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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jach

[分享] 《郭小峰探案系列》作者:范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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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5-28 18:50:57 | 显示全部楼层
晚餐谋杀案 第六章 正面的交锋 二(下)

“不!”木兰瞄着周淑文暴怒的脸,第一次很有把握地回答:“我认为如果我有你这样的妈妈,会感到很不幸福!”
——她得到了预期的反应,周淑文注视自己的眼睛里,奇怪地——第一次流露出深深的感激。

“我说过,我不喜欢许国胜——”

木兰再次欣喜地发现,周淑文的声音里终于开始有了像其他受访者那样的——渴望倾诉——的味道。

“——因为我妈妈,我还是答应了,她一生的快乐就是好心好意地替别人安排生活,可惜她不运气,只有我一个可以摆布。”

摆布?——周淑文这么看,木兰心里一动。

周淑文脸上浮现出古怪的笑容,只一瞬间,话题还是迅速扯回许国胜身上:“——结婚后,我还是希望丈夫能像一个真正的男人,我会好好爱他,我希望——,”她的声音突然变得期待而又绝望:“一切能有所不同——”

周淑文哽住了,几秒钟后,才又平静地继续说:

“——然而,结婚从开始就不快乐,我们一家三口挤在两间平房里,那么挤,一点个人空间都没有,还有,我妈总愿意用你不能拒绝的辛勤劳动,换取对我们的支配权,——结果我们夫妻生活没什么甜蜜,日子干巴巴的。而且国胜和妈妈相处的也不好,他不肯听妈妈的唠叨,——可很快当我怀孕后,一直讨厌我妈妈的许国胜,立场却和妈妈惊人的一致,认为我该生下来。——你知道吗?当时我伤心的无以复加,虽然他们都认为我掉到蜜罐里了——”

周淑文突然看着木兰不说话了,似乎要求木兰回答。

木兰迟疑了一下,轻轻摇摇头:“对不起,我想人们对甜蜜的标准不同——。”

这的确是对方期待的回答,周淑文眼睛一亮,有些兴奋地继续说道:“——是的,可惜当时没有人像你这样赞同我的观点。我一直认为我和我身边的人一样,象一头牲口那样机械地活着,如果不是国家强制的‘计划生育’政策,那些人就会和蝗虫一样,主要生活目的就是吃饭和繁殖——”

周淑文眼睛里又流露出极端的轻蔑和愤恨。

“——我渴望的美好生活从未在我身上展现一天,现在又不由分说地要我背负上养育下一代的重任,——我绝望极了,认为从来都没有快乐的我,大概再也不会有我希望的未来了,因为这些责任已经沉重到只能求生存的状态。——可是举目四望,人们倒是纷纷恭喜我,哼!”

周淑文突然恶毒地骂道:“——他们都是坏人,喜欢看到别人也掉到深渊里倒霉,他们就是怕我过好了,所以盼着人人都赶紧生孩子,都成上了磨盘的驴……”

木兰默默地聆听着她激愤的咒骂,克制着自己想反驳的欲望:

“——很奇怪,我憎恨孩子,那些高尚成功的女人却都很喜欢孩子,是不是我品质特别坏?”周淑文再次停住了嘴,观察木兰的反应。

木兰一怔,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瞬间的迟疑之后,木兰有些狡猾地避开话锋,泛泛而言:“你自责过分了,自由生活的定义是自由选择,生育权其实是给女性不生育的权利,而不是相反。”

“——可许国胜和妈妈都说我必须要,因为早晚都得要,早要比晚要强,何况我当时年龄也不小了。”

周淑文又谨慎地补充,但从她忽闪的眼睛里,木兰知道她需要什么样的回答。

“——小道理也许不错,”这次木兰倒是发自肺腑:“可逻辑却是荒谬的,关键还要你来抉择,勉强就是错误的。这就好比假如某个女人决定过婚姻生活,因此旁人就理直气壮地替她安排在13岁结婚——因为早晚都要结,索性趁早的道理——一样荒谬,她愿意的时候才是最合适的时候。”

周淑文眼睛终于开始犹如遇到知音一样看着她,并且彻底扭过身体面向木兰,话语突然象破闸地洪水伴随着她挥舞的双手语无伦次地滚滚而出:

“——是的,我生活中充满了荒谬的逻辑,可大家都觉得天公地道!你满心苦涩,别人却给你道喜,他们都不是好人,他们有看我倒霉的快乐……,——许国胜就是这样,他自私,他逃跑了,留下我在监狱里煎熬,开始我以为他爱我,所以要理解他,给他一个安静的大后方,一直忍耐着,——可他,他却把我当成给他生儿育女的机器!——一年回来几次,然后心安理得地在外面过自在的生活,那我成什么了?比最贱的婊子还不如!——第二年,他赚了不少钱,我对他说,让我跟你走吧,——他却说,还要再看看,说现在赚钱还不够多,还说:‘你和你妈妈在一起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她是你妈妈呀!’——无耻!真无耻!他明明知道我受不了妈妈那无处不在的关怀,——我只告诉过他,可他还说这样的话!——可我还是忍了,幻想着是经济的压力才使我们不得不分离,——钱!钱 !钱!,钱一直都在折磨我们,不是饥饿的恐惧就是未来的恐惧……,——到第三年,第四年,他又对我说,你工作这样好,放弃了太可惜,想法太天真。又说:生意不好做,我跟过去花费太大。可那年王兴梁在我们家说,他们一年赚了一百多万!”

周淑文的声音激愤的有些嘶哑了:

“——我开始明白了,他不爱我,所以夫妻的团聚是一钱不值的!现在自在潇洒过活的他,正满意于有妈妈无时无刻对我的看管,保证他不会戴上绿帽子!还能拿几个小钱儿就有一个女人为他养儿子,傻子似的等他回家,真上算!——呸!他当他是什么?薛平贵?我是什么?王宝钏?真是做梦!”

周淑文整个的人突然像变成了吐着信子的毒蛇,表情狰狞,连声音都伴随着嘶嘶的气声:“——我开始恨他了,觉得自己真是傻,为许国胜付出真情和希望都是最愚蠢的想法,原来我只是他的跳板!他廉价的佣人!经济共同体!现在还要永远成为他的老妈子!我真是恨——,直到看到男男死后他那么伤心我才第一次感到快活,他的如意算盘落空了,哈哈哈——”

周淑文放声大笑起来,声音里没有丝毫的绝望和悲伤。

木兰一惊,她想起了那些传言和说法,还有郭小峰的嘱托。

“男男是——?”她小心地问。

“我的儿子。”周淑文回答,用近乎快活的声音接着说:“我亲手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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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5-28 18:51:54 | 显示全部楼层
晚餐谋杀案 第六章 正面的交锋 三

小秦疲惫地盯着戴亚丽,远处的这个两天前仿佛还被悲伤打倒的女人,显然已经完全从痛苦的阴影中解脱出来,看起来神采奕奕。而且从昨天晚上到今天上午,都证明了她相当地善待自己,——昨天晚上,负责盯梢的同事小胡反馈来的信息是她在阿福路——一个专卖贵的离谱却又不是著名品牌的女人街,逛了三个小时,带着三个大提袋的收获回到了宾馆。

今天她又打着出租来到西四路——一个有吃有玩儿的大型服装市场。难道还没买够?小秦咂着嘴直摇头。戴亚丽径直走到一个一个大排挡,选了一个比较僻静的角落坐了下来。他看看表,已经十二点了。

“你下去盯着吧。”小秦对肖素说。

“好。”肖素打开车门下去了。

小秦把坐椅向后放了放,伸了一下懒腰,眼睛机警地四下瞄着,——突然,他看到了他心里早已确定的目标——孔彬!——从市场里走了出来并且径直向戴亚丽坐的位置走去。

看来凶手真的是这个女人?而不是自己一直怀疑的——动机最十足的女人——周淑文?小秦叹服地摇摇头:看来还是自己的头儿猜测的更对,所以把那股风直接刮向了这个女人,——现在果然动了。他又想起了昨晚王兴梁慌慌张张跑来的情景。

昨天晚上,气喘吁吁跑来的王兴梁透着一脸的紧张和兴奋。

“郭队长,我觉得这事儿还是应该给你说说。”王兴梁一进来就说道。

“当然!”郭小峰热情地请那个摇头胖子坐下:“喝些菊花茶,慢慢说。”

“是这样,” 摇头胖子擦了一下胖脸上的汗水,有些气喘吁吁地说:“昨天我按你说的给小戴打电话谈那些钱的事情, 她居然答应见我面谈,我当时就心说,——这郭队长还真是神了,这个吃肉不吐骨头的女人居然转了性?”
郭小峰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一笑,然后很自信地问:“结果呢?”

“哼!”王兴梁兴奋地向前凑了凑:“结果跟你推测的一样,郭队长,戴亚丽暗示我,如果我能做证是周淑文做案,她就可以考虑把钱拿出一部分给我。我当时就想——”

摇头胖子又现出义正词严地神色:“哼!你当我是什么人呐?我能这样没原则?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事呀!”

“然后呢?”郭小峰饶有兴趣的追问。

“然后嘛——”王兴梁恢复了常人的神情,略微讨好地对郭小峰说:“我当然是按照你的交代含糊答应了,说:我回去考虑考虑。”

“那么戴亚丽主要暗示你该怎么做?”

“就是要我找你们做证,说亲眼看见周淑文进了卧室,我们不是几乎一同离开餐厅的吗?”说到这里,他停下了,很急切地看着郭小峰的反应。

“——还有呢?”郭小峰追问。

“还有,戴亚丽还让我暗示见过周淑文用一种餐巾纸,那纸我知道,我家现在就有,我闺女买的,包装挺好看的,是那种——”他费力的想解释,但马上就发现不必了,因为这样一包同样包装的纸巾推到了他的面前。

“对对,就是这种!”他再次期待地抬起头,目光在面前的两位警察脸上来回观察着,想看看这一信息的效果。
郭小峰微笑地点点抬头:“那戴亚丽一定还说了些解释的言语,——毕竟,这样的收买很容易令人起疑的。”

“是呀,是呀”王兴梁摇晃着脑袋,露出佩服的神情:“看来你什么都料到了,郭队长,——她说凶手就是周淑文,警察没有证据才一直拖着,而且这个女人很阴毒——这个我部分的同意,淑文是有些阴毒,孩子的事儿就说明这一点。——她还说周淑文其实一直在嫁祸于她。而且还说淑文杀人除了恨许国胜还是为了钱,已经委托警察来要遗产了。”

说到这里,摇头胖子身体不安的扭动一下:“这,这是真的吗?”他探询地问,仿佛嘴巴突然变得很干,然后又期期艾艾地嘟囔说:“我和国胜的钱还混着呢?”

郭小峰淡淡一笑:“不是!”

“我说嘛!”王兴梁长出一口气,话顿时流利起来:“那个女人就是谎话精,不能信!”

“接下来呢?戴亚丽还怎么说?”

“她说一旦成了悬案,国胜的钱全会冻结,可能最后就全归淑文了,谁也别想拿走一分!总而言之,就是让我来尽快来做假证!”

“好极了!”郭小峰很愉快地站了起来,他拍拍也随之站起来的摇脑袋家伙的肩膀:“来,你可以先回去了,我会随时给你电话的,放心吧,不会很久的——”

他边走边说的把王兴梁送了出去。

“看起来你很高兴啊?”他急不可耐地冲一脸喜色的上司问:“看来你刺激戴亚丽的招儿灵了,篱笆动了,是不是正中你的预测?”

“是的,篱笆动了。但你猜的不对,我并没有预测什么,只是在观察,观察——,”郭小峰露出了微微得意的笑容:“别忘了——,篱笆不动也是一种动,只是说明——不同的情况而已。”

他不想再谈这些玄之又玄的话了,干脆地问头儿:“接下来我们怎么做?”

立刻,他听到了更加干脆的回答:“继续监视戴亚丽。”

果不其然,小秦暗想:——看来戴亚丽似乎还要收买孔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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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5-28 18:53:41 | 显示全部楼层
晚餐谋杀案 第六章 正面的交锋 四(上)

木兰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目瞪口呆犹如同掌声似的,额外激励了面前这个胖胖的四十多岁的中年女人,周淑文居然笑的更开心了。

她觉得自己头脑有些混乱,一时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么,好久才机械地重复对方最后的话语:“你亲手杀了他——?”

“是的。”周淑文满脸坦然。“当然,也可以说成意外,但我知道潜意识里我是存心的。虽然当时我也认为是意外。”

“——是吗?”木兰努力保持声音里的好奇,而不是指责和愤怒。

周淑文脸上浮现出一种似乎追忆美好往事的恬静和向往:

“——那天妈妈出去,让我看一会儿孩子,说实话,我对男男很陌生,——因为我几乎没有带过他,妈妈怕影响我学习,所以全是她带孩子。——尽管我平时一想到他是别人强加给我,捆绑我一生的武器就奇怪地恨他,但那天我还是想和他好好玩一会儿,——可他和我不亲,大哭大喊,一劲儿的对我叫姥姥、姥姥……,我越哄他越哭得厉害,很快我就精疲力竭了,呆呆地坐在哪儿看着我的儿子——一个讨厌我的陌生人……,——他不停地哭,小脸哭得又脏又红,衣服也脏兮兮的,又土气又难看……不知多久,他不哭了,喊饿,我疲惫地站起来煮鸡旦,然后喂他——”周淑文停了几秒,似乎在回忆往事:“然后,我喂他,——他饿了,吃的很快,我也越喂越快,——然后,他似乎呛住了,看着他瞪起的眼,我不知该怎么办,心里说不出来的感觉,就拼命继续往他嘴里塞,一直塞,一直塞……”

木兰的心揪了起来,强迫自己不要流露出太强烈的情感。

“——然后,男男突然就不动了,——然后,妈妈回来了,她当时就傻了,接着号啕大哭,男男是她的心尖肉,我告诉她我不小心噎死了他,决定报警自首。”

周淑文似乎自己也有些不可思议地微微歪了下头:“奇怪,当时我并没有恐惧,也不难过,真的,反而有些高兴,因为我的生活终于有些改变了……”

周淑文停住了,微微眯起眼睛充满憧憬的看着远处的野花,似乎陷入了美好的回忆当中——,

“——结果呢?”木兰颤着声音小声问。

“结果?”周淑文似乎对木兰打破她对往昔的美好回忆很不满,声音变得很冰冷:“——结果毫无改变,还是像所有的事一样,被妈妈决定了——,她不准我自首,还告诉邻居是男男自己噎死的。我想抗争,她就含着眼泪对我说:她已经失去了一个亲人,不能再失去唯一的一个了,她最疼爱的还是我。——我再抗争,她就翻脸了,说我想让她死,她还要靠我养活,是不是希望她这把老骨头赶快死?——这是实话,也是我每次不满足她心意的说辞,没办法,我每次都低头认了。”

木兰终于有些控制不住情绪了,略带质问地说道。

“你真的认为结果毫无改变吗?”

“那倒也不是。”周淑文又笑了:“结果还是不错的,我惩罚了许国胜,呸!想得美!这个可恶的家伙终于自食恶果了。” 周淑文笑了一会儿,又沉下了脸,低沉地自语:“可惜我的生活还是毫无改变,除了又多欠了妈妈的情,不是吗?她又一次挽救了我的生命,我得更加感激她了。”

木兰有些不可思议的问:“你还很委屈?”

周淑文似乎为对方不可思议,也感到很不可思议,她反问道:“我不该委屈吗?而且,男男的死加重了我的失眠,不得不大量服药睡眠,还是效果不好。”

“你妈妈不是说你心地纯净,吃得香睡得着吗?”

“嗤——!”周淑文极度不屑地一笑:“像我这样被迫清心寡欲生活的人,白日梦都是性幻想!心地纯净?父母都是这样,一厢情愿地认为儿女的纯洁。我考大学的时候因为压力太大就严重失眠,要吃药睡眠,妈妈还帮我买,但她一向都对外宣称我生性素净,不爱兜揽男人,好象生活在她身边我才最幸福,自然不承认居然睡不着?你应当知道她的逻辑。”

木兰默默地听着,恍惚想起自己的一位中学老女教师,一个教化学的,曾经被迫和丈夫常年分居的封建老女人,也是什么都能和性联想到一起的道学先生,在她的不断纯洁教育下,他们班同学的性意识几乎同时觉醒了,那真是表面最纯洁心里最淫荡的时期!——但自己遇到的毕竟只是一位老师,而且只不过一年,如果那个女人是自己的母亲,又笼罩着自己的全部生活……,

渐渐的,一种奇怪的心情代替了刚才心底的那份强烈的不满,有好一会儿,木兰发现那是同情的感觉,也突然很想给面前这个女人一些建议,——自认为会对她有帮助的建议:

木兰有些热切地抬起眼睛说:“你刚才说你妈妈很勤劳。”

“是的,”周淑文声音又冰冷起来:“不过她从不白白勤劳。”

“没有人会白白勤劳的,你为什么不学会拒绝她的劳动呢?”

“我拒绝过,但拒绝不了她对我人生的指导、安排。”

“很多父母都有这种倾向,”木兰依然热心地说着:“不知不觉间滥用长辈的权利,这大概是出于爱的缘故,怕我们跌交,——但如果觉得不舒服,可以用实际行动告诉他们,——人生太短暂了,不能有太多的时间听别人的教诲,——事实上,这能有效地遏止父母过度的爱心。”

“父母和父母不一样,你的父母能因为你的不顺从而不吃不喝,又哭又要寻死吗?”

“没有人会真的因为这些寻死的,” 木兰坚决地说:“如果你学会坚持,或者只做适度让步。”

周淑文轻叹一声,幽幽地问:“你妈妈拣过菜叶吗?”

“没有。”木兰心里一沉,有些明白了。

“她为让你吃饱而挨过饿吗?”

“她也把好吃的留给我们吃。”木兰勉强回答,但知道这之间差别很大。

“为了给你吃饱饭,你妈妈卖过血吗?”

木兰怔住了——

“你没有!”周淑文呆滞地摇摇头,又轻声问:“我今年45了,你说我是什么时代出生的?”

木兰哑了,在某个时代被赞美为个性解放行为,在另一个时代可能就是被诅咒为忤逆的举动,——就仿佛现在被大力倡导的贸易,曾以“投机倒把”罪被严厉禁止。如今观念日新月异,现在看来匪夷所思的事其实就发生在几年或十几年前。

木兰想起来有很多资料证明:上个世纪五十年代至八十年代是个奇特的时期,盛行双重标准,要是父母是“所谓的坏人”,——那就鼓励一些与父母“划清界限”、告密、揭发、甚至殴打等等有悖于人之天性的行为;——对于大众,又隐隐赞美类似“克己复礼”的操守,总之,好孩子就是那些能每天和自己的欲望做斗争,服从一种规定性的制度,接受安排、分配,就象“一块砖”、“一根钉”那种可以“任你搬来任你砸”的东西。反抗父母也许不需要太大的勇气,但反抗整个社会的伦理道德观就不是人人敢为的,而属于积极向上的周淑文就出生在六十年代初。

“——六七十年代,最好最负责的父母之一就是那些会痛殴子女的爹妈。一个非常有知识、有头脑的女作家在###十年代还写过一篇《孩子,我为什么要打你》来正面肯定家庭暴力的积极意义。”

周淑文苦笑了,望着木兰质询:“你难道不认为只是这些年人们才开始反思家庭暴力的危害吗?”

木兰无语地低下头,事实上,现在又开始盛赞“孝”举了,而例子,也是相当的极端。

“——时光穿梭的很快是吗?”周淑文幽幽说道:“观念也是一样,就象现在的人,紧赶慢赶却总落伍。我小的时候,只相信权威的力量,——这也是成人世界给我的展示。我怎么能反抗绝对正确的父母呢?既然是我的亲生母亲,她给我的任何惩罚都只能当成爱来接受。十几年前,打死儿子的母亲都被怜悯地解释为‘恨铁不成钢’,被人否定行为的同时又被深深同情。——何况我还好好活着,哪里能拒绝母亲不犯法的要求呢?这些年我天天在想,母爱——就是一种可以为所欲为的理由。”

周淑文眼光有些辽远了:“最辛苦的养育被尊为最伟大的母亲。我的妈妈就额外辛苦,因为她很无能——”

砰!——木兰的心被周淑文对钱老太太冷静坦然的评语激得猛跳了一下,她自己几乎从未敢这样想过。——然而——,细想一下,木兰的脑筋不知不觉间滑远了,——似乎也不错,富裕人家养个孩子或者照顾一下父母的饮食起居,确实不能到处昭彰的显示自己惊人的艰难或了不起,金钱足以摆平诸多琐碎的劳苦;而如果能当成莫大的功劳四处演讲的话……

周淑文的声音突然提高了:“——妈妈确实是付出很大的辛苦才能勉强把我带大,”

木兰一楞之下,连忙拉回自己胡思乱想的脑筋,注意听起来:

“我家的生活一直特别困难,所以衣食住行特别差,妈妈做的衣服总是粗针粗线,不仅不合体而且粗糙难看;她为我剪得头发永远象狗啃的,为此我倍受同学的歧视。——不过这不能怪她,她是干农活出身手又特别笨,做成这样就很难为她了。感受父母之爱,大约也要论心,虽然我无法感激上苍赐予我的生活,但妈妈为养育我受得苦我却能深切地感受到,——我的爸爸因为一句话成了右派,刚摘右派帽子又死了,自始至终都只有妈妈一个人带着我艰苦度日。——从小我就看到我妈年年冬天满是血迹冻裂的双手,就着昏暗的灯光糊纸盒,干杂活,洗衣服,——我也很难过,真的,很小就暗暗发誓要听话,让妈妈开心,长大后挣很多钱让妈妈痛快花!真的!我真的这样发过誓,妈妈太苦了!——我从来没有见过她年轻的样子,脸上永远是愁苦的皱纹,粗暴易怒,还常常伤心地告诉我,她这样千辛万苦,都是为了我,否则,她早就不活了。——她为我吃了这么多苦!我觉得很对不起她——,”

周淑文低下了头,声音有些哽咽了:“要是对妈妈不好,要是不听话,那我还是个人吗?”

周淑文似乎说不下去了,好一会儿,她才抬起头,恢复了刚才的平静,

“但是——,后来,我发现自己想做的事根本不是她需要了,而她需要我做的,又让我很痛苦——,不知不觉,我渐渐不想忍耐了,但一想起妈妈曾吃过的哭,我又不忍心——,唉——,要是我的妈妈能更有本事多好!可以轻松地把我带大,这样我就不用如此感激涕零,非粉身碎骨无以回报了。”

“——开始我们一有争执,妈妈先是骂我,要是我还是固执,她就会就伤心的哭起来,——邻居大婶儿们就纷纷数落我,说妈妈有多不容易,警告我不要翅膀刚硬,就忘了娘恩!”

“我不想做这样的人,我是希望让妈妈开心些的,——而且最糟糕的是,我太笨了,做什么都不行,好像妈妈说的也都是对的。”

周淑文不自觉地苦笑一下:“慢慢地我开始厌倦了,既然我任何自作主张的举动都能惹妈妈不快,——并且伤心成那样,还引起邻居们对我严厉的指责,——我不如全都依顺她,当下半生是还债好了。”

周淑文的眼神儿再次辽远了:“我多想一次还了这个债啊——”

木兰呆呆地望着面前这个沉默的女人,不知说什么才好——

周淑文则木然地盯着地上葱绿茂盛的小草,和一朵摇曳的黄色小花,似乎陷入了深深的沉思……,好久——,周淑文仿佛打个机灵,茫然地抬起头,看了看凝视她的木兰,又转回开阔的草场,然后响亮沉稳地开口了。

“我越来越少说话,对妈妈永远都是‘是的’。终于,妈妈好像满意了,——只是我越活越没意思,尤其是对婚姻失望之后,你不是说孩子死对我有什么影响吗?我告诉你,——是开心!”

周淑文眯起眼睛笑了起来,刚才还怨愤和苦闷的脸上此刻突然充满了阴狭的得意:“——因为那些处处辖制我的人也痛苦了!我现在唯一的乐趣就是悄悄破坏这种——除了我,人人都满意的生活,——所以孩子死了,我就坚决不和许国胜同房,也不离婚!让这个会打小算盘的男人痛苦去吧!——既然没人在意我的幸福与快乐,我也不用在乎他人!”

声音突然嘎然而止,周淑文冷冰冰地转过头看向木兰:“现在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木兰迷惑地望着她。

“你现在应该明白,我不幸的根源根本不是许国胜,”周淑文保持着那种阴毒的笑容:“其实你说我故意不离婚也并不错,我确实是故意的——。”

“是吗?”木兰机械地重复道

她阴毒的笑容中又添了一丝得意:“是的。”

木兰心里打了个哆嗦。

“——但理由却不是你猜测的。”周淑文继续诡异地笑着,意味深长地说道:“这令我有力量,也能从中得到不少乐趣。”

木兰微微扬起头,她这才明白周淑文并非失态地自白,而是有迂回地说明自己没有杀人动机。她又忆起郭小峰昨天的预言,看来周淑文确实不缺乏洞察力,不仅意识到自己是警察的同谋,而且察觉到自己约她的动机了,显然她今天就是专门来解释的,木兰不安的想:大概这也是自己能那么容易约她出来的缘故吧?!那么周淑文的表白还可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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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5-28 18:54:33 | 显示全部楼层
晚餐谋杀案 第六章 正面的交锋 四(下)

“你们按照惯常思维论断我这个弃妇因恨杀人,实在可笑。” 周淑文突然又变得有些懒洋洋了:“——我现在的生活乐趣就是用不离婚折磨这些人,所以我根本不会杀死他。其实,真被冤枉我也不在乎,像我这样活得了无生趣的人死掉也无所谓,现在我死就更没关系了,——许国胜留下的钱应该足够妈妈后半生生活了,我呢,也好早死早托生——”

“你失去常识了吗?”木兰冷笑了:“假定你是谋杀犯,难道还会还认为能继承被害人的遗产?”

“不能吗?那你们就不能冤枉我,我还要养活我妈,她养了我前半生我必须养她后半生。”

“听起来就是债权债务。”

“养儿防老本来就是人力的囤积。”周淑文讥讽地看着木兰,似笑非笑地说:“那些家境贫寒却偏偏生一群孩子的家伙们和阔人多重渠道的投资有什么区别?”

木兰张了张嘴,一时说不出话来,——她觉得脑筋很乱,不知道自己是否认可这翻话,——如果说对?她觉得不公平,——毕竟,大部分父母儿女之间萦绕的更多的是爱与亲情,关心与照顾都是发自肺腑,心甘情愿的,而不是单纯的投资回报和装腔作势的表演;——说不对吧?“养儿防老”四个字就充分说明了生育的经济学意义,尤其是从眼前这个女人身上——

“也许你说得对。”木兰干巴巴回答,她静静地望着面前这个女人,有些恍惚,——人性多么古怪,——一颗曾经诚心发誓要让母亲开心愉快的种子,曾几何时,竟结出了忍耐和厌憎的果实?

“你很不开心。”周淑文斜睨着木兰:“认为我太偏激了,是吗?我知道——,”周淑文突然又激愤起来:“一定是这样,这就是我从不对人说心里话的原因,人们总是说些没用的废话,只敢骂秦桧,赞岳飞,那些没脑子的胆小鬼!——我知道,你也不同情我了,不,是厌恶我——”

“——不是这样的,”木兰慌忙打断了她:“我只是突然意识到自己很幸运。其实如果我是你,只会更偏激,真的,但我比你走运一些,——所以我可能没有得出和你相同的结论。——但我相信我们都是真实的,只是因为感受了生活的不同方面。但我非常非常的——”

木兰一时不知道自己怎么表达才是恰当的:“赞——哦——欣——哦——相信你——的真诚,也很感激这一点。”
周淑文有些凄凉地笑了笑。

“其实——,” 木兰再次努力鼓励地说:“你已经孝顺很多年了,也可以稍微地孝而不顺一些。”

“一根定型的筷子,改变它就是折断它。”周淑文不感兴趣地回答:“我这一辈子已经完了,但愿来生——。”

“为什么你要这样想?”木兰有些急了:“为什么你不想改变,难道你愿意忍受这样的现状?你妈妈挟劳苦功高理所当然地安排你的生活,而你挟委屈来心安理得地默默毁灭她给你安排的日子?”

“也许吧?”周淑文似乎对‘改变’的话题没有兴趣,思想似乎突然滑到了另一个方向,她琢磨着自言自语:“其实警察当我凶手给抓起来也没什么。”

这突如其来的念头似乎很鼓舞周淑文,深思的脸上渐渐浮现出笑容。

变态!也许周淑文真是变态了!或者早就变态了!

木兰不可思议地摇摇头,接着有些生气也有些不甘地伸手在周淑文面前挥舞了一下,冲着还没回过神儿来的周淑文喊道:“——你不要胡想下去了,如果凶手不是你,警察就不会抓你,他们没那么蠢!——而且,现在估计也快破案了。就是根据钱的线索,他们找到了孔彬,那上面有他的指纹!——现在已经缩小了嫌疑人,他可能很快就能想起确定凶手的证据,真的!告诉我,你一点儿指证戴亚丽的证据都想不起来吗?哪怕是反常的举动?”

周淑文扭过头凝视着充满期待望着她的木兰,半晌,摇了摇头。

“你再想想!”木兰不甘心地追问。

周淑文再次茫然起来,好久,又摇摇头。

木兰泄气地坐正了身体。

“我们走吧,既然警察不蠢,又何必我们操心?”周淑文站起身:“时间不早了,我妈准在院门口等我了。”

午后的阳光燥热难耐,满腹心事的木兰跟在一脸轻松的周淑文后面离开了学校,远远地就看见钱老太太在家属院门口东张西望,一看见周淑文就跑了过来,根本没注意跟在后面的木兰,一脸关切地唠叨着说:“文文,你干什么去了,也不跟妈说一声,都一点了,饿坏了吧,把妈急死了。”

木兰望着这一幕,搭拉着脑袋慢慢向另一个方向走去,现在她已经相信周淑文的清白和指控了,周淑文看起来很真挚,理由也充分……,看来只剩另一个嫌疑人戴亚丽了,她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呢?木兰好奇地想,应该比周淑文聪明的多吧?毕竟独身在外闯天下,再笨也历练出来了,一定要和郭小峰好好谈谈……,

木兰打开手机默默地写了一条短信:没有什么实质性收获,但我认为周淑文应该不是凶手。然后发了出去。
一分钟后,她收到一条信息:那好!若方便到队里等我们,我们会尽快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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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5-28 18:55:19 | 显示全部楼层
晚餐谋杀案 第六章 正面的交锋 五

回到自己破烂的小旅社,孔彬的心情却特别的好,他舒服地一头倒在床上,四周安静极了,可以美美地睡一觉了……,那个该死的胖子终于带着自己猴子般的儿子离开了,不用忍受那吵死人的呼噜声和一会儿一阵儿的模拟子弹声……,三人间居然现在只有自己一个人居住,真快活。——他翻了个身,脑筋又回到刚才的午饭上,他吧嗒一下嘴,回锅肉和辣椒炒大肠两个菜做的都不地道,——不好!他暗自评价,尤其是那个女人还要自己做假证,请这个也太不小气了。——不过,他又美滋滋地翻了个身,给钱比什么都好,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怎么花就怎么花,多自在呀……,当然,做假证嘛——,他微微有些不安,想起了昨天小秦对他的指责,——突然,他心头又冒出了股火气。

他很憎恨小秦指责他欺骗时的语气,这使他想起常在报纸上看到的有人撰文抨击种种社会仇恶现象,目前尤其爱抨击做假,还总不忘举例说——欧美人视撒谎是最坏的品质,来反衬中国人道德沦丧,充分体现出他们的痛心疾首和嫉恶如仇,顺便隐隐透露出他们一身的高贵正气。

他恨恨地自语:“我总不能为了诚实饿死吧,要是谁保证我一辈子有饭吃我才懒得撒谎呢。”

哼!他愤愤地想:有些人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满嘴都是教训人的词儿。也不想想,有些人天生命差,那些命好的人就喜欢指手画脚地告诉他们该怎么活。——诚实?笑话,你要是诚实就没有了敲门砖,所有的好门都对自己关上了,凭什么自己要诚实?真是应着那句早年的民谣‘十等人是老百姓,老老实实学雷锋。’——而自己呢?还是十等人里的末等人,老家穷的人发蔫,干瘪的象吊死鬼的爹妈却象养猪一样生了七八个,虽然最后只活了四个。

他再次自怜地摸着肉呼呼的胳膊,感伤地想:从小营养不良,所以长得又瘦又矮,现在拼命吃也才象骆驼那样积蓄了一些脂肪。——书也是断断续续地读,自己那么努力,每本书都能背下来,可还是没有考上大学,有什么办法呢?参考书少,老师水平差,偏偏家乡的高考录取分比城里高,城里又比北京上海高,两项一错,有上百分的区别,虽然真能考上他也读不起。——好不容易进城打工吧,要付房租,要办暂住证、计划生育证等等一大堆,总之要这要那总完了吧?可只要一碰上举办大型活动,呼啸而来的警察就把他们象贼一样随时清理出去,那时刚出来,当建筑工,穿得寒酸,每次都被狗一样的清理出去,有一次还光着脚!——真是投胎一错,窝囊一生!

想到这里,他“呼的”愤愤地坐起来,冲着对面的虚空吵架般的嚷嚷道:你们好命你们就去诚实吧!既然我一直忍受着倒霉的下等生活,就没有必要拥有上等人的高贵品质!

呼——,孔彬长吐一口气,感觉舒服了许多,他又躺了回去,自言自语地说:哼,我只要含糊其词,只要警察多怀疑国胜婶儿就行了,自己不铁口钢牙的证死她也就对得起良心啦,——再说,她也确实有嫌疑不是?
但戴姐——,他又不安地想到:戴姐那十几分钟?她回到餐厅后……,他后悔当时只顾想自己的心事了,他从来都不爱注意人,除非是她们正唇枪舌剑……,该死!他又想起那种不对的感觉,到底是什么让自己感觉不对呢?……,翻来覆去间,感觉好象又回到了那天夜里,重新经历着那晚的情形,他们准备、吃饭、争执……

不知多长时间,孔彬突然触电般地坐了起来,愣怔之下才发现自己刚才睡着了,他擦了一下嘴角不知不觉流出的口水,——突然,又触电般地抖了一下,——“天呐——!”他失声喊道。

他终于——想了起来——到底——是什么——不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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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5-28 18:57:19 | 显示全部楼层
晚餐谋杀案 第六章 正面的交锋 六

“你好,戴小姐。”

郭小峰冲刚进宾馆的戴亚丽招呼道。

“哦——?”戴亚丽张大了嘴巴,她没有掩饰好自己的吃惊:“——你好,郭警官,”她迟疑地问:“——在等我吗?”

“是的,还有一些情况需要向你核实,请这边坐吧。”

他们来到了宾馆大堂比较隐秘一角的会客区,除了小秦,没有其他人落座。

“您好!秦警官。”

“您好!”

戴亚丽小心地在红色沙发上坐了下来,略显不安地说:“我希望你们没有等太久,你们可以给我打电话约好的。”

“我们也是刚到,还以为你心情不好,可能会在宾馆里。”

“噢——”戴亚丽用手掠了一下头发:“我出去吃饭了,也顺便走走,你知道发生了这样的事,在房间里呆久了,几乎要发疯了——,尤其是想到国胜——”她开始悲伤地捂住了脸。

“你镇定一下。我们有很重要的事情跟你谈。”

她的手从脸上放下了,但依然低着头,带着不能自拔的悲伤感觉坐着。

“我们确定了周淑文孩子的死,确实有问题。”

戴亚丽立刻抬起头,刚才的悲伤一扫而光,她充满期待地看着郭小峰;“那么——?”。

郭小峰有些疲惫地揉揉眼睛,没有直接回答。

“再谈谈她们吧。你认为她们母女对离婚的反应是什么?”

戴亚丽似乎很高兴话题集中在别人身上,她飞快地回答道:“她们都是很奇怪的人,真的,好象是清朝以前的人,认为离婚是丢人的事,其实在现在这根本不算什么,你说是不是?”

“具体说说她们的反应。”

“那个钱老太太口口声声说她们周家没有离婚的女人,还说过去休妻还要说说犯了‘七出’中的哪一条?如果确实淑文有错她也就认了,可淑文绝对守妇道,国胜不能说翻脸就翻脸,抛弃了淑文……,——我听了直想笑,她们周家,她姓钱她不知道吗?还有她的‘休妻理论’,真滑稽!什么时代了?——好,就按她的理论说,那‘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她总该知道吧,他们可没有孩子,国胜都四十多了,没有理由和淑文离婚吗?”她一口气说道:“——还有,她看国胜确实爱我,马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表示,随我们如何,只要不和淑文离婚就行,那事关他们周家的声誉,笑话!——听她的话你还以为她们是什么大家族,是孔子的后代呢!其实,嘁——”

“那周淑文呢?”

“她——?”戴亚丽顿了一下,斟酌地说:“她是个很要面子的人。”

“怎么讲?”

“我想她心里也很爱国胜,可嘴上不表现出来,你知道她那个年代的女人是这样的,不管心里怎么想,嘴里总是很撇清的,喜欢摆出一幅无动于衷的样子,好象不稀罕国胜似的,——其实我知道是想等国胜求她,女人的悲剧!”她慢慢地说完,脸上不自觉地流露出无法抑制的得意和满足。

郭小峰没有追问,经验告诉他,在男人(或女人)争夺战中的胜利者,常常很快就会在自我满足中继续表达,——多数人都无法遏止自己取得胜利后的喋喋不休。

戴亚丽也没有例外。

“——那个女人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失去了令男人屈膝的资本,怎么说呢,不能认清自己的处境,哼!这一点还不如她妈清醒。”说完,她把脸高高的一扬。

“你能确切的总结一下周淑文对离婚的态度吗?”

“表面上无所谓,其实很在乎,我敢断言她很在乎,”她的头低了一点,带着不容质疑的表情回答。

小秦很高兴可以不只看到她的鼻孔了。

“怎么看出来的呢?” 郭小峰接着问。

戴亚丽皱了皱眉头,对于对方并不满足她仅有结论的回答而不满,“哦——,那个女人甚至很恼怒,具体我说不出来,但女人都明白女人的心思。”

“女人的直觉?”郭小峰含糊地说。

“对,女人天生独有的,”戴亚丽顿时来了些精神,她眨眨眼,吞吞吐吐地说:“也——也不全是直觉,她——是个很怪的人,话很少——但我很怕她,因为表面上她似乎懒洋洋,没精打采的模样,可不知为什么我一看见她就浑身发冷,总感觉她好阴——,似乎,似乎,什么都做的出来。”

小秦心里打了个哆嗦,真是聪明的含糊暗示,他偷偷斜眼看郭小峰,惊讶的发现自己的上司居然就像根柔软的柳条,迅速被对面的阴风吹动了,显得十分赞同地歪着头小声自语:“我觉得也是。”

对方的被感染使戴亚丽更精神了,她肯定地回答:“当然,我说的全是事实。”

郭小峰突然直接地问。

“你认为她会不会因为感到终究得不到许国胜而起杀心呢?”

“这我不敢说,”她迟疑一下,带着仿佛思索的口气回答:“不过她这个年龄的女人好象都是这样偏执的,报纸上有很多这样的事例。她的性格有很强的时代烙印,——其实她们这样疯狂也有可以理解的地方,寒窑苦守等着丈夫出人头地,好开始自己的好日子,结果一无所获还老了,——难免想不开做出了傻事。”最后,她的口气中已经充满了胜利者的同情和理解了。

“听你的话似乎是周淑文因为气不忿杀了许国胜了?”小秦冷笑着反问,他对面前这个语言里充满了毒汁的女人更加不喜欢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就是不会了?”

“不、不,”戴亚丽赶紧否认:“我认为会。”

郭小峰沉思片刻。

“但上次你不是说她们开出了很高的离婚条件吗?”

“是的。”戴亚丽即刻充满了鄙夷:“哼!她们要很多钱,几百万离婚费,哼!虚伪,这就是那种女人,表面上口不言钱,实际上——,哼!”

最后的“哼”声使她散落在脸旁的头发都飞了起来。

“许国胜为什么不答应呢?”

“我说过国胜根本没有这么多钱,国胜其实根本没有钱。”她强调着:“国胜其实根本没有钱,他们都不信,但这是事实,国胜其实根本没有钱。”

“这么说,这个婚几乎无法离掉了?”郭小峰沉思着问她:“根据你的反映,从感情上她们保守,从金钱上又不能满足她们。”

“是的。”戴亚丽又沉痛下来:“所以国胜才如此痛苦——”

“所以你应该也很担心呀。”

“担心,我?”

戴亚丽有些不解,她略含轻蔑地一笑。

“我为什么担心?担心的应该是她们!周淑文并不难看,可她没有丝毫挑动起男人欲望的魅力,我不是说她老了,只是说她乏味,乏味的女人二十岁也不会有魅力,恕我直言,我估计她裸体都不会有人侵犯,你不觉得她象一只呆头鹅吗?”她一时忘了忧伤,伸出竹竿一样的手臂抚摩了一下脸旁卷曲的头发,意味深长地轻轻说:“现在的男人要求很高的——”

“就是说你很自信,根本不需要去周淑文的卧室找他。”

突然起来的话题转换使戴亚丽眼睛里闪过一丝不宜察觉的警觉,她又略微顿了一下:“其实——,”她吞吞吐吐地说:“我,我,我进过她的卧室。不是我主动去的,30号,就是事情发生的前一天下午,国胜突然把我拽进去,我想——他憋坏了——”她斜睨了一眼两位警察,最后一句说得暧昧迷乱。

“你们发生了性行为?”郭小峰声音干板的把这句本可以引起美妙遐想的话表达的索然无味。

“没有,只是抱抱我而已。”她的声音也干板起来。

“有人看见你进去吗?”

“没有,我想没有。”她望着两位警察,似乎很羞涩:“要是有人,国胜也不好意思。”

小秦突然回忆起王兴梁说许国胜故意当着别人的面和她亲热,以达到气周淑文母女的目的。这个女人又在撒谎,难道她已经意识到自己可能在现场遗留又物证?

郭小峰仿佛什么也没想,继续和蔼地问:“这样说许国胜还是很有分寸的人?”

“当然。”

“所以我说你也会担心——”郭小峰音调陡然一变,突然冷峻起来:“种种因素使他离不了婚,如你所说,女方不放、他又不肯出钱或者说没钱、而且又很有分寸不肯孤注一掷地愿意为你抛弃一切。这么说你也许很愤怒,可我确实不得不这么想,谁都知道离婚问题可以用另一种方法解决,起诉!——虽然也会有调节呀之类的拉锯战,但几年下来也能解决问题,决不会比现在这样更麻烦!为什么他不选这种方法?我只能对你们的感情存疑!”

戴亚丽的脸色变了:“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说因此你等不了了——”

“那又怎样?”戴亚丽激动起来:“我等不了也用不着杀他,是他老婆干的,我很清楚。”

“证据呢?不要说你的感觉这类不着边际的话。”

戴亚丽喘了两口粗气:“我不知道,需要你们去找。”

“说的对,我们正在做。”

“我绝对没有杀人!”

“人人都这么说。”郭小峰不为所动,他站了起来,显示出要告辞的姿态。

“你们搞清楚好不好?”她又变得哀怨了:“我怎么可能杀人?”

“你怎么不可能?”

戴亚丽颤抖起来:“你们——,在指控我吗?”

“不。”郭小峰恢复了一些温和,但声调依然很冷淡:“现在证据太少,确定不了谁最可疑。好吧——,今天先谈到这儿,顺便告诉你,今后一些日子你要保证随传随到,不能离开本市,除非——,”他顿了一下,语气既仿佛如刚才一样,又似乎有了些非常微妙的变化,添了些意味深长的劲儿:“——我们确定了嫌疑人。”

戴亚丽怔怔地望着他们,鱼一样的嘴巴紧紧抿成了狭长的一线。


“头儿,你到底什么意思?”一坐进车里,小秦迫不及待地问:“为什么不追问那十几分钟的情况?”

“那能问出什么?”郭小峰系上安全带,然后活动一下,让自己很舒服的坐好;“还有,你没发现她反应很快吗?我们问她是否进过卧室,她略一犹豫立刻承认进去过,这样的话,即使在卧室发现了她的东西也理所当然了,这样精明的女人没有证据能吓唬住她?问她只会提前帮她做好准备编瞎话而已。”

“那倒是!”小秦有些恨恨地点点头:“就象餐巾纸的问题,明知道她在编瞎话可也不能证明出来。”

“她很聪明!”郭小峰有些出神儿地望着前方,嘴角微微现出一点儿笑意:“不过——,我的意思她却未必能明白。”

“我也不明白,”小秦用手敲敲方向盘:“重问一遍这些陈谷子的问题又有什么用?”

“用处当然有!”

小秦歪过头审视着自己这位上司有些老奸巨猾的笑容,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明白劲儿:“我明白了,你想让戴亚丽受惊之后,动作更大,因此暴露!”

郭小峰没有回答,侧过脸冲下属一扬头;

“开车吧!我们还要赶回局里听木兰的录音呢!”

“你好象很看重?”小秦坐正身体,扭动钥匙发动了车子,一边有些好奇的问;“木兰不是说没有什么实质性收获吗?”

“哦——,原谅我自大,”郭小峰重新舒服地靠回椅子上,带着一点儿异于平时的夸张口吻说道:“一块石头对于普通人来说能看到的也许只是颜色、大小、好看与否之类的外在信息,但对于专家来说,就能看出它的年龄是否象恐龙那么古老、曾经是金丝猴在上面攀缘还是东北虎从旁边走过,或者它的下面是否埋藏着石油或者泉水——”

还没等他说完,小秦立刻猛踩油门,车子“嗖的”窜了出去,郭小峰的脑袋不由自主地向前栽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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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5-28 18:58:33 | 显示全部楼层
晚餐谋杀案 第七章 最后的结局 一(上)

木兰俯视着楼下一辆辆整齐停放的警车,和光滑的,颜色不一的车顶上反射出的金黄色的,渐渐柔和暗淡下来的太阳光,知道墙上那个圆圆的,每天转两圈的家伙,已经把那条短腿跑到接近8字上了。房间里一片安静,十分钟前他们听完了自己带来的录音,她刻意来到窗前留给他们消化的时间,现在估计也差不多了,因为这漫长的谈话关于案子的信息却并不复杂,木兰松开扒着百叶窗的手,转身冲看起来依然沉思的两位说道。

“嘿,我想你们现在可以排除周淑文了?”

“为什么?”小秦抬起眼皮反问。

“我觉得她表达的很清楚了。”木兰走了过去,拿起采访机很是自信地晃了晃:“我当时看了她的表情,不象做假的样子,可惜没有镜头把我们当时的情景拍下来,否则就会更加充分地证明这一点。另外一个证据,如果周淑文害怕承担责任,怎么会大方承认自己杀害了亲生儿子?”

“——因为即使现在她承认杀害亲生儿子也不能马上把她怎么样,”

小秦说,身体又向前探了探,脸上露出深思的表情:“正是这点让我怀疑,‘将欲取之,必先与之’,古老的教诲了,想取信于你,就先承认些小过错以证明自己的诚实,——目的就是获得更大的信任。而周淑文对你的谈话也是如此,看起来不着边际,其实自始至终没有离开主题——就是强调自己没有杀人,这样的听来,可信性就要大打折扣。”

木兰不满地扬起眉毛。

“我看你对周淑文就是有偏见,开始就怀疑她,到现在也不肯放弃这个观点。难道那个戴亚丽已经完全排除了吗?你揪着她不放。”

“那倒没有。”小秦泄气地向后一靠:“戴亚丽的疑点越来越多了。”

“所以嘛——”木兰眼睛得意的朝上转了半圈,然后又转向郭小峰——他正拧着眉毛深思着:“你觉得我的判断怎么样?”

郭小峰身体稍微动了动,但依然保持着深思的表情,嘴里咕哝道:“小秦的很多分析是对的。”

小秦和木兰都睁大了眼睛

“你的意思是还是周淑文?”木兰小声问。

“啊?”郭小峰一楞,仿佛刚醒过来,然后,他的眼睛落到了木兰的采访机上,突然欠起身,很有感情地拍拍它:“多亏了你呀,告诉了我全部的答案!”

“喂、喂——”木兰叫了起来:“别搞错了,是我呀!是我呀!”

“别喊得那么痛心!”小秦急急地转向郭小峰,挠挠后脑勺:“我的什么分析是对的?”

“心理,你对心理的分析。”郭小峰点点头:“周淑文的谈话也印证了我越来越明晰的感觉,——你们没发现周淑文有些像个孩子吗?”

“——孩子?”小秦惊讶地反问:“你觉得她像个孩子?”

“你不这么看吗?”

“不!”小秦断然回答:“你一定记错了,我从来没这么说过。坦白地说,我对周淑文的印象很不怎么样,懒洋洋的,心肠也不好,长得也不好,但多谢老天爷!周淑文确实没有时下无数女人令人恐怖的通病:老黄瓜刷绿漆——装嫩!——很大年纪了说话还故意像小孩儿一样嗲声嗲气,或者举手投足都模仿孩子们的动作,走路故意一蹦一跳的,反正看起来要多怪有多怪!她们还自以为得计,因为人们看到后都会夸赞说——噢!你好年轻!——但老天做证,那只是多数人能看出她们渴望显得年轻——因此投其所好罢了!”

“我也这么看。”木兰说,她狐疑地看着郭小峰:“你怎么会这么认为?我倒觉得周淑文像你所比喻人物的相反——老人,她干什么都懒洋洋的,毫无活力,好像死活无所谓。”

小秦打量着头儿的表情,摇摇头:“不对——,郭队,我知道,你是另有所指——,你到底想说什么?”

“哦——”郭小峰沉吟着,依然有些答非所问:“这样说吧,这个案子部分的让我想起了曾经看过的一个电影,那还是今年寒假我女儿狂看影碟时,我是跟着看的。”

“是什么?”小秦问,同时又小声嘟囔道:“看来你又开始绕弯子打比方了。”他给木兰使个眼色,并示范般的摆出舒服的,准备长听的架势。

“这个电影叫——,真该死!说英文对我是个天大的难题,不要笑我讲的蹩脚,叫《THE CONSTANT GARDENER》 ,哦!天呐,还是我给你们写下来吧——” 郭小峰多少有些羞愧的说完,伸手在手边的纸上写下了这三个单词递给他们看。

木兰狐疑地看看单词,又看看郭小峰:“这个电影不会是讲花园的吧?我相信不是,——绝对不是——”她越来越自信:“大概象征手法,也许你快讲讲内容比较好!”

“你说的不错。”郭小峰点点头,身体靠回沙发,舒服地摆出准备娓娓道来的姿势,然后以一贯的平淡语气开始讲述道:

“电影的男主人公叫Justin,一个儒雅、斯文、富裕的外交官,过着文雅高尚,但某种意义上——又仿佛算得上近乎乏味的生活。但后来他爱上了一个叫Tessa的女人,这个女人高尚、聪敏、而且富有激情。后来,他们结婚了。——然后,Tessa随着丈夫到了非洲。我说过,Tessa很善良,热心于公益事业,比如预防艾滋病这样的医疗事业,她忘我地关心他人的疾苦,甚至坚持挺着肚子走在非洲部落中,——这本来很好!但糟糕的是,——她还很聪明,于是从司空见惯的医疗救济中发现的问题,——事态在发展,她又很正直,这点最糟糕,——所以,——她死定了!应该说,——是死于官商勾结的巨大的黑网。——与此同时,深爱丈夫的Tessa为了避免牵连到他,所以一直向丈夫隐瞒了实情,但Justin同样很爱她,非常非常爱,——所以,噩耗到来使Justin绝望又痛苦,而且更痛苦的是,因为一无所知,最初的Justin还以为是妻子不贞。——嫉妒心和深爱交织的情感使他决意追查真相——。当然很快,同样聪敏的Justin就明白——问题不是那么简单。”

郭小峰突然奇怪地叹了口气:

“我们都知道,长久的灾难,几乎都是人祸肆虐的结果,虽然注定要吃苦头的人们更乐意解释为自然灾害,加以心安。——所以,单纯外国救援,空投救济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当寻找妻子死亡真相Justin目睹了这一切时,——奇怪的——”

郭小峰没有太大起伏的语调里突然多了些平日里没有的空幻和忧伤的味道:

“——他开始说出了妻子生前才会说出的话。比如,为了拯救一个非洲小女孩儿,他掏空了口袋里所有的钱,——就像妻子活着时一定会做的行为,——但被飞行员拒绝了,——好象过去的他——一向理智的拒绝妻子任性的热心。——这个本来和妻子性格仿佛有着天壤之别男人,似乎因为对妻子的深爱,因为妻子的骤死,因为人性中种种奇怪的因素——,使Justin变成了另外一个Tessa。——你说的不错,木兰,我也觉得名字大概是象征意义,花园是他们的家,是记忆他们爱和幸福的地方,是使他在得知妻子死后,一个从来都温文尔雅的男人,疯狂用铁锹拍打泥土,失声痛哭的地方……,他忘不了妻子,所以当人们劝他放弃和接受现实的一切时,他只能绝望的回答:‘我没有家,Tessa就是我的家。’——因此,他一路追踪,终点是Tessa的死亡之地,就像一个仪式,叶落归根,——他们——永远的融合了。”

声音嘎然而止,但房间仿佛依然回荡着故事里的忧伤和空灵,木兰猝然低下头,眨眨不知何时湿润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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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5-28 18:59:52 | 显示全部楼层
晚餐谋杀案 第七章 最后的结局 一(下)

砰、砰、砰、几下礼貌的敲门声打破了凝肃的气氛,大家茫然地看向门,——然后,门被拧开了,一张漂亮的面孔出现在半开的门后。

“郭队,已经八点多了,要我给你们买些吃的吗?。”

“不,不用!”一直呆呆坐着的小秦紧张地站了起来。

郭小峰笑了,他伸了个懒腰,也站了起来。

“不用了,小肖,你可以回家了,我们今天也不熬夜了,各自回家。”

“案子要结了?”肖素立刻聪明地问。

木兰和小秦也都惊讶地看着郭小峰。

“差不多!”

“怪不得我刚才好像听到了你们谈到了非洲,聊天吗?”她按耐不住好奇:“这么远,不会和案子有关吧?”

“当然有关!”小秦郑重地点点头;“郭队正发挥他的长项,给你讲一个信息复杂的故事,而根据我的经验,最关键的部分,——其实只是他一带而过的地方。”

“你是讲爱情?”木兰还沉浸在刚才的感动当中:“周淑文其实深爱她的丈夫?扭曲的爱?”

“——别胡扯!”小秦有些粗鲁地打断木兰:“你是被故事听进去了,我相信周淑文的自述,这案子里面的人,我看都没什么爱,要是说爱,没准儿属那个胖墩墩的‘摇头王’还有点儿爱,看出来还挺爱他老婆孩子的。”

木兰眯眯瞪瞪地看着郭小峰。

对面的刑警冲她宽厚中略带自嘲的一笑:“看来小秦越来越了解我了,对!——不要被故事套进去,这个案子里的人,——现在彼此之间没有爱!而且,小秦,你对王兴梁的判断我也很赞成,我不得不承认,你的很多判断,简单准确!”

但赞扬反而使小秦的眼光狐疑了,他猜测地看着郭小峰:“商业贿赂?官商勾结导致的谋杀动机?你想说的是这个?”

郭小峰笑了:“你想复杂了,我仅仅想表达我对凶手行凶的心理判断,走吧,走吧,各自回家——,”他推着几个人向外走;“我们边走边说,说实话,虽然我现在坚信,我很清楚凶手是谁,但还有一个障碍——,我觉得一个很重要的线索,就在我脑子里的某个地方,可就是想不起来——”
郭小峰有些烦恼地摇摇头:“这几天的信息太多了。”


恋恋不舍的木兰眼巴巴瞅着他们准备向车走去,她不想就此结束,她想最快知道这一切的内幕,因为一贯的好奇心,也因为她不知不觉为这个案子付出了太多心思——

“嗨,找个地方随便吃些不好吗?也许吃完饭该想起来的就想起来了,我请客。”在他们准备上车前连忙拦住建议。

“再让你请客我们会不好意思的,一定我请。”小秦摇摇头,但他似乎被木兰的建议打动了,他看了看还在低头沉思的郭小峰:“太晚了,回家弄吃的也很麻烦,再说,万一你想起什么——,要不在隔壁夜市随便吃点儿怎么样?”
“——就在夜市吃?”跟在后面的木兰忍不住发出疑义:“庆祝你们快要结案?”

“那又怎么样?难道去饭店里大吃大喝一顿——只为庆祝——准——破案?”

“那倒也是,毕竟不是彻底结案。”木兰歪头想了想:“我只是觉得你们那么累了一天怎么也得大鱼大肉的补补,反正我报销,怕什么!”

郭小峰突然停住了脚步,他回过身问:“你说什么?大鱼大肉?”

“对。”木兰以为打动了郭小峰,连忙两手夸张地比划着,用带着诱惑的口气继续煽动:“夜市的东西吃起来过瘾,味儿更足,可吃多了容易肠胃不舒服,尤其是几天劳累下来,——我觉得你们应该好好补养一下,所以不如改到饭店吃?环境、味道、卫生都要好一些,鱼呀肉呀总归要新鲜些——”

“我想起来了——” 郭小峰失声喊道,脸上一下子闪耀出兴奋的光芒,他又镇定一下,然后伸手去掏手机。
“你想起什么了?”小秦忍不住问。

“大鱼大肉?好好想想——”郭小峰一边按键一边回答。

“你再提示一下?这案子里没有鱼和肉啊?”

“想想你用这个词形容过谁?”郭小峰快速的回答,同时把手机放在耳朵上,好一会儿,他焦躁的自语:“怎么不接电话?”

“也许出去了?”木兰提醒道。

“——我打的是手机。”

“你给谁打?”小秦紧张地问:“戴亚丽?”

“不,是孔彬,我要核实我的推测。”

小秦松了口气,想了想,小心的提议道:“要不待会儿再打?这个人就是没准儿那类。”

“是呀,不如先去吃饭。”木兰鼓动道:“去夜市简单吃些也行。”

郭小峰迟疑地点点头,开始和他们一起向外走了起来,但手里还是不断地重拨着电话,只是接通了的电话一直无人接听,郭小峰渐渐有些焦躁了,不时地突然站住想一会儿,脸色也越来越阴沉,—— 当走到不仅能闻得到烤羊肉串儿的香气,而且可以看到那热烟萦绕的烤架时,他突然停住了脚步。

“不行。”郭小峰不安地说:“现在我要去旅社看看,孔彬应该不敢不接我的电话。”

“你担心什么?”木兰忍不住问:“跑了?怎么会?他是凶手?”

“不。”郭小峰简洁地回答,脸上的不安更加强烈了,他开始掉头向回走。

“那你干吗着急?他肯定不会跑。”木兰一溜小跑地跟在后面:“也许手机放到包里没有听到,我以前就常干这样的事,当然男人这种事少些;——或许他出门没带手机,这也不算奇怪;对了,也许他正洗澡,所以听不到——,反正打通没人接听的情况很多,你又何必紧张?”

“我希望情况就象你所设想的任何一种。”郭小峰说,声音中充满了祈祷的意味儿,脚步却越走越快:“可我还是担心他出什么事儿,可能他会是这个案子唯一的人证,我不能冒险,一定要尽快见到他才能放心。”

“为什么?”小秦也忍不住惊讶地问道;“戴亚丽没理由现在杀他?事实上,她正在买通他。”

“因为问题和戴亚丽无关。”

“无关?”小秦更加惊讶,他抢步上前问道:“那和谁有关?”

“唉——!也许和我有关,也许我犯了个严重的错误。”

“什么?”

这次郭小峰没有回答,快步向回走着,直到坐进车里才脸色严峻地对木兰说:“我不该把孔彬有可能想起什么的信息告诉你。”

“我?”木兰惊讶地喊了起来:“你什么意思?难道我会杀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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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5-28 19:01:48 | 显示全部楼层
晚餐谋杀案 第七章 最后的结局 二

因为一路上走走停停的车速(你可以漠视红灯却飞不过车流)和孔彬手机保持着自始至终可以接通却无人接听的状态,——所以,刚到幸福旅社,木兰就吃惊地发现一贯稳健的郭小峰几乎是飞步跑了进去的,以前她的印象中这位郭队长总是胸有成竹、从容不迫的样子。

她奋力紧跟在后,只见郭小峰先跑到服务台着急地问道:“302一个叫孔彬的退房了吗?他二十四五岁,个子不高,白白胖胖的,住了有好几天了。”

“你说那个眼珠老在女人身上转来转去的那个?”两个服务员中年轻的那一位,模样显得既聪明又有些傻呼呼的的女孩儿,带着既生气又有些喜滋滋地口气回答:“——还没有。”

“那他现在在吗?”

“应该在,没见他出去——”还没说完,她的衣角就被后面偷偷拽了一下,她连忙会意地住了嘴。而问她的那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已经转身向楼上跑去,她看到后面还跟着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随后一个二十四五岁很精神的小伙子也跟了上去。

她有些吃惊,微微张开了嘴,这使她模样中傻呼呼的一面更多的呈现出来。她转过身问刚才偷偷拽自己的,——一位四十多岁,满脸看透人生,总是一副悻悻表情的女人:“怎么了,张姐?”

“你怎么不问问他是谁就回答他的问题?”“那位张姐”一脸数落地提醒道。

年轻服务员一下子捂住了嘴,半分钟后又放下手,满脸乞求地问自己精明的同事:“不会有什么事儿吧?我看那人不像坏人?而且后面还跟了个女的,不像黑社会的。”

“你想哪儿去了?”年长女人用手指戳了一下年轻女孩儿的太阳穴:“黑社会还用问我们这些信息?再说要是黑社会你还敢不回答?我担心的是——”

“——什么?”

“我担心是好人之间的事儿——”那位张姐话里有话地说了一半。

“——好人之间的事儿?”年轻女孩儿看起来更迷糊了,也更好奇了,她略微撒娇地摇了摇张姐的胳膊。

年长女人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卖关子地瞟一眼自己的同事,回身坐了下来,拿起台子下面的瓜子(她们刚才就一直在边嗑瓜子边聊天)放到嘴里一颗,然后才慢悠悠地问:“你说什么事儿会让一个男人这么急?”

年轻服务员显然就没打算让这个问题进大脑走一圈的意思,所以几乎是立刻就追问回去:“什么事儿?”

“傻瓜!”年长服务员嗔怪一句,然后聪明无比的一笑:“当然是老婆偷情啊——”

“偷情?”年轻服务员的表情依然保持在傻呼呼的那一面。虽然刚才她们之间正讨论男人女人的话题,但还是看不出眼前的事儿和偷情有什么关系。

“你忘了?”年长服务员不得不更清楚地提醒:“四五点的时候那个男的——就是叫孔彬的——出去,到六点多和一个女人一起进来后就再没出来过?平时那小子哪天到点儿不在这儿贫一会儿然后出去吃饭?今天怎么到现在还没出来?”

“可那个女人那么老,都四十多了!”年轻服务员喊道。

这句话即刻得罪了她身边这位年纪同样不惑之龄以上的同事,“张姐”把嘴里的瓜子皮向地上狠狠一啐:“呸!”然后吊着脸说:“四十多怎么啦?照样有的是男人稀罕!”

“那是、那是!”女孩儿已经意识到自己犯下的滔天大错,赶忙赔着笑解释道:“可她看着不像张姐你那么年轻,跟二十多似的,也不象你那么有风情,木木唧唧的,怎么会干这事儿?再说楼上那个才二十多,年龄差别也太大了。”

“这你就不懂了吧?”年长服务员略微舒心些,但依然有些没好气:“这年头什么事儿没有呀,再说很多小伙子就是喜欢成熟女人,哼!我们门口有个男孩儿就是老缠我,让我那个烦呀——”
这最后一句如果改成“让我那个开心呀——”也许就更符合她的腔调了。

“噢——”年轻女孩儿恍然大悟的吧嗒一下嘴,然后又有些既不服又好奇地说:“不知他们怎么勾搭上的,看着那个女人不象能迷住男人的样儿。”

“这还不简单?”年长服务员又扔了颗瓜子在嘴里,嗑啪一声吐掉皮,才带着洞悉世事的精明脆声回答;“网恋!”说完,“那个张姐”突然咯咯笑了起来,好一会儿又继续说:“有这个东西想谈几个都行,反正都是渴的要命的人,聊天聊上了,然后搞一把了事呗!”

年轻服务员心里开始有些不舒服起来了,虽然她并不打算和楼上那个眼珠提溜乱转的小伙子发展什么感情,可一想到那个小伙子在每天向自己献殷勤的同时,还和这么老的女人搞在一起,顿时使她有些身价下跌的愤愤了。好一会儿,她多少有些不甘心地反驳:

“也许是其他关系呢?”

“不会!”年长服务员把握十足地回答:“你没见他们回来手里还拿着啤酒吗?我跟你说,什么事儿也瞒不过我的眼,哼!——我搭眼一看就明白,那就是为——助兴呢!”说到这儿,“那位张姐”又咯咯地笑了起来。

“可那个女人走了有好一会儿了,楼上怎么还不下来?”

“你呀——,”年长服务员再次轻轻戳了年轻女孩儿的额头一下,然后暧昧地一笑:“真是的,男人也不是铁打的?过后不得歇歇?”

一切疑问彻底结束,依然不快的年轻服务员刚想扁扁嘴,突然脑筋里聪明的那部分产生了作用,——万一不小心露出醋味儿岂不是要被同事笑话?还是陪着笑比较保险!于是她也吃吃的笑了起来。

正在两个女人的咯咯吃吃的笑声中,——年轻服务员的眼角扫到郭小峰又朝这边走了过来,顿时紧张地小声喊道:“那女人的老公,——就是那戴绿帽子的男人又过来了。”

然而不等年长服务员能够面授机宜,郭小峰已经再次出现在服务台前,木兰也在后面跟了过来。

“你能确定302的孔彬下午没出去吗?”郭小峰着急地问。

“不,他出去了。”年轻服务员后面的衣服又被偷偷拽了一下,然而,一想到孔彬的背叛(胆敢不专注的只向她献殷勤)和匡服社会美德正义感的共同鼓舞下,女孩儿决心不理会——同事的警告——而讲出实情。

那个女孩儿先同情地朝郭小峰的头顶看了看,仿佛那里已经戴了顶帽子似的,然后一口气说:“后来,大约六点多又和一个女人一起回来了,一个多小时后,那个女人自己走了,他还在屋里睡。”

“屋里睡?这么说你后来又上去见过他?”

年轻服务员不明白对方听到她刚才的话为什么会突然很高兴,她略有奇怪地回答:“不,没有,我只是估摸。”

面前这个男人的脸又阴沉下来了,又问:“那个女人是不是四十多岁,个子不高,梳一个发髻,胖乎乎的?”

“是的。”她小声回答,眼神儿同情地偷瞟着郭小峰。

郭小峰低头从手机里调出一张照片,伸过去递给她看:“是她吗?”

木兰也凑过去看了一眼,心里一沉,——果然是周淑文。

年轻服务员点点头,暗想:可怜的男人,多么深情,把妻子的照片都珍藏在手机里,可还是挡不住——,唉!其实这个男人看起来比他老婆强多了,可那个老女人还不满足,居然还勾上了小年轻?——未嫁的她,眼神儿变得变得既气愤又同情!

出于善良吧?年轻服务员安慰地补充一句:“她已经走过了。”然后又带着对别人不道德的痛心低下了头。

“现在你们跟我上楼把门打开。”

年轻服务员楞住了,她抬起头,迟疑地说:“这——”。

“——这可不行。”年长服务员不得不挺身而出了,她站了起来,也充满同情地看看郭小峰,然后像个知心老师似的开导说:“我理解你的心情,但不能给你开门,我们有规定。——再说,你也来晚了,她已经走了,楼上那小子肯定抵死不承认,这事儿,得抓现行。”

“你在说什么?”郭小峰有些奇怪,他急噪地说:“规定?对不起,我还没告诉你们吗?我是警察,孔彬牵扯一个案件,我们要马上见他。”

“警察?”

“对!”郭小峰不明白对面两个女人刚才还挺热心理解的脸,为什么顿时会变得这么吃惊,——尤其是那个年长的女人。她们面面相觑一眼,那个四十多岁女人还兀自愤愤的不肯信的样子,他有些急噪地拿出警官证一晃;“快上楼打开房门。”

年长服务员扫了一眼,带着彻底失望的表情,然后搭拉着公事公办的脸,索然无味儿地陪他们上楼了。


有些肮脏的木房门被打开。

“啊——”中年女服务员及时的发出一声尖叫。

孔彬躺在地上,鼻子下面还乱七八糟的糊了几张纸。

郭小峰推开她跑步进去,他的手在孔彬的身上摸了一下,然后又把手放在他的鼻子下面,直起身惊喜地对小秦说:“谢天谢地,他还活着!快打120,然后通知队里——”

小秦飞速地拨通了电话。

木兰倦缩在门边,不敢相信地望着这一切,脑海里一片乱麻……。

终于,孔彬被120抬走了,后来的警察也开始有序的工作了,


“不是因为我说漏了,才会导致这一切吧?”木兰乞求地看着郭小峰。

“对了,”小秦站直了,也连忙问郭小峰:“现在要不要去抓周淑文。”

郭小峰扫了一眼做事的同事,退到门外,简短地回答道:“不急。”然后拿出手机一边拨号一边向着空无一人的走廊尽头走去。

小秦伸头扫了一眼号码,眼睛里露出惊讶的神色。

“怎么了?”木兰小声问。

小秦茫然地看着郭小峰的背影,近乎自语地回答。

“他现在怎么会给他打电话。”

“谁?”

“王兴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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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5-28 19:06:57 | 显示全部楼层
晚餐谋杀案 第七章 最后的结局 三

木兰几乎是一夜没睡,尽管她被强令送回了家,但依然无法把“——是自己害了孔彬”的念头从脑海里抛开,毕竟是自己透露给周淑文关于孔彬的信息的,一度木兰曾想象是另外的女人害了孔彬,不然最后郭小峰为什么打电话给王兴梁呢?难道他是凶手?不,不对,他是男的,是不是他老婆?然而当她刚这么异想天开时,就想起昨天服务员是辨认过照片的……

第二天,踌躇再三的木兰终于决定还是到刑警队问一下。

木兰到的时候,郭小峰正在办公室里打盹。

“请坐。”他醒了过来。

“对不起。”木兰小声说:“打搅你休息了,你昨晚肯定忙了一夜。”

郭小峰仔细看了看木兰兔子般的眼睛,一笑:“我相信你也如此。”

木兰紧张地看着郭小峰,张张嘴又紧张地闭上了。

“如果你想打听孔彬的情况,”郭小峰声音温和地说道:“我可以告诉你,他没有死,应该也不会死,虽然也要在医院呆一阵子。”

“啊——!”木兰即可如释重负地松口气,心里一下子轻松了——毕竟,没有人因为她的过失而死掉。稍倾,另一种内疚袭了上来。

“对不起。”木兰再次小声说,过了一会儿,又垂下眼皮补充道:“都怪我多嘴。“

“你不用这么内疚。”郭小峰尽量用最诚恳的声音说道:“事实上,责任应该在我,是我透露给你信息,却又没有告诫你不能转述给任何人,你不知道整个案子的所有情况,说漏了也很正常。——你根本没有错,应该检讨的是我!噢——,你不用争辩,我们也用不着争着道歉,反思反思就足够了,因为——”他对木兰充满庆幸的一笑:“孔彬应该不会受到永久性伤害。”

木兰也笑了,随后一直萦绕在心头的疑问不可遏止地再次冒了出来,她苦恼地问:

“周淑文为什么要杀害孔彬?”

“当然是杀人灭口啦!”

木兰颤抖了一下,摇着头说:“我真是太蠢了,被她的表象迷惑,我自始至终观察着她的表情,不象说假话,没想到——,看来还是小秦说的对。”

郭小峰笑了,却颇为古怪:

“不要急着结论。”他的食指在桌子上轻轻敲了敲:“周淑文马上就会带回来了——”

说话间,木兰听到外间小秦的声音:“有什么话你找我们郭队说,周淑文你老实给我站着。”

接着,“砰”一声——,门被近乎粗暴地推开了,白发蓬乱的钱老太太闯了进来,看到镇定就坐的郭小峰,稍微瑟缩了一下,但随即胸脯向前一挺,冲着郭小峰大声质问道:“你凭什么抓我的女儿。”

刚才还微笑的郭小峰的脸色顿时变得严厉和冷峻了。

“她涉嫌杀人,我当然要抓她。”

钱老太太看着对面警察严峻的神色,胆怯地退一步,突然跪了下来哭喊着说:“她没有杀人,她是个好孩子,你不能冤枉她,可怜可怜我这孤老婆子吧——”

木兰惊的站了起来,尽管钱老太太根本不是冲她跪的。

“可怜她?”郭小峰眯起眼睛:“谁可怜许国胜呢?”

“他是个混蛋!”

“混蛋?”郭小峰反问一句,然后慢悠悠地说道:“混蛋也是你选到家里的,也不是你想杀就能杀的。”

“可人不是我们杀的,那么多人都在,你们为什么一定要认定我们,人死在我们家就是我们娘俩儿干的吗?要是这样,你们干脆枪毙我好了,把我女儿放了。”

郭小峰眯起眼睛审视了钱老太太一会儿,然后很轻蔑地笑了:

“你想哪儿去了,告诉你,我们不是乱抓人,有证据的,否则早就抓了。可以告诉你,我们技术科检测了,房间里除了死者和你们母女的痕迹,还有王兴梁的,但现在可以排除了,因为根据新的证据,他没有作案时间。其他人则没有任何痕迹,包括指纹、毛发之类的。”

“不可能!”钱老太太立刻喊道,然后,她象明白什么似的叫了起来:“我知道了,——她买通你了!那个狐狸精,对不对?你们——,你们——”

“胡说!”郭小峰脸沉了下来:“没有证据不许乱说!”

“我说的实话,她不可能没留痕迹!”

“哦?”郭小峰歪过了头:“你怎么知道戴亚丽不可能没留痕迹?”

正激动钱老太太僵住了。

郭小峰站了起来,走了过去,冷冷地俯视着依然跪着的钱老太太:

“我来替你说好吗?我说没有痕迹你知道是不可能的,而且能清楚的断言是那个狐狸精买通了我们,而没有提到孔彬,为什么?——那是因为你亲手拿了戴亚丽两根头发放到了现场,打算嫁祸于她,所以我们应该找到对不对?”

钱老太太依然强硬地沉默着。

“你回不回答都无所谓。”郭小峰又走回座位坐了下来,悠然说道:“站起来吧,这对事实没有帮助。而且——,别以为我在诈你,孔彬,就是你没放心上的那个小伙子,——可以做证,别忘了,他上了三次厕所。”

“他不可能看到的。”钱老太太突然喊道:“他是胡说。”

“他为什么不可能看到?因为你作案时他们都在餐厅对不对?”

钱老太太再次瑟缩了一下。

“好,我再告诉你,他曾三次进入死者的卧室,为了是偷东西,顺便告诉你,你家的钱少了就是他的功劳,——当然,天下无绝对事,做小偷这一劣行,对破案而言,居然成了关键。——他也成了最重要时间证人。——椐他的回忆,在他第一次借口上厕所敲门时,许国胜还活着,可第二次借口上厕所,进到卧室时,他就死了,这两次之间,所有人都一直呆在餐厅,除了你——你以做菜为名不断的进出着。——还有,我们提取了闷死许国胜枕头两侧的指纹,这种材质也可以提取指纹了,虽然很麻烦,——除了死者的、你女儿的,就只有你指纹和掌纹,”

钱老太太一下子委顿地瘫坐在地上了,就像一辆失去动力的老汽车,完全抛了锚。

木兰愣住了,许国胜不是在孔彬在最后一次上厕所时发现死掉的吗?怎么现在——?她来不及想,只听见郭小峰继续说道:

“——还有其他的相关证据,要我一一说出吗?其实,你没自己想象的伪装的那么好,你自己女儿都渐渐意识到你是凶手了,出于伟大的孝道?或者是为了报答你的养育之恩?所以她才会决心谋杀孔彬,一是杀人灭口,二是以身顶罪。”

钱老太太无力地抬起头望着郭小峰,似乎不相信他的话,喃喃地自语:“胡说,胡说。”

“我没有骗你,”

郭小峰半是悲悯半是厌恶地看着钱老太太:

“知道你女儿怎么谋杀孔彬的吗?是对你谋杀方法的拙劣模仿!可惜你女儿动手能力不强。她杀害孔彬时,是抄起啤酒瓶砸在他头上,——而不是像你先用安眠药使许国胜昏睡过去好从容做事;——然后,她跑到外面水房里弄湿纸巾,糊在鼻子下,可惜那些纸烂了,——这点要谢谢你,因为你总买最便宜的纸巾,质量太差,所以没起到作用,人没有死!所以,判断凶手不成问题。——不过说实话,即使是人死了,这个案子也能易如反掌的侦破,因为现场留下了大量的痕迹。——显然,她不像你,真正做起事来,冷静、慎密。”

“文文这个傻孩子,太傻了,太傻了,太傻了——”钱老太太更加委顿,抽泣着反复唠叨,不知到底指什么。

“是不聪明,如果是你,肯定另有念头。”郭小峰用一种略含嘲讽地口气说:“很可惜,被你精心培育出——如你心愿的女儿——虽然在某些方面可能很聪明,但面对具体问题时的反应和处理恐怕很弱智,惊慌失措,没有筹划和脑筋,动手能力又很差,却又暴躁易怒,把问题弄得不可收拾还连累了你。”

“文文,文文——”钱老太太失声哭了出来,突然她身子一挺,仿佛又添了汽油,所以动力十足起来,大声连说带骂的讲了起来:“我杀那个畜生也是为了文文呀,为了她我什么都肯做,死我也愿意呀,我受不了别人这么欺负她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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