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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jach

[分享] 《郭小峰探案系列》作者:范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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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2 20:20:07 | 显示全部楼层
十七

    其实我所谓的“好方法”,说穿了很简单,——在再次过滤了回忆之后,突然意识到,我还可以听另外一种声音——发怒的声音!

    我清楚的记得那个女人在突然被张玉宝刻薄语言激怒后发出的音调,哎呀,那种味道,那种腔调,我记得太清楚了。

    所以,虽然我们刑警不能使这些女人对我们也像对恋人那样发嗲的说话以方便判断,但却可以激怒她们,——让她们用发怒的口吻同我们讲话!

    只要那些女人肯冲我们发怒尖叫,我相信自己一定能听出来,因为那种发怒的声音非常真实,一旦出现相类的状态,常人是无法掩饰的。

    所以这一次我感到把握颇足,因此坚持己见。

    毕竟是公事,或者说“官大一级压死人”吧,我的坚持,使对我不以为然的胡队,还是不得不同意了。

    不过这个案子前面我没有参与全部排查,所以还要请小冯根据他们获取的资料筛选可疑对象。

    小冯为我请来的第一个嫌疑人姓方,叫方月馨,是个四十四岁的女士。

    “为什么选她做第一嫌疑人?”我习惯性的询问背景资料:“主要疑点是什么?”

    小冯解释道:

    “我觉得这个方女士和你的回忆比较对的上号。”

    “哦?哪些方面?”

    “嗯——,我一直感觉树林中的那个女人各方面条件应该相对较好,否则那个女人前面不该那么自信对不对?而这个方女士在死者交往的这些女人里,综合条件算最好的啦,虽然四十多岁了,但和别的女人比起来,相貌风度气质谈吐都不错,可能是因为她经济相对富裕一些,生活无忧,所以保养的明显比生活困苦的女人舒展不少。”

    我摇摇头:“这可是你想当然,让别人‘恋’那肯定需要本钱,可自恋,什么都不要,你看那些‘幸福型’女人,有几个真的有资格那么自信的?”

    小冯“忒”地笑了,摇摇头,脸上又稍微浮现出一丝不可思议的惊叹,但转瞬又严肃下来,继续向我解释说:

    “另外我觉得这位方女士好像表现的过分豁达了。我说的豁达不是那种‘幸福型’女人的豁达。这个方女士非常直接就承认自己的受骗,但她没有表现出特别的难堪。可根据排查,我发现其他女人都不是这样,但凡意识到自己受骗的,不管嘴上怎么不承认,但表情都掩不住的露出恼恨和羞耻的样子。”

    我点点头,明白小冯的意思。

    小冯怀疑的有道理,一般而言,如果一个人被羞辱却不能发泄出来,是很容易耿耿于心,言谈举止中常常也会不自觉的带到情绪里的。——同样的,一般人倘若能够对“仇人”的“报复”超过心里预期,就会放下怨恨,情绪平稳下来。

    那么就常理而言,被害人的被杀,就是常人心目中最强有力的报复了。——从这点来看,方女士倘若承认受骗而表现的很豁达,反倒更有值得猜测和怀疑之处。

    “另外,”小冯接着解释:“方女士开了间规模中等的品牌服装店,总之有经济条件买凶。”

    我又点点头,这也是很重要的一点儿。

    “还有——”小冯继续向我解释:“我们根据死者的手机联系清单,发现在死者死亡前两个来月的时候,和这位方女士联系的非常频繁。”

    “哦?”这下我有些奇怪了:“既然如此,就不用我听声音了,你们应该直接深入调查这位方女士才对。”

    “噢,我们调查了。”小冯回答:“当时这个女人说,她和死者是有交往,但那已是一年半以前的事了,和死者是在一次朋友的聚会上认识,交往一阵子后,很快就断掉了联系,之后一直和死者再没有任何来往,至于两个月前的联系,都只是死者对她进行骚扰,她根本没有回应。就她的解释后来我们专门又调出方女士自己在那个期间手机的清单,发现确实像她说的,几乎全是死者打给这位方女士的,而方女士几乎没有主动打回过去的电话。而且案发前方女士的手机也没有和死者联络的记录,所以调查到这里我们就暂停了。——不过我觉得这点儿说明不了什么,方女士完全可以另买一个手机号和死者联络,或者不联络,直接买凶。”

    我再次点点头,继续追问:“还有什么可疑?”

    “具体说不出来,”小冯很老实的回答:“就是觉得她情绪好像太平稳了。”

    正在这时,一个同事进来说:嫌疑人方女士已经来了。

    因为希望把感觉找准,我决定坐在隔壁听嫌疑人声音的感觉,但这次不是面对面询问,可以直接察言观色,所以我忍不住再次交待一遍小冯早已交代过的“提审原则”:

    “记住这次一定要把话说过分,激怒嫌疑人,最好让她能气的尖叫。”

    “我争取吧。”小冯咕哝着回答:“这个方女士看起来太想得开了,跟那个张老太太似的。太想得开的人,你让她怪叫可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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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2 20:20:26 | 显示全部楼层
十八

    不听不知道,一听小冯和她二人的对话,我才意识到那位方女士还真跟张老太太似的,是怎么说都不生气。

    比如小冯说:“你能不能再谈谈和死者交往时的情况。”

    那个方女士就干巴巴的回答:“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开始有好感就接触了,后来没好感,就断掉了。”

    “那为什么断掉呢?”小冯按照我交待的原则坚持不懈的追问:“是你不愿意交往了,还是张玉宝另有新欢抛弃了你?”

    但我很快就听到了声音毫无起伏的回答:

    “这有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

    “对不起。”那边的女声依然干巴巴的:“我觉得没什么关系,因为无论怎样我都不会怀恨在心去杀人的。”

    “是吗?”小冯反问一句,然后带着加重的语气说:“那么说死者的欺骗对你来说无所谓了。”

    很快就听到了一个依然比较平静的女声。

    “是,我觉得无所谓。”

    那边顿了一下,接着听到小冯稍微有些气急败坏的声音:

    “呵,你很特别呀,被人欺骗和抛弃都无所谓。”

    结果这回我听到那边传来一声带着轻蔑味道的笑声,接着听到那个女人以更加不在乎的声音回答:

    “我没有被抛弃,因为是我主动断的。至于欺骗,哼!我也不觉得我受了骗。”

    接下来类似的车轱辘话又且说了一阵子,我越听越感到小冯的问话有问题,可能到底还是年轻,经验不足,尽管已经尽力用了“抛弃”“欺骗”等相当刺激女性自尊心的字眼儿,但小冯没有考虑到人是有个性的,每个人的弱点都不同,在这位方女士已经对这两个字眼有了抵抗力后,反复重复未必能击穿对方的心理防线,倒可能使对方有了更强的心理抵御能力。在这种情况下,应该换个方向刺激。

    可这事儿不是现教能学会的,又听了一会儿那边跟“鬼打墙”一般总在原地打转的对话,想了想,于是我决定亲自过去审。

    推门进去之后,往桌后面一坐,一拍桌子,我直接就用刻薄的口气说:

    “哼!你没有被抛弃?也不觉得你受了骗?——是吗?可那个人偏偏是个骗子,专骗女人钱的,记录在案就有几十个,我们可以证据确凿的证明他从来没有只和一个女人交往,总是‘脚踏几只船’,你还自称是主动断的?——当然,你还可以觉得那个骗子专骗别人,只对你真心。——不过如果是这样,那我恭喜你,你已经有了几个好姐妹,她们都这么看,要不要介绍你们认识认识,分享分享彼此让骗子单对你们这几个女人忠心耿耿的心得?”

    方女士脸色有些变了,语气也有些变了,变成了所谓“高傲”的语气,冷冷地反驳我:

    “那又怎样?就是骗子我也不在乎。”

    这个口气让我心里一喜,因为在我看来,这种所谓的“高傲”的口气,恰恰是“虚弱”的铠甲。于是我立刻冷笑一声,用更刻薄的语气接了上去。

    “哦——,你不在乎?原来你这么豁达!你是不是还想告诉我们你智商高,你是就冲骗子去的是不是?”

    我轻蔑的表情和语气里的不屑果然更激怒了那位方女士,但她还是努力克制着回击我:

    “我告诉你们,当时我离婚两年多了,很空虚,张玉宝会讨女人欢心,我觉得不错,所以给他身上花几个钱也无所谓!后来腻了,就断了,仅此而已!反正我根本不会去杀他,也不可能再和他有什么联络,因为我还不是一个彻底的傻瓜!”

    说到这儿,也许是我们脸上依然轻蔑和不信的表情,也许是越想越气,反正接下来方女士的口气更加激烈了些:

    “别用那种眼光看我,你们爱信不信,我就是不在乎,就这么豁达!还有,别把你们对女人的愚蠢看法套在我身上,我就是不在乎,因为我有吃有喝有钱花,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什么都有!”

    方女士的答话里让我突然意识到某种不对的地方,但那一刻占据我脑海的是原定计划,所以本能的想抓住宛如箭在弦上的对话,来不及细想,只想趁着她表面高傲,内里其实很气愤的状态追问下去,于是紧着又刻薄回去:

    “是,你有吃有喝有钱花,你想怎样就怎样,因为你什么都有,可惜只有一点你再也没有了,你没了青春,没了魅力,到了只有一个骗子才会来讨你欢心的地步,而这个骗子是专骗女人,六十岁的又丑又老的女人他也会亲她的脚趾头,说情话,因为他要吃女人饭的,所以他才会——”

    我的刻薄话没有说完,因为此刻方女士终于已经气愤的站了起来,指着我的脸尖叫着打断了我:

    “你住嘴——,你住嘴——,你住嘴——”

    就在方女士突然变得有些尖利的声音里,我迅速低下头闭上眼睛努力的听着,分辨着,然后,——我终于也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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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2 20:21:04 | 显示全部楼层
十九

    我的动作让小冯大喜过望,眼巴巴的看着我,充满期待的喊了一声:

    “郭支队——”

    但我却摇摇头,简单说了声:

    “不是。”

    说完转身离开房间,小冯也紧跟着走了出来。

    “不是?”小冯追问道,带着疑问,略微迟疑后,再次追问:“可郭支队我觉得你好像发现什么似的?”

    我摆摆手,压着自己有些激动的心情,对小冯说:

    “现在不要说这个了,你立刻把你们目前查到的死者这几年的交往记录和这两个月以来所有联系过的人员资料给我,还有,我不再听声音了,这个小组取消,你们归队,听胡队给你们安排工作。”

    小冯的迷惑消失了,露出了非常失望的表情。

    接下来的半天,我仔细核对了资料。

    那时,一个很大的猜想在我脑海里渐渐形成,然后我又把脑海里的信息前后过了一遍,过完之后我立刻站了起来,决定马上去核实自己的猜想。

    我先来到“专案组”的办公室,——老胡正跟手下开会,看到我进来,老胡眼睛里浮现出一丝嘲弄,顾不上理他,我把小冯叫了出来。

    “什么事,郭支队?”

    “你有大张女士的手机号吗?”

    小冯点点头。

    “把它给我。”

    小冯带着惊异,却一言不发立刻把它们给我了。

    我看了一下,点点头,转身离开。

    “郭支队——”小冯终于熬不住了,带着疑惑问:“凶手是她?”

    “不,但我现在需要她。”

    拨通了大张女士的电话,我告诉她要再核实一些情况。

    大张女士显然有些不快:

    “你们已经了解很多次了,我说过,我们家和这件事儿没关系,谁也犯不着杀那个家伙儿。”

    “是吗?是不是想说只雇人恐吓就够了对吗?知不知道,过了线的恐吓也是犯法的。”

    电话那边停了片刻,大张女士的口气软了些。

    “你想知道什么?”

    “我想和你面谈。”

    “可这会儿我实在走不开。明天行吗?”

    “那好,我问你,你们家保姆还在你母亲家吗?”

    “不,她回老家了。”

    “哦?走了?什么时候走的。”

    “几天前吧?”

    我想了片刻,对大张女士说:“这样,我现在去你母亲家等你,我有问题要当面问你。”

    然后,我立刻驱车再次来到了张老太太的家,按动门铃,过了一会儿,张家五姨带着一脸不耐烦给我开了门。

    不知是不是保姆的离开使她的劳动量大增,张家五姨看起来更加憔悴和没好气。

    看见我,嘴里似乎嘟囔一句:“又来了。”

    然后,没再说什么,只是带着不耐烦的表情转身领我向客厅的方向走去。

    看着她的背影,迟疑片刻,一种说不出的冲动使我突然张开口,然后尽力模仿着张玉宝在树林里的那种充满了恼火、轻蔑与厌恶的声音,很大声地说道:

    “够了,你这个老八婆,你有完没完!”

    在片刻的呆滞之后,张家五姨突然双手捂着耳朵颤抖着尖叫起来:

    “啊————————”

    那声音是如此的尖利,刺得人耳膜都难受了,但却让我听得是那么的舒畅,——因为和树林里的女声一模一样!

    然后,张家五姨转过身,看着我,像看见鬼一样,带着被吓傻的模样喃喃地说:

    “不会,不会,不会!”,

    我没给她恢复的时间,继续阴沉而一字一顿的模仿着张玉宝和她后来的对话:

    “你他妈疯了,天天自己骗自己是不是有瘾呐?你这个老八婆,谁爱你呀!爱、爱、爱,爱你个头呀!每次看着你那张老脸我就够了,恶心的想吐,你知道吗?你照不照镜子呀!”

    张家五姨再次尖叫起来:

    “啊————————”

    ——再接下来,在尖叫的声音末尾,张家五姨突然萎顿下来,瘫坐在地上,带着人进了阴曹地府后面对阎王审讯时的诚实口吻喃喃地说道:“是我让人杀了他!”

    当我带着出乎预料的愉快心情铐着失魂落魄的张家五姨回到警队,然后吩咐人看管好,高高兴兴去找老胡准备告诉他这个好消息时,——谁知老胡正给手下开会,而开会的内容那会儿正好是含沙射影的拿我当反面典型,告诫年轻侦查员,要脚踏实地,不要总想取巧。——让我听个正着。

    于是我就故意当着所有人的面对老胡说:

    “好了,胡队,不用费事了,案子可以结了。”

    这话说的老胡和那些正开会的侦查员都是一愣,看看我,明显不像玩笑的意思,再说我也不可能拿这种事开玩笑。

    停了半天,老胡也带着跟张家五姨被我吓住时相似的模样问:

    “你怎么发现的?”

    “怎么发现的?”我反问一句,然后故弄玄虚的回答:“当然是听出来的,上次会上我不就说要听吗,——现在,凶手我已经给你听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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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2 20:21:22 | 显示全部楼层
尾声

    a

    讲到这里,郭小峰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半晌——,爱梅第一个忍不住打断了爸爸的开怀大笑:

    “爸——,到底怎么回事?我还没完全明白呢。”

    郭小峰忍了忍笑,说道:“哪儿不明白?”

    “哪儿都不明白。”爱梅回答,然后连珠炮般地问:“为什么你怀疑张家五姨呢?你怎么知道是她杀人呢?你怎么想到这一招的?你怎么那么神?爸,知道这么一吓就能把她的实话吓出来?”

    “就是嘛!”小胡也忍不住说:“就算是你知道张家五姨是树林中那个女人,也不能断定她就是买凶杀人的幕后真凶啊?”

    郭小峰看看女儿,又看看几个全神贯注起来的下属,再次纵声大笑,好半天才又忍住笑摇摇头说:

    “哪有这么神?跟你们说实话吧,张家五姨认罪纯粹是个巧合,我那时并不知道她是不是买凶的幕后真凶,我只是认为张家五姨很可能是树林中的女人。”

    “为什么?”爱梅迫不及待地问:“这点儿我也不明白。”

    “说来话长,简单的说,在我审方女士时,当时她有两句话提醒了我,不过是在她冲我发怒尖声喊叫时,才引起了我的反应。第一句是:她说她离婚两年多后遇到了死者张玉宝,而在树林里那个女人说自己要离婚,这就充分说明方女士不可能是那个女人,同时也说明树林中的女人不是还没离婚,就是离婚不超过一年,对不对?——但最关键的是另一句,你们想想,是哪一句?”

    女儿和几个下属面面相觑地看了看。

    郭小峰笑着摇摇头:“很简单,就是那句话,方女士说自己:‘不可能再和死者有什么联络,因为她还不是一个彻底的傻瓜!’”

    在一片迷惑的沉默中,终于,小秦发出似明白又不敢确定的声音:“郭队你是说——”

    郭小峰冲小秦笑着点点头:

    “对了!我突然意识到,我很可能弄错了一个很重要的前提,那就是,树林中的女人应该不是张玉宝死前会联络的女人,因为在他骂出这么难听的话后,一般人都不会过后还想再从那个女人那里获取好处了。——所以,我所要查的恰恰应该是张玉宝这两个月没联系过的女人。”

    “噢——”小秦发出恍然大悟的声音,然后抢先说道:“我明白了,这就是你问小冯要资料的缘故,然后你对出来了,发现了只剩下张家五姨没有联络。”

    郭小峰笑着摇摇头:

    “当然不是,哪能那么巧?其他还有几个,但张家五姨额外引起了我的注意,第一,关于她的相关资料最全,所以排查她最方便。在必须排查的情况下,肯定要捡最方便排查的开始排查;——第二,张家曾利用保姆找人吓唬过张玉宝。那么同样的,张家五姨是更有机会雇凶,因为正和这类人联系,她完全可以借着这个机会找到合适的人选;——第三,张家五姨是不到一年前发现丈夫有外遇,受了很大的打击,这说明在树林里对话的时间,张家五姨还没离婚,所以这一条也对上了;——第四,张老太太曾这样描述过张家五姨,‘以前整日间还给别人指导怎么管住老公,动不动还烦烦的,嫌我那妹夫老实,没情趣呢?——总觉得日子好不好的,过不过的都是自己说了算,’,这说明现在看着跟个凶尼姑似的张家五姨,以前并不是这个样子,而是个处处扮成少女的老婆子,并且自我感觉非常良好,因为还嫌丈夫老实,没情趣,以为生活都是她说的算嘛!——除此之外,印证我这一点猜测的还有张老太太的另一句话——‘等五十了才发现丈夫变了心,那才是兜头一棒,人都能气得变了个人’,——这句话没有明指谁,但联系前后语,应该就是指她的妹妹——张家五姨。这也说明了张家五姨出现过性格大变的情况;——第五,我印象里大张女士在跟我们的交谈中,隐约有那么一句,说到婚前劝妹妹不醒,在提到张家五姨后,曾说过这么一句,‘——你就是拿个上当的例子摆在她眼前——’虽然说的不明确,但感觉这句话就是指张家五姨的,我找大张女士,就是想核实这件事;——第六,张家五姨也有一定的经济条件,而且花钱不需要向任何人交待了,这点儿也重要。当然,这些分析每一条都不是特别有指向性,但同时这么多条件综合在这里,也是很值得考虑的,所以——”

    “——你就决定去诈张家五姨。”爱梅兴奋地接过爸爸的话。

    郭小峰又摇摇头:

    “当然不是,那可太没准儿了!——我开始还是准备按正常程序走的:先找大张女士和张家保姆核实一些我的猜想,我个人猜测是张家五姨自己偷偷做得这件事,其他人并不知道,因为无论是张老太太还是大张女士,都不是会为别人卖命的人,所以问什么应该不会隐瞒的。——我计划先通过保姆找到吓唬张玉宝的人,再通过那个人进一步了解情况,假如真的是张家五姨买凶,到这种程度,只要下功夫排查,一定很快就可以发现更多的证据。”

    “可你并没有这样做。”小胡说:“你明明就是直接去诈了嘛!”

    郭小峰看了一眼小胡,突然露出了惭愧的表情:

    “是,你爸爸说我说得对,我破案确实有投机取巧的习惯。所以当我真的看到张家五姨后,下意识地就想到诈一下试试,其实也许不能说是下意识,更真实的原因是我在路上就产生了这样的愿望,因为我知道有很多人在惊慌之下会本能地说出真话,尤其一旦说出以为只有死人才知道的秘密时,恐惧、担心和迷信等等心理因素的交织作用之下,更是会失口吐真言,并丧失一切反抗能力!——但我这样做是非常错误的。”

    “为什么错误?”肖素插进来说:“这样多好呀,又快又有戏剧性,哪里错?”

    “是呀,”小胡也笑着说:“破案我可不偏向我爸的,我觉得也挺好,我爸比你大,工作时间比你长,可加总起来,破的案子比郭队你少多了,我觉得就是做事太拙。其实我爸嘴里不服,但心里也承认这点儿,也希望我能跟你学破案,要不然为什么一进警队就非让我跟在你身边工作,就是想让我偷招儿,准备让他闺女多破几个案子替他报仇呢!”

    郭小峰又失笑了起来,但很快,他收起笑容,表情变得严肃了:

    “破案要用巧劲儿是真的,但破案的‘巧’不是这个案子中我用的‘巧’,我最后的行为只是‘投机取巧’,或‘机缘巧合’的‘巧’,绝不可以复制和模仿。——而且从根本上,可以说我的行为是完全错误的,因为隐含了很大的风险,最简单的,比如倘若张家五姨有严重的心脏病,我的那个吓法儿,很可能把她吓出毛病,甚至吓死。——所以,即使我破了案——”

    说到这儿,郭小峰放下手中正包着的饺子,非常认真的对小胡说道:

    “回去转告你爸爸,他评价的对,这个案子我确实是运气才意外破获的。还有,他另一个批评也非常对,我确实做了一个坏榜样!——我愿意向他,也愿意向所有的人承认:我做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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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2 20:21:53 | 显示全部楼层
郭小峰探案系列 b(1)

那个晚上的其余时间都是充满了欢乐和笑声的,除了肖素在吃饺子时又习惯性的攻击方月馨一句:“那个女人脸皮最厚了。”但被郭小峰沉着脸瞪了一眼之后,一切又恢复了原有的热闹和开心。

    郭小峰没说什么,内心却浮现出这段时间一直的感慨,他发现很多女人对同性,常常不是宽容的没边,就是苛刻得不讲道理。

    他不明白,小胡和肖素为什么对那位方月馨如此看不上眼,是因为她们还年轻,而方月馨则要年长得多吗?——一种年龄的优势使她们在心理上因为藐视而无形中剥夺了那些中年女人某些应有的权利?

    同样的,她们对他也是如此,都很尊重他,也很热心帮他做家务,真可以说“不是儿女,类似儿女”,——对此,他很是感动!——但同时,他也时常感到难以忍受,难以忍受她们无形中给他的定位,他就是给人当“爸爸”的,如果有了除此之外的想法,那简直是不可赦。

    他有时觉得不可思议,时代早就进步到人们理解老年人再婚,需要伴侣的情况。可大部分人还是停留在口头上,或者只接受某些有限的行为。

    比如这俩丫头,记得一次她们看到报纸上一则短讯,说某地警方抓嫖,嫖客中有好几个七十多岁的老头。——那个报道的语气笔调都带着大大的嘲弄和蔑视。

    而看完这则报道之后的小胡和肖素则更是登时嘴角儿撇到了耳朵边,眼神轻蔑到了极点,就在这种极度轻蔑的眼神中,又理直气壮地大骂这几个老头“太不要脸”,口气里恶心的不能行。

    当时他实在忍不住问她们俩:“小胡,肖素,你们除了觉得这几个老头不要脸,没想先了解一下他们为什么会‘不要脸’吗?”

    这俩丫头意识到他的意思了,但即刻更加理直气壮地反驳他:

    “我知道你的意思,郭队,我们尊重老年人的权利,可应该通过正当的行为,正当的渠道,可嫖娼,算是什么行为?我们这么说不光是针对老年人,年轻人嫖娼一样不要脸,一样该抓!”

    看着她们理直气壮模样和听着她们铿锵有力的反驳,他突然觉得很可笑,恍惚想起东晋那个傻皇帝司马衷的名言:“何不食肉糜?”——真是皇帝不知百姓苦!

    正当的渠道?——到了六、七、八十岁的年纪了,除了皇帝和大名人,那些特别出色,可能还有不少异性倾慕,恨不得献身的人物外,——普通的鳏、寡、孤、独,找到合心合意的“正当的渠道”,能像二十岁那么容易吗?——事实上,即使是二三十岁,也不能保证个个遇到如意的,原来自诩的“单身贵族”,现在被嘲封为的“剩男”“剩女”的,不都是没遇到合适对象的结果吗?

    因为遇不到,不得不长期孤寂,难道人的欲望就会因此停止产生?

    产生了怎么办?——如果遇不到结婚的人,就必须永远憋着?

    然后再定下一个两极标准:憋住的就是好人!憋不住的就是“下三滥”!

    他一贯反感很多道德高调,——总觉得道德这东西不是说不能往“高”处找,但要谈“高”标准,——谁说,那就说他自己,别扯别人;——可一旦要拿道德准备当武器横扫世界,或者当社会普遍标准时,——那就不能“高”的没边,更不能僵化和无限普遍化,也得与时俱进,以人为本,只要行为没有严重的社会危害性,就得念算念算某类行为背后的原因,体谅体谅当事人的苦楚,分类甄别后再说该不该批判,哪能什么也不看就“一刀切”呢?——再说,人跟人能耐,想法也不一样不是吗?要是总拿圣人的标准套普通人,那不是难为人吗?

    可惜,生活里那些擅长发表难为人高论的高论者,总是最理直气壮!而“道德”派的“司马衷”,常常不仅不会被人嘲讽,反而被人称赞。——因为很多糊涂人相信,一个人爱批判他人,会唱高调,自身品质一定比“高调”还“高”!

    但内心虽然反感,他却没有再说什么,为从私心里担心由于话题的特殊性,万一说不好引火烧身,让人以为他心术不正那就糟了。——自己在单位一向口碑良好,受人敬重,何必为不相干的事儿坏了自己的名誉?——毕竟他的职业也不是辩论,还是操心本职工作吧。

    所以他没说下去,但从另一个意义上,他当时的放弃,使他过后也真受了影响。

    等他从最初的丧妻之痛中渐渐走出来,就开始有老伙计开始给他介绍新的对象,知道消息的小胡和肖素立刻就自信地替他做了结论:

    “郭队不会再婚的,原来郭队和他爱人的感情多好呀。”

    那时他心情还是不好,而且也确实没什么感觉,所以都推拒了,——仿佛她们为他做得结论是对的,——但听了她们为他解释的理由,心里却很反感,——就因为他原来和佳慧的感情好,所以以后就不该再产生想有个新伴侣的愿望了?

    ——古代不准寡妇再嫁的“贞节”观念,就是以这么“美妙的理由”开始的吧?

    而更令他更反感的是,她们还这么说:“郭队还用再找爱人吗?他什么都不缺,需要做什么,爱梅不在家,我们可以做的。”

    每次听完,都不知让他怎么回答,虽然她们愿意像女儿那样照顾他令他感动,但还是特别不痛快。

    只好转念这么想, ——她们到底年轻,也没结婚,整天疯跑疯玩儿的,对家的需要不强烈,等她们有了自己的婚姻生活,真正切身明白某些事实,明白人会有多重需要,明白一个人尽管渐渐老去,只要还没老到一定年龄或者精神另有寄托,还会有儿女提供不了的需要。

    想是这么想,但他有时又很遗憾的想:这都是老生常谈的道理,——但很奇怪,很多简单的道理有些人就是不愿意去懂,就是愿意选择苛刻他人的道理去信服和行动,并心安理得,还能唱出像“花”一样的高调来美化和支持他们表面动听,实际冷漠而残酷的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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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2 20:22:53 | 显示全部楼层
郭小峰探案系列 b(2)

之前这些事情倒也罢了,因为他一直没有稳定交往的异性,那俩丫头自然也不会没事儿扯这些,等他和方月馨交往后,这俩丫头突然表现出来的强烈的极力攻击态度,尤其是对方月馨什么“脸皮厚”、“不要脸”之类的评价,把他惹得真是只想发火。——因为他对方月馨的印象倒是极好。

    虽然最初他見方月馨时倒没什么特别的感受,那份好感是在那个案子结了大约半年以后,他第二次遇到她的时候,那是七月的一天。在一个有很多人的朋友的聚会上。

    当他无意中跟她打了个照面时,登时很有些尴尬,因为上次他的话语极刻薄,虽然是为了案子,但骂了就是骂了,声音是只要听到耳朵里就不可能拔出来,伤害本身不会消失。

    但方月馨看到他,倒笑了笑,然后说:“你还记得我吗?”

    他连忙点点头。

    方月馨继续问:“那个案子破了吗?”

    “破了,破了。”他又连忙带着歉意殷勤回答。

    方月馨又犹豫片刻,然后带着点儿好奇问:“我能问关于案子的一件事吗?”

    “您讲。”

    “你们破案是不是要听声音啊?”

    他愣了一下,开始意识到眼前这个女人的聪明,而且是使人愉快的聪明。

    “你指什么?”

    “我总觉得那次你们好像想听我发怒的声音。”

    他放松了不少,也来了谈性:

    “为什么这么感觉?”

    “因为我过后想,我和你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好端端的有什么理由要把我叫到刑警队骂一顿呢?你们刑警也不可能这么无聊是吧?——而且在我说到一半,你突然站起来走了,接着,那个警察回来后让我回家,还给我说对不起,我想,肯定是为了破案。”

    他笑了,点点头,深为对方的聪明使这种尴尬可以很轻松的解释掉而高兴,所以连忙说:

    “是,就是为了破案,你猜得真准,要是也做警察,准能做个好刑警。”

    “哦,”方月馨也笑了:“那种聪明我可没有,不过还没傻到要把别人为办案说的几句稍微过点儿头话记在心里,还要一直怀恨在心。”

    在一愣之后,他当时大笑起来,就是从那一刻,他对方月馨产生了好感。

    不是所有女人都有这份豁达的。一般来说,只要你骂一个平庸的女人丑,一个丰腴的女人胖,一个不年轻的女人老,不管出于什么状态这么说,——基本可以认定,你已经得罪“死”“她”了。

    过了两天,他接到了方月馨的电话,约他帮一个根本不需要专门请他帮的一个小忙。——他不是傻瓜,能够明白这背后的潜台词。

    当时的他有些犹豫,虽然对小胡和肖素从心底忽视中老年人身体和精神需求的态度很反感,但他也承认,那些观点的形成有现实的因素,比如他自己,确实对再婚热情不大,而理由,跟她们替他总结的也差不太多。

    还用再找爱人吗?他也这么想:什么都不缺,一个人轻松自在,需要做什么家务爱梅不在家,自己不想做,请个钟点工也解决了。

    但说出来的理由相类,考虑的基础却和她们判断的基础完全不同。

    他并非不想再要个伴侣,二十多年幸福的婚姻生活使他额外明白伴侣的意义和价值。很清楚儿女做的多孝顺,都不可能完全满足他的全部需要,不仅仅指他作为男人的需要,——就讲说话谈心,有些类型的话就不可能同女儿或同这些年轻的如同儿女一样的下属说。——更何况,他也不希望自己的孤单无形中成为女儿未来的精神负累,以致不能按照心意展翅高飞。

    他的很多同龄的老伙计都有这类共识,因此在佳慧离去一年,爱梅也上大学离家之后,他们开始劝他:

    “该找个伴儿还是找个伴儿吧,有些话,有些事,儿女再好也替代不了。你现在还有什么顾虑呢?佳慧就是天堂有知,也会希望你后半生过得好的。而且爱梅也上大学了,眼见成人,你再找个伴儿的也不用担心会苛着孩子了。还有啊,别看儿女现在离不开你,可等他们真的长大成家,你整天粘在他们身上,他们还烦呢,都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事儿不是?——再说——,少年夫妻老来伴儿,老来伴儿可比少年夫妻重要,等你除了嘴巴越来越啰嗦,其他都越来越不利索,处处要人照顾,人人开始嫌你的时候,也就老伴真心不嫌你,会盼着你多活一天是一天。”

    他明白老友们的善意,也认可他们的观点,但说不出的原因使他迟疑。

    于是老朋友们又好心的提醒:“说是男人比女人耐老,可也有限度,尤其是普通人,甭还指望跟歌德似的,八十了还有十八的少女疯狂迷恋,理由是自称最爱夕阳的那一抹红。那都是超优秀人物的‘特权’,——趁着现在不到五十,身上有个职务,手里有些钱,赶快找,还有机会遇上二三十岁的年轻女人。”

    最后又郑重警告他:“年龄越来越大了,想遇到合适伴侣的机会一定低于年轻的时候,不说旁的,头一样,脾气习惯跟骨头一样,越来越硬,越来越不随和,不肯迁就别人,所以不管为什么,要遇还要趁早。”

    都是很有道理又为他着想的话,他实在找不出反驳的理由。

    于是好心又热心的老朋友们开始二话不说地频繁拉他吃饭,饭桌上还总会有陌生的单身女人,年龄是从三十五到四十五不等。

    但也就是从几次饭局之后,他开始明白自己一直迟疑的原因了,——原来是了无兴趣!

    因此,他总是吃完饭就走,而且,因为饭局有特殊意味儿,平日颇为健谈的他,反而一句话也不肯说。

    几次下来,那些热心老友极其他们的妻子们开始对他产生了严重的不满。

    “这么多没一个觉得好点儿,可以再继续交往一下的?”

    他向老友们解释:

    “老了,老了,真的老了,年龄不饶人呐!所有机能都退化,跟吃饭一样,年轻的时候是吃什么都香,现在常常是对一桌子菜没一个想下筷子的?——这也是一样,想当初我十几岁的时候,呵!看十个女人觉得十个都各有各味道,连最难看的那个,都觉得有点儿动人的地方;等二十几岁了,十个就只有五个入眼了;再等到三十多岁,十个中能有一个觉得俊那就不错了;四十来岁的时候,一百个也难有一个真心动的;现在奔五十了,得,彻底歇菜,看谁都没劲儿!”

    对于他的解释,老友们并不接受,反驳曰:“胡说,八十岁的老头还想身边有个伴儿呢,你不到五十就没劲儿了?”

    然后又总结说:你还是没尝到寂寞的滋味,现在整天忙得脚不沾地,所以不在乎,等你尝足孤单的滋味儿,就明白“为什么母猪是双眼皮”了。

    他听得直笑,笑着点头,——因为恐怕这确实是最重要的原因,再自称没胃口的人,只要没病,饿他三天,准定变馋痨!

    但与此同时,他却坚定了态度,不愿频频吃这种饭局了。

    并就老朋友谈到的问题,一一很坦白地解释道:

    一个人终老一定难捱吗?不一定。

    首先,人谁知道怎么死?许是一个意外就过去了,跟佳慧一样,不需要想太多。——其次,即使假定他偏偏寿终正寝,那也不用担心,手脚利索的时候,东跑跑,西转转,再养条大黑背,还有这么多老朋友,甭说干别的了,一家转一天,一圈下来,一俩月就过去了,还会怕闷着?——等快不能动了之后,能用上好保姆就用保姆在家等死,用不上就进个敬老院算了,想来自然老到手脚不利索时,至少也是二、三十年后的事,按现在的社会发展速度,到那时大约各种夕阳产业也发达了,高级些的养老院一定会出现,一样过的舒舒服服的,何必提前自己吓自己。

    另外,一个人慢慢老去肯定不如恩爱夫妻携手共度好,但一个人一定比俩人过糟糕吗?——更不一定!关键看感情。

    指靠老了有人能真心照顾自己而现在硬找个伴儿,是听起来有道理,其实非常玄。——不是说只要一领了结婚证,不相干的俩人就能立刻一心一意,证件决定不了情感,如果彼此厌烦,有证比没证更盼你死!——退一步说,就算对方是个好人,厌烦不厌烦的,出于良心也能照顾你,但只要平日过的不好,那就同样不值。——既然自己有足够的经济能力避免将来完全依赖别人的良心被照顾,——那他何必要难为现在的自己,别人未来的良心呢? ——谁也不难为谁,各自清净过日子不更好吗?

    所以,他最后直言不讳地说道:

    “人不是骆驼,没那身体构造就别学人家大吃,盲目学样撑坏自己也攒不下过沙漠的资本!——所以,作为人,吃饭,就是因为饿。既然现在不饿,我就不勉强自己吃了。”

    一番话说的老友们频频点头,尤其是那些工作又忙,老婆又唠叨,日子过的不满意的,反倒还羡慕他的自在起来。

    至于老友们的妻子,那些做媒的真正始作俑者和热心实践者,他则更投起所好的解释曰:“曾经沧海难为水,和佳慧过了这么多年,已经不习惯其他人了,还是算了。”

    希望这个回答能令她们满意并且以后不要再这样热心介绍了,他知道很多女人最喜欢听男人这么说,只要一听见这类话,立刻就把这么说的人赞为“好男人”,立刻感动的是一塌糊涂,也不管说话人的真假,跟自己有没有关系。

    事实也确实如此,果然顿时使不同老友们的妻子们都反应相同的热泪盈眶!不仅不再责备他以前的冷漠和不领情,还在言语间大赞他不忘故人的行为,夸他有美德。

    但接下来的情况是,他不同解释赢得了两方的认同,——效果却完全不同。

    认可他观点的老友们,因为认可,也就接受了他的意见,果然不太提这类事了。

    可老友们的妻子们呢?一边把他这种态度赞为“美德”;可另一面又更加不间断的给他带来新的女人,还越来越年轻,有的居然还不到三十岁,好像不把他的“美德”“破坏”掉就不能安心?

    从老友那儿传达翻译过来的逻辑是:那些女人认为他这样想是好的,并由此说明他是个好人,既然是好人,那就不能让一个好人可怜巴巴的落单!——好像完全忘了他获得“好人”称号的“原因” ——就是因为保持“落单”。

    她们说到他脸前的理由也是对“好人”的善意,曰:再忘不了以前,人也要向前看,以后日子还长着呢,找个伴儿也不纯粹是为了老得不能动的时候,日常有个可以说说心思话儿的人很重要,他早晚会明白她们的好心的。

    他绝对明白她们的好心,随着时光的推移,也渐渐感到自己已经开始隐隐希望遇到一个能说得上“隐私”话题的女性。

    但问题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处于明显相亲的含义,目的太明确,——他和她们,那些无论年轻还是不年轻的女人们,连普通的聊天都聊不起来。

    因为她们没有时间浪费;而他呢,是既不急着结婚,也不急着交往一个特殊女伴儿,觉着如果没话说,看着也没什么砰砰心跳的感觉,那自己再找个伴儿干什么?——给清净的家添乱吗?——所以他不想乱说话,以致无意中浪费人家的时间。

    那种尴尬的饭局又吃了一阵子之后,他拒绝的态度更明确和坚决了。

    但方月馨的电话还是让他犹豫了,这个女人身上那种通达的气质令他很有好感,也有种放松感,——而且已经有过一段婚姻的她大概不会对结婚那么迫切,像他一样,愿意从从容容的认识一个人,顺其自然的发展,成不成伴侣的能成个聊得来的异性朋友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这个涌上心头的想法使他应了约。

    那天晚上如他期待的过得很愉快,他们一起吃了晚饭,晚饭中还彼此谈了谈各自的孩子,他知道了方月馨有一个儿子,马上要考大学了,跟着前夫,但也时常在她这里住住,——他也很放松的谈了爱梅,甚至还谈到了佳慧,他没有隐瞒自己对佳慧的情感,只是说的很含糊,不是忌讳什么,仅为他不愿与人分享他与佳慧之间的很多点点滴滴,他觉得那只该是自己吃得糖。

    后来他们又继续约会,像他感觉的,方月馨确实很通达,也很聪明,仅从第一次谈话不仅看出他很爱亡妻,还看出,他对她虽然印象不错,但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好感,——他还清楚的记得就在一次共渡晚餐之后,方月馨突然又提起那次在警队他出言刻薄的往事。

    他先是意外,又顿觉尴尬,连忙郑重解释:

    “你知道的,那是为了破案激你发火,不是真的。”

    “我知道,”方月馨回答,接着又淡淡的说道:“但我还知道,如果说的完全不是真的,对方就不可能发火,只有能对得上号的批评,才会痛,才会恼火嘛。”

    他更加尴尬,一时不知怎么解释才好,也不明白方月馨为什么此刻要谈这个。

    然后,方月馨突然又笑了:

    “回来后我想,唉!骂得虽然难听,可话难听理不难听,人真是不能不与时俱进,脑筋儿老留在过去自己就把自己给坑了,是不是?我年轻的时候也是很多人追,架子拉上去了就不肯下来,离婚后还是这脾气,总想着还跟年轻时那样,会有大把男人等着追我呢,也不看看现实,且不说自己人老了,单说环境也变了,二十岁,男男女女都是单身,不论好坏,碰来碰去都是可选的,四十岁呢?身边左右的人,几乎全都是结了婚的,瞪大眼睛也不一定能找到像样的单身男人,还驾着架子等人追,可不是想自食恶果吗?——果然,被人当傻瓜骗了一把。所以呀——,我后来就想,不能白挨一顿骂,得长点儿记性,以后遇到喜欢的男人——”

    说到这儿,方月馨突然站起来坐到他旁边,他记得当时心里突然一阵紧张,尽管这段时间的接触,使他越发发现方月馨的很多优点,但从心理上,他还是更乐于同她说话,没有接受和这个女人发展成伴侣的精神准备,真成了伴侣,是要生活在一个屋檐下——?

    方月馨仿佛看出了他的顾虑,对着他的耳朵轻声说道:

    “我知道你的心意,我也不是一定要你给我什么承诺,更不要你勉强给我将来,我看重的是现在的感觉——”说到这儿,方月馨停住了,片刻,才又带着略有感伤的语气轻轻补充说:“因为我真的老了,没有时间可以浪费,我害怕我的后半生全是空白,真正的空白。”

    方月馨最后的话强烈打动了他。

    那天晚上他没有回家,他们之间的关系也终于进入了一个新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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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2 20:23:26 | 显示全部楼层
郭小峰探案系列 b(3)

在之后的交往中,方月馨的通达、聪明、温婉都让他感到非常舒服,——虽然和方月馨相处与和与佳慧生活的感受是非常不同。

    是的,那份感觉很不同,——不是具体的问题,他找不出方月馨有什么特别的缺点,但感觉确实不同,非常不同。

    这份不同的感觉他不知怎么形容,只是常常的,这份差别会让他想起一次偶见的莲塘晨雾。

    好几年前,他家附近的原来有些荒芜的街心公园大修,里面一个不规则的水塘被额外精心的整理了,水塘里种上了睡莲,水塘四周的漫坡铺上了专门的草坪,草坪中间还保留了几棵枝繁叶茂大树,于是曾经荒败的景致顿时变得疏朗宜人起来。——接下来,当圆圆的莲叶浮出空寂的水面,而白色的睡莲也朵朵盛开时,风景就更加美丽了。

    他也觉得很不错,但仅此而已。

    直到一个六月的清晨,刚刚结束一个案子的他,早上从单位回家,因为下雾视线不好,车子只能缓慢的行进,就在这缓慢的行进中,他突然想起这是睡莲盛开的季节,走回去,也许是个很不错的选择,于是就在这个街心公园附近,他下了车,让送他的司机先回去了。——果然,马路上的薄雾虽然令人讨厌,但街心公园里草丛树林间弥漫的雾霭却别有一份诗意,他惬意地慢慢走着,很快走近了那个莲塘,——就在他目及的那一刹那,他呆住了——

    还是那个莲塘,还是那些圆圆的莲叶,白色的睡莲,只是景致仿佛全然不同,——朵朵盛开的睡莲正安静地浮在绿色的莲叶上,而薄薄的晨雾犹如仙女的轻纱,静静地笼罩在莲塘上,将那一池睡莲打扮地宛如待嫁的新娘,娇羞中带着清新,端庄中带着热烈……,美的使人不敢轻动,——然而就在这宁静的极美中,一阵初夏的微风忽然吹来,顿时将这份仿佛非人间的沉静打破,绿油油的树叶发出招呼的瑟瑟声,静极的塘水也露出宛若笑靥的阵阵涟漪,如烟如纱的晨雾也随风舞起,舞动间仿佛转瞬折身化为鬼魅,用她的裙裾在不胜风力的花上叶间妖异地来回飘忽流淌,流淌舞动间和风一起送出阵阵曾被深藏的清香,又与草、与叶、与莲花交织幻化出不可捉摸的灵动美……

    那一份温柔的震撼,让他终生难忘。

    方月馨和佳慧,于他相处的感觉,他想,也许就差在莲塘上那抹只有上苍才能役使的清风晨雾吧?

    但他并没有什么痴心,因为他也很清醒,生命里曾经有过那抹看得到,握不住的晨雾,已经是上苍恩赐了。现在他老了,他曾经玩笑的想,雄性激素分泌也少了,单从生物学的角度上,也不能再有什么痴心妄想,希望还能拥有年轻时那种疯疯癫癫的劲儿,——汽油都不足了,还能指望一脚下去,风驰电掣?

    人生不能永远春花灿烂!——他想,同样的,对于方月馨,选择他,也并非寻找生命中的最美,不过是在眼下可选择的范围内尽量选个合意的,无非让她余下的生命不要变得太空白和孤寂而已。

    ——他们都很清醒。

    仔细想想,能遇到方月馨这样知情达理的女人,已经是很不错的事,等女儿真正离了家,晚年能和这样聪慧通达的女人做伴还是不错的结果。

    但他和方月馨的交往很快就被小胡和肖素发现了,然后立刻开始大肆攻击他的没眼光,理由是因为方月馨已经四十四五岁了,还曾和一个骗子有过瓜葛?

    他听得觉得很可笑,不耐烦的反驳:

    “我都奔五十了,不找四十四五岁的,难道找二十四五岁的?和骗子有瓜葛与和英雄有瓜葛有什么区别呀?她又不是参与犯罪!”

    与骗子有瓜葛和与英雄有瓜葛当然有巨大的区别,就仿佛能跟贝克汉姆有一腿的女人,过后都拿着铜锣急不可待、得意洋洋地向全世界宣布,唯恐世人不知,——那跟一个人穿超级名牌和穿廉价货的差别一样,背后于世人的含义深了,——不过对于所谓“素质高”的人,这话是“可意会不可言传”——,所以对于他的反问,她们白了他一眼,转换了指责方向。

    “可我听我爸说马副支队给你才介绍了个更年轻的,”小胡说:“而且还没有结婚,你干嘛不选人家,非要选这个老女人?”

    他觉得更可笑,年轻?——年轻只是个听起来好听的词,可不是所有“年轻”都意味着动人和美貌。傻头傻脑,很不像样的年轻女人多的是。——人,还得看具体人,四十多岁的张曼玉依然是很多影迷心中的美人,四十岁的法国名模布鲁尼依然是很多法国人心目中追慕的对象,年轻的女孩子也绝不敢认为她们比她更美,更配嫁给总统。

    至于说到私人情感,那更是各人是各人的一杯茶,说不得哪个好,哪个坏?——反正就仿佛马副支队老婆给他介绍的那个女人,虽然比方月馨年轻了十岁,可让他觉得,哪怕方月馨再大几岁也比那个女人强。

    但他也懒得跟这俩丫头解释,因为当时那个女人也被她俩贬低过,只是因为他态度淡漠所以她们也就没多说。——她们就是带着孩子的自私,不喜欢其他人进入他的生活。所以他见谁都有问题。

    于是他不再解释,挥挥手:“干你们的活儿去,少操闲心。”

    看他态度坚决,过了几天,她们又换了个角度指责他和方月馨交往的存在问题:

    “郭队呀,你想没想过爱梅的感受?爱梅会希望另外一个女人成为她妈妈吗?而且这个女人还有自己的孩子,到时候你们家就像个联合国。”

    这句话真正击中了他!

    一个事实不可否认,尽管没了妈妈,但只要家里还是只有他一个,——这份残缺,对女儿来说,反而是一种完整。

    尽管他一直告诉女儿一毕业工作就要离家、自立,但他清楚,自己单身,女儿才能一直相信他看来冷酷的言语还是出自身为父亲的苦心,——可要是家里添了其他人?——女儿怎么想就难说了!

    这个念头使他当时就颤了一下,女儿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血脉相连的亲人,身上流着他和佳慧的血!接下来,想也没想他就决定:——坚决不能让女儿在失去妈妈后再伤一次心!

    于是立刻板着脸明言禁止两个下属把这件事告诉女儿。

    同时对和方月馨是否继续交往产生了犹豫,——爱梅什么时候独立离家还很难说,尽管方月馨没有明确要求过什么,但含义和发展方向还是很明显的,他不能这样不明不白地与人相处。

    不过这个问题的解决倒出乎他意料的容易,一贯细腻的方月馨很快意识到他的迟疑、犹豫,追问出来后,立刻宽慰他说:

    “那就等你女儿恋爱或者结婚后,总之你觉得合适的时候再告诉她好了。我不介意是地上还是地下,都这个年龄了,还在乎什么形式?人在人心在,比急吼吼的非要确定个形式重要。”

    他听了觉得很释然,也很感谢,但突然又有些内疚,他为什么对女儿的感受这么在意,真的是父爱吗?——还是因为他对方月馨的感觉,始终差了那抹美丽的莲塘晨雾呢?

    不过他没有让自己再想下去,只知道尽量不让女儿心里受伤是他内心毫不犹豫的第一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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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2 20:23:55 | 显示全部楼层
郭小峰探案系列 c(1)

晚饭后,大家又笑闹着看那台办了多少年的晚会,也像年年的感受那样,深感没劲儿,在说笑一会儿后,郭小峰提议他们四个打牌,他帮女儿参谋.

    说是参谋,往那里一坐,郭小峰就开始主打,他牌技不坏,但今天很糟糕,牌特别差,差的就只有输掉这一条路,爱梅在旁边一边看爸爸起的牌一边直摇头,嘴里说着:“投降投降,重新起、重新起。”

    还没打当然不能投降,郭小峰没有投降,但也果然迅速大输;又打两盘,还是如此。他只好真正让贤,让女儿主打,他坐在旁边看,女儿开起,牌果然渐渐成转运趋势。

    谁都没有“傻子”牌,实力相当,牌就打得有意思了,人人精神倍增,等终于到了午夜 12点,大家跑出去噼里啪啦放一阵子鞭炮后,郭小峰感到有些困倦了,但女儿和三个下属都还精神地很,嚷嚷着要继续打牌,直到天亮。

    他让他们打,自己则回楼上休息了。

    本来很有些困意,但当真冲洗完躺到床上时,郭小峰觉得自己的困意又消失了。

    楼下刚才吵吵的炸了天的声音此刻小得几乎听不见,郭小峰知道,那并不仅是门的隔音效果,还是楼下的几个人知道他睡觉怕吵,都十分注意刻意压低声音的缘故。

    ——真体贴!郭小峰想,但不知为什么,这份体贴却使他产生了一丝怅然,——是的,体贴,现在的社会是什么都体贴,遥想他小的时候,人与人都近得喘不过来气,那么拥塞的居住着,吃喝拉撒什么都无法瞒人。——那时,在他成长的过程中,一直最渴望的就是拥有一个小小的私人空间,能不受外界窥视和打扰的生活。——或许,这也是很多人的愿望吧?——誰成想,世界在三十年间发生了翻天地覆的变化,人们住得越来越宽畅,曾经以为的奢望如今几乎是人人都得到了。

    但梦想成真后才发现,原来也有想不到的遗憾。

    比如他——

    他一直工作很忙,佳慧离去之后,就刻意让自己更忙,经常忙得昏天黑地,但即使如此,他也偶尔会有失眠的时刻,每到那时候,一个人躺在一米八宽的大床上,看着天花板,知道楼下没有人,书房没有人,茶室没有人,他身边,也没有人。

    他的耳边再也听不到沉实的呼吸声,伸出手,也再触不到一个均匀的脉动,当然更不会有一个温热的身体,随时与他相偎相依相拥。

    郭小峰又朝身边看了看,想起了方月馨。

    不知道人体的功能是不是都是“用进废退”,在佳慧离去的最初那两年多时间里,他单身生活着,除了破案,真是清心寡欲的对什么都没兴趣,所有的人对他都是一个客观物体。但和方月馨交往后,就在时常接个关心的短信,一起吃个温馨的充满家庭气息的晚餐中,渐渐的,真的慢慢恢复了对生活的兴趣,甚至后来方月馨曾半真半假地问他这两年多是不是真的一个人过的。

    不过他从没请方月馨到过家里,他们约会都是在她的家。也没对方月馨解释原因,因为方月馨已经替他说了:

    “我很怕去一个充满回忆的房子,小峰,其实你应该‘嫁给我’,住在我这里,因为这个房子是我后来自己买的,虽然比你家小得多,但两个人住也足够了。”

    他没有做声,内心感谢方月馨的聪敏和体贴。

    ——充满回忆,真的是这样,假定将来和这个女人共度余生,一定要另买一套房子来住。

    他想象不出在这张床上怎么可能再睡另外一个女人,佳慧不在了,但气息还在,就仿佛他闭上眼时,还能闻到房间里那股曾飘荡多年的紫罗兰的香味儿,虽然这个房间里早已没有了那粉紫色的累累花束,这个房子里也没有,留下的只是稳固坚实的家具和植在泥土里的凤尾竹,至于其他的灵动,已然随着佳慧的离去而离去,——因为他太忙,没有时间去侍候那些脆弱而短暂的美丽。

    郭小峰又往自己的身边看了看,接着将身体侧过去,对着空荡荡的半边床,很认真地轻声说道:“又过了一年,女儿很好。”

    然后,又静静地把身体转了回去,平躺好,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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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2 20:24:46 | 显示全部楼层
郭小峰探案系列 c(2)

第二天早上一下楼,郭小峰就发现楼下女儿的卧室和客房的门都还关着,只有小秦躺在客厅的沙发上呼呼大睡,估计女儿她们也是如此,他笑着摇摇头,尽量轻地开门出去了,——今天他要去团拜。

    傍晚回到家的时候,屋子恢复了安静,连女儿也不在家,估计又找同学了,郭小峰心里嘀咕着,看了看手机,没有短信,那应该还是会回来的。他这么猜测着,然后并没有多想,直接去厨房开始准备晚饭。

    刚把几样小菜摆上餐台,郭小峰就听到大门门锁转动的声音,接着听着熟悉的穿脱鞋的声音,端着粥走出去探头一看,果然是女儿。

    “你可真福气,郭爱梅!”郭小峰笑着说:“我刚做好饭,你就回来。”

    女儿没有回答,低着头跑去洗洗手,然后过来开始很乖巧的帮他摆碗筷,那个时候,郭小峰意识到女儿神情里的不同,并且眼睛明显很肿,应该是哭过了,很深的哭过。

    他心里一沉!

    接下来的晚饭期间,那种不同的感受就更明显了。——终于,觑着女儿明显心事重重的脸,郭小峰尽量显得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下午去同学家玩儿了吗?”

    “啊——”一直显得心事重重的女儿被他的问话惊得多少有些一愣,怔了一下后,连忙冲他露出一个笑脸:“是,哦——,找,找小敏了。”

    望着女儿脸上那种掩饰的表情,多年的刑侦经验告诉郭小峰,这绝对是谎言,——但最可怕的,不知是经验还是父亲的直觉,——郭小峰觉得他似乎知道女儿去找谁了,为女儿脸上紧张的神情。

    他几乎一直不管女儿和谁交往的,——除了一个人,在这半年。

    那一刻郭小峰觉得脑子有点儿乱,不知下面该怎么做才合适,因此什么也没说,只是继续默默地吃饭,——只是再接下来——,整个房间里的气氛都变得压抑了。

    女儿为什么还要和云宝联系呢?郭小峰不由自主地想,——尽管没有明说,女儿也应该很清楚,他是不再接受她和云宝交往了。

    当然,女儿一向反抗精神很强,并不听大人的安排,但他的原则一向很宽,又加上也许是越来越大了,也许因为现在在外上学不和他在一起的缘故,总之是逐渐变得越来越体谅他这个爸爸,开始主动尽量不触犯他偶有严格的原则,——所以对他忌讳的原则,目前遵守的相当主动。

    既然知道,为什么还非要违背他的心意呢?郭小峰有些不敢想这个问题的答案,——还是蒙在鼓里吧?他不可控制地这样想,——不知是下意识的反应,还是出于期待。

    自己当初不也没看出云宝的异常吗?郭小峰对自己这么解释:是的,当初的他不仅没看出异常,简直还把这个梅云宝看成模范人物呢?!

    就在去年过年前,虽然一时应允了女儿邀请梅云宝来家里住几天的要求,但不到第二天早上,就开始后悔。不管女儿把那个梅云宝说的多好,多可怜,但女儿到底生活单纯,又是独生女,他不娇她,架不住全家人娇惯她,处处见阳光,最终待人接物就难免自以为是而且想得天真。

    不过虽然自认为比女儿有经验,但毕竟自己以前又不认识这个梅老师,一眼之下,除了看出特别内向外,也看不出个好歹。——他是有戒备心的人,想了又想,决定还是调查一下比较好,这样万一有什么问题,有证据再说服女儿也容易。

    他想起来就在去年三四月份银行学校发生了一起特大盗窃案,学校的三个保险箱被撬了两个——装钱的两个,失窃了80万现金。记得刚看完现场后,他和其他人的怀疑一样,认为内部人作案的可能性很大,因为没装钱的那个保险箱没被撬。但那时他自己手头正有一个其他案子,所以后来的情况并不了解,只知道侦破用了很长时间,而且把学校查了个底儿朝天。银行学校本来就不算大,他想,那么没准儿这个梅老师也被查过,最好也查过。万一没查到,那就只好再找个下属帮忙简单了解一下,怎么说心里也得多少有个底儿。

    所以第二天一到单位,就把当时主管这个案子一大队的吴队长找了过来。三言两语说明了原委,结果吴队长一下子笑了:

    “真巧,一度这个梅老师还是重要嫌疑人呢!不过,郭支队你别担心,不是什么特别因素,最初怀疑仅仅是因为这个梅老师所在教研室和财务科是一个楼层,而同时有老师反映这个梅老师有一个生病的外婆,已经住院好久了,她是她们家主要的经济来源,谁都知道现在看不起大病。又加上当天因为加班她是知道保险柜有现金的五六个人之一,所以才当成重点怀疑对象的。当然,不是她,案子破了,是另外一个员工。”

    “噢——”他稍微松了口气,然后又接着问:“那既然这样,你们肯定调查过这个梅老师,她人怎么样。”

    “啊,那我要说郭支队你女儿的眼光很棒,我们仔细查过这个梅老师,她的工作算是一般,既不出尖,也不落后。可人却很好,虽然咋一看给人的印象不太好,除了太内向,寡言少语外,关键是她看人的时候多少有点儿察言观色的样子,所以给人一种很有心机的印象。但其实仔细想想,处处留神小心的人,未必就是坏人,更何况她身世那么飘零,又要承担这么重的家庭重担,要是看着特别天真无邪,毫无城府,我倒觉得不正常了。”

    他听完悬着的心顿时落了地,以吴队长的见多识广,不至于走眼,何况还调查过?

    “很好的人?”他放松地随口追问一句:“你是说她在学校口碑很好?”

    “那倒不是,这个梅老师很内向,比较寡言,虽然和任何人都没有矛盾,但好象和谁也都不太近,可以说她在学校没有要好的同事朋友,因此老师们对她的评价一般。但真正了解她的人对她的评价都很好。”

    “真正了解的人?”他多少有些好奇:“你指得是谁?”

    “比如银行学校刚退休的王副校长,梅老师大学毕业后就是这个王副校长帮她分到学校的,你知道现在没有门路,大中专学校这种几乎算是铁饭碗的单位也很不好进的。王副校长对我说,当初为什么要帮非亲非故的梅老师进学校,就是因为这个梅老师大学时勤工俭学做家教,教得正好是她邻居的女儿,一教就教了三年,慢慢就熟了,你知道老太太们都偏爱长相秀丽,但朴素低调,看着本分的女孩子。这个梅老师正符合这要求,尤其是后来王副校长了解到梅老师自幼死了妈妈,爸爸再婚又不管她,只靠跟外婆相依为命就特别同情她,再到后来慢慢发现梅老师不仅自己很上进、自爱,而且对外婆又好,非常孝顺,心里更加喜欢。一度还曾想把自己的儿子介绍给梅老师呢。”

    “是吗?”他有些好奇:“听你的意思是没成嘛,那王副校长还喜欢这个梅老师?”

    “是没成,因为梅老师当时已经有了个男朋友。梅老师告诉王副校长,她和那个小伙子已经谈了好几年了,虽然没什么钱,可感情很好。后来那个小伙子还来接过一次梅老师,高高大大的,据说长得很不错,非常精神,衣着和梅老师一样,简朴但是大方,很有朝气!——我估计这是梅老师故意要更明确的暗示给王副校长?——不管怎样,这事儿算是作罢了,后来因为拒绝,梅老师当时还很难堪地给王副校长道了谦。——但王副校长对我说:其实她倒没在乎,反而一想到现在很多女孩子都很现实,重财轻人,就想拣高枝,一步到位。而梅老师在生活这么艰苦的情况下,还能保持这样品格,觉得非常难得,倒是因为梅老师的拒绝而更喜欢她了。”

    “这倒也是。”他当时也听得连连点头。

    吴队长继续说道:

    “所以梅云宝毕业后被她帮忙分到了学校。最后,王副校长对我们说,梅老师当年都这么不贪财,现在经济条件已经大为改善怎么会盗窃呢?——当然,这逻辑在我们看来并不能站住脚,不是人不坏就不会犯罪嘛!而且原来和现在的情况也不同,原来是“穷”可以慢慢捱,现在是“急”,情急之下有时人就会起了歪心,——事实上当时想到梅老师原来还有个又穷又孔武有力的男朋友,还更觉得符合案件里应外合的犯罪特征了。——所以继续在外围调查,说来也巧,梅老师家一个邻居是我们警校的钟老师,和梅老师外婆家曾经挨着,两家极熟,只是后来因为拆迁,住进楼房但不在一栋楼里了,变成了点头交往。钟老师对梅云宝的评价也很好,说从小看她长大,虽然人有点儿执拗,内向,总体还是挺好的孩子。至于是否会做出这样的事,他不敢说,但觉得不像,又说云宝外婆自己有退休工资,所以日子虽然很拮据,但并不是完全没有收入来源。至于这次住院,钟老师说也许是筹借的。——自然,我们还是不能轻信,继续兵分两路调查,一路去查梅老师的男朋友,一路查梅老师外婆正住着的医院。——调查她男朋友的那一组很快有了结果,目前梅老师的男朋友肯定不是原来那一个了,是梅老师工作后同学校一个老师给介绍的,而现在这个男朋友虽是普通人家,但家境还算小康,并且本人在银行工作,很稳重,一副谨慎模样,绝对不像里外勾结作案的那种男人。——去医院调查的结果是:梅老师外婆治病果然已经花了二十多万了,虽然快好了,但还在住院,算起来总花费没有三十来万是不够的。——在这种情况下,所以我们就直接追问梅老师,请她讲明医院花费的来源,——结果你猜怎么着?”

    说到这儿,吴队长脸上露出一点儿神秘。

    “怎么着?”他也有点儿好奇了。

    “你想也想不到!”吴队长笑了起来:“原来在半年前,这个梅老师得了一笔大约200来万的遗产,是她爸爸留给她的。——当时我们听得真意外!”

    “是吗?”他听得也颇为诧异。

    “是啊,当然我们还是根据梅老师的解释特意去她爸爸曾住院的四院去做了调查,——原来大约一年半前梅老师爸爸发觉自己得了癌症,而且是晚期,可这个家伙在更早的好几年前因为生意破产,再度离婚,第二个妻子带着他们的女儿离开了他。中间几年是一个人过,等大病缠身可能是开始感觉孤独吧,想起了亲人,可惜第二任妻子连二女儿谁都不理他。反倒从小没管过的梅老师知道爸爸得了绝症之后,捐弃前嫌主动去医院照顾。——医院护士都证实了这个事实,还说那时咋看这个梅老师每次都行色匆匆,很少说话,仿佛不是很尽心,但后来看到梅老师一走,那个老头总是哭起来,嘴里还说着自己对不起这个女儿的话,絮絮叨叨地,渐渐主治的医生护士都知道了梅老师的爸爸从女儿十岁起就几乎完全没管过,到后来更是连生活费也不出的往事。——后来又知道梅老师之所以行色匆匆,不是不想尽心,而是经济压力太大,挣钱养家的同时,现在还要再为父亲挣出些营养费来,所以除了上班,晚上还给人教外语赚钱,忙得脚不沾地。——那些医生护士们这才恍然大悟!——不过最后没想到一直看着拮据不堪的老头在住院几个月后,眼瞅着自己不行了,突然宣称要把所有的遗产都留给了这个大女儿,抛掉他的医药费,大约还有近200万的现金和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把大家都吓了一跳。”

    “是吗?”他当时就笑了:“看来老头最后是想看看到底谁真正对他好,然后再决定把钱留给谁。”

    “肯定是这个意思了,要是早说了,他那第二任老婆和二女儿也不可能从他住院直到他死自始至终没露过一次面。——不过大家都说这样才对,梅老师终于算好人有好报,可算苦到头了。——就此这个梅老师的作案动机就全排除了。——但经过这么一调查,我们对这个梅老师印象很深,看着不言不语的一个人,没想到人品倒很难得。”

    他记得自己当时听完也是倒吸一口气,——要是这样,岂止是难得?简直是好得非常?!又努力又孝顺,——那还有什么担心呢?绞尽脑汁都想不出来有什么可防的。很好!不用管了,还乐得在女儿面前落个好呢,而且,女儿还多了个榜样,真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所以那个寒假他带着完全的放松在外面忙自己的事,留女儿和这个梅云宝在一起,偶然间大家在一起吃吃晚饭,还不忘嘱咐女儿要向云宝姐姐学习,要懂事,学做些家务等等吧。

    女儿上学后他还见过梅云宝几次,每次都是为爱梅的事,不是要从家里拿东西,就是买个什么托云宝帮忙寄,反正都是琐碎不堪的事,他记得自己当时挺不好意思,还想着怎么抽个机会好好谢谢人家,不过几次正好都是他忙得厉害的时候,结果也就是说句谢谢。一拖就拖过去了,也没去谢。

    ——所以当女儿暑假回来大约半个月后,一天对他说:梅云宝家里想装修,想让她再来家里借住一段时间,问他行不行。

    他想都没想回答:行啊!——当时还暗想正好这是一个还人情的机会。那时他还想,——装修?该不是要结婚了吧,要是这样是不是送一份贺礼比较好?

    多么可笑!——郭小峰暗想,直到那时,他也没看出任何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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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2 20:25:23 | 显示全部楼层
郭小峰探案系列 d

问题的开始发现,是在云宝借住他家大约半个月之后。

    那时他一回家就能听到女儿和云宝谈装修的事情,——听起来装修还没开始,正在设计划。发声的主要是女儿,云宝的话很少,偶然间听见一句半句,也都是“好,你觉得好就好。”的随和声调。

    渐渐的,他第一次产生了点儿纳闷?——装修这么大事,那个男的呢?还有,怎么他每次回家云宝都在家里?也不见她跟谁联系,就算他有时回家很晚,但也不是天天半夜回家,有时也是晚上七八点钟就回来了,云宝在他家也住了有十多天了,都要结婚了,能这么久一次也听不见她给男朋友打个电话之类的?——还有,装修总听女儿罗嗦好坏算什么呀?

    终于他忍不住了,一天趁着吃饭时装着责备女儿的样子说道:

    “爱梅我说你不懂得尊重别人,你还不服,装修这种事当然是谁住谁说了算,你又不住,乱插嘴什么?”

    然后又转头对梅云宝说:“云宝,你不要理爱梅,她不知道好歹惯了,知道什么?就会乱插嘴。你还要多跟你男朋友商量,到底是你们住,自己最知道自己喜欢什么。”

    云宝似乎有些尴尬,却只是咬着嘴唇讷讷的没说话。

    还是女儿快言快语回答:

    “什么男朋友?你不知道就不要乱骂我,爸,是我看云宝姐姐家里装修太老太沉闷了,劝她重新装修装修的,省得天天看得心情压抑,云宝姐姐也说挺喜欢我们家的样子,就说趁着暑假索性仿着这个风格装一装,我是好心出主意,知道吗?”

    “哦,是这样,看来冤枉你了!”他应一声,然后对梅云宝说:“对不起呀云宝,我还以为你是为结婚准备装修呢。”

    云宝似乎更尴尬了,低头嘟囔一句:“不是。”

    “结什么婚?”女儿继续叽叽喳喳:“云宝姐姐说了,男人最靠不住,她才不结婚,也不要什么男朋友。我觉得很对,结婚有什么好?我也不结婚,爸,我准备一直在家孝顺你。”

    “住嘴吧!”他没好气儿地白了女儿一眼:“你在家能干什么?还要我做饭给你吃?还孝顺我?”

    “但我正在进步,”女儿并不在意,得意地一仰脸:“我已经跟云宝姐姐学做饭了,你现在不是天天回来吃现成的,我告诉你,今天这碟‘醋泡生花生米’就是我做的,好不好吃?不错吧——,我很爱做这个菜。”

    “住嘴吧,住嘴吧,‘醋泡生花生米’,做这个菜?这菜是你‘做’的?‘醋泡生花生米’真难啊——,你还好意思说。”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简单是简单了点儿,可这是美好的开始嘛,放心吧,爸,我会越学越多的,等你不能动了,做饭的事包在我身上,看看,养女儿比养儿子好吧?”

    “好!”

    “真的好?”女儿凑过来嘻嘻一笑:“那就说好了,你别逼我一毕业就自立,现在讲孝道,我很受感动,决定向美德靠近,这辈子不结婚了,打算一直在家孝顺你,将来就等着吃我给你做的美食吧!”

    “哦?就为给我做饭你就不结婚,你结了婚就不能回来给我做饭了?——要是这样,那可别,我自己会做饭,就是等我不能动了,我也能找个保姆给我做饭,或者搬到养老院住!——办法多着呢,怎么也不能为此耽误我这么孝顺的女儿一辈子的幸福,你爸爸我还没这么自私。郭爱梅,你安心过你的日子去吧啊!”

    女儿哈哈大笑:

    “好了,爸,别揭我的底了,我不是为孝顺你?我是不想结婚,好端端地凭空多一对爹妈管着,我傻呀?我才不出去受罪,——在家多好,没说没管的,多舒服呀,我哪儿都不去!”

    “哼!说得好听,你是还小,倒时候由不得你巴巴的想出嫁,恐怕爸爸想留你都留不住。”

    女儿不屑地白他一眼:

    “什么呀?根本不会!你说的都是过去,现在多自由呀,我都想好了,我打算将来光恋爱不结婚,就住家里,反正你也说过,除了吸毒,别的什么都不管我。”

    看着女儿虽然好象说的一本正经,但还是副没心没肺的天真样子,他心里略放了点儿心。

    但对云宝,至此他开始产生了疑虑,就常规婚龄而言,云宝可不算小了。

    按现在的社会状态,十八二十的女孩儿声称自己要终生不婚不嫁不奇怪,纯粹是年轻机会多,又不想长大,说的是半真半假的孩子话。可一般真过了二十四五要是还没个固定的男朋友,有些女孩儿就开始发慌了,总跟着爹妈过还是没劲儿的;等到了二十八九,要是没结婚,同时还没男朋友,不管是出于家庭邻里的环境因素,还是自己的真实心理,多数女人都会慌嫁,甚至急着抓个男人。——云宝多大他没问过,反正至少也应该快三十了,没准儿三十出头,总之至少三十上下了,不该这么稳如泰山的。

    退一步说,即使因为情况特殊,云宝没有长辈压力,自己又经济独立,不需要依靠男人,加上新时代想通了,不想结婚被约束,但正常也应该像女儿说的那样,光恋爱不结婚呐?——关键是,怎么着也不该整天爱和同性女伴在一起?——还有,他想起以前偶然看到女儿和云宝在一起的情景,好像两个人有点儿好的过分,虽然女人之间比男人之间可能身体接触更亲密一些,可也应该分时候吧?有必要看电视都偎到一起坐着吗?

    越想他越产生一种担忧,也才突然意识到——生活中还存在犯罪之外的问题,而他,过分警惕于那种危险,对此却完全忽略了——

    对于云宝的性取向,他以前从没怀疑过,因为云宝的相貌很女性化,——但仔细一想这也说明不了什么,很多男同性恋也是一副关西大汉的模样,并不全长得跟张国荣似的。

    为此,过了一天他特地把女儿单独叫了出来,装做不在意地打听了一下女儿和云宝相识的经过。女儿很爽快地给他讲了。

    听起来并没有什么特别不对的,很多老师都很热心,看到有学生受伤主动领着包扎也是常有的事,——更何况遇到云宝时,女儿身边还有学校校长的儿子,那更加关心,主动带去治疗也算自然而然的事。

    但疑心一起,就怎么也不能完全去掉。最关键的是,在听女儿讲述的过程中,他第一次认真注意到女儿比他的寸头长不多的短发,——这个当初为了怕耽误学习,妻子一直给女儿留的发型。——女儿的脸型很像年轻时的他,下颚较窄,或者女儿的下巴还更尖一点,剪这样近乎男式的短发倒挺好看,有种别于一般女孩儿的英爽俏丽感,——不知是不是都这么看,反正女儿就一直剪这样的发型。

    那一刻,他第一次意识到这种发型使女儿的样子更中性。——某种意义上,很可能是对女性颇有吸引力的气质,——看“超女”就能证明!

    他心里越发打起鼓来。

    “爸,你干嘛一直看我头发?”

    女儿的话惊醒了他:

    “哦,”他回过神来,想了一下说:“我突然想,爱梅你这个发型好象留了很多年了,你没想过改留长发,你长得像你妈妈,你妈妈年轻时总是梳一个马尾巴,很漂亮的。”

    “这个呀——,不行,我留长发肯定不如我妈,因为我皮肤像你,不白!”女儿朝他不满地一皱鼻子,依然没心没肺的模样:“都是白皙美人长发飘飘,半遮着脸呀,忧忧郁郁的惹人怜。我留,肯定不合适。我们寝室的同学也这么说,都研究过了,都说我短发显气质,洋气!”

    他没有再勉强说下去,因为看女儿全无心肝的样子,似乎暂时也不用考虑太多。

    现在需要考虑的是梅云宝,她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因为她不再是小孩儿了。

    以前他没猜疑过,除了没多想,也因为吴队长的介绍中,梅云宝一直有男朋友,——但细想想好象也不能说明什么,很多人都是逐渐明白自己的性取向的。很多取向少数的人,自己最初都抗拒这个事实,直到终于彻底认清自己的心理才能彻底放弃挣扎。很少有同性恋在二十岁就大方确定了自己的取向,毕竟目前社会对这还不太宽容。

    但他也没敢再继续盘问女儿,因为他突然又想起一件事,吴队长介绍云宝时,曾谈到云宝学校的校长,还有那个钟老师,——都算力夸云宝的人,却都没有提到云宝因照顾父亲而获得遗产的事来证明她的无辜?!

    这说明没人知道这件事,但那时已是云宝获得遗产半年以后的事啦,再往前半年,云宝去照顾父亲,这么大的事并且这么密切的交往,时间又这么久,学校居然没一个人知道?——当然这不能说明云宝的人品好坏,但至少说明云宝不像一般的叽喳女孩儿,是个口严,自我控制力很强的人。

    这样的话,万一自己的怀疑是对的,女儿再没心没肺的转述给云宝,云宝一定会收敛她的行为。

    至此,他开始后悔上个寒假过于放心的留女儿和这个梅云宝一起在家,接着又庆幸女儿正好正在外地上学,不管云宝是什么,她们平时也不能在一起。

    虽然现在的他已经很怀疑梅云宝的性取向了,但没有证据,也不能立刻说什么。

    正在他琢磨怎么处理这件事时,问题就提前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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