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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jach

[分享] 盗墓迷津之佛光碑——文山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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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3 19:54:57 | 显示全部楼层
十六、暗流

    “怎么样?”夏文海在电话里说,“是老相识吧?”

    我说:“那么这样说,这支探险队还大有来头?”

    “那是,来头大了。”夏文海说,“你知道这十九名队员,哪一个可都是专家大腕,这一趟都给报了销,我看国际考古界得倒退五十年。”

    “考古界?”我一愣。

    夏文海笑道:“我说小生,AFS-TWO是干什么的你没见识过?布里德尔、毕士博,你都忘了?”

    我敏感地意识到,我这个大舅子又要有所行动了。难道他又要拉上我?我心里立刻开始想托辞了。不过意外的是,夏文海没提出要去塔克拉玛干,又聊了一会儿就挂了。

    我稍感宽心,这次不用再上山下水,以身犯险了。不过我又一咂摸夏文海最后聊的几句,总感觉有种说不出来的味道,就像是临别留言一样。难道他要独自前往?会不会是他已预料到前程危险,所以有些依依难舍?想到这我不禁有些担心,但是我转念一想,夏文海这个人天不怕地不怕,还有什么能吓得倒他?想着我又释然了,便关了电视,上床睡觉。

    第二天,我一早来到单位,一下电梯,竟看到一个五十来岁的女人守在我的门口。我边走过去边暗暗打量,有些眼熟,但又很陌生,脑子里虽然闪过了几个名字,但都对不上号。

    我想不一定就是找我的,于是慢步度过门前,掏出钥匙从容地打开房门。我走进办公室。未见该妇女向我搭话——我就怕是来上访的,自我当馆长以来,职工家属、遗属来上访的太多了。

    我搁下皮包,转身到门口,那妇女动了动身,好像有进来的意思。我连忙关上房门,过了一会儿,似乎有细碎的脚步声远去。

    我这才松了口气,回到办公桌前坐下,不觉暗笑自己,怎么变成这样了,莫非真的一干了领导,就怕起群众来了?

    我打开电脑,浏览了几条新闻,发觉已有了不少关于外国科考探险队在塔克拉玛干大沙漠失踪的消息。我打开其中一条,内容跟夏文海说的很接近了,有些方面甚至更翔实,只不过没过多介绍AFS——TWO的背景。

    我正看新闻,走廊突然传来阵阵哭闹声,听声音是个女人。我一下猜到就是刚才门口的那个女人。但我没有理会,这些事交给办公室处理就行了。

    过了一会儿,哭闹声渐渐消失,我想那个女人大概走了。过了一会儿,甄主任敲门进来,我问道:“刚才怎么回事?”

    甄主任瞅瞅门外,回手掩上门,走到办公桌前,略低着声音说:“这个……刚才那个女人,是宋书记的……是他原来的那位。”

    啊!我一下想起来了,这个女人是宋建国的前妻。怪不得有几分眼熟,可她来干什么?怕是来找宋书记闹旧帐的吧。这事儿最好别问,我便很随意地对甄主任唔了一声。

    我边整理了桌上的几份文件,边问道:“甄主任,有什么事?”甄主任说:“是这样,刚才局里来电话,说市纪委的陈书记要来。”

    我猛地一抬头,“陈书记?他来?”甄主任说:“对,局里的霍书记来的电话,说是举报信的事。”

    我一听心里嘀咕上了,为了一个无官无职的普通工作人员,还要惊动市纪委?我说声知道了,让甄主任快去准备会议室。另外通知宋书记,准备一起接待。

    甄主任道:“霍书记说,就只要你一个人参加。”

    我心里一惊,难道刘春明的事已经牵扯到了宋书记?不过也不奇怪,刘春明一向就是很得宋书记的格外关照的。

    甄主任走后,我给局里霍书记打了个电话。霍书记是局党组副书记兼纪检组长,一向严肃,不苟言笑,故局里戏称其“铁面人”。他在电话里说:“卢馆长,陈书记要来的事,甄主任通知你了吧。”

    他说话一向这么开门见山,我早习惯了,“啊霍书记,市里还有哪位领导来?您也来吧?”

    “我也来。市里陈书记自己来,按程序随行不少于三人。”

    我迟疑了一下,还是问了:“霍书记,我听说是为了刘春明的事?”

    “……对,你准备一下。”

    “可是……为了刘春明,有必要这么兴师动众吗?”

    “这个一会儿陈书记会向你传达有关精神。”

    没撬开这铁葫芦嘴,我也只好作罢。放下电话,我才突然想到还没找刘春明,急忙打电话给办公室,“甄主任在吗?你马上通知……不,你直接去找刘春明,让他不要外出,就在、就在你办公室等候组织谈话。”

    上午九点四十五分,市纪委副书记陈功泰一行来到博物馆。两辆轿车前后驶入门廊,陈功泰从后一辆小车内下来,习惯性地先整整西装。

    我迎上去道:“陈书记,欢迎欢迎。”

    “噢,好好。”陈功泰身高体大,双目炯炯,嗓音又洪亮,颇有大领导的派头。

    来到会议室,各自按席卡就座。陈功泰指着桌上的席卡和果盘对霍书记说:“老霍啊,这是干什么啊?又不是茶话会,搞这么客气干什么?”

    霍书记立刻扭头对我道:“小卢,以后不要弄地这么俗套!”

    陈功泰上来这么说是客气客气,霍书记这一说就成了批评了。我被弄地有点下不来台,连陈功泰都感觉有点尴尬。可霍书记却不觉得,神态自若地坐着。

    “啊,这样……。”陈功泰咳了两声,指指我说,“这位就是卢馆长吧?”

    我心里暗暗埋怨霍书记也不给引见一下,站起身来道:“陈书记,我是卢潮生,叫我小卢吧。”

    陈功泰笑笑,“坐坐,不用紧张嘛。今天我来,就是了解一下情况,没别的。”

    我知道市纪委一行动,所谓的“了解情况”其实就是查案取证。我应道:“我们一定按市领导的指示,把工作配合好。”

    陈功泰点点头,“这样,情况我先说一下,你们好有个数。”我们几人忙摊开笔记簿作记录。

    陈功泰说:“最近两三个月,市纪委和市委法制处以及市长市委书记信箱,不断收到有关你们馆某位同志的举报信,反映他的一些问题。因为信中所反映的问题性质比较严重,涉及到的领导层次比较高……。”

    听到这我心里一惊,刘春明还往更高级别的领导那儿行贿?

    陈功泰接着说:“卢馆长,有关的资料你先看一下。”接着他的一名工作人员递给我一份材料。

    我接过来一看,是几封信件的复印件。我刚一读,头皮一下都炸开了。原来这些举报信不是举报刘春明的——信中举报的是宋建国!

    这可太出乎我意料了,怪不得不让宋书记参加哩。我再往下看,信中讲宋书记任馆长期间,不仅大肆收受贿赂,还私自将各类珍贵文物送给省市各级领导。

    放下材料,我抬头看了看陈功泰,他说:“卢馆长,你不要紧张,我们今天来,是先同你打个招呼,请你们馆先进行自查。”

    我心里想,牵扯这么多高层领导,怎么查呀?我迟疑着说:“陈书记,这个……宋书记是馆里的老领导,我是接他的班,组织上现在让我来查,这个……工作上不太好开展,容易在同志们之间引起不必要的误解。”

    陈功泰手一挥,“就是因为要澄清误解,所以才必须查清事实嘛。何况现在要你们自查,也不是要你们搞人人过关,搞大围剿嘛。你们馆领导班子自己首先要端正态度,清者自清,同志们会理解的。”

    我又把目光投向霍书记,“霍书记,你看这个事儿,局里是不是牵个头?”

    霍书记并不回避我的目光,一丝不苟地说:“我会向局党组汇报的。”

    陈功泰说:“卢馆长,这个事儿就先这样。这个,我代表市纪委,再强调几条纪律。一、要从思想上正确对待,不能有畏难情绪。二、要站稳原则立场,不能感情用事,更不能包庇纵容,对举报的问题,一经查实,立即向市纪委汇报。三、要注意保密制度,把工作控制在一个较小的范围内,避免出现问题没查清,恶劣影响一大堆的情况。四、不能影响正常工作,不能搞得干部群众人人自危。尤其是这一点,卢馆长,我们组织上对干部还有个保护问题,这个你要把握好。不能因为一封举报信,就把人人都当成了嫌疑犯,好像洪洞县里没好人了。今年是奥运年,当前稳定压倒一切,这一点上你们班子要格外注意,不要弄得小乱成大乱。”

    陈功泰说完这一大通话,嗓子有点干,喝了几口茶,搁下杯子道:“好了,就这样吧。”

    我忙起身说,领导好不容易来了,就参观参观吧。霍书记脸一拉,好像要阻止。陈功泰却好像很有兴致,说好啊,上次还是四五年前参观过一次哩。

    霍书记一见,便硬收住嘴,不太情愿的样子。

    我陪陈功泰参观了博物馆的几个展厅,没要讲解员,全是我亲自解说。参观完毕后,陈功泰很满意,连声夸赞博物馆的工作有声有色,满面笑容地上了车。

    送走陈功泰之后,我回到办公室,望着举报材料直发呆。片刻之后,我镇定下来,把材料装进皮包,叫车去了文化局。

    到了局里,我径直往尹局长办公室里去。谁知一进走廊,竟看到宋书记的前妻正从尹局长的办公室出来。我从她身边经过,她的表情僵硬地吓人。

    我敲门进去,尹局长的脸色也不好看,正抽着烟,看来这女人闹地不轻。我轻声说:“尹局长,我来给您汇报个事儿。”

    尹局长嗯了一声,说道:“坐吧。”我坐下来,开口道:“尹局长,刚才市纪委陈书记到我那儿了。”

    尹局长当然知道,点点头说:“老霍向我汇报了。怎么,听说是老宋的事儿?”

    我说:“是的,意外啊。”尹局长意味深长地看着我,“潮生,怎么样,一把手不好干吧?”

    我笑笑,“是啊,我这不向您求援来了?”尹局长吐了一口烟雾,“求什么援?责任与权力是对等的,组织上付予你这样的权力,你就得承担起这样的责任。”缓了一下,他接着说:“当然了,你现在面对的困难很多,也很难处理。”说着他往门口指了指,“刚才来的是谁,你知道吗?老宋的老婆!不对,是前妻。你知道她来干什么?啊?来搞宋建国的揭发!”

    我心里一惊,难道举报信是她写的?如果真是这样,那信的内容八成都是真的了。犹豫了一会儿,我还是说出了我的想法,“尹局长,您看,现在市纪委要我对宋书记的事进行自查,可我怎么查呀?代表组织跟宋书记谈话?一旦我真查了,还真查出问题了,其他同志会怎么看?我不就成了改朝换代,诛杀旧臣了,以后谁还愿意跟我干?”

    “你认为老宋真的有问题?”尹局长捻灭烟蒂,盯着我一字一顿的说。我一下被问住了,半天没说话。

    尹局长读懂了我的沉默,慢慢道:“潮生啊,该面对的总得面对,这个你回避不了。对了,老宋的举报材料呢?”我忙递上过去。

    尹局长掏出老花眼镜戴上,读了几句就撂下了,“这举报材料过时了,去年我就接到过了。”

    “啊?!怎么这样?”我吃了一惊。

    尹局长摘下花镜道:“潮生,你看看,老宋的问题不简单啊。”

    我心里琢磨开了,陈书记这样做的目的何在?想了半天,我突然猜到了,“尹局长,是不是市纪委要查哪位市领导,牵扯到宋书记,又不便曝光,才把举报信拿出来,其实主要的目的还是要查那位市领导?”

    尹局长看了看我没有说话——这种事情他当然是无法表态的。

    不过他的沉默印证了我的猜测。我心里暗暗叫苦,这下看来我不面对也得面对了。

    我这下没了脾气,“尹局长,那……我先回去了。”尹局长说:“潮生,你如果想摆脱这种局面,就得主动。”

    我眼睛一亮,“怎么主动?”尹局长看着我说:“一个字‘查’!”

    “查?!”我没弄明白。尹局长说:“不是让你查老宋,你去查刘春明。据我看,刘春明不会是个遵纪守法的人。他和老宋的举报信之间不会是孤立的,一定是有联系的,嗯?”说着他冲我扬了扬下巴。

    我这才恍然,尹局长的意思——先放一放宋书记的事,从刘春明身上寻找突破口。刘春明如果真的长期向上级领导行贿,那宋建国不可能这么清爽。只要从侧面找到宋书记的问题,就可以通过刘春明的案件往上报。不过这样做的话技术上有两个难题,一是宋建国具体负责对刘春明问题的调查,他怎么肯自掘坟墓?二是一旦查出涉及宋建国的内容,如何向上汇报?刘春明的举报信可是寄给文化局的。

    我犹豫着把我的观点说了,尹局长说:“小卢,平时挺聪明个人,怎么一遇到事儿脑子就不转弯了?我回头安排局里派专人查刘春明,撇开老宋,第二个嘛,就按程序走嘛。”

    第二天,尹局长召开局党组办公会,决定由霍书记亲自抓刘春明的举报问题。霍书记不愧是“铁面人”,立刻带着工作人员进驻博物馆,开始了对刘春明的正式调查。

    一开始刘春明不认账,后来有所松动,承认了向领导送礼,不过对于举报信中罗列的文物,他一概说没有。霍书记手腕不一般,连续跟刘春明“干”了二天,最后刘春明熬不住了,才说了实话。

    当时我和霍书记一起审他,刘春明交待,举报信上的文物大部分都是我送的,我行贿跑官,这不假。可有一条,说我盗卖国家文物我不承认,这些文物大部分都是假货!

    膺品?!我心里一动,就不动生色地问他,这么多不会都是膺品吧?比如说那两幅林逋的画和张旭的字,不是省城博物馆失窃的吗?

    刘春明哭丧着脸说,卢馆长你可别吓唬我,去省博物馆偷?我哪有那个儿胆啊?那两幅百分之百,不,百分之万是假货,我找乡里作坊用……尿和醋,还有双氧水专门给做旧的。

    我听到这儿心里轻松不少,几天来对夏文海的担心忧虑一扫而光。我面带微笑地问他,这些东西是假的你也敢送?你说说,你都送给谁了?你怎么想出这个办法的?

    刘春明沉沉低着头,似乎思想斗争了半天,抬起头来道,这办法是宋书记教我做的,不光这样,送给什么人也都是他给我安排的!

    案情到这里可以说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我和霍书记立即向尹局长作了汇报。尹局长当即指示,把刘春明交待的情况整理成材料,报上级纪检部门立案查处。

    等霍书记走后,尹局长把我留下,对我说道:“潮生,你看刘春明交待的属实吗?你可得把握好啊,这个人像是不太老实的,万一弄错了,老宋发起飙来,你就难受了。”

    我犹豫了一下,说:“应该不会错,何况材料是霍书记出。”

    尹局长点点头,“嗯嗯。但是这件事你一参与,太敏感了,下面还是会有议论的。”

    这几天我也想开了,“尹局长,你别为我担心,我准备接受群众的评价。你不是说过吗?该面对的总得面对,回避不了的。”

    尹局长拍了拍我的肩膀,“这个态度好嘛!不过……。”他话锋一转,“能避免的总还是避免的好。这样,我估计材料送上去之后,纪委会有个查证的过程。但是不会太长,估计一周之内纪委就会对老宋实行‘双规’。利用这段时间,你出去一趟,离的远远的,这样对你的影响就小多了。”

    我说:“尹局长,有这个必要吗?”

    尹局长说:“我看必要。潮生,你是新官上任,又是年青干部,杂音多了总是不好嘛。”

    我想想确实有道理,何况又是尹局长的一番好意,于是道:“我服从领导安排。我回去看看,省城有什么学习、培训班什么的。”

    尹局长一摆手,“那些不行,躲事儿的意图太明显了。这样吧,我这里正好有个事儿,还别说,你还真是个合适人选。”

    我问道:“是什么事儿?”

    尹局长点上一根烟,“嗯,是这样子,就是前几天新闻里放的,有支外国科考队在塔克拉玛干失踪了,你知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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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3 19:57:44 | 显示全部楼层
十七、再聚首

    尹局长的话一出口,我一时间不知该做何感想,脑子里一下闪出一句不知哪部电影里的台词——命运啊,这就是命运!TMD,我怎么又摊上这码子事儿了!

    我想回绝,又找不出合适的理由。尹局长见我面露难色,说:“潮生,你先别叫苦叫累,你可能不知道,这支外国科考队的背景可不简单。”

    我心想用不着您提醒,我可清楚地很。尹局长接着说:“据北京方面说,这支科考队的真实目的不是搞科研,而是盗抢文物。可能是地形不熟悉,加上气候条件恶劣,所以陷在里边儿了。”

    我说:“那您让我去是……?”

    尹局长说:“潮生啊,我都帮你筹划好了,北京已经打过招呼了,召集地方上有经验的专业人员赴疆,我给你算一个,推荐你去。”

    我说:“可是就我这水平和资历,人家能选中我吗?”尹局长说:“怎么选不中?你发现了波什勒经,上头都关注哩,噢,对了。”他一拍脑门,“省城博物馆的夏馆长,你大舅子,他也是成员之一,据说他还是上头钦点的呢。有他举荐,你没问题。”

    从局里回到博物馆,在办公室给夏文海打了个电话,“海哥,你好啊。”

    “小生?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啊?”

    “嗯……有个事想同你说。”

    “说吧,只要不是想跟我一齐去新疆就成。”

    “啊?!”我想我这大舅子也太神了,“嘿嘿,不瞒你说,海哥,还真是这个事儿。”

    “……你怎么突然要去?不会有什么事吧,跟小雪闹别扭了?”

    “哪儿啊,你老妹你还不知道,我敢吗?是单位上的事儿。”接着我把情况简单介绍了一下。夏文海沉默了一会儿,换了种很正式的口气说道:“小生,这趟你不能去。你虽然前两次在皇母山和龙虎山表现都不错,真的,但是这一趟去南疆不是你现在的水平能应付过来的。就连我都犹豫过,你明白吗?”

    联想起上次通电话时夏文海的话别意味,我心里也打鼓了,“海哥,可是尹局长要向上推荐我。何况你把找到波什勒经的功劳让给了我,经市里局里一宣传,外面再一传,我都快成考古专家了。你说这……。”

    夏文海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那你先准备着吧,反正我不赞同你去。”

    搁下电话,我又犹豫起来,我该怎么办好呢?我正烦恼着,有人在外面轻轻敲门。

    “谁?请进!”我应道。门吱呀打开,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进来,竟又是宋书记的前妻!

    我顿时后悔起来,但也不好硬撵她,只好假装不认识。“同志,你有什么事吗?”

    女人的目光很无神,就像没有思维和意识一的一样。她怯怯地说:“你是新来的卢馆长吧?”

    “是,我是。”我答道。女人便自己在沙发上坐下,“你是新来的,不认识我吧?”

    我继续装着傻道:“不熟悉,不熟悉。”

    女人说:“我是宋建国的……原来的老婆。我叫沈素萍,我来……。”没等她说下去,我打断道:“啊,是老嫂子啊。你找宋书记?他在608室,我让办公室领你去。”说着我就抓电话。

    沈素萍忙不迭地拦着道:“别别,他不在!”我没放下电话,对她说:“那我安排个车,先送你回去?”

    沈素萍截住我的话头,说:“卢馆长,我就是来找你的!”

    这下我躲不掉了,只故作轻松,好放下话筒说:“老嫂子,你找我,呵呵,什么事儿?”

    沈素萍说:“卢馆长,我、我要举报宋建国!”

    我心里早有准备,但仍表现出了“应有”的惊讶来,“啊?你要举报宋书记,这是怎么回事?”

    沈素萍在书包里翻腾了一会儿,抽出一沓发黄的纸片来。我接过来一看,是一些旧照片和一些古字古画的拓本,我翻了翻,基本上都是国家一类文物。

    我心里就有数了,“老嫂子,你这是啥意思?”沈素萍说:“这些个可都是值钱的古董,都是宋建国用来送人的!”

    原来这个女人是外行,并不知道这些文物大都是假的。我便轻描淡写地道:“老嫂子,你这可真是大义灭亲啊。这个……你可以向有关部门反映嘛。”

    沈素萍使劲地摇头,“卢馆长,没有用,你不知道,上上下下都被宋建国买通了。这些年我找的还少吗?通通没用。就说你们局的霍大胖子吧……。”

    我一听急忙挥手制止她道:“老嫂子,没有根据的话你可不要乱说。霍书记那可是廉政模范,一向铁面无私,公认的黑脸包公。”

    沈素萍撇着嘴说:“啧啧,卢馆长,你可别不信。这个霍胖子最黑了,比市里的头头还黑。上次市里的那个……”

    “行了!”我不容她再说下去,“你如果真想反映问题,那你就到市纪委、检察院。”顿了一会顿,我缓缓语气道:“老嫂子,我知道你现在一个人,很不容易。如果你生活上有什么困难,可以向组织上提,能办到的,我会替你安排的。”

    沈素萍愣愣地看了我一会儿,失望地站起身来,“卢馆长,想不到你这么年轻也这么胆小怕事,一听说宋建国上下有关系你就不敢问了……。”

    我立即打断她道:“你生活上还有什么困难吗?如果有,就同甄主任说吧,我给他打个招呼。其它的事,你可以按法定程序向有关部门反映,乃至起诉,我不好帮你。这个,请你务必理解。”

    没等我说完,沈到素萍就收拾东西走了。临到门口,还回头啐了一口,“都是些贪官污吏,呸!天下乌鸦一般黑……有权好啊……当官的嘴大……!”她边走边骂,半晌声音才渐渐消失在走廊尽头。

    我心想,这女人鉴别文物上虽说是个外行,可看来对宋建国的事儿知道的少不了。有她这么一搅乎,这件事可就复杂多了。

    接着我又想到她还提到霍书记和某位市领导,心中暗暗对自己说,这件事绝不能再掺和下去了!想罢,我立即打开电脑,用word打了一份申请,自荐参加赴塔克拉玛干的考察活动。然后拿起电话让办公室送,可刚拿起话筒,又觉着让馆里人知道不好,于是就势改拨了尹局长的电话。

    “喂,尹局长,是我,潮生。”

    “啊?什么事?不会是这么快就变卦了吧?”

    “哪能啊,局长大人的命令我还敢不从?我落实您的指示可从来没不过夜啊,这不,一回来我就写了份申请,毛遂自荐了。”

    “噢?好好,这就对了嘛,你别光想着是去吃苦,这其实也是你的机会。不过……申请就不要了,还是局里出面推荐的好。你自己申请要去,会有议论的。”

    不禁佩服还是尹局长老道,又感谢了几句。挂了电话,我心里不禁又一阵惴惴。这一去就是万里之外,吉凶难料啊!

    事情来地飞快,只两天,尹局长就打电话通知我,上面已经批准我参加,并让我第二天就到开封集合。

    我立即开了办公会,向班子成员通报了我参加塔克拉玛干科考队的事。然后在会上定下来,我不在时由宋书记主持工作。宋书记的神情还算正常,不知他知不知道举报信的事。

    下班以后,我约夏雪出来吃了顿饭,把事情告诉了她。但我怕她担心,就没提海哥不同意的事儿,只说是单位的原因。

    夏雪没这么多的心眼儿,只是要我小心。上次在龙虎山之行我毫发无伤,她也挺放心。

    晚上回到家里,我给老爸老妈一说,我妈就唠叨开了,上哪儿去考察不好,非去那么个地方?你爸当年就在那当兵,回来时给整治地只剩了半条命,如今你又去……。

    我一想是啊,我爸不是从新疆当兵回来的吗?小时候没少讲给我听。我就问我爸,“爸,你当年在新疆的时候,去过塔克拉玛干吧?”

    我爸转业到地方三十年了,可仍保持着军人特有的威严和严肃。他放下手里的报纸,“去过,干什么?”

    “我这不是也要去吗?您不指点指点我?”

    我爸哼了一声,“你们跟我们当年能一样吗?我们是开新巴公路,是受苦受累搞建设去的。你们呢?还不是去旅游?看看古楼兰,转转南疆风光,大板城、库尔泰、喀什,又有导游又有公款,有什么要指点的?”

    我说:“我说爸,你别以以偏盖全呀,我这次可真是去考察的。”

    我爸说:“行了行了,跟我这儿装什么?”说着又拿起报纸。我忙说:“爸,这回你可不能不帮忙,我这次可是考古去的。”

    “什么?”我爸显然受到了什么触动,放下报纸道:“你去塔克拉玛干考古?是不是因为那个失踪的外国探险队?”

    “对啊。”我说,“那十几个老外可都是国际级专家,他们都栽了,我这点儿斤两,还不得多从你这儿多取取经?”

    “你知道什么!”我爸突然吼了一声,吓得我一愣。我缓过神来,“爸,您、您这是怎么了?”

    我爸喘了一会子粗气,“那地方也是你去的?那地方……是鬼地方!”

    “爸,您说什么呢?”我看着父亲少有的失态,跟不认识了似的。我爸说:“你知不知道,那地方连鬼都不敢去!我刚当兵的时候,不知道厉害,可老兵们只要一进去,都吓得跟什么似的。”

    他喝了一口酽茶,“记得有一回,那是……我还在汽车连的时候,我们车队通过一座山包的新盘山路。我和王理想在倒数第二台车上,后面最后一台车上是两个河南兵。拐过一个弯时,我从倒视镜看,后面的车半天都没跟上来。我知道肯定是出事了,就停车走回去看。原来两个河南兵打瞌睡,该拐弯没拐弯,一头直直从盘山路上栽下去了。”

    “那、那他俩不是当时就没命了?”我问。

    “哪儿啊,山四下都是沙,车只是扎进沙里,人当时只是受了轻伤。”我爸接着说,“我和王理想跑下去,只见解放大卡头朝下竖着,沙子已埋进去半个驾驶室深。再看车里头,两个河南兵一个头撞破了,晕了过去,一个正拼命想往外爬。我和王理想上去把两人拉出来,晕了的叫胡德友,就给平着放在沙子上。接着我说得到远处的电线杆子上接线打电话,没事的那个河南兵叫冯亮,干过通讯兵,他就去了。就在他走后没多久……。”我爸停下来瞅瞅我,又喝了口茶。

    我说:“爸,您别来个下回分解呀,您快讲快讲。”

    我爸便接着讲道:“后来没多会儿,沙子……突然动了!”

    “沙子动了?”

    “对,就是沙子。那动静就像是地震,而且是由远及近,就好像有趟火车从地下开过来一样。我和王理想正害怕,地下轰隆一声,扎进沙里的卡车被地下什么东西猛地一撞,车窗玻璃都给震碎了。我和王理想拖着胡德友就跑,可地下那、那玩意儿又紧紧追了过来……!”

    “等等、等等!”我打断道,“什么地下的‘那玩意儿’?地下到底有啥?”

    我爸摇了摇头,“不知道,但是反正有东西。而且……它是跟着血味来的。”

    我越听越悬乎,“你、你怎么知道的?”

    我爸说:“我俩当时拖着个人跑,可你想想,在沙漠里怎么跑的快?王理想个脓包,拉胡德友一下拉脱了手,干脆自个儿往另一边儿跑了。我不能扔下胡德友,就一个人拖着他跑,地下那东西偏不追王理想,一个劲儿追着我和胡德友。我看到胡德友的脑袋在沙地上划出一道血迹,地下的那玩意儿就只跟着血追。中间地下几次大响动,那玩意好像碰到了地下的岩层,可它退退,还是跟着血迹追。直到我把胡德友拉到山坡上,那动静才停。”

    我说:“它、它就没从沙子里钻出来?”

    我爸摇摇头,“没有,一直都没有。但是我拖着胡德友爬上山坡时,清楚地看到沙子下面有什么东西在来回动,就像……就像条长虫。”

    “你是说是蛇?”我说。

    “不,不是蛇。没有蛇能长这么大。”我爸说,“它在山脚下来回‘游’了几圈,突然就不见了。”

    我爸说到这儿,我看到他额上竟出了一层冷汗,连嘴唇都微微发抖。我从来没见到他这样过,我爸可不是这样的人啊,他参加过沙漠反特,打过对印自卫反击战,还立过三等功,估计也亲手摞倒过几个敌军吧,况且以我对他一贯的印象,实在想不出有什么能让他如此心有余悸。

    后来我爸又叮嘱了我不少,告诫我人类至今无法征服的三大领域:沙漠、大洋深底和外太空之中,沙漠是最被人忽视的,好像只要带足了水就什么都不怕了,其实里面的事儿悬着呐。还要我万事小心,绝不能脱队,单独行动。因为塔克拉玛干是地球上第二大的流动沙漠,狂风卷起的沙子常有数吨重,几辆面包车一下就埋得找不着了……。

    第二天一早,我坐馆里的车出发。到了开封,我直接去了集合地点——开封市第一招待所。

    夏文海早在那儿等着了,我到了他的房间,郑楚生也在,还有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学者模样。

    我挨个打着招呼,夏文海也给介绍着,“这是陈远纲教授,上回在龙虎山你见过的陈波,是他的公子。”四人重新坐定,我问夏文海道:“为什么到开封来集合,直飞乌鲁木齐不是更好?”

    夏文海说:“路上还要接几个人。”

    “路上?”我一怔,“怎么,难道我们是坐汽车去?”夏文海说:“先坐汽车到西安,再坐飞机。”

    我知道再多问也是白搭,于是说:“那今晚我住哪儿,小郑,你给我订房间了吧?”郑楚生笑道:“房间?美的你!咱们现在就出发。”

    “现在?!”我说道,“这都五点多了,有必要吗?”

    “有必要。”夏文海说道,“现在咱们可是争分夺秒啊。要不是等你,我们上午就出发了。”

    我没辙了,只好又挎上包和他们下了楼。我们上了辆别克商务,郑楚生开车,油门一踩,直扑西安。

    大约到了河南西北边境,我们下了高速,七绕八拐地上了一条国道。途经一座小镇,接了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上车。

    这人一米七五左右的个头,身才均称,动作十分利索,他上车的时候,车子晃都没晃一下。夏文海和郑楚生都喊他“五哥”,但没给我们介绍。

    之后车也没多停,一直往西开。快到西安边上时,又接了一个人。这人一上车,我一见竟是“梁山后裔”陶子业。我心想找他来干什么,心里便不免有些嘀咕。

    等到了西安,原来已有十几名全国各地的教授专家在这里等候。夏文海到负总责的北师大简靖堂教授那里报了到,此时已是第二天的下午三点。当晚七点,我们一行人前往西安机场,准备乘中航班机飞赴乌鲁木齐。

    我们刚进机场大门,我和郑楚生走在最前面。我俩正边走边说,突然身侧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喊道:“郑大头!”

    我俩一扭头,一个俏丽时尚的女孩子正斜挎着大包冲我们打招呼。

    我还没认出这女孩儿,可郑楚生的人已经一下子就僵了。见郑楚生没反应,女孩儿嘴一噘,走过来嚷道:“郑大头,不认识了?少给我装深沉!”

    我扭头一看郑楚生,好家伙,表情都已经凝固了。半晌,他才从嘴里挤出了几个字来:“啊……陈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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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3-4 09:18:29 | 显示全部楼层
感谢 jach 分享,辛苦了,+20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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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3-4 14:00:10 | 显示全部楼层
见到老同学了!!

等更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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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5 07:51:25 | 显示全部楼层
十八、苦树提

    郑楚生这一开口,我一下子想起来了,这个女孩儿是陈妍,当年新闻系的那个擅长纸艺的女孩儿!当然,也是郑楚生当年暧昧了许久的准女友。

    不过她可变多了,当年她留短发,穿牛仔、运动鞋,跟男孩儿似的。现在烫了一头长长的卷发,扎在脑后,脸上也画了漂亮的彩妆,显得亭亭玉立,落落大方。而且她从头到脚,一身ZOOC、朗姿、LV和VERSACE的各类名牌,十足的青春时尚女孩。

    怪不得认不出了,我再回头看郑楚生,表情那叫一个复杂。我心想,看来这小子心里一直没放下那段往事啊。

    陈妍上前两步,用手指戳着郑楚生的大脑壳,“说话啊?猫咬着舌头了?欠雷啊你?”

    脑门被痛戳,郑楚生好像一下子缓过神来了。眼一瞪,“你瞎戳什么!练点穴手呐你!”

    陈妍毫不含糊,“你横什么,为什么不说话?哑巴了?还是脑子秀逗了?”说着又在郑楚生的脑袋上一阵发劲乱戳。

    说来也怪,郑楚生也家伙向来是不吃亏的。可被陈妍这一通“口诛指伐”,竟没有发作,反而连连后退,耷拉着大脑袋嘟嚷道:“多大的人了,还这么疯……。”

    我心想,这可真是一物降一物啊。我对陈妍说:“哎哎,你别说他,你自己也不咋地嘛,俩人可都搁在你脸前儿,你跟我打过一声招呼吗?和着你眼里就只有他?”

    陈妍冲我一叉腰道:“我眼里就只有他,他头大,怎么着?”

    我笑道:“那是那是,咱楚生这脑袋,那可是几千年才出一个……。”我说着一扭头,乖乖,畜生竟然脸红了!

    我心里暗笑,便说道:“瞧你们俩,要不,我回避回避,让你们好好聊聊?”

    谁知我话音刚落,两异口同声兼“斩钉截铁”地道:“我跟他(她)有什么好聊的!”

    嗨?!这两人可真是虚伪的可以!不过也难怪,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我于是问陈妍道:“你怎么会在这儿,出差吗?去哪儿?”

    陈妍很鬼的一笑,“是出差,乌鲁木齐。”

    “啊?你也去乌鲁木齐?”我略感意外,“噢,我想起来了,你在省城电视台。你去乌鲁木齐干什么,做节目?”

    陈妍一拢长发,“你那是老皇历了,卢长处。我现在是自由新闻人,哪有新闻我去哪儿。”

    “你那也是老皇历了,他现在又升了,成馆长了。”郑楚生撇着嘴说道。陈妍冲郑楚生作了个夸张的瞪眼表情,立马就要张嘴。我怕两人再打嘴仗,忙说:“行了行了,先去检票吧,还得办托运呢。对了,陈妍,你有行李要托运吗?我给你拿。”

    陈妍还没开口,郑楚生哼哼道:“咱们哪一个的行李少于25公斤啊?谁给她托?”

    陈妍也哼道:“那是,你们可是去寻宝的,能不带着家伙?”我一怔,“寻宝?寻什么宝?你怎么知道……?”我话没说完,简靖堂教授率众走了过来,陈妍一下子迎上去,热情地伸出手来道:“简老,您来了?”

    简靖堂也伸出手来握了握,“小陈啊,来很久了吧?”

    “也没一会儿。哎,您好像很久没亲自出动了吧?”陈妍说。

    “哈哈,是啊。”简靖堂笑道:“老胳膊老腿儿了,再不动就真动不了呀!”

    看来两人挺熟络,怪不得陈妍清楚我们的目的呢。难道她去乌鲁木齐是为了我们的塔克拉马玛干之行?

    办好托运,领完登机牌,我们检了票,陆续登上了中航702次班机。

    我们按号就座,我和陈远纲坐隔壁。这架飞机的座位是左二右三,郑楚生和夏文海在我们并排的右舷座位,所以郑楚生和夏文海这一侧座位还有一个最外面的空位。

    这时陈妍走了过来,笑嘻嘻地对夏文海说:“咦,是你呀夏馆长。”夏文海平淡地向她点点头。

    “夏馆长,咱俩隔壁。”陈妍说着把大包放到空着的座椅上,漂亮的大眼睛偷偷睃溜了郑楚生两眼。郑楚生坐在舷窗外假装成没看见,低着头假寐。

    夏文海夹在两人中间挺尴尬,咳嗽了一声,起身就到后面的空位去了。

    陈妍小嘴儿一抿,露出欢快的笑容,就往座位上一坐。郑楚生动了动,似乎也想跟着夏文海起身。陈妍脸一拉,两条腿翘成二郎腿,就把出去的空间堵死了,鼻子里还冷冷地哼了一声。

    郑楚生看了看陈妍“摄氏零度”以下的表情,犹豫了几下最后还是没敢动,只好老老实实地坐在座位上。陈妍向他斜瞥了瞥,郑楚生连忙把头使劲扭向了舷窗外。

    我心说,畜生你这又是何苦呢?陈妍分明对你还有意思的嘛。这时空中小姐开始向乘客示范安全规定,告诉你怎么使用氧气罩、救生衣和安全带什么的。几分钟后,702次班机拔地而起,直冲入黑色夜空中的重重云霄。

    起初的颠簸过后,空中小姐广播说可以解开安全带了。我看陈远纲面色有点难看,就问道:“陈教授,你晕机?”

    陈远纲紧皱着眉头点点头,我递给他一瓶白花油,他在太阳穴上搽了点儿,感觉好了些。

    陈远纲把白花油还给我,“谢谢,卢馆长。”我说:“您别客气,叫我小卢吧。这次陈波没来?”

    陈远纲说:“他哪有这道行呀,他跟你没法比。”我笑道:“我有什么道行?还不是跟着海哥,就长长见识呗。”

    陈远纲说:“卢馆长年轻有为,还这么歉虚,难得啊。现在的年轻人,浮的很。我带的几个研究生博士生,少见陋识,除了学历,什么都没有。”

    我说:“这也难怪嘛,现在的社会就是这么现实和功利,诱惑有这么多。成年人都被弄得浮躁了,何况是大学生?”

    陈远纲摆手道:“不一样,不一样。我说的是见识,一种站在一定高度和深度去认识和对待自己的专业的能力。这既是一种理念也是一种综合素质的体现,这完全不是考试和学历能检验出来的。”

    我问:“那您带的是哪个专业?”

    “历史。”陈远纲说。

    “我是历史的忠实拥趸呀。”

    我一听来兴趣了,“您是修哪一史的?”

    “宋史,兼修唐史。”陈远纲说,“这几年我发觉唐史更有意思,更有可发掘的东西,所以有所转移。”

    我是宋史迷,大学时又主修宋史,就和陈远纲聊了起来。我们从宋初的强干弱到宋中的文人党争,从斧声烛影的迷局到鹏举之死的索因,大到军政,小到民俗,无所不聊,颇觉畅快。

    四个多小时的旅程很快结束,我跟着队伍走出舷舱,第一次踏上了新疆的土地。

    一下飞机,我们的第一个感觉就是冷。不过事先都有准备,大家都多带了衣服。进入机场后,乌鲁木齐方面已经有人带着大巴来接机了。我们上了大巴,前往乌鲁木齐市内,入住了锦都大酒店。大家都很疲倦,当晚略吃点夜宵,就都休息了。

    第二天一早,我们在简靖堂的率领下,与乌鲁木齐市有关方面见了面,对方准备了交流座谈会,热情地邀请我们进行谈话发言。简靖堂便代表我们发了言,说是简单说几句,结果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一下子讲了两个多小时。陈妍则一直用DV和像机摄录。

    中午是宴请酒会,简靖堂在席上推觥献斝,谈笑风生,畅饮伊力酒,笑啖哈密瓜,气氛好不热闹。

    下午三点酒筵才结束,我被灌的七荤八素,天旋地转,矇眬间听到简靖堂说:“……是啊是啊,天池、吐鲁番都是个好地方……我也好多年没去过了……。”接着一片维语口音的汉语道:“那正好,趁这个机会去一趟嘛,明天我们就安排……。”接着又是一阵笑声和酒杯相碰之声。

    我这一醉可不轻,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中午。我一睁眼,郑楚生正在拍我的脸。

    我用手一挡,“干、干嘛……?”

    “干嘛?起来,该走了!”郑楚生道。

    “走……?去哪儿?我……哎哟,我的头疼死了……。”我揉着脑袋说。

    郑楚生说:“哎,那成。那你就跟着老简去天池吧,我们可得进沙漠了!”

    “进沙漠?!”我挣扎着从床上起来,“咱们现在就进塔克拉玛干?”

    “你嚷什么!”郑楚生急忙阻止道,“你怕别人不知道是怎么的?”。

    我使劲晃了晃头,昨天的一些记忆片断断断续续地慢慢浮现。我边努力回忆边问道:“畜生,简教授真的要去天池?他不进沙漠了?”郑楚生一边把我的衣服丢给我一边说:“老简好不容易来一趟,还不趁机多玩玩多转转?咱们可等不起,咱得自己先行动了。”

    我穿好衣服,开始收拾行李。郑楚生办了退房,我问他:“可是简教授不是考察团团长吗?咱们自己先走,他能答应?”

    郑楚生说:“你别傻了,还是老机关呢,这还悟不透?海哥昨晚就跟他说了,沙漠环境复杂,条件差,意外情况多,所以由咱们先探探路,摸摸情况,完后再回来确定进一步方案。”

    我这下明白了,海哥自动请缨,简靖堂当然乐得轻松。何况真有了什么发现,海哥也得先给简靖堂这个团长汇报,功劳还得是他的。

    我们两人说着就到了楼下,一出大厅,就见大门外停了一大一小两辆悍马。后头大的是辆黑色越野H2SUV,前面的整整小了一号,是一辆皮卡版的H3T。我一下子来情绪了,用肘弯捅了捅郑楚生,“哎,咱坐这车?不会是真的吧!”

    郑楚生不屑地撇撇嘴,“乡下土包子,瞧把你鬼的!”我两人走到车前,夏文海正站在H2打开的后门前,双手叉腰盯着车内,看样子不太高兴。

    我俩走上前,往车内一瞅,原来陈妍头戴太阳帽坐在后排。

    见我们来,夏文海对郑楚生使个眼色,用下巴冲陈妍扬了扬。

    郑楚生没辙,硬着头皮走上前,“哎,那个……陈妍,你上车干什么?下来!”陈妍没答理,把头往边上一扭。

    郑楚生回头看看夏文海,又对陈妍说:“我们有正事,真的!你跟着瞎起什么哄?”见陈妍不动,他又接着道:“你咋什么热闹都跟着凑?下来下来!”说着畜生的语气就有点重了,“哎,你听见没有?这烈日黄沙的,不是你玩儿得了的!你倒是给我下来啊,你可别找不自在啊!”郑楚生说着来了劲,一脚踏上车就要去拽陈妍。

    畜生的手刚伸进车去,陈妍猛地一回头,直直地瞪着郑楚生。畜生被瞪地一愣,陈妍紧咬着嘴唇,目光倔强而……怎么说呢?悲伤!倔强而悲伤。紧接着,陈妍的眼里噗噗地滚落下了泪珠。郑楚生的动作一下子僵住了,停顿了数秒,从车里慢慢倒退回来,垂头丧气地瞅了夏文海一眼,耷拉下了大脑袋。

    我这一看心里就明白了,陈妍这回八成是为着郑楚生才来的。既使不是全部原因,也是主要原因。嘿,想不到这小子还挺有魄力嘛!

    我看看夏文海,说道:“海哥……。”夏文海盯着郑楚生看了一会儿,铁青着脸道:“都上车,出发!”说完上了后面的H2SUV。我也跟着夏文海上了车。其实我想坐前头的H3T。因为H3T是针对市内驾驶而改进的,虽然小,但是它的内室设计更舒适。不过现在这样,我只好上SUV了。

    郑楚生犹豫了一下,也伸着大头往SUV上钻。

    “你干什么!”夏文海喝道。

    “我……。”郑楚生看了看夏文海,没敢说,又把大头缩了回去。

    夏文海瞅瞅郑楚生,给他找了个台阶下,“这边儿坐不下了,上前头去!”郑楚生没办法了,大脸胀地通红。

    我冲他挤挤眼,说道:“去吧去吧,别害臊,祝你鸳梦重温。”郑楚生现在是一点脾气也没有了,转身过去,“鼓足勇气”上了H3T。

    我们这辆SUV上一共五个人,我、夏文海、五哥、陈远纲和开车的陶子业。我问:“小郑车上还有谁?”夏文海说:“就他俩。”又补充一句,“老八开车。”原来温八在那车上。

    陶子业发动车子,呼啸着开出了锦都大酒店,一路向西南而去。

    “我们这是去哪儿?”我问道。

    “进沙漠。”夏文海回答(唉,跟没回答一样)。

    我们经过近二十小时的车程,来到了尉梨。

    我们进入尉梨城中,车子直接开到了一间小卖店,店名上的字都是维语,我不认识。下了车,我赶紧活动活动胳膊腿,这一趟下来,可把我撅坏了。

    这时郑楚生和陈妍下了车,额的神啊,两人竟然手挽着手!畜生瞅见我,急忙想把手甩开,可陈妍却不松开,使劲把他的手一攥,还冲我“哼!”地一昂头,甩着轻快的步子,拉着郑楚生走进了小卖店。

    我看着两人的背影,心想,这可真是世事真奇妙,你就是想不到。

    我们走进小卖店,一个维族大妈迎了上来,高声呼喊着“夏文海”和海哥来了个拥抱,嘴里叽哩呱啦说了一通。看来两人挺熟。

    夏文海对大妈耳语了一番,大妈点头表示没问题,带着郑楚生、陶子业回到里间,不一会儿一人搬了一个大纸箱出来。

    我一看,竟然都是盐水和葡萄糖。郑楚生和陶子业又回车上拿来两个大旅行箱,把盐水和葡萄糖装进去。我帮着两人又抬回车上,这些盐水和葡萄糖都是塑料瓶的,不算太重。

    离开小卖店,我们找了一家旅店住下。我问夏文海:“海哥,干嘛住这儿,为什么不到沙漠边上再住下?”

    夏文海用余光瞟瞟陈妍,没说话。温八便道:“小卢,得在这儿找向导。”我心想住在沙漠边上的向导不是更好?

    中午随便吃了点儿,下午就睡觉。到了傍晚,陶子业把我叫起来,说向导有了。我坐车乏了,不想起,说难道现在出发?陶子业说还真就是现在就走。我只好从“挣扎”着从床上起来,跟着陶子业下楼。

    到了旅店门口,其他人都已经上车了。我瞥了一眼,大悍马H2的副驾上坐了一个皮肤黝黑,“胡人”相貌的人,面目凶恶,看起来个子不高。我心想,这就是向导吧。

    陶子业让我坐H3T,我说那太好了,他自己上了前面的H2。我上了车,见是温八开车,陈远纲坐在副驾上,后面是郑楚生和陈妍。

    我也在后排坐下,冲两人道:“哎,怎么样?涛声依旧了吧!”郑楚生已从最初的窘涩之中恢复了常态,晃着大脑袋,痞味十足地说:“唉!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妍’归来啊!”

    陈远纲从前排回过头来,“好好,咱们这考察队未进沙漠就先见成果了,行啊小郑。”

    现在反倒是陈妍有点不好意思了,就在下面偷偷掐了郑楚生一下。畜生疼地嘴一咧,不过看来他真是打心底美透了,嘴就这一咧都像是在笑。

    我心想,俗话说得真对,真是“男追女,隔重山。女追男,隔层纱”。

    我们出发走了不不到一个小时,就从群克上了塔克拉玛干公路。这条穿越“死亡之海”塔克拉玛干大沙漠的公路是1991年2月17日动工修建的,全长346公里,其中有280公里是在沙漠之内。

    驶入公路,目光之中都是碧空黄沙,零星也有绿色的胡杨,一派广袤无垠的沧桑与沉重。也许是心理作用,我一个劲儿地觉着口渴,便猛喝矿泉水。

    我们一路往东南,一直到了铁克里干才停下休息了十分钟。之后我们又经过英苏村,温八说:“从这儿往正东就是楼兰古迹,可惜咱今回不去。”陈远纲说:“去楼兰能从这里走吗?不都是顺着孔雀河去吗?”温八笑笑,没作声。

    又走了两三个小时,我们在阿拉尔吉镇停了车。这时天色已黑,气温也降的很低了。

    温八下车到前面的H2旁,和夏文海商量了一会儿,又回到车上。我问他:“八哥,下车吗?”温八说:“不下,接着走。”接着打火开车。

    我有点儿困了,便头倚到车窗上,不料竟发现车头调转了方向,竟下了公路,直往沙漠中开去!

    我忙问道:“八哥,这是干嘛,上哪儿去?”温八满在乎地说:“你别怕,咱有向导。”

    我眼见公路渐行渐远,前面尽是茫茫黑色,不觉道:“那向导真可靠吗?再说这往前是去啥地方?”

    温八回头道:“咱们去沙漠里的小村,苦树提!”

    我在担心中度过了约一个多小时,前面渐渐现出灯光。等车子开到近前,果然见到是一座极小的村镇,大概只有几十户人家。

    下了车,那个面目凶恶的向导带着我们七拐八拐到了一户破旧的土坏墙院门前,啪啪拍着门板。院门吱呀打开,出来的人把我们吓了一跳。一个驼背的独眼老太太,怀中还抱着一个半岁多大的婴儿。

    老太太的背驼得像骆驼的驼峰,左眼有道斜斜的伤疤,但因为脸上的皱纹又多又深,所以并不明显。她身上并非典型的维族打扮,说不上来是什么民族的。她怀中用一块大方巾裹着一名婴儿,虽然还很小,但我觉着是少数民族,而且是个男孩。

    老太太咿呀了一句,向导就领我们进了院门。院子里有五间土房,一个拴牲口的草棚,一口井和数十把没有伞面的伞骨。

    向导把我们领进中间的大屋,看来算是间客厅。

    我注意到屋子的正面墙上画了一幅画,画中一个高大魁梧的番族大汉,正手拿一根前端铸有圆箍的黑棒大步前行。脚下和身后有不少类似鬼怪的小人被甩踏地乱滚。画下还供有麻油灯、糍粑、羊头骨和铜碗盛的酥油茶。另外屋内就只有一张四方破桌子,横七竖八摆了几条长凳,全都蒙满了灰尘。整间屋中都弥漫着一股难以忍受的腥膻味,令人作呕。

    向导对温八说了几句,就转身进了里屋,独眼老太太也跟了进去。我问道:“这向导谁找的?”温八道:“我找的,叫石鞑儿,就是苦树提的人。”

    不知为什么,我总觉着不放心,便说:“这人可靠吗?还有这地方,叫什么苦树提,听着就不太舒服。”温八扯条长凳坐下来,“小卢你不用担心,这人我用过几回了,没问题!”

    我还是放不下心来,夏文海低声道:“老八,你摸过他的‘后堂’(底细)没有?”温八一愣,“文海,这巴掌大的村子,一共才二百来人。一个土生娃子,有什么后堂?再说了……。”温八往屋里瞟了一眼,压低声音道:“就这母子俩,即便有什么了不得的后堂,咱们还能掌不住了?”

    夏文海皱皱眉,“老八,你别大意,这里的路数不对头。”这时陶子业道:“八哥,夏馆长说的对,你没觉出来?这里的土色不正,味儿还怪……。”

    温八这才警醒起来,“那……?”夏文海道:“这样,我和小陶出去遛遛,约约盘子。你们几个也别闲着……。”说着看了看郑楚生和陈妍。

    郑楚生忙站起来道:“我去检查检查车。”

    夏文海瞅了陈妍一眼,目光中仍满是不悦,转身和陶子业出了门。

    夏文海和陶子业出了院子,往西边走去。镇子很小,十来分钟就走了出去。来到一片开阔地,有几块风化的巨石散乱地伫立在前方。夜晚的风大,从巨石之间兜卷而来,更觉得风势凛冽,冰冷刺骨。

    陶子业蹲下来撮起些沙土,先闻了闻,眉头一皱,然后竟塞入口中!他将沙土嚼了几口,呸地吐出,抬头对夏文海道:“这是死土!”

    夏文海神情一凛,又看看前方的巨石,一言不发地快步走过去。

    两人转过巨石,眼前乍然出现了一片墓地。墓地大约有数十个坟头,坟头之间还插了许多没有伞面的伞骨,和石鞑儿院子里的那些一样。

    两人走到跟前,陶子业迎风用力嗅了一下,“不对头,这里有尸味!”

    夏文海神情严峻地走到一具伞骨下,用手在上面一刮,刮下来些干干的丝缕状的东西。夏文海用手一搓,在鼻孔前一晃,惊道:“是干肉!”

    陶子业闻言道:“这伞架伞骨是用来晾干肉的,这不是普通的伞,这是‘解尸伞’!,”稍顿,他又补充了一句,“它是晾……死人肉的!”

    夏文海当然也知道,他恶心地甩掉手上的干肉丝,目光转向了地上的坟丘。他先用脚踩了踩这坟头上的土,又稍加力量跺了跺坟头边的地面,面色又是一沉,“小陶,这是‘出地坟’!”

    陶子业道:“怪不得会有‘解尸伞’……啊!”话没说完,陶子业突然发现远处竟有一个被扒开的坟头。两人快步上前一看,坟内并无尸体,而且从沙土向外翻的痕迹来看,不是从外面刨开的,竟好像是从里面向外扒开的一样。

    两人对望了一眼,同时道:“不好!”接着撒开腿就往村子里狂奔而去!

    夏文海和陶子业走后,郑楚生也没出去检查车辆,继续和陈妍在一块粘乎。我有点看不下去,就和陈远纲、温八闲扯,五哥就听着,一言不发。

    石鞑儿从里屋出来,去外面端来了一锅肉汤和一袋子馕摆到桌上。

    温八问我饿不饿,说着掰了一块馕就吃。我闻着肉汤的味太腥,再瞅瞅汤里漂着的不知取自何处的肉块,一阵反胃,便摆手推辞了。郑楚生和陈妍挨在一起,头都快碰上了,更顾不上。

    这时那个独眼老太太也从里屋出来,但怀中的孩子不见了。她走到桌前,很怪异地看着我们。

    我也看着她,只觉得她浑身上下有股说不出来的瘆人味道。看着看着,我突然发现她很脏,从头到脚都沾满了灰土,就像是……刚从土里钻出来的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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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5 07:52:29 | 显示全部楼层
十九、石磐陀

    “你们不吃点儿?”温八边说边拿起勺子去舀锅里的肉汤。

    “住手!”五哥突然暴喝一声,腾身跃起一脚踢翻了方桌!肉汤、馕、锅、盆连同方桌,顿时都向石鞑儿和独眼老太飞去!

    我的视线被桌子阻挡,不知两人如何躲避,却只见叮咣一阵乱响,锅儿盆儿都被什么力量弹击地向四面飞射出去。

    我还没从眼前的骤变中反应过来,只听喀呲一声,方桌碎裂半边,石鞑儿破桌而出,像一头灵猿一样撞向五哥。五哥侧身稍让过对方来势,左手一搭石鞑儿打过来的手腕,右手背在他面门上一扫。石鞑儿痛呼一声,冲出去数步,再转回头,口鼻上早已鲜血淋漓。

    原来五哥还是个练家子!说时迟,那时快,石鞑儿怪叫一声又向五哥扑来。郑楚生抄起一条长凳也上去助拳。石鞑儿抬起左臂一架,啪喳一声竟用肘尖生生将长凳打断一截!

    五哥喝道:“闪开!”抢到郑楚生身前,拳脚并用对着石鞑儿一阵暴击。石鞑儿被打的连声痛叫,急忙后退几步。只见他脖子一扭,双臂屈伸,两腿一蹲一跨,唰唰摆了个架势。

    五哥一看他这起手势,笑道:“嗬?‘通臂拳’!好好,你小子只管招呼过来!”说着弓身踮脚,摆出了个“金雕展翅”的起手势。

    石鞑儿嗷地一声扑上来,五哥挺身迎上。先一招“野马分鬃”荡开石鞑儿的两膀,接着探身欺入中怀,右肩在石鞑儿胸肩上猛地一撞。还没等石鞑儿站定,右肘迅出,连环捣在了他的胸腹之间。

    石鞑儿闷哼一声,噔噔倒退两步,痛地五官都扭到了一处。

    “哎,小子!怎么着?”五哥捏着手腕说,“还来不来?”

    石鞑儿捂着剧痛的肚子,凶狠地盯着五哥。

    郑楚生丢掉长凳道:“小子,你还狂不?敢跟五哥……。”话音赤未落,身后“啊——!”一声尖叫。畜生急回头,陈妍竟已在独眼老妇的手中!

    陈妍的头被老妇夹在腋下,正拼命挣扎。可别看老妇既是年老力衰又是驼背独眼,可任凭陈妍如何奋力,就是无法挣脱。

    “日你妈X!”郑楚生怒吼一声,就向老妇扑去。

    “站住!”五哥厉声喝止道。郑楚生早红了眼,哪里刹得住脚步。只见他大吼着就要冲到老妇面前时,老妇的右手一扬,郑楚生“哦!”地一声仰面栽倒在地!

    “畜生!”我忙过去看他。“别动!”五哥上来,伸出手指在郑楚生的耳根下颏骨根处一顶,郑楚生顿时喉头乱响,哇地呕出一口黄水。而黄水落地,其中竟有一条两寸余长的肉色小虫,在地上拼命乱扭,其状说不出的可怖骇人。

    “这是‘吸喉螉’!”陈远纲惊呼道。

    咦?!他怎么回认识?可我不及细想,这时老妇发出一阵阵桀桀的怪笑,慢慢从大袖中伸出左手。我的天,那哪里叫作手,简直就是鸡爪!只见她竖出食指,那指甲足有寸余长,而且还污青污青的。

    “你干什么!”我盯着老妇和陈妍,大喝道。老妇又一阵怪笑,竟张开大嘴巴,伸出了舌头来。她的这条舌头,若不是从嘴里伸出来,任你是无论如何看不出是条舌头的。因为她的舌头没有半点血色,要是割下来往案子上一摆,就是条白花花的肥肉。

    老妇抬起左手,竟把食指的指甲在自己的舌头上猛然一划!

    那白花花的舌头上被划出一道斜长的口子,顿时血涌满口。不过我看着老妇的血,却觉得色泽比常人淡了不少,就像是掺过了水的一样。

    老妇伸着长长的食指指甲,在齿缝、唇角溢出的鲜血中一蘸,指甲尖上便沾了一滴血珠。

    我恶心地直想吐,骂道:“他妈的你个变态!”五哥对温八道:“跟她说,放了那女孩儿!”

    温八叽哩咕噜地向老妇说了一通,老妇没回答,又是一阵怪笑。

    五哥说:“老八告诉她,再不放手,老子叫她交待在这儿!”温八翻译一遍。谁知老妇毫无惧色,反把沾了血滴的指甲移到了陈妍的头上。接着胳膊一使劲,勒地陈妍大张着嘴喘不上气。那指甲就停在陈妍的檀口上方,看着那指甲尖上欲坠的血珠,我不由怒喝道:“你想干什么!”

    这时石鞑儿从后面走上来,从地上拣起断落的半截长凳,照着五哥的后脑狠狠打去!五哥是什么身手?只见他半躬腰急转身,滴溜转到一侧,堪堪避过石鞑儿的一击。

    石鞑儿这一凳砸空,两肋门户顿时大开。五哥右掌呈刀,疾切向石鞑儿右肋。石鞑儿前一招的力道已使老,抽不回身,喀嚓一声,右肋便生生吃了五哥这记手刀。

    石鞑儿只觉痛彻心脾,这一下不知断去了几条肋骨。

    还没等我们反应过来,五哥倒转手腕,反捏住石鞑儿的双手,一招反擒拿手,就把石鞑儿的双臂硬扳成了个“倒弹琵琶”。石鞑儿奋力挣扎了两下,五哥手上一用劲儿,把他两条胳膊扯得骨节格格直响。

    石鞑儿痛地大呼,五哥说:“老八,给那老妖婆说,换人!”温八对老妇说了。独眼老妇听后目露凶光,嘴里咿咿呀呀怪叫着什么。

    五哥说:“同她讲,那个丫头跟我没关系,拿她来要挟我,没用!”说着他在石鞑儿身后,用膝盖顶住他的后腰,双手扣住石鞑儿的两臂用力一扯。石鞑儿惨叫一声,表情极其痛楚。

    独眼老妇此时竟闭上眼睛,口中呜哩呜噜地念念念有词,旋即猛地睁开双眼,左手伸出往五哥脚下一指。

    五哥本能地往脚下一看,只见两脚底下的方砖竟动了!五哥吃了一惊,忙移开双脚。就见方砖咯咯直响,咔啦咔啦竟拱出无数黑色的头发丝样的东西!

    “快闪开!”陈远纲大吼道,“这是‘发虺’!”

    五哥大骇,丢开石鞑儿,一个“倒跌脚”唰地仰面倒翻出去。再落地,那些黑丝样的东西正以蛇形飞快地向他爬来。

    别看五哥身手了得,可面对为些细小的异物却不知如何对付。眼看它们已欺到近前,五哥只好再闪。不料他身子刚一动,地上那些“黑丝”一根根竟蜷起来成个弓形。五哥心惊不好,可人已跃起无法可施。眼见“黑丝”成了弓,个个弯成“满弦”,嗖嗖细响如箭般尽数“射”向自己!

    五哥眼看就要中招,只见陈远纲一个箭步跨上去,手中甩出一条白毛巾。那毛巾旋成二人传里耍的那样,在空中飞快地转成了个圆形。只听噗噗声响,“黑丝”大都射上了毛巾。

    五哥落下,就地一滚,贴到墙角,一眼看只几根被毛巾打落的“黑丝”正在地上向自己爬来。他见“黑丝”已经迫得甚近,左右又有破桌断椅阻碍,干脆背贴墙壁,喇溜一声竟滑了上去(对,就是“滑”了上去)!

    啊?!我还没从惊讶中反应过来,五哥在墙上却惊呼一声,唿地扑落地上。脚刚沾地,他忙不迭地脱掉外套,只见外套的后背竟被不知什么东西灼地直冒青烟!

    陈远纲道:“小心脚下!”五哥一低头,那几根“黑丝”已爬上了他的脚面,正使劲往里钻。五哥穿的是美式军靴,“黑丝”似乎也不能轻易钻入,就在靴面上乱扎乱拱。

    陈远纲手拿一个塑料瓶,抢步上前,我一看竟是从尉犁小店里拿的葡萄糖。陈远纲把糖水往五哥脚上一泼,说来奇怪,那些“黑丝”被糖水一浇,顿时根根萎毙,一瞬间全都软倒。再过几秒,竟渐渐化成了黑水,在五哥脚上留下了一小片污渍。

    “这……这是什么玩意儿?!”我惊问道。而且我心中还有一个疑问——陈远纲是怎么认识这“黑丝”的,又是怎么知道它的破解之法的?

    陈远纲拧好糖水瓶,看看独眼老太,“古古伊萨普鲁彭加,得勒儿喂卜斯。”

    啊?!他还会说番语!我低声问温八说:“他说的啥?”

    温八也很吃惊,“是番话,就是石鞑儿说的那一种。”

    石鞑儿从地上痛苦地爬起来,两膀巨痛,有一只还被扯脱了臼。他咬牙恨视了五哥一眼,又有点儿打怵,未敢有所动作,悻悻地退到了独眼老太的身后。

    独眼老妇见石鞑儿摆脱挟制,气势大盛,勒着陈妍又蹦又跳,口中还哼着咿咿呀呀的什么歌声。

    我见形势大为不利,心说海哥要在就好了。就在这时,五哥把手背在身后,伸了个“三”出来。我还没弄明白,五哥又伸成了个“二”。我这下明白了,果然接下来五哥又伸出了“一”。就在同时,温八双手一扬,数道寒光疾射向独眼老妇!

    老妇挥动左手的长指甲左右一拨,挡下两记寒光,其中一个嵌入她的指甲,原来是吉利刀片。不过温八掷出五六片,老妇脸上、肩上还是中了三片。

    老妇张口怒吼,陈远纲突然掏出一个灰白的圆珠,一扬手掷入了老妇大张的口中!

    圆球入口,老妇神情大骇,一阵连抓带呕,好像吞了什么毒物一样。

    趁她这一松神,五哥猛地扑上去,两拳同出,一记捣在她的面门,一记捣在她的小腹。老妇吃痛,倒退一步,五哥趁势一把将陈妍扯了过来。

    石鞑儿折了一条臂膀,空自着急无力相助,眼见着五哥将陈妍救回。老妇伸手入口,用指甲抠出圆球,又大呕了数口。

    五哥把陈妍推给我,又向老妇和石鞑儿攻去。石鞑儿招架不住,痛呼着逃进里屋。老妇招架了几招,也抵敌不住,转身便逃。

    五哥哪里肯放,赶上去要抓。不料手刚搭上老妇的后心,她凸起的驼背突然一鼓,噗哧钻出一条肠子样的怪虫,直窜向五哥面门!五哥偏头一闪,那怪虫周身裹着脓液哧溜飞过,摔在了地上。

    五哥再回头,老妇已逃入里屋。五哥追进去,两人已翻窗而去了。

    我跟进里屋,顿足道:“可恨让他们跑了!”话音未落,我的目光被墙角的一张大床吸引了过去。

    大床很旧很破,上面蒙了一张脏兮兮的毯子。毯子凹凸不平,下面显然盖着什么东西。我走上前,刚伸手要去掀,毯子下的东西突然动了一下,我被吓了一跳,但还是伸出手去,慢慢将毯子掀了起来。

    毯子掀开,原来下面竟是三个熟睡的婴儿!

    三个婴儿并排放着,左边的一个看起来就是独眼老太开门时抱着的那个。我回头问五哥,“五哥,这老妖婆是什么人,怎么有这么些孩子在这儿?”

    五哥看了我一眼,“这老娘儿们,不是人。”我有了前两回的经历,也不是很吃惊了,就随口道:“那是个什么东西?”

    五哥正要开口,外面传来了陈妍的哭声。我们回到外屋,只见陈妍蹲在地上,抱着郑楚生的大头在哭。

    温八劝道:“小陈你不要哭,小郑没事儿,真的。”陈妍哭着说:“可他为什么不醒?”

    陈远纲说:“没事的,谁中这招一下子都缓不过来。歇会儿就好了。”我问道:“畜生中的是什么?”

    陈远纲说:“是‘吸喉螉’,一种寄生虫。可能老太婆藏在袖子里。”我又问:“那这老妖婆到底是什么人?”

    陈远纲瞅瞅陈妍,贴在我耳边小声说:“九子鬼母!”我一惊,“你怎么知道?”

    陈远纲说:“就凭她害小孩儿。”我回头瞅瞅里屋,“你是说那些孩子……?”陈远纲道:“没错,那孩子应该都是死的了。”

    “啊?!”我吃了一惊,骂道:“这该千杀的娘们儿!”陈远纲说:“传说九子鬼母日产九子,皆为鬼,择其灵气弱者食之。但这个独眼老太婆还不是鬼,我想她是以‘九鬼法’来修炼。就是日集九子,或食或杀。”

    这时,噔噔一阵跑步声,夏文海和陶子业赶回来了。

    夏文海一见屋中桌翻椅折,郑楚生还倒在地上,知道出事了。他说:“那老太婆呢?”温八把事情讲了一遍,临了还说:“这回都赖我,没掌出这个石鞑儿的底儿来。”

    这时陶子业看到地上挂着发虺的白毛巾,奇道:“现在还有人会养这玩意儿?这是种跟头发丝一样细的小蛇,所以叫‘发虺’,剧毒。它只能养在盐碱性很高的土里……。”说着他摸了摸钻出发虺的那几块砖头,“果然如此,这砖是用死土打的。”

    “你们那边有什么发现?”我问道。

    陶子业说:“我门发现了许多地上坟。就是不挖坑,尸体直接放在地面上,然后在尸体上加盖泥土而成的坟。”

    “那是为什么?不怕尸体腐烂吗?”我说。

    “腐烂?”陶子业说,“绝对不会。这种坟埋的人,根本就不是死人!”

    啊?!我吃了一惊,坟里不埋死人还会埋什么?

    陈远纲接着道:“地上坟埋的,都是活人,是想把自己变成妖的活人。”见我无法接受,他接着说:“这是西北番胡部族的一种密功修炼之法,邪的很。据说一旦连成,人就可以通三界,不受生死制约。”

    我满腹疑惑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的这么详细?”

    陈远纲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走到墙上的那幅番族大汉的画像前。他说:“你看这幅画,你知道画的是谁?”

    我摇摇头。陈远纲道:“是孙悟空!”

    “什么?!”我大喊道,“陈教授,你别净玩玄的好不好?”

    陈远纲说:“我也知道你不能一下子接受,可事实上就是这么回事。卢馆长,你也是学历史的,你想想,孙悟空并不是吴承恩第一个写出来的。早在《西游记》之前,关于孙悟空,齐天大圣、通天大圣、龟山水母兄妹,以及白衣猴行者、花果山紫云洞八万四千铜头铁额猕猴王等故事传说就已经广泛流传了,这些其实都是孙悟空的原型之一。我说着幅画是孙悟空,也是同样的意思。这画上的番族大汉,其实也是孙悟空众多原型中的一个。”

    啊!听陈远纲这样一说,一个名字骤然闪现在我的眼前。“石磐陀!”我说道。

    “对,就是石磐陀!”陈远纲笑道,“卢馆长很敏锐嘛。”

    玄奘西行取经本是偷渡,一路之上尽是坎坷艰险。在途经瓜州(今锁阳城)时,因为唐与突厥即将开战,边关禁行。玄奘被迫停留在当地寺庙,讲经说法一月有余。当地的胡人石磐陀受其感化,主动提出拜玄奘为师,请玄奘为其剃度。玄奘便以石磐陀为向导,继续继续西进。石磐陀找来了识西途的赤色老马,助玄奘夜渡葫芦河,西出玉门关,越五峰(白虎关、红柳园、马莲井、大泉、星星峡),入新疆。石磐陀和孙悟空的向导作用、解决危难作用相近;行者身份相同;师徒间微妙关系相似(与孙悟空一样,师从玄奘的初期,石磐陀也几次欲加害玄奘);石磐陀乃胡僧,胡僧与“猢狲”音近,由于这些因素,石磐陀被认为是孙悟空的主要原型之一。

    “可是这些人和石磐陀怎么会扯上关系?”我问道。

    陈远纲说:“据史料记载,石磐陀是在入疆后离开玄奘的。根据我的研究,他没有返回瓜州,而是留在了当地。这个老太婆和石鞑儿应该都是他一族的后人。”说着陈远纲指指画像,“你看,画中这人是个番族人,手拿铁棒,脚穿僧侣才穿的八搭麻鞋,符合石磐陀的胡僧形象。你注意到吗?他的脚下身边,尽是被打倒的妖魔鬼怪,这也符合孙悟空降妖除魔的故事特点。”

    我一想,是啊,石鞑儿不也姓石吗?我又问:“那你刚才制服她的是什么东西?”

    陈远纲一听笑了,“哈哈,也不是什么宝贝,是狗宝。”

    狗宝是犬科动物犬胃、胆囊、肾脏及膀胱中的结石,这东西还能打鬼?我可是第一次听说。

    陈远纲说:“你别小看这东西,是鬼都怕狗,狗叫鬼魂飞。狗宝又是狗身上狗气最重的,那老妖婆一下子哏到嘴里,能不魂非魄散?”

    我说:“那这么说,您随身还带着这个,您是早有准备喽?”

    陈远纲笑道:“哪儿啊,我胃不好,怕水土不服,带着预防反胃、疮疡的。”

    这时候郑楚生喉头一咕噜,吐了两口,慢慢睁开了眼睛。我们一见他醒了,都上来问他。

    夏文海说:“此地不宜久留,得快走!”大家于是拿了行李,陈妍搀着郑楚生,一齐出门上车。

    我把行李丢上车,转身去扶郑楚生。可身子刚一转,目光瞥在了H3的倒视镜上。倒视镜中,有什么动物的眸子一样,在黑暗中闪着莹光。

    我一回头,院墙之上,有一个和独眼老妇穿戴近似的番族妇人,正死死盯着我们。

    我正要大呼大家小心,陈妍先尖叫了起来。我转头一看,另一边院墙后,有一个脑袋露出来,口中甩着一条白花花的舌头。紧接着,又有一个、两个、三个……足足三四十个番族男女从不同的方向出来。每一个都瞪着野兽一样的眸子,贪婪地注视着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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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用户从未签到

发表于 2009-3-5 09:30:01 | 显示全部楼层
感谢 jach 分享,辛苦了,+4分

该用户从未签到

发表于 2009-3-5 10:37:11 | 显示全部楼层
这也太.............

猛了吧,一下出来那么多不知道什么的东西!!

该用户从未签到

 楼主| 发表于 2009-3-7 14:04:52 | 显示全部楼层
很多吗?

该用户从未签到

 楼主| 发表于 2009-3-7 14:07:26 | 显示全部楼层
二十、雪面鬼獒

    一下子钻出来这么多“齐天大圣”的后代来,我吓地大喊道:“有、有鬼!”话音未落,夏文海厉声说:“快上车!”

    我忙不迭地往H3上钻,一上车第一个动作就是摇上车窗。可车子没发动,电动按钮没作用。我急地心里暗骂,先进的也不见得就好!

    不过那些“村民”似乎也并不急于进攻,只是慢慢地围拢过来。大家分别上了车,我这边儿是夏文海开车,他伸头到车窗外冲前面的H2喊道:“老八,往哪儿走!”温八在SUV上大声道:“往西!正西!”接着两辆悍马同时发动,呼啸着往正西方向飞驰而去。

    车子在村舍房屋间飞快地穿过,我从车窗中看到不断有人从房屋之中出来,有的只是观望,有的则快步向我们追来。我一阵害怕,忙催夏文海开快,“海哥,开快点,开快点!”

    转眼两辆车就开出了苦树提,我稍松了口气,再看前方,竟然是块坟地,而且坟头之间还插了许多伞骨伞架!

    “这是什么地方!”我惊问道。可夏文海只管一味开车,两眼死盯着前方,一言不发。

    我们就在坟头与伞骨之间穿过,车子不时还扎到坟头的边缘。巅簸中我蓦地发现有几块坟头竟然动了,我贴近车窗去看,竟好像是有什么东西自坟中要钻出来一样!可是车子开地飞快,一下子就过去了,我不及看清。

    我正惊疑是不是看花了,车子突然哐当撞上了什么东西。接着车轮咯咯轧了过去,马达声中似乎还夹杂着一声怪戾的惨叫。撞上人了?!可这里哪儿有人?难道是从坟里……?我急忙趴到后窗去看,道路上却又没看见什么东西。不过凭借尾灯的光线,我确实看到不少坟头有东西钻出!而且从形体动作来看,是人!

    我本能地一低头,把头压到车窗下,这他妈也太吓人了!

    两辆车一口气开出四五十公里,后面没有任何“人”追上来,我才渐渐放下心来。我这辆车上还有郑楚生、陈妍和陈远纲,我惊魂稍定,便对副驾位置上的陈远纲说:“陈教授,你怎么知道那老妖婆是九子鬼母?”陈远纲没回头,说:“早先有点儿研究。”

    我想好好一个教授研究这个?又问道:“您对孙悟空也有研究?”陈远纲这次回过头来,“不算是,其实我是研究玄奘大师。”

    “噢。”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所以带着也研究一下石磬陀?”

    陈远纲说:“是这样。说到石磬陀与玄奘大师的关系,那与孙悟空和唐僧是差不多的。”

    “但石磬陀基本上是个反面人物啊?”我说。

    “孙悟空在《西游记》之前的不少传说中不也是反面形象为主的吗?”陈远纲说,“例如《二郎神锁齐天大圣》、《小圣施感降大圣》等等。而且吴承恩版的《西游记》中,孙悟空起初也是吃人肉的。当然了,石磬陀只是孙悟空众多原型中的一个。像‘释悟空’(俗名‘车奉朝’的唐代高僧,公元751年曾随张光韬出使西域)、‘无支祁’(中国神话传说中的猿形水怪,凸额塌鼻,白头青身,火眼金睛,力大而九象不能敌),以及福建顺昌神猴兄弟(早在1279年前的南宋,顺昌就有了通天大圣、齐天大圣墓碑的双圣墓和山狸洞里的“圣见”摩崖石刻。而1980年,日本北海道大学的学者中野美代子就提出“孙悟空护送唐僧西天取经”的传说最早源于福建),印度神话中的神猴哈奴曼(印度鸿篇史诗《罗摩衍那》之中的《猴国篇》和《战斗篇》,记载了猴国猴王和神猴哈奴曼帮助主人公太子罗摩,与魔王罗波那战斗的故事。其中的神猴哈奴曼,勇敢机智,会变化,能一跃而过大海,与孙悟空的本领相似)不都是孙悟空形象的来源吗?所以说文化是多元的,神话更是复合的。”

    我看他刚从险境脱出,竟能这样气定神闲地大侃中印神话,心中对他的来历更加起疑。就接着问:“陈教授,您可真不简单啊,文武双全。知识这么渊博,身手还这么好,了不起!”

    陈远纲听出了我的弦外之音,但只是微笑着扭过头去,并不多言。我不好再问,就把目光投向车外。不知为什么,我总觉着车外的茫茫黑暗之中,隐藏着什么东西。有几次车子转弯,车灯扫过,一瞬间好像照到了什么,可倏地一下又不见了。

    我正疑惑,这时车子嘎地突然停了。夏文海把头伸出车外喊道:“怎么了?”温八从前面的车上下来道:“歇会儿吧,前面的路不好走……。”

    夏文海似乎听出了什么,也下了车向温八走去。我问郑楚生身体怎么样了,能不能下来,他说没事了。不过听他的声音,喉咙肯定还肿着。

    大家全都下了车,温八生了堆火,大家就都围在火堆边暖和着。

    陈妍用不锈钢茶杯热了点水给郑楚生喝,郑楚生边喝边咳嗽,他嘟囔道:“这该死的老妖婆,还真有点道行,等大爷回过来,好好收拾她!”

    温八听了道:“兄弟,这回对不住了,哥哥没趟好路,害得你吃苦头了。”我对温八道:“嗨,八哥,你不是说用过那小子好几回了吗?”

    温八说:“是哩,这小子路径特熟,又能吃苦,所以我老用他。可前几次我没到过他家,也没见过那老妖婆。”

    “那老妖婆是他什么人,妈妈、奶奶?”我问道。

    “都不是!”陈远纲插话说,“那老妖婆练的是‘九鬼法’,这法只有女人能练,是学九子鬼母日产九子,拣灵气强的留下抚养,灵气弱的就杀掉或吃掉。可是什么女人也不可能日产九子,练‘九鬼法’的人必定是每天偷抢九个孩子。所以石鞑儿应该也是偷来抢来的,你们知道吗?‘鞑儿’在番语里就是‘孩儿’的意思。所以按这样说,老妖婆勉强也能算得上是他的养母了。”

    “噢,还是晚娘!”郑楚生身体刚好点儿,嘴就贫上了。

    “可是……,老妖婆一天弄九个孩子,能不引起别人的注意?”我说,“就没人逮住她?”

    陈远纲说:“她平时不出去弄小孩儿,只是在‘九鬼法’开练的时候才这样。一般‘九鬼法’一年练九次,一次九天。”

    我心想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这时温八问五哥道:“老五,你刚才怎么看出有问题,还踢翻了桌子?”

    五哥吸着烟,抽了抽鼻子,“就凭这鼻子。我一闻那汤味就不对,那肉是人肉!”

    “啊!”陈妍掩着嘴低声惊呼了一声。五哥瞅瞅她,没往下说。我却想听个究竟,又问:“难道,是那些孩子……?”

    五哥吐了口烟雾,说道:“按陈教授的说法,是灵气弱的。”我听了不由骂道:“真他妈的变态!”

    陈远纲说:“她那也是身不由己啊。凡练‘九鬼法’的人,一旦开练,形神俱被法本身所缚,若不完法功成,九天必被伤一魂魄。人共有七魂三魄,九九八十一天,其必魂飞魄散,元神俱灭。你们注意到了吗?刚才那老妖婆不能说话,只能咿咿呀呀的乱叫,她一定是失了‘尸狗’魂。七魂之中‘尸狗’魂主五通,就是言、想、念、灵、恸五感,所以她口不能言。不过这不算最倒霉的,她要是失了‘不雀阴’魂,武功法力就没了;若是失了‘青阳官’魂,记忆就没了。”

    陈妍听了,不觉道:“原来她也挺可怜。”郑楚生一听,说道:“哎哎,你怎么同情起她来了?你不会因为当了一回人质,就得了斯德哥尔摩综合症了吧。”

    陈妍狠狠地在他脑门上一戳,“贫死你算了!”郑楚生也不嫌疼,嘻皮笑脸地说:“说到这儿,我刚才的表现怎么样,勇敢吧,有点儿奋不顾身的意思吧?”

    陈妍正要啐他,五哥突然道:“嘘!”说着腾地跃起,身体呈高度戒备姿势,警惕地注视着四周。

    “怎么了?”夏文海低声问。五哥没回答,又用目光搜索了一会儿,方才慢慢放松下来,重新坐下。他看了看我们,“可能是狼群吧……。”

    我一下想起刚才在车上看到的那个不知是什么的身影,不由又担心起来。这时五哥又补了一句:“不过个头好像比狼大多了……。”

    “如果真是狼的话倒不怕。”温八说,“不过我听说这片沙漠里有种怪兽,十分凶恶,连狼都吃。”

    夏文海看看火堆说:“它们不怕火?”温八摇摇头,“我也不知道,都是传说。如果真的有,应该也怕吧。”

    我回头看了看四周,黑压压地什么也看不见。我问道:“咱们现在怎么办?”夏文海说:“先吃点东西垫垫吧。”温八便到车上取了些罐头来分给大家,嘴里还说:“大家将就点儿吧,这不比在家里。”

    “别客气!”郑楚生嘴上这么说,手上可全“不客气”,先挑了个豆豉鲮鱼的,三两下撬开递给陈妍,“你不爱吃肉,就来点儿这个吧。”陈妍笑着说:“在沙漠里吃鱼,还真是别有风味。”

    我们也早饿了,就都吃上了。我连咽了几口午餐肉,想起了什么,小声问郑楚生:“哎畜生,五哥到底是什么人,身手这么厉害?”

    郑楚生一边咽着食物一边说:“五哥叫唐恩,是马四爷的五徒弟,所以叫他五哥。他不太爱学地下的活计,就爱跟着四爷学拳脚,所以在四爷的徒弟里算是学外门的。你不知道,他可厉害哩!有次遇上几个劫道的,有枪有刀,五哥一双肉掌,当场就都给废了。”郑楚生说着瞅了瞅五哥,“他刚才背贴着徒手上墙你可见着了吧?那是壁虎功,四爷亲自教的。”

    我听了心说了不得,又问道:“那海哥行几?还有八哥,他是不是八徒弟?”

    郑楚生摇头道:“海哥行九,也是老么。八哥不是四爷的门下,他之所以叫‘温八’,是因为他在家里就行八。”

    “噢……。”我点着头,“那……陈教授?”说着我用眼斜了斜陈远纲。郑楚生也瞅瞅陈远纲,脸上很是犹豫。这愈发让我生疑,正想催他开口,不料兜里的手机突然响了。

    “这儿还有信号?”我掏出手机来,还是单位的。我接通后,原来是甄主任,他说:“卢馆长,我甄诚啊。你到了吗,还都顺利吧?”

    我心想还什么“顺利”?老子差点儿就顺回老家去了。于是语气也不太客气了,“到了到了,什么事?”

    甄主任说:“是这么回事,有个事儿给您汇报一下,您现在说话方便吗?”

    “方便。”我及时纠正了一下态度,“说吧,我不在家,你多辛苦了。”其实一把手不在家,办公室主任最自在了,省心又省力。马放南山。

    “呃,是这么着。”甄主任说,“刚刚得到消息,市纪委开过会了,决定要对宋书记双规了。”我一听心中顿时又起不快,我跑这么老远干什么来了?就是躲这档子事儿的!你倒好,还专门给我汇报,也得亏这鸟不拉屎的鬼地方还有信号!你说说让我怎么说,怎么表态?我正不知该怎么说,甄主任那头道:“喂喂、喂喂,卢馆长,您能听见吗?”

    我顿时灵机一动,借用了严守一的高招,对电话大声道:“喂喂!你能听见吗?喂——?我听不见,喂——?”然后又对着手机“自言自语”道:“咦?刚才信号还好好的,这怎么就断了?”说着又“喂”了数声,合上了手机。

    另一边儿郑楚生嘴都笑歪了,指着我对陈妍道:“看到了吧,这就叫‘国家干部’!”然后冲我点着头,很有感触似的说:“生动啊,真是生动!”

    我假装没听见,又吃上了午餐肉罐头。吃了半罐,我口渴难耐,就起身到车上找水喝。来到车边,我从左边打开了车门,车内的廊灯自动亮了。可水放在右边一侧,我就坐进车里去拿。抽出一瓶,我咕咚喝了一大口,嗓子眼儿正舒服着,突然有什么白花花的东西在后视镜里飞快地闪了一下!

    我一激灵,急回头看,一个魁伟的兽形身影正好消失。我吓地跳下车,大喊道:“那边儿有东西!”

    “哪儿?”郑楚生站起来问。

    “别喊!”五哥道,“我早觉着了。”他示意我坐下,回头往黑暗处看了看,低声道:“那东西绕了好几圈了。可能没打算招咱们,咱们也别招惹它。”

    郑楚生道:“五哥,我看咱也不用怕,咱车上有家伙。”

    “哼哼!”五哥冷笑一声,没说话。郑楚生看着黑暗中说:“那它到底绕啥?”

    没人回答他,这时我注意到陶子业,正一只手按着地上的沙子出神。他自下车就一直没说话,我便问他道:“小陶,你干什么呢?”

    陶子业抬头说:“刚才……沙子动了。”我说:“动了?塔克拉玛干不就是流动沙漠吗?”

    陶子业神情却显严峻,说道:“不是的……刚才外面那东西本来靠近咱们了,可沙下有动静,那东西又后退了。”

    我们都听的有点瘮的慌,郑楚生怕陈妍害怕,起身到车上,拿出了一个长背包,打里面抽出一杆亮锃锃的雷明顿M870猎枪。他扛着枪走到陈妍面前,晃着大头说道:“你别怕,咱有这儿宝贝。就是老虎,这一枪也摞倒了!”说着得意地哗啦一拉枪拴。谁知拴刚一合上,“砰!”地一声竟走了火!万幸枪口是冲上,没伤着人。

    震耳的枪声在空旷的沙漠中更显得巨大,我捂着耳朵骂道:“就你臭屁……!”话音未落,五哥唰地跃起,厉声道:“不好!来了!”

    枪口就在郑楚生的脑袋边儿,他耳朵给震地嗡嗡响,根本没听清我们说什么,还“啊啊”地道着歉。可他还没“啊”完,就被一声霹雳般地的长唳打断。

    这一声似狼似虎,似罴似蛟,其声之大,其音之亢,撼人腑肺,慑人心胆。那声音穿过耳膜,传到我的大脑褶层,似乎一下唤醒了深藏在大脑深处,自远古时期就深深打下了烙印的一种对于神灵圣兽本能和莫名的摩拜与追崇。我一瞬间就愣住了,模糊之中似乎听到陈远纲喊道:“别听!……是低音波!”

    就在我一愣神的工夫,一阵噗噗声自黑暗中飞快传来。郑楚生还没来得及重新上膛,一个巨大的身影唿地从悍马H2后跃出,周身裹着劲风呼啸着直扑向郑楚生!

    郑楚生早吓得愣了,眼看那怪兽扑来竟挪不动脚步。五哥一见,急忙从后面一个扫趟腿将他掀倒。畜生身子向后栽倒,手中的猎枪被怪兽劈口夺去,好在万幸,人堪堪避过,扑嗵仰面摔倒在了沙堆上。

    那怪兽一扑的惯性极大,竟飞出去八九米才落地。它口噙猎枪,掉转身子面向我们。借着火光,只见它头上遍生半卷长鬃,通体近似狼形,不过我从没见过这么大的“狼”,它的个头足比狼大了至少两倍。但是腰围却细了许多,有点不大相称的感觉。其周身都是黑褐色的长毛,但怪异的是,它的脸颈却是雪白的。而且双肩和前腿的黑毛之间似乎也夹杂着白毛,长成一匝一匝似的。

    郑楚生刚才猎枪被夺去时他的手被刮地火辣辣地疼,可当下却似乎根本没有感觉到一样,大声惊道:“这个……?!”

    这怪物低吼一声,两排利齿一合,喀喇就将雷明顿M870的硬木枪托生生咬了下来!猎枪顿时断成两截,掉在地上,就像嚼断一根牙签一样简单。我这才注意到,除了满口利齿之外,它的口中还长着两根野猪一样向上翻转的獠牙。

    我本能地想到要跑,刚一抬脚,陶子业低声道:“别动!”

    我硬刹住脚步,问:“怎么?”陶子业快速地瞅了一下地面,仍旧低声道:“别离火堆太远。”

    我问:“它怕火?”陶子业说:“反正你别动。”这时怪物盯着我们侧向移动了几步,我发觉它左后腿似乎有点瘸,心说难道刚才走火那一枪打着它了?不可能啊,那枪口是向上的啊。

    怪物一边低低地呜吼着,一边慢慢围着我们绕圈,眼睛似乎不断盯着火堆。郑楚生颤声问:“怎么、怎么办……?”

    五哥低声道:“小郑,你试试引住它一会儿。”

    “啊?!”郑楚生看看那怪物,咽了一下喉头。陈远纲问五哥道:“你想干什么?”

    五哥指着说:“你看到了吗?它的左后腿有伤。只要小郑引住它几秒,我就能拿回猎枪。”郑楚生看了看猎枪的位置,鼓了鼓勇气道:“成,五哥,我信你!”陈妍听了,急道:“你……!”

    陶了业道:“五哥,我看莫轻动。我总觉着地底下不对劲儿……。”几人说话的工夫,那怪物已靠近了近两米,距我们不过十步远近了。郑楚生吼道:“别争了,老子认了!”说着从地上慢慢爬起来,猫着腰,以百米起跑的姿势对着那怪物。

    我拦道:“你想干啥!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陈远纲又对五哥说:“我看这家伙没想对付咱们。”五哥哼了一声:“对付不对付那都无所谓。逮着这家伙,我看至少值个百八十万。”

    陈远纲说:“我劝你别动,你逮不住它。”五哥又哼了一声,对郑楚生低声道:“小郑,你把它往东边儿引。”

    “东?”郑楚生心想这八面昏天黄沙的,哪是东啊?可他想肯定是猎枪相反的方向,就慢慢开始移动。果然,他一动,那怪物也跟着动,鼻子里还呼哧呼哧地喷着气。

    五哥则悄悄退到火堆之后,这样怪物和他之间隔着火堆,就看不到他的动作了。

    郑楚生又挪了一段距离,怪物死死盯着他。郑楚生也不敢回头,生怕怪物一下扑上来。他颤声道:“五哥,行了吗?”

    说时迟,那时快。郑楚生话音未落,五哥一个箭步从火堆后窜出,箭一般扑向八九米外的雷明顿猎枪。

    五哥跃出时心里已算准,那怪物绝不能够及时作出反应,只要自己枪一到手,结果了它并非难事。可就在他身子一动的几乎同时,陶子业和陈远纲一齐叫道:“别动!”

    可是五哥势已激发,不可逆停。就见他身子刚跃到半空,那怪物竟嗷地一声斜刺里向五哥扑了过来!

    啊!难道这畜生早觉查出我的意图?!可此时尖牙巨齿已到眼前,哪容得五哥细想。好在他也是久历战阵,情急之下身子全力一蜷,在半空中抱成了个团,减少了受力面积。那怪物一下咬空,在空中扑了过去。可饶是如此,五哥的肩背腿胯还是被怪物的利爪挂出了数道血口。

    五哥滚落在地,顾不得周身剧痛,一个前扑拽过猎枪,翻转身枪口就指向了那怪物。怪物不等五哥扣动扳机,早扑了上来。五哥再开枪已晚了,砰地射中了火堆边的沙地。

    说来奇怪,这一枪击中了火堆边的沙地,竟将火堆震地扑腾腾乱晃。难道雷明顿猎枪竟有这么大的威力?

    怪物扑来,五哥一个侧滚让开。可没等他起身,那怪物已掉过头来。五哥暗叫不好,可身上多处受创,刚要奋力起身,伤口一下撕裂,疼地身子一晃没能起来。

    眼见怪物又逼向五哥,陈远纲突然一下子闪到两者之间。他从火堆之中抽了一根火把,拿在手中来回挥舞,口中还念念有词。说来也怪,那怪物竟有些惧怕似的,只一味低吼,不敢向前。

    夏文海趁机上前拖走五哥,陈远纲也慢慢后退。那怪物怒目恶吼,看样子随时还要进攻。就在这时,陶了业突然扭头看向西面远处。怪物似乎也觉察出那个方向有动静,不断转头,还冲着黑暗之中短嚎了数声。对峙了片刻,这怪物看看西向又看看我们,又呲着白牙冲陈远纲呜吼了一阵,竟调转头,飞也似地钻入了黑暗之中。

    我长嘘了口气,只觉两腿发软,一屁股坐在了沙堆上。郑楚生过去看看五哥,只见他周身是血。陶子业给他包扎,安慰道:“没大事儿,都是皮外伤。”

    我擦着冷汗说道:“这是个什么玩意儿?”夏文海几人都摇了摇头。陈远纲扶了扶眼镜,丢掉火把道:“这个家伙面如白雪,体大近于黑熊,要是没错的话,它是雪面鬼獒。”

    啊?!这是什么品种?大家都看着陈远纲,他说道:“这是一种及其珍贵的獒类,属于极古老的原始超大型犬种,藏话管它叫‘摩答多启’。‘摩答’是佛爷,‘启’是拴住,意思是‘佛拴住的犬’。”

    我问道:“它总是袭击人?”陈远纲摇头道:“一般不会。不过獒形如狮虎,性格刚烈,威猛善斗,尤其护领地。对一切陌生人和入侵者都有强烈的敌意和杀伤力,一只獒能撕碎狼豹。而这种雪面鬼獒尤其厉害,其力可搏杀陆地上最大的肉食动物棕熊。”

    我感叹道:“就是啊,就只听它一上来那声叫,盖过百兽之王了。”

    陈远纲说:“你还别说小卢,你说的对,这家伙的叫声是一绝。它的声道肯定短而特殊,能发出低音波或次低音波,可以刺激人的大脑和神经元。《西游记》里说的哮天犬,其实就是这种雪面鬼獒。”

    我一听怎么又是《西游记》?你是吴承恩的后代是怎么着?陈远纲接着说:“二郎神原原型来源应该是从印度进口的。印度神祗中有个毗沙门天王,也称北方天王。佛经中传说他的第二子名独健,常领天兵护其国界。独健是杨戬最接近的原型,二人都有一只细腰犬。”

    我听着一回想,那怪物的腰的确是非常细的。陈远纲说:“《封神演义》里面说哮天犬‘仙犬修成号细腰,形如白象势如枭’,而元明以来有关二郎神的杂剧,更称哮天犬为‘白犬神嗷’,我想这里的‘嗷’是后世讹传,其实应该是犬獒的‘獒’。”

    我说:“可是这么厉害的家伙,怎么没占着便宜就跑了呢?”

    夏文海说道:“它有伤,左后腿上,我看是枪伤。很可能是前一拨那些老外也遇见了它而留下的,所以小郑枪一走火,就激起了它的仇恨回忆,于是开始攻击我们。而且陈教授当时还念了什么吧?”陈远纲笑道:“是‘大悲咒’,就是观世音菩萨的‘大悲心陀罗尼经’。八十四句,我背过,祛邪的,这一急就念出来了。哪顶什么事?”

    夏文海说:“再有就是它似乎对这火有几分畏惧,奇怪。”

    陈远纲问温八:“你生火时这柴火是从哪找的?”温八指指远处说:“那边有棵倒了的古树,我就捡了些枝干回来。”

    陈远纲用沙子弄灭刚才自己用的火把,然后拿在手里仔细端详,又放到鼻子前嗅了嗅,面色一变,脱口道:“这是龙血树!”

    我这下不明白了,龙血树不是只生长在非洲及亚洲的湿热带地区的吗?怎么会无端端跑到沙漠里呢?

    龙血树的原产地是非洲西部的加那利群岛。当地人传说,龙血树里流出的血色液体是龙血,因为龙血树是在巨龙与大象交战时,血洒大地而生出来的。这个便是龙血树名称的由来。它的生长十分缓慢,几百年才能长成-棵树,几十年才开-次花,因此十分珍贵稀有。1868年,著名的地理学家洪堡德在非洲俄尔他岛发现了一棵年龄已高达8000岁的古植物——龙血树,这也是迄今为止知道的植物最高寿者。

    龙血树受伤后会流出-种血色的液体。这种液体是一种树脂,暗红色,是-种名贵的中药,中药名为“血竭”或“麒麟竭”,其中含有鞣质、还原性糖和树脂类的物质,可治疗筋骨疼痛,并有散气、去痛、祛风、通经活血之效。古代人还用龙血树的树脂做保藏尸体的原料,因为这种树脂一种很好的防腐剂。

    陈远纲拿着龙血树木,面色严峻地说:“我知道这雪面鬼獒为什么怕这火了。因为龙血树还有一个名字,叫‘龙穴树’!”

    啊?这又是啥意思?我正想问个究竟,半天没吱声的陶了业突然大吼道:“不好!地下的东西来了!”

    他的话音刚起,我就看到数米外的沙下隆起一道蛇形的痕迹,正飞快地向躺在地上的五哥疾窜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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