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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jach

[分享] 《郭小峰探案系列》作者:范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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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3 17:03:39 | 显示全部楼层


    郭小峰愉快的心情止于到家,准确的说:止于见到云宝的那一刻。

    他回来时,依然在玄关处看到了云宝大衣和靴子,云宝还是不在楼下,当他带着复杂的心情上楼后,发现云宝依然在书房,依然在看影集,听到他的脚步,依然抬起了头,静静地看了他一眼,——但那一眼,使郭小峰所有的感觉归于完全不同于两天前的感受,——冷冰冰的茫然。

    今天傍晚云宝的眼睛已经没有前天那种含着眼泪的幽怨,一如平常的眼睛里射向他的是一种冷冰冰的,还含着点儿陌生的审视,——好在随即——,云宝垂下眼皮,静静地把影集合上,然后放回书柜,接着很平静的起身,很平静地从他身边经过,再接着——,就听到平静的下楼声和厨房门关上的声音。

    僵立了片刻,郭小峰如同前天一样,走到放影集的书柜,然后从好几本影集中拿出自认为云宝刚看过的那本,还是因为这本影集有着其他影集不同的触感,摸起来不那么冷冰冰,残存了一点儿人体的温暖,——只是他再不能确定云宝看的是哪一张,因为今天云宝的眼是干燥的,手也是干燥的。

    这本影集不是前天云宝看的那一本,郭小峰机械从头到尾翻了一遍,影集里的照片五花八门,他看不出有任何特色,也看不出有哪一张能吸引住云宝的目光,最后,他把影集合上,静静地放回原处,然后慢慢地走下楼。

    晚饭吃得沉默而冰冷,郭小峰没有再试图打破这种冰冷,因为此刻云宝的状态比早上还要明显的拒绝他,态度不仅冷冰冰的,而且显然正陷入某种权衡中?——那种权衡,还透着对早上答应他请求的后悔感觉。

    味同嚼蜡的晚餐在沉默中吃完,又在沉默中被云宝收拾着,望着云宝明显希望他不要在她的旁边,她想静一静的表情,——郭小峰一声不响的转身上了楼。

    今天的他没有任何做其他事的欲望,所以洗漱了一下就回到了卧室,他也想静一静,想一想——

    同样没有开灯,但今夜的卧室却比昨夜更明亮一些,为没有拉上窗帘,使窗外的灯可以为无光的房间补充了一点儿亮,——这一点儿多出来的“明”似乎同时也使他的头脑比昨晚稍微清醒了一些。

    云宝肯定不是佳慧!郭小峰半靠在床头上无声地对自己说:无论哪里都不是,不要说内在了,即使是举止和外表也并不多相似。佳慧的面孔圆润一些,而且也许和衣着款式颜色有关,总之一望之下,整个人气质阳光,看着明艳。——云宝的面孔则相对略长一点儿,五官也很秀丽,颇为耐看,——但不知是不是衣着颜色和风格的缘故,乍看倒并不夺目,而且气质明显内向,给人一种阴郁的感觉,好在举止言谈中的书卷气多少遮盖了那种阴郁给人的负面感受。

    所以,郭小峰又一次无声的告诉自己:云宝肯定不是佳慧!至于那重叠的错觉,“是邪,非邪?立而望之,偏何姗姗来迟也?”的感觉,只是自己充当了自己的招魂师,像很多人那样,为自己的寂寞和希求找了一个美妙的借口罢了。

    轻轻的叹口气,郭小峰注意到楼下已经变得十分寂静,刚才隐约传来的整理收拾和洗漱的声音完全消失了,但云宝却没有上来,——她在做什么呢?大概在坐着发呆吧?是不是象刚才一样,因为后悔早上的决定,继续坐在那里权衡到底该怎么办?

    他又想起前天下午,还有昨天晚上的事,——多么奇怪的表现,一霎那,他突然想起了女儿,——接着,他想恐怕女儿是知道这些事的。——但随即,他控制住这些念头,不愿再想下去了,——强迫自己的意识转回云宝,还有他从昨天到今天晚上见到云宝前,自己内心的喜悦和期待。

    楼下依然寂静着,寂静的让人感受不到这房间里还有另外一个人存在。

    在片刻了思维空白之后,郭小峰摇了摇头,仿佛回过了一点儿神儿:感情的事不是一个人能说了算,单方面再怎么喜欢都不够。——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使云宝愿意和他有这样亲密的关系,寂寞也罢,无聊也罢,暂时无处可去也罢,——自己也只能尽量依顺云宝的心意,却不能勉强什么,——毕竟自己和云宝有近二十岁的差距,实在没有资格去勉为其难。

    清晰的想法使郭小峰感到本来乱糟糟的心安定了下来。——但说不出来的期待,还是使他忍不住侧着耳朵又倾听了一下房间的动静,——一如既往,房间里依然寂静的犹如曾经只装载他一人时的寂静,并且还带有那种要寂静下去的寂静感觉。

    这一刻,郭小峰突然又想到了方月馨,今天他带着惭愧给她发了一个表示要分开的短信。过了一会儿,方月馨回了一个短信,问他是为了女儿还是为了另一个女人。方月馨的聪明使他更加惭愧,也使他松了口气,连忙如实相告——为了后一个原因。

    又过了片刻,他收到了最后三个字的回信——“恭喜你!”

    恭喜吗?——如果有第三者看到刚才云宝的架势和此刻屋子的寂静,大概一定要笑,笑他把别人无聊下的一夜情欲当的太真了吧?

    但他自己倒没什么难堪的,他觉得谁让自己老了呢?老到一切都行将稳定,毫无变化,乐观的自称“知天命”,悲观的觉得“这辈子就这样了”的年龄了,——从他,是更怕自己握不住这份 “激情”的感觉,到底五十了——,所以,即使短,短得像流星,他也认了!

    这种感觉大概方月馨也能理解,所以“恭喜你”三个字并非讽刺。

    想到这儿,郭小峰内心由衷的对方月馨祝愿道:希望你也尽快遇到一个真的爱你,配得上你的男人。自己以凑合的心与她相处,实在对不住,也不配这样智慧通达的女人。

    ——房间里寂静依然——

    郭小峰的心也渐渐彻底寂静下来,突然,他在寂静中霍然起身,去拉上了厚厚的窗帘,房间顿时恢复了素常的暗幽,咋然间变得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清了,但他毫无障碍又走回床边,接着很平静地躺回床上,什么也不再想,仿佛一个人生活时那样,——闭眼休息,强迫自己休息着,渐渐的……,他的意识仿佛模糊了,又仿佛更清晰了,清晰地回到了昨晚的梦中,漫长的梦,一点一滴的重现着——云宝单纯凝望着自己的眼睛,轻轻敲击他手指的手指,一下一下,无声又仿佛叮叮咚咚的奏出了音乐,接着是他克制不住的拥吻,他把她推到了床上……

    郭小峰一下子醒了,为他腹部突然再次产生的熟悉的渴望的痉挛,他没有睁眼,让自己定了一下神,——正在这时,他好像听到了上楼的脚步声,他有点儿不能相信,是自己太想了吧?

    ——不过答案否定了他的怀疑,——云宝从黑暗中走了进来。

    下意识地,郭小峰从床上半坐了起来,适应了黑暗的眼睛使他在黑暗中可以清楚的看到云宝依然冷冰冰,充满权衡感的目光,那目光含义无比清楚的说明:这双眼睛的主人至此还是没有彻底决定,和床上这个男人是不是要继续这种亲密的关系——

    但终究也许已经在楼下长久的权衡过了,这一次,权衡很短暂,云宝突然垂下眼睛,不再看他,侧身在床边坐了下来,很自然的,仿佛女主人般的,撩开被子,躺到了他的身边。

    郭小峰微微侧过身,俯望着身边这个女人,云宝也平静的仰望着他,不再有权衡,——但也没有热情。

    真是平静!

    他忽然想到现在那些爱搞“一夜情”的男男女女在夜幕中表现出的所谓风骚挑逗的神情,细究下去,大概内里其实就是这种麻木的平静吧?麻木的接受任何一位异性,根本不在乎对方是谁!——因为极度的寂寞已经使他们仿佛饿殍,成了“食物”的奴隶,垃圾也能甘之如饴,反过来,美味也视如糠草,——再也没有了那种因富足而挑剔,因挑剔而产生的——品位!

    轻轻呼出一口气,没有任何轻柔的前奏,郭小峰突然将手放在了云宝两腿之间的敏感部位,这个没有任何前奏,并且偏于粗鲁的动作似乎惊住了云宝,身体本能的蜷缩起来,但他没有理会,用另一只手强迫她想蜷缩起来的身体展开,——他相信云宝会接受这个,因为她平静表情的下面是长久压抑的欲求,就仿佛有时“激情面孔”的下面,不过是麻木的平静那样。

    至于温柔,他想,她此刻不需要。

    如他所料,在蜷缩的同时,云宝也下意识地伸出了双手紧紧抱住了他,身体很快开始发烫,像着了火似的,并拼命向上贴合着他的身体,传达着她仿佛想被撕裂的渴望,无声的说明她也许不习惯但喜欢这种恣意的行为,喜欢的很快发出了呻吟,不断地呻吟——,他适度放松了一些,——好让她凉一凉!——因为他决定今晚要好好享受一下这个突然燃起他心底烈焰的女人,因为他不知道她哪天就走了,也许是几天后,也许就是明天!——目前他只知道他们不同,他着火的是心,她着火只是胃;只知道他抱着的是一个给他奇异感觉的心爱女人,而她抱紧的只是一个男人,一个异性;只知道到了现在,他们之间的结果他不能预料,而且也不好再挽留。

    早上的云宝,在他们可以清楚的彼此看清对方面目的时候,近乎逃避一样下了床,似乎回避看到证明她度过怎样一夜的场景。

    直到吃一起吃早饭,还是低着头,不过已经没有了晨起时的窘迫,恢复了冷淡和平静,冷淡的让郭小峰感到甚至不能像前一天那样辗转说出一句挽留话,只是用目光望着她,表达他的希望。

    云宝看出了他的心意,没有回答,也还是回来了,只是同样沉默着,带着同样情绪上的权衡,——但这一天晚上,已经比前一晚要更早的上楼了。

    接下来的几天晚间,云宝一天比一天更早的上楼,也一天比一天温柔,——只是这一切仅在晚上。

    白天的云宝还是不愿意同他讲话,或者准确的说:是不愿同他交流,对于必须要交谈的比如“今晚吃什么饭?”“上午有两节课”之类的话,还是会很简略的问或通知他,她的态度已经比前几天明显缓和,显得平静客气。至于其他时间,则显然更享受沉浸在她自己的世界里,漠视他的存在。

    感受着云宝夜晚的热情和白天的冷淡,——郭小峰觉得:云宝需要一个异性一定很久了,久到了终于饥不择食的程度。——证据是夜里的云宝伴随着他们之间的缠绵,目光会柔和很多,甚至很主动亲吻他,偎依在他的怀里,像个小动物,或者小孩靠在大人身边那样,非常的依恋。——可同时她的目光虽然柔和,却又飘忽,既象是偎依着他,又仿佛不是依偎着他,他只是代表一个物体,一个男人,不是代表他郭小峰。

    因此郭小峰再度清晰的告诉自己,他最初的感觉是对的,云宝并不喜欢他。——其实光想想当初云宝对他误会她是同性恋的态度,那么非常大方的承认!——除了说明云宝信守了对女儿的承诺外,——更说明云宝根本不在乎他对她什么印象。

    至于选择了他,他现在自己感觉是,她就像一个极度疲劳的旅人,疲惫的只想随便找个路边的小店歇歇脚,而他正好就在那个路边。——或者,他多年刑警生涯给他的聪明劲儿,给他另外一个还不如上面的“解释”的解释:——也许云宝临时选他,没准儿跟女儿还有些关系。

    这种感觉令郭小峰非常的不舒服,并非难过,——因为虽然一度错觉,但他很快就明白了,另外,云宝也没有再假装喜欢他,她很坦白。——他的不舒服中,主要是不甘心,如果这样下去,大概不几天,甚至随时,云宝就会彻底离开他。——佐证他担心的,是这两天云宝白天看向他的目光,没有因为夜间日渐亲密而继续柔和下去,反而出现了糟糕的苗头儿,瞟过他之后会无意识微微蹙起眉头,非常明显地显示出她的心里正在衡量着——是不是该走了——的想法。

    但现在的他特别希望云宝能够留在自己身边,他舍不得就这么让云宝离开了。

    有时想到这儿,他会突然觉得很困惑:自己是怎么了?他并非没有见过女人,——其实又岂但是他?——生在当今,恐怕世上几乎每一个男人都即使没有机会接触,也有足够的机会看到各国、各种族,风格不同的,所谓最美的美女照片,而且每年都推陈出新,——事实上,你想避都避不开看见这些美人图片,美女们和商人们显然都不容忍这件事发生。——如所有人一样,他不得不对“美丽”见多识广,以至于到了对很多顶着各种美誉和称号的所谓“世界级大美女”都漠然视之的程度。

    但现在,他却被身旁这个容貌虽然秀丽,但也并不惊人的女人燃起了心底的烈焰,让一贯不爱勉强的他丧失了曾经的原则,——明知道对方需要的不是他,但还是控制不住的想抚摸她,亲吻她,温柔的爱她,长久的拥有她。

    可是——,如果自己仅仅是别人极度饥渴之下临时凑合的救生食品,怎么能指望困境解决之后,人家还会继续食用?

    想想现在的心理,郭小峰有些苦笑着想:真是想也想不到,女儿可能想不到,云宝也想不到,他自己也完全想不到,——很多事的变化,大概只有老天才想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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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8-3 19:16:07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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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4 13:01:23 | 显示全部楼层


    想了又想,郭小峰决定趁着云宝还没有完全吃足吃饱,尚在他身边时,一定要打开僵局,看能不能努力培养出一些感情。

    他选了云宝情绪最随和的晚间入手。

    所以,当新的夜晚来临,他们躺在床上准备休息时,他不再顺从云宝希望保持沉默的心愿,只管开口了:

    “云宝,你好像特别不爱讲话。”

    云宝瞟郭小峰一眼,笑笑,但没有回答,接着开始像前几天那样,把头放在他的臂弯,用手轻轻来回抚摸他的胳膊,那动作很像一个小孩儿在和家人亲昵。

    她显然很享受这种沉默的感觉,不想被打破。他也很喜欢云宝这样亲昵偎着他的感觉,有种奇异的满足感,

    但停了片刻,郭小峰还是决定牺牲掉今夜的快乐,一定争取让云宝说些什么,使自己对云宝能多些了解。

    “云宝你这么不爱讲话,为什么会选当老师呢?老师要说很多话对不对?”

    云宝又看看他,依然没说话,但有些好笑的笑了一下,似乎在说:那是饭碗嘛,还能多讲究呢?

    “那你可以做翻译嘛。”郭小峰继续说道:“做翻译不是不用天天必须说话?我是说笔译,翻译书和资料的那种,云宝,你为什么不做翻译呢?”

    也许是因为这最后的问题不能用点头摇头回答,云宝终于开口了:

    “翻译很辛苦。”

    “翻译辛苦?”郭小峰立刻反问:“当老师不辛苦吗?”

    云宝沉默了片刻,静静地解释:“当翻译的辛苦是要不断进步,脑子不能休息,做老师,尤其是外语老师,教熟了,很容易。”

    这倒是,郭小峰暗想,语言这东西,几千年也没什么大变化,尤其云宝这种银行学校的外语课,肯定是普通常规的内容,不会“高、精、尖,偏、难、怪”的。

    “也是。”郭小峰点点头,然后带着点儿玩笑说:“但是当老师说话比一般人还要多,云宝你这么不爱说话,居然还是选了当老师,看来到底是怕费脑子更超过费舌头。”

    云宝听完愣了一下,笑了,带着点儿害臊,——那种仿佛小孩儿被大人戳穿了一个无伤大雅的诡计之后的害臊。

    郭小峰也笑了——

    夜色中流淌出一点儿迥异于前几天那种单纯肉欲亲昵的温馨柔和气息。

    “云宝,你不是从小就这么不爱说话吧?”郭小峰继续问。

    出了片刻的神儿,云宝又笑了:

    “才不,”她轻声回答,眸子里焕发出温柔而又缅怀的神情:“小时候妈妈总说我这孩子话太多,还闹人,真的,我自己也记得。”

    “是吗?”郭小峰轻轻追问一句。

    云宝抬起眼看看他,脸上突然掠过一丝落寞,然后轻声问:“看不出来了是吗?”

    郭小峰没有直接回答。

    “后来就不爱说话了?”他继续问。

    “对!”云宝淡淡一笑:“没有人听,自然就不说了。”

    沉默了片刻,郭小峰轻声说:“我很喜欢听人讲话,你以后同我说好不好?”

    “嗯。”云宝应了一声,便继续沉默了。

    又静默了片刻,郭小峰拍了拍又靠在他臂弯里发起呆的云宝,轻声催促:

    “云宝,我在等呢。”

    愣了一下,云宝抬眼看看他,明白了他的意思,——再次略微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迟疑片刻,解释一句:“其实我说话的,还说得很多。”

    “噢?什么时候?不要说上课啊,那不算说话,聊天才算。你爱同谁说话,好朋友还是同事?”

    云宝又静静的沉默了片刻,然后轻轻摇摇头:

    “我喜欢自己对自己说,在心里说,从跟着外婆就这样,习惯了,现在跟别人就说不成。”

    “那可以慢慢适应嘛,”郭小峰毫不放松地坚持道:“可以这样习惯,也可以那样习惯对不对?从我这里练起,今天上了几节课?”

    云宝又抬眼看看郭小峰,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再次勉强解释道:

    “其实不爱说话也是因为天天上课讲话不停,觉得嗓子很累,所以没事就不想说话了。”

    也许觉得找了个特别恰当的借口,这次云宝索性摆出一副要彻底安心入睡的架势。

    郭小峰想了一下,却坐起身,拍拍云宝:

    “来,云宝,起来,你跟我过来一下。”

    带着些茫然,云宝很不情愿地被郭小峰拉到了茶室,然后,又像木偶那样被按在茶桌旁边席地坐下。

    郭小峰打开地灯,在柔和的橘色光晕里先按下电水壶的开关,接着起身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印有蝉风夏荷图案的大肚白瓷小茶罐,然后坐了下来,打开茶罐盖子,用茶匙从里面拨出一些叶子放入茶盘上粉绿釉薄胎瓷盖碗里。然后侧过脸冲好奇望着他的云宝笑了笑,显出一点儿神秘的样子。

    云宝也笑了,一只手托起了腮帮子。

    水很快就开了,郭小峰拿起水壶将开水迅速高冲入盖碗,然后立刻放下水壶,将盖碗儿里的水篦了出来,清洗了一下公道杯,他常用的碧青色莲花品茗杯和两个仿清官窑粉绿色小茶盅,接着又拿起水壶第二次高冲入开水,叶子被浸润的更舒展了一些,而且,仿佛还散发出一点点似有似无,说不清楚的香味儿,——郭小峰嗅了一下杯盖,然后盖好,这一次略停了几十秒,才将盖碗里的水篦入公道杯,然后又将公道杯的茶水倒入刚清洗过的一个小茶盅里,拿起茶夹放到云宝的面前。

    “喏,尝尝。”

    云宝将信将疑地端了起来,然后喝了下去,立刻,云宝微微皱起眉头,然而还没开口,脸上又露出略微诧异的神色。

    郭小峰笑了,又在她的杯子里倒了一盅,示意她再喝下去。

    云宝马上接了过来,一口喝了下去,然后,微微闭上眼睛,仿佛在品什么味道,似乎终于品定了,睁开眼睛,刚要开口,看到郭小峰又在另一个小茶盅里倒入一杯白水,用目光示意她再喝下去。

    云宝毫不犹豫地端起来喝了下去,又略品了一下,终于忍不住了:

    “咦?怎么——”

    “——开始是苦的,”郭小峰打断云宝,替她问道:“后面却是甜的?”

    “对呀?”云宝好奇地打开盖碗看了看:“这是什么茶呀?”

    郭小峰笑了。

    “这个其实不算什么正经茶叶,一次我去买‘铁观音’,闲来无事坐下来和店老板聊了一会儿天,那个老板听我说嗓子有些疼,就给我冲了这个茶。我当时喝完和你的感觉一样,觉得很奇怪,老板告诉我,这是他们老家的特产,当地人把这种叶子叫做‘六月雪’,因为叶子干的时候你可以看出来,整个叶面覆盖着一层斑驳的白色的东西,‘六月雪’的名字大概就是这么来的,不过并不一定是统称,因为老板说也有人把这个叶子叫做‘碗甘喉’,说实话这三个字是那几个字我都不知道,但我推测大概是喝一碗之后喉咙就甘甜了的意思。不过老板最后又说,现在有人又聪明的给这种叶子起了个更好听的名字,叫做‘苦尽甘来’,——这确实比前两个名字好记好听,——不过也算贴切,确实这样,初喝有股苦味儿,后味儿却甜甜的,尤其是刚喝完后,再喝一口白水,甜味儿更足,嗓子会感觉很舒服,云宝,你喝着是不是这样?”

    云宝笑着点点头。

    “还喜欢喝吗?”

    云宝又点点头:“嗯。”

    郭小峰笑了一下,拿起茶案上的茶叶罐递给云宝:

    “那你明天把这个带到学校吧,如果感到嗓子干、疼,就在茶杯里泡一点儿课间的时候喝,水有点儿味道,喝着好喝,会比光喝白水舒服,也会多喝一点,多喝点儿水肯定对嗓子也会更好对不对?不过那老板还说,这个‘六月雪’性凉,不能长期喝,喝太多,对胃不好。所以嗓子疼就多喝一点,没事儿就不要喝,反正你就带到学校放在那儿,根据自己的情况需要就喝好了。喏,给你。”

    云宝没有动,仰脸望着郭小峰,目光茫然,仿佛有些奇怪,片刻,突然又垂下头,盯着那个茶叶罐,然后,她伸手接了过来,却又转手放到了茶案上,——接着突然一声不响地移身过去,一伸手解开郭小峰的睡袍带子,搂着他的腰,将脸埋在他赤裸的胸膛,深深地呼吸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最初的吃惊之后,郭小峰感受到胸口传来的一口口热热的呼吸——,一股柔情突然从他心底弥漫开来……,

    他微微低下头,看到云宝的脸侧了过来,耳朵贴在他心脏的位置,闭上了眼睛,仿佛进入了梦幻。

    又注视了片刻,他心底刚才的那股柔情消失了——

    有那么一会儿郭小峰突然觉得:倘若自己做过换心手术,那他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把握相信,他新换的心脏一定来自云宝最挚爱的人,——而云宝,就是为追随爱人的心,才会出现。

    因为云宝对他的紧紧拥抱,犹如凡人对佛像的膜拜,看着是那么虔诚和爱惜,其实爱的、敬的,都不是泥塑木胎本身。——而此刻的自己,郭小峰感到,就是一具肉身,为云宝膜拜的另一个灵魂提供一个可以触摸到的实体表征而已。

    轻轻摇摇头,郭小峰使自己从幻觉中醒了过来,他从没做过什么手术,他身上的零件都是他自己的,所以,谜底不会是这样的答案。

    ——那么,为什么这样呢?因为自己略微有些像云宝曾喜爱过的一个人吗?

    如果是这样,似乎就解释了为什么过去那好几天里,白天云宝瞟向自己的目光是冷淡的,没什么感情,甚至有时仿佛还闪出一丝说不出的近乎怨恨的冷光。——可到了晚上,在看不太清彼此的幽暗中,却乐于偎依在他的怀抱里,与他缠绵。——还有,一直不爱和他说话,是不想打破那种外表带来的错觉吗?

    只是那个人是谁?云宝为什么不和那个人继续在一起呢?因为那个人有家室,不能相处?

    但是——

    这时郭小峰又回想起吴队长对云宝的介绍,——显然,从云宝工作之后,并没有陷入什么“第三者”困境,她的领导,同事都没有这方面的反映。反正至少从已知的情况看看,云宝的私生活不仅规矩本分,甚至是闪耀着“光芒”的,——从她对外婆,尤其对自幼抛弃她的父亲的态度。

    当然,根据云宝同事不知云宝照顾父亲并接受遗产的事来看,云宝对自己的私生活保密很严。——可是再严,只要长期有交往,只怕也有口风,而且后来还有他们警察的调查,尽管不是刻意调查这方面,但也绝不可能错漏这些信息,就比如遗产的事,瞒得过学校,却瞒不过吴队长。

    而且如果知道这些,根据他对吴队长的了解,在他为女儿朋友品质不明而担心询问时,一定会告诉他这些情况,——因为做过“第三者”,在一般人心目中等于品质打了一个大大的折扣,不可能不说,——如果不说,那基本就可以认定要么没有;要么就是不知道。

    假定是事情是吴队长也没查到,那发生的时间肯定要推到更早,——可能吗?

    茫然地想了一下,郭小峰认为答案是:很可能!

    因为不要说出身孤苦的云宝,即使正常家庭的女孩儿,在少女或青春时代,被成熟男性,比如老师、上司吸引而陷入恋情的也比比皆是。

    ——但问题并不在这里,而是过了这么多年呐!没有十年也有八年了吧?甚至更早,——难道这么多年云宝都难以释怀吗?

    郭小峰又微微低下了头,云宝一如刚才,靠在他的胸前,仿佛被定住了,只是她的面孔此刻却不知不觉呈现出异于平时近乎梦幻般的美丽感觉,犹如春日花丛中的少女,——这一定是因为正经历着最愉悦的心灵历程吧?

    注视了一会儿浑然不觉自己目光的云宝,郭小峰冷静地想:对孤僻、内向,不容易进入新生活的人,是可能历久难忘多年前的爱情的,特别是假如他们后来的生活不那么如意,或者身陷孤寂时。——而云宝,从他这几天的短暂相处的感觉,尽管无言,却的确给他一种仿佛没有什么新生活的样子,每天吃饭、睡觉、工作的行动都只是活着的样子,她的精神领域确实都是在沉思、回忆中。

    那为什么断掉了呢?——郭小峰的思绪又回到了刚才的问题,——仅仅因为“第三者”的状态?但看云宝至今还这么痴迷的模样,恐怕不会为此就舍得放弃。

    ——那么不是这个答案吗?郭小峰又想到,吴队长不是转述说当年是个年轻的小伙子吗?

    这样看未必就是“婚外恋”,而是正常的恋爱,——只是像很多有缘无分的青春恋人那样,年轻气盛,一言不合,赌气分手,到后来岁月轮转,人去情未逝,开始追悔年少任性,可惜人海茫茫!

    那刚才自己感觉的还对吗?这么大的年龄差?会像吗?

    也不是没有可能,——郭小峰想:因为外表相像有时并不是真的像,——这么多年的刑侦经验告诉他,切近当事人的眼光,常常是既精准又极不准,有时反而没有旁观者的客观,——尤其对身陷相思之苦的人,可能仅为某个陌生人某种举止、表情,体态、声音、口头禅等等反正不定哪儿微不足道的一点儿类似,就会觉得非常像……

    “哦——”

    一声幽幽的叹息惊醒了沉思中郭小峰,他垂眼看到云宝终于松开了他,仰起脸,用还带着回忆余韵的眸子冲他笑了笑,然后回转身,拿起茶盘上那两个她刚刚用过的小茶盅漫不经心地把玩起来。

    沉默了片刻,郭小峰轻声问:“云宝,你刚才在做什么?”

    云宝没有立刻回答,继续把玩着那两个小杯子——,过了一会儿:

    “我在听——”她轻声说,声音里依然含着梦幻的味道。

    “听什么?”郭小峰语调现实的追问。

    也许是因为他声音里的冷静,云宝又回转身,梦幻般的神采从她的脸上彻底消失,接着,郭小峰发现云宝突然笑了,用一种他以前从未见过的充满掩饰的俏皮神情回答:

    “听你的心在说什么?”

    “那我的心在说什么?”郭小峰毫不放松的追问。

    “哦——喔——哦——”云宝吱唔起来,顿了一下,又恢复了刚才那种俏皮:“不知道,因为说了很多,太乱了,我听不清。”

    “是吗?”郭小峰反问,接着他突然抓住云宝,平静地说:“那让我也听听你的心在说什么,看乱不乱,能不能听清?”说完,不等回答,就真的屈身将头贴到云宝的胸前。

    ——接着,他真的听到了,听到了一下、一下、又一下,那有力而均匀的心跳,跳得那么强健,一定是颗年轻而健康的心脏,——不会像佳慧,佳慧的心跳他没有听过,但一定不会这么有力吧?否则就不会那么迅速而永远的终止了跳动,——如果他很早就听过,能听出来吗?——能因此早做预防,而不会那么猝不及防吗?

    霎时间,郭小峰泪湿了。

    闭了一下眼,他又努力控制了一下,接着,松开云宝,坐直了身体。

    云宝不再笑了,目光也变回了往日的清冷,然后带着如同她目光一样的声音轻声问:

    “你听到了什么?”

    郭小峰用同样清冷的声音回答:

    “听到了很多。”

    云宝的嘴角浮现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微含讥嘲的笑意,——然后,又用如同她此刻神情一般的音调轻声反问:

    “是吗?那我的心说了什么?”

    郭小峰轻轻摇摇头。

    “你不是听到了吗?”

    “是!”

    “那为什么摇头?”

    “因为我听不懂,”郭小峰平静的回答,突然紧盯着云宝的双眸,继续说道:“因为你的心没有说我听得懂的语言,云宝,你能给我翻译一下吗?”

    云宝微含讥嘲的笑容凝固了——,

    片刻之后,突然又低下了头,许久——,她扬起了脸,带着难以言诉的感伤,张了张嘴,有些艰难地说道:“云宝的心在说:她渴了,她喉咙痛,她想再喝一杯‘苦尽甘来’。”

    目视着云宝突然浮上一层薄薄泪光的眼眸,郭小峰移开了目光。

    沉默有顷——,他突然伸出手一声不响地泼去残茶,利落的又冲泡了一道“六月雪”,——茶又篦了出来,热腾腾的,再次散发出那似有似无说不清,道不明的香,端起公道杯,郭小峰又顿住了,侧过脸,又目视了片刻一直目视着他行动的云宝,直到从她的眼中得到了与刚才相同的回答,——一丝如这杯茶香般的笑意突然在他的脸上荡开,他侧回脸不再犹豫地把这泡特意而冲的“苦尽甘来”倒入了他自己常用的莲花杯,接着,端起一饮而尽,然后一伸手搂过云宝,让他的唇毫不犹豫的压到她微微开启的唇上……

    ——这杯被渴望的“苦尽甘来”,终于,在被他尝过滋味后,落入了她的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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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4 13:02:20 | 显示全部楼层


    林木兰笑嘻嘻地看着郭小峰。

    “我知道我上次的悬念没有刺激出你的好奇心——”她以一种不在乎的神情说:“所以,我决定还是自己厚着脸皮上门。”

    “哪里的话?”郭小峰面不改色地撒谎道:“其实上次跟你谈完话,我是一直非常想知道下文的,但是考虑到上次你说‘说来话长’,我才一直忍着心中的好奇,决定专门抽出一下午好好听你说说,所以才延迟到现在也没联系你,又让你这个大记者亲自上门。而且,我可没认为你是厚脸皮,木兰,相反,我非常赞赏你这种不断提高自我职业素质的精神,我还准备号召我的下属向你学习呢,干一行像一行,可惜你不能当警察了,否则我绝对把你调到我这儿,我得说你们总编把你招到麾下那是太对了。”

    木兰仿佛没有听出郭小峰最后声音里的调侃。

    “谢谢!”她很大方的回答,然后又自问自答的接着说:“我也这么看,当记者怎么能怕掉面子,吃闭门羹呢?”

    “当然,”郭小峰笑着肯定:“所以我说木兰你将来肯定前途无量,人不怕矮,就怕不长,像你这样就不得了,将来不知道能多高呢。好了——”

    他又连忙笑着挥挥手截住木兰似乎要做的反击,显得稍微认真了一些:“——咱们言归正传,你也说这次你的‘话长’,那就赶快说,这会儿离下班还有两个来小时,紧着说,估计你能说完了吧?”

    木兰一挥手,斩钉截铁地回答:

    “那不可能!”

    郭小峰略微吃惊。

    “哦?有这么复杂吗?”他问,然后又玩笑着说:“不会非得让我找出一天时间才够吧?”

    “不!”木兰再次斩钉截铁地回答:“那肯定还是不够!”

    这回郭小峰真的吓了一跳:

    “不会吧?木兰,我并不总是这么悠闲的。”

    “我知道,郭队长,”木兰换了一副笑脸:“你们忙起来不得了,所以我已经决定把我们谈话的战略方针定为‘短暂、持续、长期’,意思就是说每次可以说的时间短,但一有时间呢,就再继续谈,而且要本着坚持不懈,不半途而废的方针,对了,我保证,每次交谈时间主要由你灵活掌握,你觉得怎么样,郭队长?”

    “我觉得——”郭小峰干巴巴地回答:“恐怕你最好告诉我到底什么事比较好!”

    听完郭小峰不那么通融的语调,木兰又叹了口气:

    “唉——,说来话长——”

    “那就赶快说吧,根据我的经验,不管什么话,只要开头,就有机会越说越短,否则什么时候都还是那么长,而且有时候要是闷不好,给发酵了,没准儿还更长,所以就不要重复叹气重复再说‘说来——’了,从‘话长’之后开说,下一句是什么?”

    “下一句是:”木兰立刻简洁地接了上去:“——话说有一天呐,我们总编给我们开会,模样很激动,我们都理解,因为我们报社小,经费不足,竞争不过《早报》和《晚报》,整天半死不活的,害得我们志存高远总编辑常常激动的不得了,很生气的那种激动,所以我们都习惯了,不过那天激动的有些不一样,很慷慨激昂,有股子要改天换地的精神,事实也果然如此,总编大人一上来就以非常激昂地口气告诉我们:经过他的研究,他认为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资源——”

    说着,木兰不由自主地模仿起总编慷慨激昂的神态和语调来,也变得颇有激昂味道:

    “——不是黄金,不是珠宝,不是石油,不是矿产,也不是山,不是海,不是野生动物,甚至不是我们必不可少的粮食、棉花等一切人类生存的必须的东西——”

    说到这儿,木兰似乎想看看对面反应似的停了下来。

    郭小峰立刻做了应有的回应:

    “噢?是吗?”

    “当然,”木兰回答,然后以略含得意,揭示谜底的口吻说道:“我们总编说了,石油怎么才能不是粘稠无用,甚至易燃的恐怖黑色液体,而是价值连城的黑色黄金?饥不可食,寒不可衣的黄金珠玉怎么才能是不能吃不能用的各种硬东西?各种野生低产的种子怎么才能变成改良过的各种农作物,产量又多又好吃?山呀,海呀,怎么把这两个不相干的东西联系起来?——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我们人类的头脑,只有人类的头脑才能使一切物产真正变成资源!”

    说到这儿,木兰又停了下来,仿佛要听掌声似的歪头打量着郭小峰。

    郭小峰又即刻回应的点点头:

    “噢——,太有道理,很有教益!”,但随后又追问道:“接下来呢?恐怕你们总编不是仅为了给你们讲他的心得才开会了吧?是不是该‘结论’和‘所以’了?”

    “当然!”木兰一拍自己的椅子扶手,以一种无比感佩的神情说道:“郭队长你真是不得了,不是因为你也经常这样给你下属灌迷魂汤吧?——噢,我相信不是,不过我们总编是,接下来他果然得了一个可怕的结论。——他对我们说:因此他不再为我们报社小,经费不足感到苦恼了,因为他有我们,而我们个个都有世界上最伟大的资源,他要充分开发和利用。——而如何开发和利用呢?那就是责任到人,人人都必须拿出引人、深刻而又有内涵的稿子来,而且还必须够长,来改变我们因为经费不足导致组稿不力的被动局面,有别人的好稿子那就别人上,没别人的好稿子我们自己上。——如果不然,那么这世界上的一般等价物,我们报社很不充裕的资源——金钱——就可能不以每月工资的形式和我们打交道了。——这对我可是巨大的威胁,我可不愿失去它,也忍受不了这种打击,所以在痛恨之余,我还是决定恐怕还是好好开发开发我的资源是上策,——于是我坐在那里想啊,想啊,想啊——”

    说到这儿,木兰第三次停了下来,目光很信赖地停在了郭小峰脸上。

    郭小峰向后一靠,带着些心悸问:“你不是想起我了吧?”

    “着啊!”木兰又拍了一下扶手:“你猜得真准,郭队长,怪不得人家都说你是‘神探’,真是名不虚传,我就是想起了你。——我想,除了自己不太管用的脑子,我还有什么独有资源?啊——,那就是你呀,许国胜被杀的那个案子我帮了你们很大忙,这是你自己说的,上次你还这么说来着,还总觉得欠我的人情,——而根据我的感觉和我打听来的情况,你是个很怕欠人情的人,总是尽量多多还报,说实话,郭队长,我觉得你这是不得了的美德,有这种美德的人已经不多了,对此我非常倾慕,为了表示我自己对你这种美德的仰慕——”

    “——你决定充分利用它并好好为你自己服务是吗?”郭小峰笑着打断木兰的滔滔不绝:“别唱赞歌了,说吧,木兰你是不是想写什么东西,想让我提供一些资料?如果是这样,我向你保证,只要不违反我们的纪律,我一定证明自己具备你期待的美德。”

    “谢谢!”木兰不客气地点点头,然后继续说道:“那我们就说定了啊!”

    “没问题。”郭小峰放松地点点头:“这不就完了吗?有什么复杂的,你放心,需要什么资料,我不在,我会安排个人给你找,小肖,肖素,你上次应该见过,她是我们的内勤,去年一直帮我整理以前的案卷资料,我可以给她说一下,有什么也可以直接和她联系,怎么样?”

    “不!”木兰断然一挥手:“不行!”

    “不行?”看着木兰那副又变得有些尴尬的笑容,郭小峰不那么放松了,带着些许担忧问:“为什么?”

    “因为——,唉——,”木兰又叹口气,然后以略微惭愧地口吻说:“因为,说来话长啊——”

    “——别长了,”郭小峰立刻打断了木兰:“这次一定长话短说,不然我被你称颂的‘美德’肯定马上丧失殆尽。”

    “噢,好吧!”木兰也立刻恢复了干脆的模样:“是这样,我想一般的案件其实并不一定能吸引读者的注意力,毕竟不是每个案件都跟‘德州电锯杀人狂’那么血腥古怪,而且一份份看资料,然后汇编成有意思的故事也很费劲儿。这且不说,我们总编还说,必须要‘引人、深刻而又有内涵’,我感到光凭自己的大脑资源肯定做不到这一点儿,为了尽量做到‘短、平、快’的完成任务,我决定借助外脑,郭队长,我听小秦说你讲案子最有意思了,而且那几次跟你说话,我发现你讲话旁征博引的,一琢磨,把你的话直接变成稿子都成,我们总编的各种要求都能满足,所以我不是仅仅来要资料的,而是——”

    说到这儿,木兰停住了,摊开双手,很含蓄了结束了。

    但郭小峰非常不含蓄地坐直了身体,带着点儿震惊直截了当问:

    “木兰,你不是让我帮你写,或者坐到这儿天天给你讲案子吧?”

    木兰有些狡猾地一笑:

    “当然不会?你上次还夸我又聪明又有分寸的,我怎么能做这么没有分寸的决定呢?”

    郭小峰没有放松:

    “但我也常常看走眼,尤其是对女人,木兰,你再次印证了这一点,我已经后悔上次乱夸海口了,现在你最好说清楚,到底打算让我帮什么忙?”

    “别怕别怕,”木兰连忙保证般地承诺:“其实没你想的那么怕人,也不需要你讲几个案子,只要把我需要的类型给我各说一个案例就行了,关键想利用你超过电脑的人脑,帮我直接筛选出几个有特色又有意思的案子。”

    “那你得说清楚你有几个类型?一个,十个,还是一百个?”

    “这个我现在也说不准。”

    “你现在还说不准?”

    “是啊,我正在研究,目前还没有总结好。”

    “你还在研究?你到底研究的是什么?对了——”郭小峰略微回忆了一下:“好像需要凶手是女性的杀人案?”

    “对呀,对呀,就是这个。”木兰一拍巴掌:“这就是我最近以来的研究,告诉你吧,我发现现在什么一加‘美女’二字,就比较吸引眼球儿,所以我就准备按我们总编说的,投读者所好,打算写一个关于女性谋杀的起因、动机和手段的长篇科研性与趣味性相结合的文章,除了选一些古代著名案件,其中还需要一些现在实际案例,两下对比,估计更有看头儿,所以就来求你了,郭队长。”

    “噢——”郭小峰略微松了口气,点点头:“既然这样,你应该还是自己查资料写比较好吧,其实如果你真的想写这个,我倒可以推荐一个对此有一定研究的警校老师给你们认识,你们可以好好谈谈,还可以推荐几本书,那些写的更科学。——至于我,木兰,不是我推卸,我真的是觉得,对于你所说的女性犯罪的起因、动机和手段,我并没有做过专门的研究,事实上,我就没研究过,所以很难给你有价值的资料。”

    “噢,这个你不用担心,关于女性犯罪的起因、动机和手段我已经研究透了。”

    “噢?”郭小峰失笑起来:“你都研究透了?”

    “对!”木兰继续大言不惭地回答:“现在我就是打算把自己的研究成果告诉你,然后请你根据不同的类型为我提供一个典型有趣的案例就可以了,如果您愿意,郭队长,多提供几个我会更期待和更高兴的。”

    郭小峰一边笑一边摇头:

    “木兰我看你就是想取巧,连案卷都不想查,你还研究透了?!”

    “不是不想查,主要是你因为讲案例生动嘛,又有细节又有形容,案卷却是死板板的,”木兰很无辜地摊开手:“我们总编说了,人类大脑是最伟大资源,而这个伟大资源的独特之处就是善于借助外力,而现在文明的飞速发展就是因为我们不那么傻了,什么事都是自己从新干起,而是开始学会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懂得资源整合,因此世界才变得更美好!我们总编还举了例子,说比如一个企业家他想开个厂,有没有必要什么都重新做呢?不!——很多时候直接——”

    “——并购就可以了,对不对?”郭小峰替木兰说完。

    “对呀!”木兰一拍手:“郭队长你真博学,跟你说话太省事了。”

    郭小峰笑得直摇头,不过最后还是忍着笑点点头:

    “好了,我必须说你们总编很厉害,希望有一天你能介绍给我认识一下,我也希望能长长见识,也学学他的煽动性。得了得了,没问题,说了这么多再不答应,我自己都不好意思。——行,你先把你‘研究透了的成果’给我简单说说,我看看能不能给你配套上相应合适的案例,然后也想想,准备一下,再抽时间跟你讲讲,好不好?”

    “太好了,太好了!”木兰眉开眼笑地回答。

    “那就开始说吧。”

    “啊,不行。”木兰拿出手机看了一眼:“今天来不及了,我这个成果要是讲起来那是——”

    “——说来话长。”郭小峰笑呵呵地替木兰接了下半句。

    木兰翻了郭小峰一眼,带着一点点维护“成果”尊严的神情说道:

    “郭队长你不要小看我的研究成果,我给你说吧,我把我的研究成果跟我老公简单一说,他立刻就保证:以后会对我更好一些,因为他说,没想到女人这么得罪不起,很可能一不小心就落到被干掉的下场。”

    “哎呀,是吗?”郭小峰失笑到控制不住:“那我得赶快听听,因为我是越老越怕死,可不想‘一不小心’了。”

    “你还是不信。”木兰又翻了郭小峰一眼:“告诉你吧郭队长,等你听完你绝对会承认自己的收获也很多,那时候你就知道——”

    刚说这儿,木兰的手机响了,低头一看,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天哪,我们已经说了那么长时间了——”

    然后木兰接通电话,立刻以焦急而歉意地口吻说:

    “啊,对不起,对不起,王姐,我已经在路上了,可堵车啊,真是堵死了,你再喝杯咖啡吧,我恐怕要晚一点儿才能到,真是太堵了,对不起,对不起,该死的交通,真受不了,政府也不知道是干什么吃的!——真是堵死了,急死人了,——好好,你慢慢喝,我们呆会儿见!”

    合住电话,木兰做了个惭愧的表情,然后一边站起来,一边还接着刚才的话头说:“刚才说那儿啦?对了,现在我可以简单告诉你一点,郭队长,仇恨、嫉妒、感恩、喜爱,愤怒,高兴等等人类所有的情绪都可能导致一个女人犯罪,而且手段可能非常残忍!”

    “所有情绪?”郭小峰笑着反问。

    “是呀!”木兰拍拍自己的大挎包:“有历史资料为证,不过这个说来话长,先不说了,手段也是很复杂,也是说来话长,——给你说个害怕的吧,比如吕后杀戚夫人,是不是手段很恐怖?”

    郭小峰不得不同意地点点头:

    “是,是吓人。”

    木兰显得得意了些:

    “是吧?是不是开始意识到我的研究成果是有科学性的?我向你保证,郭队长,我是下了功夫研究的,也是受益良多,研究完我才发现,原来生活中任何一件事都可能导致一个女人不高兴到想杀人,并且采用你想都想不到的手段——”

    说到这儿,木兰顿了一下,然后以广告的口吻宣布:

    “如果你想知道详细内容——,郭队长,就请尽快约我!”

    “我一定尽快约你,”郭小峰也站了起来,然后仿佛保证般地点点头:“因为你的科学结论太惊人了,我真是很想知道详细内容!顺便说一句,我个人建议,木兰你最好再好好开动脑筋,为你这个惊人内容的文章起个配得上的名字,否则就可惜了。”

    一听“名字”两个字,本来抬腿要走的木兰又站住了。

    “噢,说到名字,”她歪着头略露苦恼地说:“现在已经有好几个名字,不知确定哪一个好,你帮我听听——”

    然后,也不等郭小峰回答就接着自顾说道:“我本先定了个名字《论古今中外女人的谋杀起因、动机及其谋杀手段》,可惜——,我们总编觉得这个名字好像学术性太强,虽然没有否定,但还是让我再看看,能不能起个更浪漫一点儿的名字,我只好又请同事一起想了几个,一个同事起了个名字叫《mm的悲剧》,当然都知道这是‘美眉的悲剧’;另外一个同事起了个名字叫《女人啊——,你的名字是弱者》;还有个同事起个名字叫《女人——,永恒的受害者》;还有个同事——”

    “对不起,”郭小峰打断木兰:“我听起来除了你起的,你别的同事起得好像也太不沾边了,至少不切题!”

    “是呀,我也这么看,咦?你怎么知道不切题,我还没给你讲内容呢?”

    “你刚不是总结了吗?”郭小峰一边向门口走去,一边说:“还举了吕后的例子,哎呀,那手段,男人——至少她儿子——都被吓出毛病了,还弱者?还受害者?——这也太不沾边了!——说实话根据你刚才的总结,我倒想突然想起了一个名字,你可以参选考虑一下。”

    “是吗?”木兰有些警惕地看看郭小峰,显然从对方脸上的笑容感到似乎不会起什么好名字,但还是犹豫地问道:“是什么?”

    “如果你的研究成果确实如你所说,‘仇恨、嫉妒、感恩、喜爱,愤怒,高兴等等人类所有的情绪都可能导致一个女人犯罪,而且手段可能非常残忍,’总之是‘生活中任何一件事都可能导致一个女人不高兴到想杀人’,那么我觉得有句古话当名字就最贴切不过,叫——”

    郭小峰忍着笑说道:“‘毒蛇、蝎子、蜂尾针,最毒莫过妇人心’,如果你想增加一点儿学术性,木兰,我看可以叫《论传统俗语‘毒蛇、蝎子、蜂尾针,最毒莫过妇人心’说法之科学性及其历史正确性又及其具体案例分析与实证》,好了——”

    郭小峰终于笑了出来,然后为——“为自己研究成果被贬低”——而不快的木兰打开门:

    “玩笑的,玩笑的,说真的,木兰,我也向你保证,你的研究成果真是激起了我强烈的好奇心,现在特别想知道你的最新科学研究成果,为此一定会尽快约你的,——不过你现在要赶快走了,因为要是你刚才就说自己在路上,这会儿还不在路上,那就太不合适了,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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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4 13:03:12 | 显示全部楼层
郭小峰探案系列 八(上)

也许就是那杯“苦尽甘来”的作用,——郭小峰发现,云宝终于开始不再把他仅仅当成一具没有生命的肉身,一个代用品。尽管不主动,但也开始愿意回应他的目光和问话,关于一些极琐屑的小事的交谈。——只是对于真正的内心,她最看重的,以为最美好的感受,似乎还很封闭。不过他也并不想追问,更愿意云宝独享内心曾有的美好。

    只是随着云宝对他逐渐接受,郭小峰觉得,好像对他又增添了另一种抗拒,尤其是当他们度过一个特别美好的夜晚之后,白天再看他的目光,反倒添了一种说不出的恼怒感,不仅是对他,好像还有对她自己的,——总之情绪反而低沉。

    那种矛盾的感觉,总使郭小峰想起某种人,——那种曾经有过特别美好的经历,但当这种美好经历猝然终止后,曾有的强烈爱情使他们拒绝新生活,拒绝自己的生活再度美好——的一些人。——好像那些人认为,如果自己再幸福,就是对过去美好生活的背叛,对爱人的背叛,是一种不忠!——只有苦修与痛苦,才能稍微抹去一些那种‘爱人离去,独存于世’的罪恶感。

    对于此,他一向认为人各有志,无谓褒贬。好比修行,倘若发愿侍佛,做到“天降红雪”,——那也挺好,所谓“求仁得仁”。

    但对于这类人中某些人——那些因时光流逝,由于寂寞孤独的吞噬,使他们忍不住开始渴望进入新的生活,或者已经情不自禁的踏入新生活了,——但固有的观念、奇怪的感情等等说不清因素的交织下,会使他们无法自控的做出——刻意毁坏自己可能又要获得的新生活——的行为,却非常不以为然。

    那些人好像通过破坏可以获得一定的解脱,——可以自我解释:他们是拒绝的,他们没有背叛,一切融入与接受只是被迫,——然后在这种破坏和解释中得到心灵的安宁。

    但这种安宁,同样好比修行中产生了“有无‘明镜台’”之争;甚至到了——类似素斋里出现了素鸡、素鸭、素鱼的名儿,并且还照着真鸡、真鸭、真鱼的模样做,甚至连味道还都力求一样的情况。

    那些人也是如此,这种拒绝之后的安宁常常是更大不安宁的开始,——因为表面看这些人的行为好像很厌恶新生活,但内心其实已经是渴求新的现实满足了,“破坏”只是为了心灵的某一部分得到解脱而已。

    ——真心倒是盼着两头如愿的。

    不过结果常常是总难如愿,毕竟建立一个美好生活不容易,——毁掉它,很可能就一句话而已。

    ——因此这类人在毁掉新生活的苗头后,所谓“忠诚”部分在如愿的同时,追慕新生活的部分又很不如愿的痛苦起来,——接着,这类人就在两极渴望里,在“如愿”与“不如愿”中,循环往复的循环着……,——结局是一直痛苦,怎么都不如愿!

    对于这种状态,郭小峰不知道怎么形容,只是感觉,如果天生就是达摩,慧可的性情,“修佛”那自然是灵肉合一无话可说的最佳选择;如果是神秀,慧能,也还说得过去;可等到了修行修的满脑子想肉的时候,——他也不能说不好,不对!——就觉得这样的“修行”实在太辛苦,——而且,是否有必要呢?

    当然,有没有必要他也不敢说,——只是他的脾气已经形成,务实,喜欢活得痛快,总觉得既然已经扛不住,那还不如诚实的面对无法控制的心灵变化,好好审视一下内心,哪一方占上风,就珍视占上风的意愿,放下包袱,该干干什么算了。

    尤其是到了已经身不由己的又踏入新生活的状态后,——他觉得那就更没必要非得再去用“脚步向前,面孔朝后”的走路来寻求心灵的平衡,——那不是自欺欺人吗?而且也不太可能,最大的可能性是摔个跟头儿,一定伤了自己,没准儿还连累别人!

    所以他很珍视云宝,珍视云宝再次带给他的那种美妙的感受,——尽管云宝是无意的,但他觉得,老天却是有意的,——有意恢复他作为“男人”的,曾经因为悲伤而“钝”掉的各种感情。

    可惜——,应该是观念不同的缘故吧?郭小峰发现自己的珍视显然导致了云宝对他人品的轻蔑,——又因为他对她的喜爱和迷恋,更进一步把他看作一个无情无义,转眼忘情,不堪信任的男人。

    比如一天晚上他和云宝漫聊时,云宝说到了工作后的谈的那个快要结婚的男朋友。

    “想想就后悔,还不如不谈,” 云宝毫无感情地说:“一点儿意思也没有,幸亏断掉了。其实如果不是当初外婆坚持,我根本不会谈,我一点儿都不喜欢他,稀里糊涂的过了两三年。”

    他认为这话不真实,当然也不是认为就是存心撒谎,只是觉得像很多人那样,对于自己曾做出的不喜欢的行为,不肯、不敢或不愿正视自己的内心,愿意归罪于外界因素。——他想当时云宝应该也有愿意的心理,否则怎么能谈两三年呢?而且是介绍了好几个,最后才选这个谈的,一定也是觉得有可取之处,也是郑重其事后才开始的,只是可能后来谈的不愉快,因此过后忘却了她曾有的真实心理,坚定的相信自己就是被迫的。

    但他也不好这么直说,所以只是老生常谈地劝慰云宝:

    “别这么说,云宝,外婆也是为你好。”

    “那倒是。”云宝承认:“外婆说我不该一直傻,有些事不可能就别想了,一定要好好活,要不然她死不瞑目的。”

    说到这儿,云宝的眼睛里露出了温柔的神色,望着他,很温柔地笑了笑,轻轻补充说:“外婆爱我,妈妈也爱我,所以我听外婆的,也听妈妈的。”

    他也笑了笑,尽管相处时间很短,他已经发现外婆和妈妈显然是云宝深深爱戴的两个家人,地位神圣。因此心里一动,立刻就着她的话说道:

    “是呀,你外婆说得对,她把你辛苦拉扯大,是希望你好好活着——”

    “可按外婆的要求我觉得活得很辛苦。”云宝回到了现实,嘟起了嘴,带着轻微的埋怨叹了口气:“唉——,外婆很爱我,可她不知道我的心,总希望我按她的想法生活,可我不想的,我有我想的——”

    说到这儿,云宝顿住了,突然又低下头,脸上露出一丝痛楚,显然不想谈下去了。

    但他忍不住坚持劝道:

    “我知道,但如果是已经不可能的事,你还坚持,你外婆自然会担心,会勉强你尝试新生活,做父母做老人的,自然都希望孩子一直都能有幸福的生活,不要一直酱在某些过去的事里面。”

    云宝没有抬头,沉默了片刻,轻声回答:“我知道,可总是忍不住,总是比,越比越不好,就谈不下去了。”

    恐怕就是这样,——他想,越比就越不满,越不满就越挑剔,越挑剔就越恶化,越恶化就越觉得当初开始的不值,越觉得开始的不值就容易全盘否定,越全盘否定就越怕再开始的新生活陷入过往的失望,越怕新生活陷入过往的失望就越恐惧新生活的开始,患得患失,还没开始就忍不住再暗暗评比,越暗暗评比就又产生了新的恐惧不满,就更怕开始,——所谓“恶性循环”大概就是如此过程吧?

    在冥想中,他听到云宝又开口轻轻说:

    “我也知道自己很傻,太傻了,怎么也接受不了别人,一晃就三十出头了,耗掉了这么久,外婆是为我好的,我自己其实也想通了,以后好好生活,不再一个人傻想了。”

    他听完很高兴,人就怕自己想不开,云宝能这么想,就是好的开始。刚想再鼓励几句,就又听到云宝带着期待喃喃说道:

    “你说我以后还能遇到吗?差不多的样子感觉就行。”

    这还是没放下嘛!——他暗暗苦笑一声,望着云宝再度满面的柔情,忍不住说了一句:“他一定很出色。”

    云宝抬起脸,目光中瞬间充满了柔情。

    “当然!”

    不过话音刚落,情绪又低落下来,低下头,近乎自语的嘟囔道:

    “其实,也不好,人不好!”又顿了片刻,没前没后地接了一句:“还是好的,我也不知道,其实不值得,根本不值得,就是傻——”

    说到这儿,云宝声音里变得有一点儿酸楚,也有种委屈,——然后,彻底顿住了,显然不愿再谈下去。

    但这几句没前没后的话,让他感到再也劝不下去了。

    过了一会儿,在静默中云宝又自言自语地说:

    “其实要是以后遇不到合适的,一个人也不错,以前也都过来了,闷了,晚上躺在床上想想,就好像活在我身边,也挺充实的。”

    一种说不出来的怜惜,使他忍不住又劝了一句:

    “虽然如此,但如果身边有个实实在在的人,还是更好一些。”

    但没想到这句好心的劝慰却起到了引火烧身的作用,云宝突然回到现实,扬起脸轻蔑地斜他一眼,带着强烈的讥讽和轻蔑回答:

    “那要看对谁,你当然是那样!”

    说完,还立刻背过身,并移到离他最远的床边,透出个羞于与他这种人为伍的架势。

    他尴尬的躺在那里,好久暗暗反驳:人各有各的天性,既然我不是那种人,就不想装作是,也不想勉强是。

    不过他没有真的出言分辩,——云宝的评价似乎也不错,有些人确实就是一生忠实于一个爱人,或者至少付出更长久的忠诚时光,——相形之下,这方面自己确实不能比。——所以他也接受被人不屑的事实,至少他还不是“既想做婊子,又想立牌坊”的人。

    可是——,侧脸看看云宝那连背影都透出的轻蔑与不屑,心里还是略过了一丝强烈的不快,——我不好,你呢?——就算没想开,可不还是躺到这儿吗?——唯一的区别无非是她比自己挣扎和痛苦罢了!

    也许他们的差别就在这里吧?——云宝比他更有对“品格“的追求,——而他,却不怎么在意。

    人和人真是不一样,关于“做人”,现在越来越多人重视了,都强调道德和做人的重要性,理由是——因为人坏,越有本事越可怕。要是没品格,那还不如没本事。

    这倒是的,他是刑警,千真万确,坏人的本事越大,对社会的危害越大。

    所以先做人,后做事的观点已经快是世人共识了,但对此观点他却颇为保留,首先做人标准没准儿,确定就是个问题,标准都没有统一,何来谈学“做”?

    其次,即使有一些好的不得了的做人标准,得到了世间公认,但过分强调“做人”,尤其是“做人原则”比较具体的情况下,——他觉得也能导致歧途,——比如,可能产生出一批危害更大的狂热的原教旨主义者。

    另外,即使是抛掉这些极端人物不谈,——过于迷恋“如何做人”,也能令很多渴望做“好人”的人陷入精神困境。——因为对某些高尚品格的过于推崇,使这些人常常忽略本身的天性,一味的尽一切力量去学习和模仿。——但由“非凡人物”显示出的“非凡美德”就像灰姑娘的水晶鞋,很美,却不是人人穿得上的,——如果完全不审视自身,跟灰姑娘两个姐姐似的,不管三七二十一硬憋着往里套,结果即使砍了脚趾,削了脚跟,鲜血淋淋的塞进去,感觉还是走了样!

    不仅如此,过分迷恋“做什么人”,还容易陷入追求形式的状态,“做”来“做”去,成了为“做人”而“做人”,——一辈子光想做什么人,不想想该做什么事,忘了“非凡美德”都是由“非凡人物”在建立“非凡事业”中显示出来的,——美德,那只是副产品。

    在他看来,强调“做人”,目的还是为了帮助“做事”能更好。一个纯粹的废物跟死人一样,根本不需要考虑如何“做人”的问题。

    他自己是个务实的人,觉得既然目的是为了“做事”,那就先“做事”,——“做事”的过程中自然也会形成一定的“做人”原则,并非就一定不知道怎么“做人”了。事实上,所有的“做人”标准恐怕都是在“做事”的过程中总结出来的。

    当然,作为后来人,为了少走弯路,总结一下前人粗略概括的做人原则还是应该的,——可以作为大方向和尺度,帮助避免短视,免得悔不当初。

    他觉得自己想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他这种人也未必就比每个每天光想着怎么“做人”的人更坏!社会危害更大!

    只是有一点他不得不承认,——因“做事”而形成的“做人”原则,会五花八门,说出来也确实不崇高,欠缺那种让人敬仰的“人格力量”。

    相应的,那些努力使自己品格高尚完美的人,不管实际能力如何,行为是否令人扼腕,身上都有一种精神力量,怎么看都比无甚追求,玩世不恭的人令人动容,——他也不例外。对这些人,他也从轻藐。——毕竟,肯努力做“好人”的人,总是更容易走向善良,也容易保持操守。

    想到这儿,他又意识到,也许就是观念不同吧——,云宝确实为曾有的美好人生后来真的付出更长久的时光代价,在宝贵的青春时光!

    这个意识使他刚才的不满消失了一些,——对于身体力行的人,即使不赞同对方的观点,他一般也会尊重这种人。

    所以,几番转念后,他没有再生气,只是苦笑着决定:自己以后还是不要再劝云宝目光向前了。——劝人也要资格的,被人尊重,就是所谓‘一言九鼎’,对不对的,对方也会愿意想一想;——不令人宾服,就是‘人微言轻’,说的对也很难打动对方;——至于要像自己这样,被人家看不上?——那就是典型的‘自讨没趣’!

    因此想开想不开,坚持不坚持,——就由云宝自己吧!——虽然他还是忍不住觉得她其实也想开了,无非还有挣扎罢了!

    果然如此,到了第二天晚饭时光,云宝一边吃饭一边对他说:

    “其实我早已经决定想开了,只是有时候想起来还是心不甘,总是时而想开时而想不开,其实应该想开,向你学习,什么都放得下,人无情无义才能活得痛快!”

    ——向他学习?什么都放得下?人无情无义才能活得痛快?——这就是云宝对自己的评价!他暗自苦笑一下,听着真像选一个反面榜样,决定自暴自弃!

    但他转念一想:关键是云宝的意愿。——如果能如此,以后渐渐控制内心的矛盾挣扎,没准儿今后他们相处会更愉快,——这点儿其实最重要。

    因此他控制住内心本能涌上的不快,连忙配合地说道:

    “是呀,对于不可更改的事实,有时候想不开,只是自己难为自己。”

    没想到这句话又撩起了云宝的伤心处,顿时抑郁起来,半晌对着饭碗幽幽地叹口气说道:“可不是,人就得认命,老天爷不喜欢我,想的,好的,我总得不到——,妈妈也罢,外婆也罢,都是这样——”

    他又一时感到不知怎么回答了——

    就在这个时候,云宝显然又自己想通了,狠狠地给她自己挟了两筷子菜,然后对着她的碗用一种更自暴自弃的发狠口吻说:

    “人就是得认命,又好又年轻又英俊,老天爷不给你,自己想死也白搭,命不好,有什么办法?摊上什么算什么吧,总比老是一个人强,好歹是个活人!”

    命不好?摊上什么算什么?好歹是个活人?——听着云宝愤愤地自言自语,他真是噎得半天说不出话来,好半天才半是自嘲的接了一句:

    “那你也太被动了,云宝,既然想开了,那就出去找找,你还年轻,现在条件也好,机会多,别这么凑合。”

    兀自沉浸在对老天不满的云宝显然没听出他声音里的不快,一边带着愤怒继续大口吃饭一边头也不抬地回答:

    “年轻有什么用?天生命苦,还想什么?就这样吧,至少现在这里清净,舒服,没人唠叨。”

    说到这儿,似乎开始意识到这里的一些优点,云宝放下碗,抬起头四下扫了一眼,目光里添了一些满意:

    “其实也挺好的,我从小做梦都希望能住在一所舒适的大房子里,什么也不干,想睡到几点就睡到几点,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也没有人说我,也不用考虑学费,生活费。”

    一直到说到这里,云宝的目光才终于投向了他,也许考虑到其他条件比较满意,所以目光柔和了许多,

    但他连忙低下头装作吃饭。——他怕自己失态!

    然后一边吃,一边努力给自己解释:

    虽然情绪之下云宝没有修饰用词,说了不中听的实话,但也不是坏事,至少清醒。——他见过某些包了“下一代”的家伙们,那些女孩子们开始都是一脸纯真的谈爱,后来都是满面现实的谈钱,最后那种洞悉本质,翻脸成仇之后的失望更是伤人。物伤其类,他也替那些老家伙们难受,——真是倒不如早知道,还没那么难堪。

    所以,不愿被骗就不能听不得人家说实话,——看上看不上自己是人家的权利。自己听着不高兴,也就是各走各的罢了,犯不着发火,那没意思也更丢自己的脸面,——想到这儿,他感到情绪松懈了不少,人也不象刚才那么难堪了。

    又冷静了一下,他抬起了头,云宝刚才的话和自己后来的转念,令他的心突然静了,不知为什么,此刻看云宝突然没了前些日子那种舍不得的感觉。

    云宝也正怔怔地望着他,显然此刻的她,已经意识到刚才信口说话造成的后果。

    对视了片刻,他笑了笑,很平静的说道:

    “云宝——”

    但他刚说了这两个字, 云宝却突然拉过他的一只手握在手中,嘴里开始喃喃地小声说:

    “我嗓子疼,我嗓子疼,我嗓子疼,我嗓子疼,我嗓子疼……”

    那个持续而脆弱的声音使刚才恼火到决定不如算了的他,心突然又软了下来——,半晌,他有些茫然地想:自己不知道云宝不喜欢自己吗?——不是,事实是他自己早就意识到了。——既然已经清楚,那又何必吃不下几句实话呢?

    再说,人要学会接受事实,所谓“忘年恋”,抛却那些科学家,专业人士,偶像巨星等等凭知识、内涵等等自身拥有的各种特质吸引到无数年轻异性倾慕者的优秀人士,——普通的中年甚至老年男人能吸引年轻女孩子的,吸引力还是主要源于外在物质条件,——要是要啥没啥,人家年轻女孩子凭什么喜欢你?就因为你够老、够无知、够一无所有吗?

    而像他这种普通的男人,自然也是如此,凭什么期待年轻的云宝什么也不为,就对他一见倾心?

    现在一直希望留住云宝,原因就是因为自己喜欢她。——感情的事,两情相悦当然最好,可要是如云宝说的:老天爷不给,难道就不活了,还不是“退而求其次”?——那要是一定要选,按现在自己的脾气,他觉得这种事“施比受更快乐”,宁愿选不喜欢自己,但自己喜欢的女人;也不要反过来。——自己喜欢,做点什么也心甘情愿。——可要是不喜欢,却还整天生活在身边,拿双深情的眼睛盯着自己,他还觉得不自在,还觉得辜负了别人呢。

    所以坦白说出源于物质因素,听着不痛快,可也诚实,也有相对坚实的一面,毕竟有个“图头儿”,倒是可能真愿意多留一段日子。——如果接下来好好相处,没准儿云宝会发现他虽不具备她内心期待的“又好又年轻又英俊”的标准,——但他也有他的优点儿,比如能提供相对轻松舒服的生活,比如还会更体贴她,渐渐的,真的更接受他这个人,两人好好过上日子也难说。

    自己本来打算的不也就是如此吗?

    这后来又产生的想法使他刚才的火消了,云宝依然低声喃喃着,那双紧握他手的手也越握越紧,——沉默了片刻,他终于轻声说:

    “嗓子疼吃完饭我们上楼还泡茶喝,我还给你泡‘苦尽甘来’好不好?”

    那个因为一时失口导致的风波就这样无声的化解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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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8-5 07:09:31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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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6 00:40:39 | 显示全部楼层
郭小峰探案系列 八(下)

这件事对于云宝,似乎在他把电水壶的按钮按下的那一刻就开始放松,在她略含狡猾的还要他喂她并如愿以偿后,就彻底放下心理包袱,不去想曾经失口的事了。

    但对于她,却开始考虑怎么使云宝具体融入他的生活,不要像个游魂似的,看着天天和他在一起,心却不时的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所以当一天感到好像一个苗头后,他立刻就赶快抓住,——那是一天云宝一边给他叠洗好的衣服,一边随口说道:

    “小峰,我觉得你的衣服颜色都很沉闷。”

    “是吗?”最初他只是应一声,然后随口反问一句:“那你觉得什么样的款式好?”

    “嗯——”云宝想了一下,说:“我觉得你应该穿穿牛仔裤和纯棉或条绒衬衣,我觉得你穿那样的更好看,因为你个子高,魁梧,穿上肯定比你现在的衣服显活力。”

    想像了一下,他觉得云宝说的仿佛欧美人爱穿的那种衣服风格,云宝学外语,审美偏于崇洋。——不过,从他自己的感觉里,除了惊人的胖子,正常的外国中老年男人,尤其在五六十岁的时候,好像是普遍比同龄的中国男人显得更有活力些,除了更注意锻炼,大约跟服装款式、材质也有关系,——那感觉跟中外建筑相仿,——同样的年头,中国的木质古建筑,似乎就比石头房子更早消失了那种虎生生的力度和火气,早早的归于圆润、安静、沉稳了。

    不过因为现在上班常常穿有威严气概的警服,所以业余时间也懒得注意穿什么款好看,以干净、大方、随众为准。

    本来没在意,但又看看云宝,他心里一动,连忙说:

    “真的?那你帮我买一套试试,那种休闲风格的衣服我也很喜欢,不过没时间操心搭配。”

    见他一本正经的样儿,云宝点点头。

    没想到话说完第二天,云宝就给他拎回来了一套,上衣是一件暗红格棉麻厚棉布衬衣,下面是一条经典蓝色的牛仔裤。

    他连忙捧场似的试了试,对着镜子照了照,没想到效果还真不错,真是凸显了他魁梧高大的身材优势,和他偏于粗犷的模样也很契合,尤其是那种内在的活力感被衬托出来了,不装嫩,却显得更年轻了。

    云宝显得很满意,嘴里啧啧的自赞着:“怎么样,我说的不错吧?”

    望着云宝得意满足的样子,他连忙继续鼓励:

    “真是不错,真是不错,我自己看我都觉得好看了不少,你再给我多买两套,我也打扮打扮。”

    他的鼓励果然鼓舞起云宝买衣服的兴趣,也许是多年没有这么费劲儿装扮另外一个人了,云宝的兴趣高涨的超过他的预期,又买、又试、又调、又换,又搭配,忙得不亦乐乎,——心思一时全集中在这套衣服配得好,那套不太好,应该加个毛背心,毛背心应该是什么色等等之类的琐事上,——也没时间没事儿发呆,呆完了突然就对他满脸不入眼的样子了。

    甚至偶然间晚上躺着发呆,看那呆呆的目光,他感觉也不是思念原来的恋人,沉入往昔的回忆,——而是琢磨现在的什么琐事,一问,果然印证了他的话:

    “想什么呢?”

    “我觉得今天给你买的这条皮带不如店里另外一条毛边的,” 云宝回答:“那条更休闲,颜色也正,牛皮色,特别好看,不行,我明天得去找他们换。”

    他听得好笑:

    “哎呀,好了好了,别累着了,能换就换,不能换就算了,我看这条也挺好,对了,别光给我买,你自己也买买衣服吧,这样吧,这两天我有时间,陪你去买几件衣服好不好?”

    一直挺高兴的云宝听完他的话,更高兴了:“好呀,明天——,不行,明天下午我可能有会,后天吧,后天要是你没事我们一起逛逛。”

    “好。”他一口答应。

    云宝也笑了,接下来看他的眼神儿更温柔了,温柔中还含着些其他含义,看得他控制不住——

    那个晚上接下来的时光他们过得很愉快,这份愉快的感觉一直持续到第三天下午,在他们刚逛了两个店之后——

    其实在之前郭小峰就感觉到那个五十来岁的女人在街口遇到他们之后,接着就一直跟着他们,只是在逛完两个店后,他确定确实在跟着他们,但他不认识这个女人,而且也相信,这个五十出头的女人也不认识他,她那怨毒的目光一直盯得都是——云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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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6 00:41:08 | 显示全部楼层
郭小峰探案系列 九(上)

一直逛得兴兴头头的云宝显然没注意到,沉浸于在五颜六色款式各异春装的试呀,换呀的快乐中。

    迟疑片刻,郭小峰决定不先提醒云宝,但他更加留意地瞥了瞥那个五十来岁的女人,那是一张不能给人很好印象的脸,有种精明、自私的刻薄相,尤其在她怨毒望向云宝的时候,——感觉更是额外坏。另外,看她的衣着和气质,显然生活不会很宽裕。

    接着,隔着落地窗,他们四目相对了,那个女人同样打量了打量他,目光变得有些若有所思起来。

    再接着,那个女人突然朝大门走来。

    “云宝——”郭小峰连忙叫了一声。

    “什么?”云宝不在意地回头看看他,接着,表情僵住了,因为那个女人已经进了商店。

    但只是一瞬间的僵硬,接着,云宝就恢复了自然,还故意装作没看见那个女人似的,然后又带着更明显的故意冲他说道:

    “小峰,你帮我看看哪一套好?”

    一种即将发生一场当众吵架的担心使郭小峰连忙站起来,希望能阻止,但已经晚了,那个女人已经以一种讥嘲的口气开口了:

    “梅云宝,你日子过得不错嘛。”

    “那当然,”云宝把衣服一放,带着迎战地神情回答:“有我妈妈和外婆在天上保佑我呢,我当然过得好。”

    “哼!别这么谦虚,我还是你聪明吧,——会装孝女,知道怎么骗——钱——”

    云宝听完一笑,然后把衣服递给满脸紧张的营业员,用夸张卖弄口吻说道:

    “也是,有钱呢——,就要多花一些,好吧,把我试过的衣服全包起来。”

    营业员立刻满脸愉快的照办了。

    云宝这才又回头看看那个女人,然后用一种带着嘲讽的轻蔑反问:

    “那您老人家怎么不去骗呢?从我爸爸住院到他死,你和你的宝贝女儿怎么一次也没去呢?”

    ——原来这个女人就是云宝的后娘!郭小峰暗想:看看她至今怨毒的模样,想来云宝小时候日子也一定不会好过。——但这会儿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赶快结账走人才是上策,好避免争吵升级。

    不过两个女人要吵架,一个男人很难控制。

    果然,还没签单,郭小峰就听到云宝后娘说:

    “哼,你不要嘴硬,我告诉你,梅云宝,你别想独吞你爸爸的钱,那钱有你妹妹一份。”

    “妹妹?”云宝声调清脆地回答:“我妈只生我一个,我没有妹妹。”

    “哼,你不认,也不用你认,法律认就行!”

    “那就去跟法律说好了。”

    “我当然会说,梅云宝,我给你说一次就是给你脸了,现在你就等着法院的传票吧!”

    ——法院?传票?——郭小峰愣住了,一边接过自己的信用卡,一边琢磨是立刻走,还是弄清楚怎么回事?正在这时他听到云宝冷笑一声,然后轻描淡写地应一句:

    “我等着。”

    接着,云宝骤然拉下脸,冷森森地一字一顿地说:

    “老巫婆你听着,别拿法院吓唬我,你没资格拿这个钱,法院如果判我给,我也不会给你的,就是一把火把钱烧了,然后就是坐牢,也不会给你一分的!大不了大家谁都别要,哼!我不怕,我有吃饭的本事,我没钱照样挣得来,——你呢?哼!你这个老巫婆就等着带着你那从小就鬼混到现在恐怕已经得了艾滋的宝贝女儿一起讨饭去吧!”

    郭小峰被震在了那里,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云宝嘴巴其实是很厉害的,人也是很强硬的,并不是他这些天在家里见的那个不是沉默就是撒娇的小女人。

    云宝后娘似乎也一时被这恶毒的诅咒气得哆嗦了,目光越发怨毒。

    短暂的震惊之后,郭小峰醒了过来,赶紧过去拉着云宝想赶快离开,但云宝并不急,脸上带着些出气的快乐,慢条斯理的还要再看看袋子里的衣服。

    “走吧,走吧。”郭小峰拉过衣袋,拽着云宝就走。

    “急什么,”云宝不满地说一句:“我又没做亏心事。”

    话虽如此,但还是顺从跟着郭小峰向外走去,正在这时,身后传来云宝的后娘的声音:

    “当然要急点儿了,沾上你这先克死娘,再克死爹,又克死外婆,克得全家一个不剩的扫把星,只怕今天晚上脱了鞋,明天能不能穿上还不一定呢!”

    云宝站住了,然后大力挣脱郭小峰努力想拽住她的手,一脸狂怒地转回了身,郭小峰不得不也站住了,一时不知怎么劝住云宝,正在这时,云宝的后娘又带着满意和怨毒的口气继续说道:

    “怎么,我说错了吗?梅云宝,你可真不得了,啧、啧、啧、至今未嫁,该不是谈一个克死一个的原因吧?要不要劝你这个男人买份保险让你当受益人呐,你这么‘独’,不出三天——,”

    话没说完,郭小峰眼睁睁看着云宝走过去,然后一扬手,接着一记清脆的耳光抽在了她后娘脸上,在几秒的呆滞之后,云宝后娘像疯了一样扑向云宝,这次郭小峰先回过神儿,在两个女人开始厮打之前,上前一步,抢先一把将云宝拉到了一旁,避开了云宝后母的回击,同时冲着一时吓呆的营业员厉声喊了一嗓子:

    “你们是干什么的?”

    呆住的营业员迅速醒了过来,意识到这里发生厮打后果很麻烦,也一拥而上拉住了云宝后娘,趁着这个当儿,郭小峰拉着犹自狂怒,看起来也准备大打一场的云宝一路快走出了店门,接着近乎小跑的拖着云宝走到了停车的地方,然后不由分说的把她推到车里,赶快发动车子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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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6 00:41:51 | 显示全部楼层
郭小峰探案系列 九(下)

对于一路都满面狂怒的云宝,郭小峰不由得感慨的想:女人的舌头恶毒起来,锋利可真超得过刀子! 所以也怨不得一直恼成这样,当然反过来,估计她后娘也正在浑身哆嗦呢!——因为云宝和她后娘,舌头都够毒辣了。

    事实上,云宝的狂怒到家后也没有消失,只是起了一些微妙的变化,那个变化使郭小峰感到可以开口了,因此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很轻松地说:

    “吵了那么久,嗓子还不疼啊,我听都听疼了,来,陪我去喝茶。”

    云宝瞄他一眼:“你不怕我克死你呀。”

    “哎呀!克死我?”郭小峰笑了起来,仿佛听到了世间最可笑的话:“我还怕你横克竖克怎么也克不死我,结果等不及先跑了呢,——我就那么没水准?这样的话也当真?”

    云宝的表情瞬间转怒为喜,但瞬间又转了回去:

    “就是嘛!这个老巫婆,最看不得我有一点儿好,一直害我,哼!现在她可没有办法了,咒我?哼!我现在是‘苦尽甘来’,我什么都有了,就让她嫉妒死好了!这个该死的老巫婆!”

    “好了好了,”郭小峰拉过云宝一边向楼上走,一边继续息事宁人地说:“事都过去了,你就别气了,再说云宝你也没吃亏,先是咒人家去‘讨饭’,后来又打人家一耳光,云宝,”说到这儿,郭小峰忍不住笑着摇摇头:“原来总觉得你很斯文,老想着你在外面会不会受人欺负,看来不会。”

    没想到这句话又惹住云宝了,正上楼梯的云宝停下脚步,转回身气冲冲地冲郭小峰嚷道:

    “我不厉害我活得成吗?我没有爹妈来照顾我!你知不知道,我从10岁就要自己照顾自己,哼!这个不要脸的女人可能在我妈妈去世前就勾引我爸爸了,我妈妈死后,我爸爸娶了这个该死的女人,那个女人进到我们家的第一件事就是赶走我,她对我爸爸说,说我命硬,克死了我妈妈,还会克死其他人,——就是这句话,我爸爸立刻就把我赶出了家!”

    郭小峰怔住了,望着再次浑身哆嗦起来的云宝,片刻,叹了口气,伸出手揽住她的肩膀使劲儿搂了一下,然后一言不发地拉着她来到茶室坐了下来。

    静了一会儿,云宝终于再次带着愤怒说道:

    “我爸爸把我撂给我外婆之后,不久我外婆突然病重,当时又把我爸爸叫了过去,我亲耳听到那个女人在病房外对我爸爸说:‘看,我说这个丫头毒吧,刚去她外婆家,她外婆就要死了,你可不能把这丫头给我领回来,我还不想被克死呢,别忘了,我肚子里现在有你的孩子了。’,然后我爸爸立刻说:‘不会的,不会的,实在不行再找个人家给送了。’那时候我听得真是害怕,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坐在病床前对着我外婆一遍遍说:‘外婆,你不能死,你要死了云宝就没人管了,你一定要活下来。’;‘外婆,你不能死,你一定要活下来’;‘外婆,你不能死,你一定要活下来’——”

    眼泪开始闪烁在云宝的眼眶里,郭小峰的心抽了起来,下意识再次紧紧搂住了她,但云宝的泪水并没有掉下来,而是摇摇头又收了回去,带着倔强和愤怒继续说:

    “就这样我说了一夜,后来我外婆的病情真的好转了,好了之后,外婆到处跟人说:‘我的命是我孙女给叫回来的。’——可那个老巫婆居然还说我克死了我外婆?今天还这么说?她就是还想用这个说法吓走你,还想让我一无所有,像我小时候那样,她的居心就是这么恶毒!她还想要钱?呸!做梦!做梦!做梦!”

    望着又一次愤怒到极点的云宝,郭小峰心里掠过一丝担忧,——看云宝的样子真是宁可死也不肯分钱给她的后娘,云宝的心情他能理解,但法律有法律的原则,不可能仅以某个人的愤怒为转移,——即使再考虑实际情况,比如生前照顾等等因素,也只可能在分配比例上做调整,无论如何也不能剥夺云宝同父异母妹妹的继承权。

    但此刻恐怕说什么云宝也不能接受,无声地暗叹一声,郭小峰咽回了自己到了嘴边的提醒,不动声色地开始泡 “铁观音”,茶香很快飘散出来,下意识的轻嗅一下,先为云宝倒了一盅,然后笑了笑,爱怜地说:

    “好了,别那么气了,喝杯茶吧。”

    云宝没有去拿,又喘了口气依然气愤地说:

    “那个老巫婆凭什么说我克死了我家人?我妈妈是我不到十岁时过世的,我爸爸是大前年死的,我外婆是前年年底才去世,差了这么多年,怎么能说是我克死的?”

    “你就别当真了,”郭小峰赶紧劝道:“你自己也说了,你后娘就是那种恶毒的人,想让你身边的人都吓跑才故意这么说,她瞎说,你自己也当真不是太傻了吗?”

    云宝斜了郭小峰一眼,低声追问一句:

    “你真的不信?”

    “我当然不信。”郭小峰立刻说道:“别说你家人是分别过世的,就是在一场意外中同时死亡,也不能归罪于你,这是什么时代了?现在没受过教育的农民都知道天旱不能求龙王,不如赶快抽水浇地,——我还这么胡乱联系?我在你眼里这么愚昧呀?”

    云宝的表情放松了许多。

    “好了,喝杯茶,消消气,说了半天嗓子不干啊。”

    可云宝还是没有去拿那杯茶,却斜过眼睛,欲言又止的眼神里含着一些话,也含着一点点儿嗲,那嗲嗲的无声之语让郭小峰一下子笑了,笑着摇摇头,没再劝茶,而回手给自己常用的莲花杯里倒满了一杯,也斜眼看看表情渐渐开始满意的云宝,一伸手把她拉到怀里,接着,——就如同那一夜共饮那一杯‘苦尽甘来’那样,又共饮了这一杯茶。

    瞬间,云宝的表情变得心满意足了,但同样转瞬间,却又一次抑郁起来,呆呆地望着茶盘,以一种说不出语气轻轻说道:

    “可那个男人就信了,他还是生我的人。”

    郭小峰迟疑的暂时缄默了,——那人毕竟是云宝的爸爸,又过世了,而且死前他们父女又捐弃前嫌,——半晌,望着云宝再次渐渐感伤与愤怒的神情,勉强劝慰道:

    “云宝,自我保护是人的天性,现在都讲环保,动物福利,可一旦发生‘禽流感’,不还是要扑杀所有的鸡鸭家禽?——事涉生死,人们就会忘掉温情,这也是人性。人多怕死,面对生活里解释不出来的事,胆怯、害怕,生气反正不管什么原因,很多人都喜欢胡乱归罪,希望找一个理由或替罪羊来自我解释一下,这种情况我们自己也不能完全避免,不体现在这方面,也可能体现在那方面,几乎没人可以避免这个毛病,所以,也不能一概而论,——好在你现在什么都好,这就最好,比什么都强。”

    “但我外婆就没怕。”云宝淡淡的回答。

    “那当然,因为你外婆更爱你,你也更爱你外婆,对不对?”

    “是!”云宝的眼睛里顿时现出一份温情,许久,轻轻说道:“我爱我外婆,还有我妈妈。”

    又沉默了片刻,云宝直起身,目光中再次恢复了不平和愤愤:

    “老天爷为什么让我妈妈早死,却让那个男人活那么长?好人为什么不长命?”

    “好了,过去了,云宝,他是你爸爸。”

    “他不是!”云宝眼睛里显出一种厌憎:“他是个混蛋,无情无义的混蛋。”

    郭小峰吓了一跳,那是一幅毫无任何情意的神情。

    “为什么这么看着我?”云宝毫不退缩的反问,然后更加强硬地说道:“他就是个混蛋,他怕死,为什么连生活费也不肯支出?难道出点儿钱他就能被克死吗?那个女人不让他给我生活费,说日子越来越艰难,没钱,要养她和他们的亲生女儿,后来居然还说:‘女孩子到了十四五岁就该能挣钱了,不能站着挣,那就躺下挣’,这是人话吗?——那个老巫婆这么说也罢,——可他呢,我也是他的亲生女儿啊!可那男人就这样,像没听见似的,不仅不说什么,而且还真就不肯出钱!有这样的父亲吗?——哼!生了我又怎么样?生了我,我也照样说他是混蛋!我没有这样的爸爸!他早该得癌症死了,该死在我妈妈前头!”

    郭小峰真的怔住了,——太过分了!这样的父亲被骂真是活该!

    “哼!还说我是扫把星!”云宝继续气愤地说:“那个老巫婆才是‘扫把星’,从她嫁给那个男人起,那个男人的生意就江河日下,哼!老天有眼,该死的老巫婆,也没享上什么福,那个男人一度还破产了,呸!活该,早该破产早该死了!让他活这么长!”

    “好了!” 感慨的无话可说的郭小峰只好息事宁人的拍拍云宝:“别生气了,你不是也说了,你爸爸后来日子也不好,一度还破产了,又离婚了,这就是老天爷罚他了。”

    云宝依然意难平:

    “可他还是比我妈妈活得长好多。”

    此刻要想“息怒”,郭小峰感到恐怕还是先转个话题比较好:

    “对了,云宝,你妈妈是怎么死的?”

    正气愤的云宝情绪果然顿时转成了忧伤,片刻,幽幽地叹口气:“癌症,宫颈癌。”

    说到这儿,云宝突然又呆住了,她喃喃地说:

    “你说我们家是不是有癌症基因呐?我妈是癌症死的,我爸爸也是癌症死的。”

    “别胡扯,”郭小峰连忙打断云宝:“你外婆不就不是?这不是遗传病,再说你妈你爸也没血缘关系,基因怎么互传?你这不是瞎联想?刚还看不上人家胡乱归罪,自己不也是这毛病?”

    云宝情绪转了回来,但又有些不好意思的咕哝着自我辩解:

    “我只是担心,不是存心害人。”

    “哎——,你可别这么说,瞎联想乱作结论还自以为是,那就是胡乱归罪的基础,别看这会儿不害人,不定赶到什么事儿上,就会害人,还专能害住小孩呀,老人呀这种反抗能力差的弱势群体。”

    云宝噘起了嘴,然后撒娇地偎了过去,搂着郭小峰的脖子撒娇的说道:

    “好了好了,我渴了,我要赶快喝茶。”

    “你呀——,”郭小峰叹了口气:“一说你不是,你就‘王顾左右而言他’。”

    依然仿佛没有听到,云宝越发扭动着身子娇滴滴的催促起来。“泡嘛,泡嘛,我渴的厉害,快点儿嘛——”

    郭小峰只好笑着摇摇头,拿起水壶将炽热的开水高高的冲了下去,顿时冲出一缕淡淡的清香,几十秒的等待后,又快快的低斟而出。

    这次云宝立刻拿起她的杯子一饮而尽,郭小峰也拿起自己的杯子将这清澈、金黄、明亮的热茶慢慢的咽了下去,口中立刻也清香澄澈起来,又无声的饮了几杯,瞟了一眼偎在身边的云宝,神情渐渐回到了往日的温柔。

    略微沉吟,郭小峰拍拍靠在他身上撒娇的云宝,接着在她耳边轻声说:

    “云宝呀,有件事我想跟你谈谈。”

    “什么?”已经重新兴致勃勃的云宝不在意地应了一声。

    “关于遗产的事,”郭小峰轻声说:“你应该知道,法律有法律原则,不以我们个人情绪为转移的,所以,很多判决的结果也常常令人们失望,我希望万一判决结果不如你愿,你也不要太在意。至于钱,这样好不好,万一你要分出去一部分,分出去多少我补给你多少行不行?”

    云宝转过脸,望望郭小峰,脸突然沉了下来,气势汹汹地责问道:

    “干嘛?你要替那个老巫婆付账呀!”

    郭小峰顿时哭笑不得:

    “哎呀,云宝,说你瞎联想你还真能瞎联想,我看你比你后娘还能瞎联想,我怎么会替她付账?云宝,我为什么,唉——! 我为什么你还看不出来?还能得出那样的结论?!你可真没心,我不是不想你去跟法律作对吗?你也强不过法律,你想不给就能不给?法院是可以强制执行的,真的宁肯被关起来?”

    “对!”云宝依然很强横地回答:“宁愿!”

    “你宁愿,我还不宁愿呢,哎呀——,”

    郭小峰叹口气,再次拉过云宝揽在怀中苦口婆心的劝道:“好了,别较劲儿了,云宝,我告诉你,心肠狭隘恶毒的人拿到钱也过不到好上,他们自己就能把自己的日子糟践了。你别老想你后娘了,以她的狭隘心肠,我告诉你,你自己日子过好了比什么都能气住她,她这种人值得你同归于尽吗?没指望的人才选择同归于尽,你自己也说了,现在什么都有了,还这么做,不傻呀?真是的,你肯犯傻,我也不肯让你犯!我可舍不得让你为点儿钱被关起来。”

    瞟了郭小峰一眼,云宝的脸上再次浮现出心满意足的神情,半撒娇的问:

    “为什么不舍得我被关起来?”

    “为什么?”郭小峰一笑,轻轻拧了云宝的脸蛋一下:“没人陪我喝茶了嘛!”

    云宝又抿着嘴满意的笑了一笑,然后目光落到那个朴素的棕竹茶盘上,又瞟了郭小峰一眼:

    “你还别说,我以前从来不喝茶,在学校都流行喝咖啡,那时候同学们都觉得喝茶很土。”

    “当然,你是学外语的嘛,”郭小峰笑了,向后一靠,半坐半卧的笑道:“学外语的人都喜欢洋东西,坐在‘星巴克’里,喝着‘卡布奇诺’,不是抱着本小说慵懒地靠在窗前,就是对着手提电脑敲打个不停,要么就是什么也不干,只是冲着窗外幽幽发呆对不对?”

    “喂——,”云宝轻轻搡了一下郭小峰,有些撒娇地板起了脸:“你笑话我崇洋媚外是不是?”

    “不是不是,”郭小峰坐直了些,显得认真了一点:“崇洋也没什么不好,只要确实喜欢,做人不需要那么多框框,喜欢个东西还要考虑是不是爱国啦,民族自尊了,——那心态也太孱弱了,不过就是喝个东西嘛!——而且咖啡厅的环境也确实不错,大大的落地窗,高大的盆栽,干净优美的环境,还有很多风格迥异的装饰,比‘星巴克’装修好的咖啡厅多得是,其实我也常根据情况约人到咖啡厅谈话,在那里很适合激起人们的谈性,我进去也觉得很享受。——因为环境进而更喜欢一种饮料这很自然,这就是文化嘛,为基本的需要增加了一种艺术氛围,——菜还要‘色、香、味’俱全呢;——说实话,以前那种喝茶法,我也觉得不好,形式不好,味道也不好,根本不能显出茶香,纯粹是因为戒了烟,晚上提神才开始喝上茶的,一直说不上喜欢,喝的也不多,断断续续的,只是后来不知道是不是巧合,还是真的有点儿用,总之茶水口感清润,喝下去嘴里舒服,能除异味,感觉还能消腻,进而觉得好像还能控制一下体重,你知道我这人爱吃好吃的,以前年轻时有段时间体重噌噌猛长,一度是直线上升,一直长到近一百八十斤,吓得我连着强化减重锻炼才掉下十来斤,可后来喝上茶后,就是常规健身,吃的也没少多少,可居然这么多年一直都是一百六十来斤上下浮动,不算太超重,感觉这样对身体应该还是好的,才开始有意识的坚持喝,但也没喝出什么好,——要说真正开始爱喝,还专门在家里布置个茶室,天天离不开,那可是先喝上功夫茶后,才逐渐上瘾的。先是迷上口味,再又看到了很多精致漂亮的杯子器物,再到后来又看到各种茶室的布置,呵!更有意境了!——这才一步步真离不开,那情况跟喜欢咖啡厅环境而喜欢上喝咖啡的人是一样的。”

    “就是嘛,”云宝说道:“我上学的时候,那些喝茶的老头子总是拿着大搪瓷茶缸子,喝着茶还——”

    说到这儿,云宝又学着过去不讲究人喝茶的样子,还装模作样地虚呸了好几口,然后对哑然失笑的郭小峰说:

    “——随时的呸、呸、呸的到处啐着茶叶梗子,看着就难受,还有他们喝茶用的大搪瓷缸子,里面渍了不知多厚的茶叶锈,怎么看怎么觉得脏!而且那味道也不好,苦!——哪像你这么讲究,呵!茶盘上摆了这么多东西,茶杯比酒杯还小,为了滤茶渣,还要滤网;喝茶前蛮干净的杯杯盘盘的还要再用热水冲一遍,茶也要洗一遍才喝;还有,给人端茶,手都不碰杯子,要用茶夹,表示尊重卫生,——而且除了茶杯吧,还有什么闻香杯,公道杯,泡不同的茶还要换不同的壶呀,杯呀的,哎呀,那么多花色——” 云宝忍不住做了个鬼脸:“——真是讲究死了!”

    “功夫茶嘛——,”郭小峰笑道:“当然要讲究一点点儿,这样既卫生,味道也好,看着也赏心悦目,你觉得是不是?”

    “是!”云宝立刻心服口服的点点头:“不仅看着漂亮,而且你泡的茶味道也确实不同,一点儿不苦,清香清香的,看着闻着喝着都舒服,我现在就开始爱上喝茶了。”

    郭小峰笑着点点头:

    “这说明东西好自然有人爱,——不好,强迫人爱也爱不上!——过去生活艰苦,什么都粗糙,看着都不提劲,想让人喜欢也喜欢不上,现在条件好了,东西讲究,品质提高,自然爱得人就多,现在喝茶的人不是就多了?而且年轻人喝茶的也多了,什么也不是,就是一个‘好’字罢了。——我现在爱喝,也是环境东西样样合了心意,你不知道,云宝,忙了一天回到家,先洗洗干净,然后就靠在这里,安安静静的吹着外面的风,闻着茶叶的那种香,再慢慢地品一杯好茶,那种感觉,唉——”

    郭小峰不由得满足的轻叹一声,喝了口茶,闭上眼睛仰起了脸,仿佛要再好好感受一会儿那一份惬意的寂静。——寂静中晚风徐徐吹来,拂过茶案,拂过他们的面颊,也拂过白瓷茶荷里绿油油的“铁观音”,将那空谷幽兰般的清香越发吹开,吹散,吹到每一个人的鼻翼中,并顺着他们鼻翼继续向心灵深处飘呀飞呀,荡涤的整个心都宛如开满幽兰的山谷……

    ——许久——,郭小峰突然又轻叹一声,把手中的碧青色莲花杯微微一举,和着满室沁人的幽幽茶香,漫声吟道:

    “茶,

    香叶,嫩芽,

    慕诗客,爱僧家,

    碾雕白玉,罗织红纱,

    铫煎黄蕊色,碗转曲尘花,

    夜后邀陪明月,晨前命对朝霞,

    洗尽古今人不倦,将至醉后岂堪夸。”

    茶香悠悠——

    静了片刻,云宝突然伸手从郭小峰手中拿过那只小小的莲花品茗杯,握在手上仔细把玩起来,过了一会儿,她轻声问:

    “小峰,这种杯子家里还有吗?”

    “没了,”郭小峰懒懒地摇摇头:“这个杯子是散卖的,当时我一眼看中了这个杯子的颜色和造型,就买回了一个。”

    “那还有卖的吗?我也想用这个样子的杯子,”云宝仰起脸,有些撒娇地噘着嘴抱怨:“我看着比你给我用的小瓷杯都好看。”

    “你呀——”郭小峰笑着摇摇头:“那也是很好的,我这个杯子可不比那些都贵。”

    “可我觉得你这个好。”云宝噘着嘴坚持道。

    “好吧,回头我注意给你看看,有了给你再买一个好不好?”

    “我也要一起去买,跟你一起去买。”

    “好——!”

    云宝满意的笑了,又把脸懒懒地枕回郭小峰的膝盖,漫不经心的继续把玩儿那个小小的莲花杯,过了一会儿,轻轻叹口气:

    “我也特别喜欢这个杯子的造型,精巧还不死板——”

    说到这儿,云宝又把杯子展到手臂最远处,对着光线细细地看了看,借着已经有些暗淡的天光,从杯口看进去,依然可以看到这个莹润如玉的莲花杯一瓣一瓣间更加剔透纯净的瓷色,就仿佛一朵被冰雪凝住地雪莲花,那轻柔平和的色彩咋看极清淡纯净,但细细望去,却又仿佛散发出一种奇异深邃的美,越细细端详,就越仿佛被魔法定住,仿佛什么都知道,又仿佛什么都不知道,令人茫然若失,——许久——,云宝轻轻叹口气:

    “还有它的颜色,淡淡的,像玉,不,比玉还晶莹剔透,匀净无暇,说是淡绿色的吧,好像还跟一般的绿色不一样,细细看进去,好像还含了一点儿蓝,说不出来感觉,特别舒服,特别透亮,就好像那种,那种——”

    “——雨过天晴后,”郭小峰不动声色地替云宝接上去:“——那种云破未破的天空颜色,是吗?”

    “对呀,对呀!”云宝一下子坐了起来:“就是这个感觉,哎呀,你怎么形容的这么准?还这么诗意,你可真会说!我都不知道怎么形容——”

    郭小峰微微一笑:

    “‘雨过天晴云破处’,傻丫头,不是我会说,早有人这么形容过了。”

    “噢——,”云宝恍然大悟:“说的真好听!叫什么?什么色?‘雨过天晴’,嗯,不错,不错,真好听!”

    郭小峰又是一笑:

    “其实就公论而言,这个颜色并不是传说中的‘雨过天晴’色,虽然已没有确切标准,但目前比较公认的‘雨过天晴’是那种所谓的‘鸭蛋壳青色’,颜色要更蓝一些。不过我倒觉得这个颜色更符合我心目中‘雨过天晴’的感觉。”

    是的,——这就是他第一眼看到这个小小莲花杯的感觉,一眼就觉得这种颜色,这种仿佛来自大地深处的碧,又微含一点遥远天空的蓝,——才是他心目中传说里汝瓷特有的诗意而优美的“雨过天晴”。

    “我觉得也是!”云宝坚定的赞同。

    然后,她又懒懒地靠回他的膝盖,默默地望着这个小小的莲花杯,好久——,又近乎自语的轻声说道:

    “真的,看着这个杯子,这个颜色,真的就像在连绵的阴雨后,终于看到天色慢慢转晴的感觉,往着那个时候的天,再难受郁闷的心也都跟着一点点放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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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6 00:42:31 | 显示全部楼层
郭小峰探案系列 十

“哎呀,木兰,看到你真高兴。”郭小峰再度面不改色地冲隐含不满神色的林木兰撒谎说:“我一直都说要联系你,好好解解你上次在我心里留下的谜。”

    木兰皱了一下鼻子,回敬他一个表示完全不信的回答:

    “但还是我不请自来,而且约了你两次才有这点儿机会。”

    “啊,你误会了,”郭小峰一本正经地解释:“我主要是一直想找一个够长的时间再约你,好一次听完你的全部研究成果,揭开全部谜底,免得你每次都慌慌张张说一半,这么精彩的内容听不完,你可能还不觉得,我可是心痒难熬啊!”

    “哎呀,郭队长,”木兰眨眨眼,笑嘻嘻地说:“你可真会安慰人,当你的下属一定不会心灵受伤,绝对比我们总编强——,早知道我就不用替你做了解释,我对自己说,郭队长一向好心,这次之所以显得很冷酷,主要是为了故意锻炼我,想让我的职业素质越来越高。”

    “真的?哎呀,木兰,你们总编绝对比我强,他是怎么锻炼出你这样好的心理素质的?我请你一定找机会介绍我认识认识你们总编,我现在特别仰慕他。”

    “不用,很简单,我就知道,”木兰用痛恨的口气说道:“就是老是让我们感到自己的饭碗很脆弱。”

    “噢——”郭小峰装模作样地对着天花板仿佛琢磨了一下,然后又故意用一种极度遗憾的口气说:“这可完了,我的下属都是公务员,我不能想撵谁就撵谁。”

    “是吗?”木兰立刻口气激烈的说:“郭队长,我想成为你的下属,绝对想成为你的下属,太想成为你的下属了——”

    “唉——”郭小峰又装模作样地叹口气:“可惜这点儿我还是做不了主。”

    “唉——”木兰也装模作样地叹口气:“对此我觉得很悲伤。”

    略停几秒,郭小峰终于笑了:

    “好了,言归正传,我们的时间还是不长,偏这次不管说什么你还总是‘说来话长’,那就赶快说吧。”

    “谁说的,”木兰翻了郭小峰一眼:“这几天我又进步了,那句话是谁说的,华罗庚?好像是他,他不是说怎么才算读透一本书?就是要先‘由薄到厚’,再‘由厚到薄’,我就使自己进步到这个境界了,已经把我丰富的研究成果简练成几句话,准备针对不同的人,做不同长短的阐述,今天,我就打算让你见识见识我的精炼。”

    郭小峰向后一靠,啧啧的摇着头:

    “啧、啧、啧、木兰,我这次说的绝对是实话,我也很想让你成为我的下属,绝对想让你成为我的下属,太想让你成为我的下属了,我真的是见识了你的不得了。”

    “那我言归正传了。”木兰咳嗽一声:“先说前提,——首先,女人是一种非常真诚,非常脆弱,非常善良,非常美丽,非常容易受伤害的动物,你是否赞同我这个结论。”

    郭小峰迟疑一下:

    “我觉得——,这要分人。”

    “分人,你为什么认为要分人?”

    “难道你觉得所有女人都能达到你说的那些特点?”

    “当然。”

    “理由呢?”

    “理由?这还需要理由?”木兰用一种痛心的神色望着郭小峰:“郭队长,你的这句话充分体现了你对女人——,唉——,我不说了,看孙中山怎么说的,你等着啊——”说着,木兰从包里拿出一个本子,翻到其中的一页,然后又说:“你听着啊:

    女人是平凡的,

    月朗星稀,是女人用晨炊点燃新的一天,

    牵牵连连,是女人将零零碎碎缝补成一个美丽。

    女人是不平凡的,

    风雨交加,是女人为我们打开寒门,

    坎坎坷坷,是女人给我们关怀和温馨。

    女人又是伟大的,

    人类常把母亲比作美丽和博大的化身。

    人类在生育女人的同时,女人也生育了整个人类。

    世界少不了女人。

    如少了女人,

    这个世界将失去百分之五十的真,

    百分之七十的善,

    百分之百的美。

    没有了女人也就没有了人类。”

    念完之后,木兰真理在握的看着郭小峰。

    郭小峰低了一下头,然后又抬了起来,点了点说:

    “好吧,我说错了,因为我的认知有问题,既然人家伟人都这么说了,那就按伟人说的算,不分人了,女人都是你说的那样——是一种非常真诚,非常脆弱,非常善良,非常美丽,非常容易受伤害的动物,但是——,我记得你好像打算谈论女凶手啊?是不是我搞错了?”

    “没有,没有,”木兰赶紧强调:“就是来找凶手是女人的案子的,对了,我不知道告诉你没有,手段越残忍越好,而且,其中一些还需要人很愚昧。”

    “噢——”郭小峰又点了点头:“可木兰你觉得从‘一种非常真诚,非常脆弱,非常善良,非常美丽,非常容易受伤害的动物’里能找出你需要的既愚昧又手段残忍的女杀手吗?”

    “当然能。”木兰又以结论性的口气说道:“有历史史实作证,看汉武帝的皇后陈阿娇不是曾用魇魅做法,当然结果很糟糕,这种想通过‘做法’‘咒死谁’的情况清朝宫廷还有呢,《红楼梦》里也有类似的情节,——要是现在还有,那不是很愚昧的人吗?对了,郭队长,你有这样的真实案例吗?”

    郭小峰想了一下,点点头:“有的。”

    “那好极了?” 木兰立刻拿出笔在刚才的小本上记了一笔,嘴里还嘟囔着:“搞定一个。”然后又抬起头,追问:“有没有投毒的案例。”

    “当然,”郭小峰笑了:“跟用刀子谋杀一样,投毒也是个青春永驻的谋杀方法,估计一千年后也有人用。”

    “太好了。”木兰又在本子上记了一下,继续嘟囔:“又搞定两种类型。”

    “哎——”郭小峰敲敲桌子:“木兰,你不是就想找用咒语、投毒,刀子杀人的谋杀类型,不过是要求凶手必须是女人而已吧?”

    “你一语中的,郭队长。”

    “噢——,那要是这样,你干嘛非要凶手是女人呢?那几样杀人手段男的也用,不能算女性专属的谋杀办法,而且,你不担心把这些谋杀手段都归为女性身上会影响你刚才的结论吗?”

    “是,手段一样,但男女谋杀心理不一样。”

    “哦?怎么不一样呢?”

    “这个说来话长,非常长——”

    “那能不能长话短说,或者就说几句精炼的结论让我琢磨琢磨?”

    “嗯——”木兰歪过头想了一下,然后继续铿锵有力的说道:“因为女人跟男人不一样,虽然从本质上是一种非常真诚,非常脆弱,非常善良,非常美丽,非常容易受伤害的动物,但同时又是一种很容易嫉妒,容易生气,容易记仇,容易失控以至于容易干出特别残忍的事情来,当然,最后也最容易后悔的动物。”

    郭小峰又低了一会儿头,半晌才抬起来,很诚恳地问:

    “木兰,还有什么伟人的诗没有?我想帮助我理解一下。”

    “这个没有,”木兰满脸遗憾地回答:“要是解释起来——”

    “——肯定必须话长,稍微短点儿,至少我是难明白。”郭小峰接过木兰的话,然后终于忍俊不禁了,失声大笑。

    “木兰呐,”郭小峰憋着笑说:“虽然每次你来我都谈得特别愉快,按说不用让你更改风格了,但因为你今天的结论太精练了,下面你能不能给我谈点儿更浅显的,更明确的,更一听就是女人才爱犯,也才能犯得罪?”

    仿佛没有听到笑声,木兰面不改色地回答:

    “可以啊——,比如说我可以给你谈谈‘美人计’。”

    郭小峰本想说“美男计”也是“美人计”中的一种,不能算专属女人,但考虑到使用这招儿的到底还是女人多,因此点点头:

    “对,到目前为止,虽然不绝对,但也基本算主要属于女人的手段。”

    木兰略微得意地一仰脸:

    “对吧?我早说过我的研究成果很深入,告诉你吧,关于‘美人计’我做了更深入的研究,简而言之,郭队长,你一定要提防突然出现在你身边的女人,尤其是那种一开始就对你摆出一往情深的模样的,否则你就很可能中了‘美人计’。”

    郭小峰忍不住再次失声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木兰不动声色的继续说道:“我这是好心提醒你,郭队长,我发现这次见你,跟一年前大不一样,啊——,满面春风,魅力大增,人至少年轻了十岁,当然这是很好的,但根据辩证法,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所以我还是要提醒你。”

    这回郭小峰的愉快登时真被吓了回去,该不是林木兰从下属哪儿挖出什么这会儿来诈他吧?——这太可能了,她和她们都混得很熟,——所以这会儿跟他开玩笑。不过他是不会跟木兰扯这个的,已经有两个下属折磨的他头疼了:

    “那肯定是跟你谈了几次话的缘故。”郭小峰连忙若无其事地说道:“笑一笑,十年少,我必须说每次跟你聊完我都会至少愉快两个星期,今天这回肯定还不止,说真话,单凭这一点,我也希望你能成为我的下属。”

    木兰耸耸肩膀:

    “你们男人对‘美人计’总是持有令人遗憾的态度。”

    “哦?”郭小峰连忙顺着这个口风把话题往旁边岔:“这么说还有其他男人对你的研究成果没有做出合适的反应?”

    “对,”木兰又皱了一下鼻子:“我把我的研究成果告诉我老公,告诉他,以后一定要提防任何想勾引他的女人,不管以什么样的身份出现,都要提防,坚决不要理她们,看都不要看她们一眼,因为肯定就是‘美女蛇’,可他听完呢——”

    “怎么样?”

    “——结果不仅不听,反而立刻跑到窗户前砰砰地捶着胸口仰天大叫:‘天下的美人赶快来勾引我吧!——蛇也罢,狐狸也罢,我不在乎是人是妖,只要画皮好看,我都愿意——,还有,只要够漂亮,除了引诱下一个美人的本钱,我什么都可以不要,包括我的家庭,就是我老婆——,赶快来吧,我等了很多年了,都等不及了——!’,太过分了,怎么也不能加上‘我老婆’三个字吧?”

    郭小峰再次失声大笑起来,好半天才笑着问:

    “那你有没有继续警告你老公?”

    “当然!”

    “结果呢?”

    “结果我老公很痛心地告诉我:认为我白嫁给他这么多年,根本不了解他的心?!——难道至今还不知道他是时刻保持着稳定的思想状态,将自己的境界一直提高到某些官员的境界:是见权力就抓,见责任就推,见贿赂就拿,见女人就上,见风头不对就往国外跑,万一跑不了就写沉痛的检讨,在检讨里说:因为放松了一贯的政治思想学习,使自己的思想境界降到了一个一般老百姓的层次!所以嘛,唉——”

    木兰叹了口气,冲又大笑起来的郭小峰哀叹地说:

    “我老公最后告诉我:他并不惧怕忍受被‘美人’欺骗后的痛苦,他真正痛苦的是至今没有美人来骗他?说着他真是显得很痛苦,唉——,听得我也是痛苦非凡呐!”

    “哦?为什么?”

    “因为我本来还以为我老公是个好男人呢,没想到只是没办法才当好人的。”

    “唉——,”郭小峰也装模作样的叹口气:“人没本事就是这样,我和你老公一样,也是不得不做好人的那一种,所以这种‘糖衣炮弹’的危害性你直接给那些大权在握的人谈就好了,我,你就不用说了。”

    “啊——,你可跟我老公不一样,他只是一所高校的老师——”

    “——所以——”郭小峰抢先打断木兰,免得一会儿又扯到自己身上:“——身边会永远萦绕着青春靓丽的女大学生,啧、啧、啧,渊博的男教授,一定越老越迷人——”

    “哎——,”这回轮到木兰打断郭小峰了:“郭队长,你不要说了,我受不了这样的打击的。”

    郭小峰呵呵一笑,鸣金收兵:

    “好吧,那就不说这个话题。”

    “哦,不行,”木兰坚持道:“必须跟你说。”

    郭小峰又恢复了警惕。

    “为什么?”

    木兰略微狡猾地一笑:

    “因为我需要你给我提供案例呀。”

    “案例?噢,可以,不过我劝你最好去查一些大案要案的资料,那个更吸引眼球,而且也被演绎地很有传奇性了。”

    “那不行,”木兰摇摇头:“太出名的不行,关键有照片,读者一看或一想到真人的真实尊容,马上就不提劲儿了!倒不如不出名的,管什么样儿呢,哪怕是夜叉,只管写成美人,也没处查,更吸引眼球。”

    “哦——,”郭小峰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知道了吧?”木兰得意地说:“我这也是很专业的,受的培训的。”

    “专业!”郭小峰夸张的点点头:“果然专业,不说我都不知道,不是你们总编培训的吧?”

    “哎呀,你可真是神探!一猜即中!”木兰同样夸张的回答,然后话锋一转:“那郭队长你一定也猜出我还需要好几种类型的计划了吧。”

    郭小峰登时又笑不出来了,担心地追问。

    “好几种?你什么意思啊?”

    木兰仿佛视而不见,一本正经地说:

    “是这样,‘美人计’是个很吸引眼球的类型,所以我打算深入写写,根据‘美人’使‘计’的动机分别写几个案例。”

    “是吗?那你研究出几种动机啦?”

    “好几种,为财,为升官,为情报,为复仇等等吧。”

    “噢——,”郭小峰点点头:“虽然具体目的不同,但都是图点儿什么,这案子区别也不会太大吧。”

    “问题就在这里——”木兰赶紧说:“郭队长,你还没弄明白我的意思呢。我也考虑到会雷同的问题,已经做了更进一步的细分,尤其是为情报,为复仇的那种,啊,那要说起来——”

    木兰低头看了一下手机。

    “——今天是绝对说不完了,”她说:“你要下班,我也要走了,但我可以向你预告,是极其复杂,里面牵扯女人特别复杂的情感,我不说你是不会明白的。”

    郭小峰立刻承认:

    “我绝对相信,而且,很可能你说了我也不明白,——当然,如果能再念首诗,伟人的诗的话,就没问题了,我到底是个警察,也算纪律行业,知道服从和接受上级指示,——所以就算不能领悟,还能强行‘顿悟’。”

    木兰不为郭小峰的谐谑所动,若无其事地强调着她的主题:

    “不要笑话我,郭队长你也说了,跟我谈话很愉快,那就争取下次给我多留点儿时间,且让我跟你讲讲关于‘美人计’的诸多形式,动机,还有产生的结果,当然——,最最关键的别忘了我刚才给你说的那几种案件类型,一定帮我想几个稀奇古怪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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