巴曹瞪着眼,不说话。

      “再不下葬就烂了,”倪向东皱皱鼻子,“天开始热了,你自己闻哦。”

      哑巴曹攥紧剪子,依旧没有开口。

      “喂,听到没,东哥跟你讲话,说你阿公要烂了——”

      喽啰后面的调侃,被倪向东一眼瞪回了肚子里,他手撑膝盖,矮下头来,视线与哑巴曹平齐,盯着他的眼。

      不知为何,这野孩子的眼睛,总让他觉得熟识已久。

      “饼给阿公了,你吃什么?”

      “阿公吃完我再吃。”

      哑巴终于开了口,只是这回答依旧让人摸不着头脑。

      倪向东点点头,冲着自己身后的两人摊开手掌,“身上有钱没,借来用用。”

      “东哥,我也没钱——”

      混混忙捂住口袋,却被他一脚蹬出好远。

      “鸡杂,别给脸不要,”他又转起了刀,脸上仍挂着笑,“我说钱,借我用用。”

      那喽啰磨磨唧唧,不情不愿地掏着几张,正要点数,被倪向东一把抢走,接着斜眼乜向另一个混混。

      “你也要我亲自动手吗?”

      那人着了慌,摸出一大把纸钞,连着津津的汗,一并奉在他手上。

      倪向东低头数着,咂咂嘴,又翻掏着自己口袋,抽出几张大的,拢到一起,皱皱巴巴凑了一小摞,塞进哑巴曹手里。

      “给你阿公找几个人做斋,早点葬了吧。”

      哑巴曹愣在那,虚握着钱,也不道谢,也不拒绝,就那么杵着,许久,慢慢红了眼圈。

      倪向东最烦人哭唧唧,当即扭头领着手下离开,等走远了再回头,发现哑巴曹还待在原地,一双黑眼睛,愣愣地望向他。

      这目光让他怜悯,也让他害怕。

      后来的几天,他没有再看到他去偷饼,也没有再见过他。

      直到七天后,在那个灰青色的傍晚,天上落着毛毛雨。他正跟麦仔吹牛聊天,一偏头,看见哑巴曹立在对面巷口,隔着一条街,遥遥望着他。

      没有打招呼,也没有表情,只是望着。

      自那以后,他每天都会见到他。

      他总是远远跟在后面,静默无声,就像是他的影。

      这哑巴曹虽说也有十来岁了,但长期吃不饱饭,生得又瘦又小,力气也比同龄人弱得多,没人愿意带他玩,再者,倪向东当时的小团体也已有四五个人,大家年纪相当,又都是一条道上混的,因而没人拿这小屁孩当回事。

      只是他总死皮赖脸地跟在他们后面,他们停,他也停,他们走,他也走。

      于是,这群无聊的少年们发明了一种新游戏,甩掉哑巴曹。

      每当他又出现,他们便飞速跨上偷来的摩托,嚎叫着,大笑着,油门哄响,一路狂奔,看他跟在后面追,气喘吁吁,直到力气耗尽,直到脚步虚浮,独个儿落在后面,呼哧呼哧地喘。

      每一场追逐都以他的惨败收尾,他总是只身站在那,看着他们成群结队,一点点远去。

      然而,他从来没有半句讨好,从来没开口求饶,没喊过一次“等等我”。

      “他好像条狗哦。”

      那日,他们照旧甩开他,一个混混看他扑倒在地上,放肆大笑。

      “蠢狗才这么追车,怎么跑得过呢,真是的,狗一样。”

      倪向东笑笑,打反光镜里看着他,趴在地上的影子,愈来愈小,那双瞪着他的眼睛,也渐渐消失不见。

      他脸上的笑僵住了,忽地记起了什么。

      是的,想起来了,那种熟悉的感觉,他回忆起那双眼睛,究竟在哪里见过。

      他孤独的童年里第一个朋友,一条姜黄色的小土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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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8 小时前 | 显示全部楼层
      胆小怕人,只是跟他亲近,在他贫瘠寡淡的年幼时光,他俩是最好的玩伴,一同田间奔跑,溪中摸鱼,椰树林里捉迷藏。

      只是后来,他长大了,他结交了新的朋友,同类的朋友,为了彰显自己的胆气与残忍,在旁人的怂恿下,他亲手宰了那条狗,与众人分食。

      他还记得那天,他唤它的名字,它自草垛后面飞奔而来。

      它头上沾着稻草,摇动着尾巴,它笑着奔过来,不知他身后藏着把刀。

      若它知道,还会奔向他吗?

      那么他呢,你是来报恩,还是来报仇?

      都说锅仔凉凉大家搬,锅仔烫烫众人散,因利而聚的,也终会因利而散。

      过了没多久,镇上来了更厉害的角色,倪向东被轰下了台,那些曾唯他马首是瞻的人,如今又去哄了别人,一夜之间,他沦落为孤家寡人。

      因此,当他在台球厅偷了东西被抓包,昔日的弟兄只是拄着球杆,笑着观望。

      那成年男子将他提溜出台球厅,扔在大街上,按在地上揍,他蜷缩着护住头,全无还手之力。

      忽地,一个黑影冲了上来,用头撞向那男子的肚子,男人趔趄了几步,却很快站定身体,一伸手,将他大力推开。

      哑巴曹又一次冲上去,咬那人的手。

      男人怒吼一声,掐住他脖子,一拳捣过去,直击鼻梁。

      哑巴曹捂住鼻子,蹲在地上,血不住地涌,男人飞起一脚,正踹在脸上,他身子一歪,扑在地上,一个白色的小东西跟着飞了出去,他的牙。

      男人刚要抬腿,倪向东掏出刀,扎中后背,趁他吃痛惨叫,倪抓起曹的腕子,拽着就跑。

      二人一直跑,没命地跑,跑过市场,穿过小巷,翻过几个围栏,在一处野海附近,停了下来。

      倪向东停了脚,也松开了手,捂着腰喘粗气。

      海风拂乱额发,曹脸上的血已经干了,硬邦邦的,糊了一脸。

      他识趣地转身便走,肩膀有些歪斜,一瘸一瘸的,赤着只脚——跑的时候,他摔掉了一只鞋。

      “喂,小孩——”

      哑巴曹惘然回头。

      “你以后跟我混吧,我教你怎么使刀,”倪向东也是一身伤,却还硬撑着笑,“别再用牙了,啧,没剩几颗了。”

      他愣住,低头绞着汗衫。

      “你叫什么?哑巴曹可不算人名。”

      他没有回答,拧身走向远处,就在倪向东以为他不会回来时,他再次出现,手里捏着条树杈。

      “曹小君。”他蹲在沙滩,用树杈写给他看,“阿公教我写的,他说这个字念君,君子的君。”

      “哪有咬人的君子哟。”

      倪向东打趣他,他也跟着笑。

      “莫笑啦,猴子脸一样。”

      他又怔住了,迟疑着,不知这是不是句玩笑。

      可见倪向东自己还在笑,于是他也绷不住,跟着笑,这笑融化开来,流进眼里,眼睛闪着星,亮晶晶的。

      倪向东心里一动,又想起那条暖呼呼臭烘烘的小狗,他也曾给它取过一个名字。

      想了想,夺过曹手里的树杈,在沙滩上刷刷写起来。

      “叫这个军吧,”他指着沙上的字,“更适合你。”

      曹低头望着,大眼睛忽闪忽闪,然后点点头,继续笑,笑得露出牙龈,露出刚被打掉的那颗牙齿的空洞。

      倪向东起身,抖落腿上的沙砾,冲他招手。

      “走,小军。”

      他欢喜地跟了上去,追着他的背影,像极了当年那条姜黄色的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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