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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jach

[分享] 《郭小峰探案系列》作者:范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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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8-6 06:29:53 | 显示全部楼层
感谢 jach 分享,辛苦了,+8分

该用户从未签到

 楼主| 发表于 2009-8-7 18:59:32 | 显示全部楼层
郭小峰探案系列 十一(上)

逛茶叶茶具店,对郭小峰来说总是愉快的,而云宝的兴致则是更高了,从一开始进那些装修精致,所卖瓷器质量较好的茶具店,她就为讲究的装修发出啧啧称赞声。

    久已逛熟的郭小峰倒没什么特别惊喜的,直到看到一个哥窑风格的,器形颇大的八方杯后,才来了兴趣。——对于龙泉青瓷,郭小峰情有独钟,无论是深沉凝重的哥窑风格的器物,还是光润似玉幽雅怡人龙泉窑风格的器物,都很喜爱。

    不过一般情况下,作为茶具,他还是更喜爱龙泉窑风格,尤其在射灯的照耀下,看着一件件釉色犹如青玉的粉青或宛如翡翠的梅子青所散发出的那种如冰似玉,莹润淡雅的光芒,总是恋恋不舍,久久难以移步。

    但今天,郭小峰却被眼前这个紫口铁足,略呈灰褐青色的哥窑风格的八方杯给吸引住了,伸手拿起这个杯子,细细看去,杯子釉色匀称,沉实光亮,略有玻璃质感,开片适当,墨线洒脱,做工很精致,同时又不失大气,器型也既似日常用品,又颇有祭器风味儿,恍惚中他突然想到,当初苏东坡举手仰问青天时的杯子该不是就是这个样子吧?——这样浑朴大方的器物,虽无丝毫装饰,却质朴动人,又恰恰最能映出明月的柔美皎洁,——没准儿真的就是因为那样的夜,那样的月,那样的酒和这样的杯,给千古奇才的苏东坡又添了一份神思,潇洒地吟出“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的千古绝唱?!

    带着一丝笑意,郭小峰立刻买下了这个杯子。

    一直睁大眼睛看的目不暇给的云宝也兴致勃勃地买下了一个梅子青色的牡丹型的小碗。

    不过云宝显然更想要的是他的那个胎质通透,小巧玲珑的碧青色莲花杯,所以目光很快又转向别处,可惜这家没有,又转了几家也没有,而他曾经卖的那家店也早卖完了。

    云宝的嘴巴有些着急和不高兴地噘了起来,郭小峰也有些遗憾——

    “我们还有种新品,颜色很类似,”老板热心的介绍:“不是一个品牌,但也是台湾的,做工也不错,还是个三件套,带闻香杯和杯托,也挺漂亮的。”

    瞟了一眼噘着嘴巴的云宝,郭小峰点点头:“拿来看看吧。”

    三件套拿来了,果然瓷色很相似,只比那件莲花杯略碧一点儿,呈纯正的碧色了,尤其是杯子,——但配套的柳叶型杯托“出筋”微露,颜色相对更浅淡和接近一些。郭小峰觉得,已经是很像了,摆在一起,也近于一套了,另外这套小三件组,造型精巧,并排放好,就宛如挂了一帆,乘了一人的一叶扁舟,十分生动可爱。

    他的目光转向云宝,果然,她的目光也被吸引住了,刚才还噘起的嘴巴此刻抿成了一牙弯月。

    “太好看了。” 意识到他探寻的目光,云宝低声说。

    郭小峰立刻鼓动道:“是不错。”

    “嗯!”云宝点点头,笑了,然后说出了他刚才的心里话:“万一买不到那个莲花杯,这个也不错,这两个颜色很相近,而且我喜欢这个柳叶托,看!多像像一片柳叶,又像一条小船。”

    说到这儿,又特别看了郭小峰一眼,仿佛在询问。

    郭小峰笑了,刚逛的时候,云宝被一些极其价廉的成套的茶具迷住了,认为已经很漂亮了,有些心动想买,但被他断然阻止,云宝以前没有注意过这些,所以一时看不出来好坏,——那些瓷器质量太差,釉面很快就会磨掉,接着杯口露出一道一道的灰胎,很是难看。所以他毫不犹豫的阻止了云宝,然后找个没人的地方解释了一下,云宝迅速理解了,当时笑嘻嘻地自嘲:“看来我没有眼光。”

    现在想来就是为征求这个意见吧?

    “很不错,这个质量也很好,值得一买。”

    云宝彻底高兴起来,又刻意追问:

    “我的眼光是不是提高了?”

    “当然,飞速提高。”

    “比你怎么样?”

    “比我还高。”

    “真的?”

    “真!”

    云宝再次吃吃笑了起来,就在这笑声中,他们付完帐又放松的继续漫逛了起来,就在他们信步的东张西望中,云宝突然尖叫一声:

    “青花?——”

    郭小峰停住了脚步,望望这家茶具店的门脸儿,笑了,这家店他以前逛茶店的时候也常进来坐坐,不过主要是买茶叶,这家店茶具较少,除了一些大路货,也卖景德镇瓷器,但是是质量档次比较平常的那一种。

    “喜欢青花?那进去看看啦。”他说,率先迈步走了进去。

    “郭先生来了,”刚一进门,老板娘就立刻热情的起身招呼:“很久不见,请坐请坐,来,先坐下来喝杯茶吧,对了,我这里朋友送了些上好的‘水仙’,要不要先尝尝?”

    “好!正好也逛的有些渴了。”郭小峰笑着回答,然后对云宝:“你要想看先自己看吧,我先喝两口茶。”

    云宝点点头,一边继续兴致勃勃地看展示柜,一边问:“小峰,你喜欢什么样的类型?”

    “郭先生喜欢画工特别细致的,而且不能太满。” 陪着云宝看瓷器的小姑娘,听到了云宝的话,立刻热心的主动解释:“青花还好些,要是彩瓷,稍满一点儿他都不要,他说他不喜欢景德镇粉彩上的花卉图案——”

    “粉彩?”云宝惊讶地打断小姑娘问:“这不是青花吗?”

    “是,这是青花。”那个小姑娘连忙解释说:“现在青花流行,周杰伦都唱了嘛,现在的人都点名要,所以现在新来的货全是青花瓷,我是说原来,原来我们也进过粉彩图案的,郭先生说那些图案他不喜欢。”

    “那粉彩是什么样子?”云宝继续追问。

    这个问题似乎难住了小姑娘,半晌回答:

    “粉彩就是上面画的是彩绘图案,青花、粉彩、颜色釉和玲珑瓷是景德镇四大传统名瓷——”

    “——是吗?那些都是什么样儿呢?”

    “嗯——”新的问题似乎更难住的介绍的小姑娘,咕哝道:“你要什么都不知道,一时半会儿我也给你解释不清楚,你还是看青花吧,很好看的,来这里的女人都喜欢青花,因为很清雅对不对?你看这个缠枝莲图案的茶叶罐怎么样?这是精品,还有配套的盖碗儿和杯子,都特别细致,你看看,多好看呐——”

    “噢!”

    尽管没有回头,但习惯性的敏锐还是使郭小峰觉得云宝最后的单字应答中似乎含了一点儿不快,他立刻回过头招呼一声:

    “云宝,要不也来先喝口茶再看吧,要是很想知道其他那几样是什么,我再领你去别家看看,到时候你一看就知道了。”

    云宝扭过脸点点头,也走到茶案前坐了下来,稍微显得有一点点扫兴,片刻,她的目光又被老板娘面前的专用茶杯吸引住了,又望了一会儿,终于指着那个杯子有些好奇地问了一句:

    “这个杯子都裂了你为什么还用?你这里这么多好看的小杯子。”

    在略楞一下之后,老板娘和也走过来,刚才陪云宝看瓷器的小姑娘对看一眼,然后同时“噗哧”一声笑了,那声音明显地就如同笑话一个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

    云宝立刻意识到自己失言,脸一下子红了。

    郭小峰连忙笑笑解释:

    “那是开片,不是裂了,其实也是裂了,釉层裂了,不过这是刻意烧出来的,现在有很多人喜欢这样类型的杯子。”

    略微低了一下头,云宝又抬起来自嘲地笑了笑:

    “我不懂,”她又问老板娘:“那你这杯子一定很贵吧?”

    老板娘越发矜持的笑了,然后自得地说:

    “且不说这杯子我养了好久了,单这份感情,就是金不换。就杯子本身,也可以说这屋里哪个茶杯也没我这个贵——”说到这儿,又冲郭小峰一笑,问:“郭先生,这位怎么称呼?”

    “她姓梅,是个老师。”

    “啊,梅老师,你看——”老板娘把她那个看来极其普通的牙白色的布满开片的杯子递给云宝:“你仔细看看,知道吗?这些开片都是自然形成的,可以说这杯子你想在这个世界上再找到第二个也是不可能了,而且将来到底成什么样谁也不知道,所谓浑然天成。你再看看,看看你就明白了,这东西最耐看,看久了,比那些花呀,草呀还要耐看呢!那些玩意儿都是商品级的,一造一大批,满街都是,没得看的。”

    云宝连忙很小心的拿到手里仔细看了看,然后又连忙很小心的递了回去:

    “噢!”

    “怎么,要不要也买一只也回去养?”

    “养?——”云宝迟疑地反问一句,目光有些茫然,显然她没有明白这个词。

    老板娘又笑了。

    “就是让你买一个回家放着。”郭小峰连忙解释:“你喜欢就买,不喜欢就算了,按自己的心意看。”

    云宝的脸又稍微红了一下,瞟了一眼表情淡淡的郭小峰,然后很礼貌地回答:“我不太喜欢这个样子。”

    老板娘又笑了笑,并不介意,反以一种理解的安慰口吻说:

    “你一定是刚喝茶,喝得久了,见得多了,就明白什么是好东西了,没关系,你跟着郭先生,让他跟你说讲说讲,很快就会看出好坏了,”

    说到这儿,又冲郭小峰笑了笑:“郭先生,以前爱跟你来的那两个下属,就是一个说话像吵架的,另外一个长的很漂亮的那俩姑娘,前一阵儿一起来这儿买了两个走了,说也要回去慢慢养呢。”

    郭小峰一听也笑了:

    “噢——,是小胡和肖素吧,呵!到底是年轻人,接受新生事物快,比我强。说实话,我也看不出这有什么好,还是觉得那种街上卖的那种一套一套的瓷器就挺好看,什么造型什么颜色都有,怪好!——所以说我们这业余的跟你们还是不一样,你们还是讲究,讲究原料,讲究个性,讲究名家。”

    对于顾客,尤其是老顾客,老板娘立刻发挥生意人本色,连忙笑言:

    “郭先生你可别谦虚,看我们的小丫头都知道你讲究,至于那些成套,虽然是商品级的东西,可有些也真的不错,尤其是你爱买的台湾茶具,确实比多数内地茶具漂亮。”

    “现在也说不得了,”郭小峰也笑着摇摇头:“内地目前也有很多漂亮的不得了,我现在就很喜欢龙泉窑,我看烧的都挺漂亮,景德镇的就不用说了,品种还多,还有河北出的骨瓷咖啡具,那种精致漂亮又别具一格,泡红茶,比中式茶具另有韵味,真是各有各的妙。”

    “所以说郭先生你会讲究,” 老板娘连忙接腔,继续更加发挥着生意人的恭维才能:“知道什么好什么坏,怪不得带得这么多人都喝上茶了,对了,”

    老板娘又扭头对在旁边的小姑娘说了句福建话,然后又回过头对郭小峰说:“我让她把那套缠枝莲的茶具拿来给你看看,是画的很清秀的那种,准合你的意,画的漂亮,寓意也好,是这次我们专门进的精品,你看看中不中意?”

    茶具被小心的拿来了,郭小峰对着光细细欣赏起来,果然不错,胎质坚实,釉色细腻柔和,画工也不错,而且,像老板娘说的,缠枝莲——,这意思名称都好,许久——,

    “好,帮我包起来吧。”他抬起头说,然后很高兴的看看身边的云宝,却发现她的情绪已经相当低沉,尽管脸上一直带着淡笑。

    ——楞了一下,郭小峰连忙付账,然后带着表面在笑,却明显隐隐不快的云宝匆匆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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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7 19:00:11 | 显示全部楼层
郭小峰探案系列 十一(中)

出了店,云宝的脸就掉了下来,哪里也不肯再逛,跟外面阴的要下雨的天一样,等到了家,依然和天气同步,沥沥淅淅已经下起了绵绵春雨,——云宝呢,拆包装的手劲儿都透着个想要发火的前奏。

    被人笑话一下肯定不开心,不嘟囔几句估计也消不下气,郭小峰笑了笑,主动开口问道。

    “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云宝立刻气冲冲地回答,显然早就想开口了:“你听不到啊?人家看不起我嘛!嫌我是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嘛!”

    “哎呀,谁能说你是土包子?”郭小峰笑着调侃:“除了外国人,就数你这学外语的人最洋了,还敢嫌你土?茶叶才是‘土’东西,喝茶才是‘土包子’的习惯,下次你冲着她们念英文,准把她们都镇住了——”

    “——哎呀?”云宝登即眼一瞪,把手中的东西重重一放:“你还这么说?我被人笑话了,你觉得还不够是吧?还向着人家说话,也笑话我?笑话我没文化是不是?跟谁都不能比,不说比不上那个老板娘能看出那种杯子是高贵的不得了的玩意儿,比不上你那知道买那玩意儿的下属,甚至连那个大概连高中都没上的小姑娘比不上,知道什么什么瓷,我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白痴笨蛋是不是?”

    郭小峰愣住了,没想到云宝会为这点儿讥嘲气得成这样?!又愣了一下,不敢玩笑了。

    “你这可扯哪儿去了?”他连忙走过去连忙讨好的拉过云宝的手:“我怎么会觉得你没文化?——我觉得她才没文化呢!”

    云宝一把甩开,用力用鼻子回了一声:

    “哼!”

    “我说的是真的,”郭小峰连忙忙不迭的继续解释:“尤其那个老板娘说的那一套,根本就是乱讲,我告诉你,那个杯子没什么稀罕,什么开片?什么独一无二?——独一无二就是好了?独一无二的糟糕也是独一无二!——至于开片,更没什么玄乎,开片就是瓷器的胎和釉膨胀系数不同导致的结果,最初本来是一种缺陷,是早期人们烧瓷技术不过关时出现的现象,所以早期的瓷器可以说几乎都有开片现象,直到后来技术过关,才出现了我们现在随处可见的没有开片的瓷器,——你想,要是开片意味着天好地好的,人们干嘛还要攻克这个技术难题,烧出不开片的瓷器呢?——肯定还是觉得有缺憾嘛!——事实也是这样,正是有了不开片这个基础,才使瓷器艺术继续大发展,后来出现了什么青花、五彩、粉彩等等各类的名瓷,因为要是釉面总有开片,能不影响绘画效果吗?要想绘上最美最新的图案,首先就不能有开片,你说对不对?——所以我说用听她扯的那一套。”

    云宝皱着眉头想了一下。

    “也是!”她点点头,但随即又摇摇头,转回脸审视着郭小峰的表情:“但应该也不那么简单吧?她又是卖这个的,能没点儿名目?我不信!你告诉我实话,我不想下次还被人笑话。”

    “我没撒谎,”郭小峰继续耐心的解释:“当然,开片也有讲究的,我刚买的那个八方杯就是现代仿‘哥窑’的产品,上面就是开片,很漂亮是吧?宋代著名的‘哥窑’就是以开片而闻名于世,所谓‘金丝铁线’,这是小玩意儿,有机会我带你去博物馆看看,真品就更漂亮了,要说‘哥窑’的开片是独树一帜,无可匹敌倒是所言不虚,真是漂亮非凡,——要不然也不会到今天还有很多人迷恋‘开片’这种形式——。”

    “——我说吧——”云宝打断郭小峰,又瞪了他一眼:“我就觉得得有点儿讲究,要不然那个老板娘会说的这么自鸣得意的?还有你那俩下属为什么去买呢?你告诉她们不告诉我?什么意思?”

    “哎呀,你说哪儿去了?”

    眼看云宝说着说着又来气了,郭小峰连忙再解释:

    “我话还没说完呢,——‘哥窑’的开片闻名是真的,另外,像很多自然的颜色肌理一样,开片有时也会产生一种视觉美,有人比较喜欢也是真的,但要由此说有‘开片’的瓷器就意味着高级,意味着独一无二的好?——那绝对要么是蒙人,要么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刚才我说的以开片特色闻名于世的‘哥窑’,可不是仅仅有开片,而是利用开片这种缺陷形式,巧妙地表现出一种独特的艺术美,——为这种艺术美的体现,是充分运用了包括器形,釉色等等各方面的元素调整协调,可以说每个方面都进行了相应的处理,绝对大有讲究的。——要是什么也不管,光有开片就把一个杯子说的天大地大,妙得非凡,——怎么说呢?说句不客气的话,那就跟一个人看着自己的指纹,或者瞅着自己吐在地上的一口唾沫而沾沾自喜,因为由此不仅觉得自己独一无二,进而还觉得自己是天下最出色的人!——因为身上不仅有天生独一无二的东西,后天还能随口制造出独一无二——”

    云宝扑哧一声笑了。

    “是吧,是吧——”郭小峰也笑了:“这种自得叫外人来看来听,也只能笑了!——所以你相信我,那个杯子要我看根本没什么,既无造型,釉色也不太好,将来开完片,肯定显脏相,——要不然我怎么不买?你听她说!——还有,还用茶水养?‘金丝铁线’是这么做的?真亏她敢说!——我不骗你,云宝,你别被她那架势蒙住,好像是怪有文化,其实没那么回事儿。”

    这回云宝信了,但还是嘟囔着说:

    “话虽这么说,肯定还是有点儿讲究,要不那个杯子一点儿也不好看,怎么还会更贵?还有你那俩下属怎么会去买?就算不怎样,也肯定跟时尚似的,一定是觉着喜欢就是高明,不喜欢就蠢,要不然她会那么怡然自得,连那个小姑娘都笑话我?还不是笑话我没文化?哼!”

    说到这儿,她又有些生气了。

    “哎呀,”眼看云宝又回到老道道的火气上了,郭小峰有些急了:“高不高明,贵不贵的,也要看要看个人怎么看呢,文化,文化,就算那杯子真有大讲究,大文化,也要从实际出发,从喜欢当用处讲,要是不喜欢,有文化也用不着管,文化深的跟海似的,哪能处处照着做?”

    说到这儿,郭小峰一指茶桌上的擦水的茶巾:

    “你看,这东西在宋朝有个可高雅的名儿,知道叫什么吗?——叫司职方,还是个官名儿呢!其他的物件儿也是,烘茶的焙笼叫‘韦鸿胪’,因为从汉朝以来鸿胪是司掌朝廷礼仪的,茶笼以此为名,礼仪的含义就隐含其中了,讲究吧?——还有呢,碎茶的木槌叫‘木侍制’,茶碾叫‘金法罗’,茶磨叫‘石转运’,反正每样儿东西都有个这样讲究的官名儿,全套茶具以‘茶亚圣’卢仝的名字命名,叫‘大玉川先生’!——这够讲究了吧?——还没完呢,据说抛掉这些复杂的官名儿,另外这其中还蕴含独特的理学含义呢,那就更深的不知道边了,反正我是不知道,——你听着是不是更有文化了?可现在谁这么叫?”

    云宝愣住了,忘了生气,好奇地看着郭小峰:

    “就是怪复杂的,也怪好听,道道也挺多,现在为什么不用了?”

    郭小峰笑了:

    “为什么?要我看很简单,环境变了,宋朝喝茶跟我们现在不一样,是点茶,是茶末茶粉的样子,看图画上宋朝人喝茶,好像跟过去外国人现磨现煮咖啡的情况有些类似。——还有,不仅形状不同,颜色也不同,宋朝冲出来的茶色好像是白的,因此连茶碗也以‘黑’为贵,为得是‘斗茶’时便于比较,日本的抹茶还有点这股劲儿,要打的发泡,只是颜色不同,抹茶是绿的。更具体的我也说不清楚。——但有一点儿很确定,从明朝之后,茶叶制法变了,跟现在一样,是条形茶,冲泡方式改为直接冲泡,那既然不需要再处理成粉末,那还要什么木槌、茶碾、焙笼干什么?东西都不要了,还用它那名?——要是都不用了,还都照着宋朝时的叫,——那可不是吃饱撑了?老百姓才不会那么神经。——所以我说,除了专门的研究人员,——普通人,只有日子过腻味的非要给自己找别扭的人,才会这么‘文化’着。”

    云宝又“噗哧”一声笑了。

    “所以说嘛——”

    郭小峰顺势拉过云宝在茶案前坐下:“文化,文化,文化,跟道德一样,——东西再好,也要看放在谁手里使唤呢!——搁有的人手里,那文化就是个庙,除了让人‘叩头如捣蒜’,没别的用;——搁另一些人手里呢?那就是一根‘棍子’,为的就是打人;——再搁另外一些人呢?那就是几个名词,作用跟——英文怎么说?‘logo’是吧?当标牌挂身上显摆自己是谁呢!——要是放到某些商家手里,那就是一个红盖头,为得是把自己的货物全当‘二八俏佳人’高价嫁出去!——所以你可别一听什么大话,看什么态度,马上就自惭形秽了,——其实那红盖头下面到底是猪八戒还是鲁智深,或者哪儿山上修得半人不妖的千年老精怪还不一定呢!”

    云宝再次失笑起来,推搡了一下郭小峰,笑着嗔道:

    “看你说的刻薄的,那你说,文化是什么?”

    愣了片刻,郭小峰接着也失笑起来:

    “你可问住我了,这个词太大,我可解释不好。”

    又想了一下,他琢磨着说道:

    “要我说吧,应该说文化就是人类活动中逐渐累积的精神财富吧?——反正,文化应该是活的,可以添加丰富,可以指导我们,但不应该像个铁套子似的控制住我们,让我们只敢回头看,不敢向下活,只在原有的圈圈里打转转;或者吓得只看得见文化,看不见自己了,——就好比喝茶吧,茶文化有一千多年的历史了,中间各个时代就有各个时代的特有的茶文化,除了刚才说的宋朝的茶具,清朝呢?比如这盖碗儿——”

    郭小峰指了指茶盘上的粉绿釉仿清官窑盖碗儿:

    “清朝盛行用盖碗儿喝茶,为什么呢?其实主要原因是北京天气偏寒冷,秋冬季很长,水容易冷,对茶具的保温要求高,而盖碗儿比较符合这个要求,因此大盛行,又因为盛行常用,有知识的人就开始讲究,先是瓷器越烧越精致,还请名家在上面画山水花鸟,自然艺术性大增,更赏心悦目了,——慢慢的,又把这盖碗儿赋予了越来越多的含义,比如盖碗儿的三个部分都被赋予了象征含义,茶盖就代表‘天’,茶托就代表‘地’,茶杯就象征‘人’,意思就是所谓的‘天涵之、地载之,人育之’,因此盖碗儿那时也叫做‘三才碗’,三才——就是指‘天、地、人’,听起来也有内涵吧?——可这内涵也不是从天而降,还不就是根据实际需要渐渐丰富发展起来的?——清朝不用宋朝的物件儿,不说宋朝的话,也不耽误有清朝的特色,也不耽误产生清朝的茶文化。——现在生活环境又一变,喝茶的道具也大变样,以前喝绿茶用盖碗儿或者薄胎紫砂壶,——现在盛行用玻璃杯,为什么?因为可以观‘茶舞’,这种冲泡绿茶时产生的特有美感只有用现代的玻璃器皿才能体现。——至于其他的茶叶种类的冲泡,虽然有些茶馆还老式的盖碗茶,算作特色,但和过去比,还是大大减少了,总体来说采用功夫茶形式冲泡的居多,可以说从南方普及到北方了,为什么?还是最简单的实际原因:——条件好了,北方家庭有了暖气,那用盖碗儿就没什么意义,而直接用盖碗儿喝茶,泡得时间一长,茶叶水氧化,茶色变黄变难看不说,口感还会变苦涩,除了第一两口,之后就越来越难喝。——而且像你说的,传统喝法喝的时候还要不断的拿盖子过滤茶叶,滤不净不慎喝下去一片两片,那就得咽下去,如果啐出来,那动作,喝的,看的,都不雅。——好处减少,自然人们就不爱这么喝了,毕竟相比之下,功夫茶的口味儿,意境都要更好。——但今天喝功夫茶用的茶具和传统潮汕功夫茶的茶具也已经很不一样了。——事实上,传统功夫茶只有四样东西,所谓潮汕炉、玉书煨、孟臣壶、若琛瓯,但你看现在,除了紫砂壶——”

    郭小峰又一指茶盘上的盖碗儿、公道杯和云宝刚刚放上去的才买回来的那个粉绿色闻香杯:

    “——还补充进传统的盖碗儿,还加上了玻璃杯、闻香杯,公道杯,总之花样多多了。——当然,也许有人觉得这是不伦不类,比不得古代的喝法显得文化深厚,但我想即使如此,只要人是活的,有脑筋有知识,时间一长自然又创造出新的文化,——所谓‘唐诗、宋词、元小令,明清小说’,各个时代是各个时代的味儿,这么积累着,文化才会越来越湛深,越来越迷人,也才是良性循环,——要是后世人都只会墨守古代成规,毫无进步和变化,那到现在恐怕全人类的文化加起来也未必有一茶杯。——所以我说那老板娘才没文化,对不对?喜欢某种风格买某种杯子倒很自然,个人有个好嘛!——可是拿个杯子就自以为比别人高明,而且自己对这个知识还是一知半解,就敢笑话别人,难道不是比削足适履的人还可笑?——要我说,这种人,就是她泡的那杯茶叶的‘名’儿——”

    说到这儿,郭小峰适时地停住了,留给云宝意会。

    愣怔了片刻,云宝哈哈大笑起来,捶着郭小峰的肩膀说:

    “你可真会刻薄人,还亏得人家还给你泡了杯上好的——”

    “嗳——,”郭小峰也打断云宝,继续语意双关地笑答:“不是上好的,是地道的——”

    云宝越发笑得说不出来话——

    眼见完全释怀了,迟疑一下,郭小峰突然拉住云宝捶他的手,在她的耳边再次语意双关的轻声说道:

    “云宝,很多事儿都跟文化差不多,只要还决定活着,就得学会选择,该用的当然可以继续用,可该放弃就得学会放弃,放弃不是说忘记,怎么说呢,就是——,该送博物馆送博物馆,该记到心里就记到心里,然后该怎么活就怎么活,——好比这直接用盖碗儿喝茶,要是实际上已经喝着不好喝,甚至喝着难受了,还硬要坚持那样喝,就是因为觉得‘盖碗儿’够悠久,够文化,就非要为那份‘文化’而忽略我们现实的需要,那不是有些没必要吗?你说呢?”

    正笑着的云宝愣住了,扭头看看郭小峰,接着——,终于明白了过来,顿时自嘲地笑了:

    “想什么呀,这段时间整天不是买这个就是买那个,搬东弄西的,光顾过日子了,还想,你不说我什么都忘了。”

    但话说到这儿,反倒真的激起了她的感慨,云宝再次仰起脸,望了望郭小峰,目光闪动,许久——,说不出滋味儿的一笑,又低下头,又陷入了某种说不出情绪里。

    郭小峰也没有再做声,云宝那突然复杂起来的眼神,让他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又侧过脸望望她,想起她刚才的话,——“搬东弄西的,什么都忘了”,——确实如此,他也知道,可他希望她能更主动对待那些往事,——毕竟,衣服会买完的,人也总会有闲下来的时刻,——到那时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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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7 19:00:51 | 显示全部楼层
郭小峰探案系列 十一(下)

他也不知道,也许没任何人能知道,——但看眼下,再给她多找点儿事恐怕还是必须的,文化不是来自空中楼阁,那她健康快乐的心境想来也不可能仅仅来自于他鼓励几句。

    想到这儿,郭小峰把云宝搂得更紧一点儿,低声说:

    “云宝,一般家里泡茶没有太多的讲究,可是不同的茶也是用不同的茶具才漂亮,你看我这个莲花杯,我也并不是总用它,只是现在喝绿茶和铁观音多才用,因为这个碧青色不仅特别衬这两种茶的汤色,而且空灵清新的茶韵也配衬。——但等到我喝花茶,红茶,岩茶,普洱反正其他茶时,就不会用了。”

    “为什么?”云宝好奇的问。

    “因为汤色的缘故,大红袍汤色偏于橙黄,红茶的汤色淡一些如琥珀,浓一些就更红艳了,熟普洱的汤色则更加漂亮,艳如红酒。——碧青色显然和这些汤色犯冲,把原本也很漂亮的茶色衬污浊了,——相形之下,用白瓷杯或玻璃杯更漂亮,尤其是玻璃公道杯,能将红茶还有普洱的汤色,衬得真是艳丽非凡。”

    “是吗?”

    “当然,你回头一看就知道了,——刚说的是颜色,但真要配得好,单配茶汤色也还不够,比如红茶和熟普,同样是红艳汤色,但更多的人喝普洱是还是偏爱用紫砂和陶器之类的茶具,为什么?就是因为茶韵!——红茶口感纯正清丽,轻盈的骨瓷或精致的薄胎白瓷有种从里到外的适宜感。——但普洱不同,普洱给人的口感是沧桑多变,那么用太过轻盈感的品茗杯,怎么看,怎么喝,都感觉韵味不衬,所以即使颜色衬,人们也觉得不适宜——”

    “——那你喝的时候用什么?”云宝追问。

    “哦,我是乱用,不过一般常用一套紫砂陶器,下面可以加热的——”

    “加热?什么样?让我看看。”

    “好吧。”

    郭小峰站了起来,走到一组柜子前,打开柜门拿出来递给跟过来的云宝,但云宝的目光却被另一套瓷器吸引住了。

    “你也喜欢这一套酒器?”郭小峰笑着问:“很漂亮是吧?当初我也是一眼看中这套酒具的。”

    “是”云宝点点头,伸手拿出那个橄榄绿色酒器:“真漂亮!这个绿色虽然不那么轻盈,可也很漂亮,味道别有不同,嗯——,是那种更——”

    “——深沉典雅的味道对不对?” 郭小峰接过说:“这是仿宋代耀州窑风格的瓷器,虽然也是青瓷,但风味和南方青瓷迥乎不同,是那种深沉厚重的美,非常耐看,我当初也是一眼看中这套酒器的,其实我是不喝酒的,买回来根本没用,纯粹为看。”

    “为看也值得。”云宝连连点头:“这个瓶子真好看,这外面一愣一愣的,感觉好像是竹叶,抽象的,但抽象的好,比很多画成一模一样的竹叶形还传神,那么简单,但有种很丰富的感觉——”

    “——因为有凸雕,所以虽是单色釉,但感觉层次就很丰富,” 郭小峰也来了兴趣,侃侃而谈:“还有那个竹叶感觉,你说的是,这个不是传统耀州窑的图案,可我觉得比仿得一模一样那类酒器更好,更传神,既古朴又现代,这跟设计师有关,崇古而不摹古,你看整个瓶子没有做成传统的圆形,是长方的,瓶口也是三角,而且瓶身几乎所有的线条都是直的,说实话,看着这个瓶子,我倒觉得这种造型,比很多圆润的瓶子更把这种传统耀州瓷独特的苍劲美感显出来了,整个瓶子别看不大,可给人感觉很大气,气质苍劲又不失柔和——”

    “——对!”云宝插进来说:“就是那种感觉,虽然几乎全是直线条,但感觉还不僵硬。”

    “——那是精心设计出来的,我当初也是这么感觉,后来看了半天发现人家把瓶身到瓶口的瓶颈一段被过度成曲线了,而且是从四方形到三角形的过渡,那曲就更有动感了,——这就是人家设计师的本事,突出硬,但不给你僵的感觉,就像刚才你赞叹的颜色,加上凸雕,就觉得素净可不单调。而且还有一点我特别喜欢,就是感觉这个瓶子有种既完美,又有余地的味道儿,大气!”

    云宝笑了:“看来这套酒器你是百分百满意。”

    “也不是啦。”

    “哦?哪里不满意?”

    “不满意是酒具而不是茶具,没办法摆在茶盘上,只能放在柜子里,闲来没事儿拿出来看看。”

    说到这儿,郭小峰又笑了:

    “好了,玩笑的,东西多了,云宝,你想看以后慢慢看吧,自己有钟意的,也可以添买,至于怎么泡茶好,一时说不完的,反正不要说不同的茶,即使相同的茶,用不同的器具冲泡出来的感受也是不同的,我自己也不过是略知一二。另外,除了传统风味儿,英式下午茶也风格多多,至于一些女孩子爱喝的花草茶,怎么搭配就复杂了,反正泡出来都特别漂亮,既然你也买茶具开始喝茶了,那没事儿你可以看看什么茶用什么茶具泡更合适,更好喝,以后给我泡茶好不好?”

    云宝仰脸一笑,点点头。

    郭小峰也笑着轻轻刮了一下云宝的鼻子,然后低声说:

    “知不知道,女人泡茶比男人漂亮,尤其是漂亮女人,特别有味道,要不然现代有人作了个‘如梦令’,说:‘红袖试新茶,雪盏清波浮碧,浮碧,浮碧,暗透幽香些许。’喏——,任务交给你了,从来佳茗似佳人,以后我可要天天看‘红袖’怎么‘试新茶’——”

    白了郭小峰一眼,云宝嗔道:“我发现你还真会享受。”

    “当然,有条件我为什么不享受?”说到这儿,郭小峰的笑容又变得暧昧了一点儿,伸手揽过云宝的肩膀在她的耳边轻声补充一句:“这就算享受了?我还嫌不够呢,知不知道,刚才那首词前面还有两句,全了才是真享受。”

    云宝睁大了眼睛:

    “前面两句是什么?”

    郭小峰笑的越发暧昧起来,却偏不再开口了。

    “是什么嘛?”云宝不依了,撒娇地搡着他追问:“给我说,给我说,我要你给我说——”

    被推搡的站不住的郭小峰一边笑一边躲,终于,他扛不住云宝撒娇,不得不和着窗外沥沥淅淅的春雨声回了一句,但答得还是:

    “你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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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7 19:01:18 | 显示全部楼层
十二

    木兰一本正经地对郭小峰说:

    “看了你给我的案例,当然,请记住,还加上我对你的润色,这点儿很重要,然后——,我的同事都很佩服你,包括我们总编,他说对你产生了敬仰之心。”

    “哎呀!你说还有你们总编?” 郭小峰忍着笑回答:“这可太让我受宠若惊了,木兰,你知不知道,通过这段时间的聊天,我现在最佩服的人就是你们总编,这么有鞭策你们努力工作的本事!让我敬佩不已的人居然会有些敬佩我,我真是太荣幸了,为此得谢谢你,木兰,——但是,——如果你打算以这种方法让我再抽空给你找案例,那是不可能了,因为我有很多事要做。”

    木兰看看对面的郭小峰,一挥手:

    “看你说哪里去了,我仅仅想告诉你,我们很佩服你而已,根本没有什么其他企图。郭队长,我觉得你太不懂男人和女人的区别,男人都太现实了,做什么事都有明确的目的,而女人,她们做事只为一种感觉。”

    “噢!”郭小峰点点头,也同样一本正经地说道:“有这么玄妙?真是不得了,幸亏我不从事跟妇女有关的工作,那我就向你道个歉吧,顺便问一句,现在我是不是可以认为帮你找案例的任务已经结束了?”

    “哎呀!郭队长——”木兰啧啧叹息着摇了摇头:“说男人现实吧,你还真现实?唉——!”

    “哎呦,”郭小峰带着洞悉的目光望着木兰,充满嘲笑地补充一句:“这么感叹呀?”

    “当然!”木兰面不改色地回答:“比如你郭队长,不,郭支队长,——不是我翻旧账,我记得你们破许国胜被杀案时,是我一发短信你就立刻给我联系,还说我是你们破案的福星?可是现在呢,每次都是我要给你联系几次,你才肯给我谈几个小时的话!”

    一直嘲笑望着木兰的郭小峰被说的先是一愣,,接着又有些不好意思了:

    “你把我说住了,木兰,真的说住了,让我惭愧呀!”

    木兰顿时露出了得意的笑容,然后非常不客气地断然回答道:

    “没关系,你只要再帮我找几个案例,就不用惭愧了,郭队长!”

    看着终于暴露出目的的木兰,郭小峰不好意思再嘲笑,只好耐着心说:

    “我不是给你了几个了吗?”

    木兰手很无辜的一摊:

    “是啊,可你知道吗?我们总编看完你给我的资料后,告诉我非常精彩,非要我再充分开发资源,我没办法。”

    “你告诉他没有了不就行了?你不能太听你们总编的话!”

    “那怎么行?”木兰惊叫着反驳:“我不是想听我们总编的话,可我们总编答应给我特别津贴,还给我提工资了,而且稿子编得越长,我的稿费也越高,为了钱我也要听话对不对?”

    郭小峰“呼哧”一声笑了,半天摇摇头说:

    “说的对,木兰,作为一个现实的男人,我非常理解你作为一个感性女人的这个十分例外的现实想法。”

    木兰莞尔一笑,用一种毫不在乎地口吻回答:

    “不用笑话我了,没有用的,我现在的职业素质高的很。”

    “看得出来,木兰,这回绝对是真心话,就你这个进取精神,你不是我的下属我真是太遗憾了。”

    “我也很遗憾,但是没办法,只能回到现实了——”木兰依然以非常现实的态度回答:“郭队长,你给我再提供几个案例好不好?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可以慢慢挑选然后给我,不用太急,根据我们总编的指示,我稿子的内容要丰富,要充分讲女人的各种仇恨心理。”

    “是吗?”郭小峰故作惊诧地问:“难道你没告诉你们总编经过你的研究,发现——女人,是一种非常真诚,非常脆弱,非常善良,非常美丽,非常容易受伤害的动物,——而且无一例外?”

    木兰装作没听出郭小峰的调侃,只管按自己的思路说:

    “我们总编还说了:人类头脑的资源极其伟大,由于人与人之间的差异,因此这个世界上你想到的事儿能发生,你想不到的事儿也能发生。”

    郭小峰再次失笑,半晌说道:

    “真理,真理,你们总编真是真理的化身。”

    “当然,我也是越来越佩服我们总编了,比如这个稿子吧,唉——”

    木兰叹了一声充满佩服意味儿的气,然后说道:

    “——说实话,我本来就想写几个特别的案子,加点儿古今中外小故事,博个噱头,应付差事。可我们总编看完提纲,就提点儿我说:‘哎呀,木兰,你这个取材很不错,应该在深化一下。——现在我们看看,人们为什么爱唱‘让世界充满爱’?——答案是因为实际上世上是爱少仇恨多!——人都是这样,什么越少就越爱讴歌呼唤个什么。’——我一听,领导发话了,还能不赶紧仔细琢磨?——结果一琢磨,发现这几句话还真不是我们总编忽悠我,很有些道理呢!——你说,是不是什么都能使一个人产生仇恨心理?有现实矛盾可以产生仇恨心理不用说了;两个不相干的人,因为观点不同也能产生仇恨,比如‘文革’时的武斗,比如宗教战争;或者因为祖上的矛盾,本无矛盾的后代也天然的恨来恨去,这就够糟糕了,——可如果不恨,就更糟糕,那就是没有良心,辜负祖宗,自己心理这关就过不去,很可能自我折磨一生;——最糟糕的是要是两个后代万一相爱了,啊——,那结果——,《罗密欧与朱丽叶》就是最好的例证!——还有,不仅如此,爱也可以产生仇恨,比如嫉妒,比如周淑文的那个案子,不就是因为爱,转而导致控制,因为控制又导致恨的例子?——而且总编还说,而且生活中,没关系的人也可能恨你,只要你做事。——因为一做事就要有行动,没准儿无就意中抢人饭碗儿了,不小心踩了谁脚后跟儿了,等等吧,这都会招人恨,而且做事越多,恨你的人可能就越多;还有做人也一样,你当坏人,肯定好人恨你;你当好人,那坏人就恨你。——总而言之,‘恨’是世界上最普遍的情感,结局类似,可出发点却是千种万种,郭队长,你说有道理没?”

    本来一直怀着调侃心情的郭小峰,听完这一番滔滔不绝,倒给听住了,——确实如此!他做刑警,一辈子和死亡打交道,倘若简单分,不需要单列情杀,案件分四类就够了:仇杀、财杀、误杀、变态杀人,其中仇杀可以说是所占比例最大,而且财杀、误杀、变态杀人,都可能和某种仇恨相联系。

    ——另外,自己破获的各种仇杀案件,把产生杀机的恨,追根溯源到最初的起因,很多比木兰总编讲得还要微不足道,可能就是一句话而已,甚至连一句话的因由也没有,就是人性中一种特别的心态,比如——,后母和前房儿女的关系。

    历史上关于后娘狠毒的各种故事,从舜,这个远古大贤人的——后娘,一直到当今,没有绝过,——多么奇怪,因为一个男人,本来是不相干的两个人,没有任何前仇,仅仅名义的变化,就能激起人性中最邪恶的一面,——所谓,看见就不顺眼,就想虐待,以至于“晚娘脸”成了凶悍恶毒的代名词,而事实上,恶毒后母的比例确实更高。

    “而且——”正思量间的郭小峰又听到木兰说道:“而且人一旦想要复仇,做事常常不计代价,只要达到这一点儿,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

    郭小峰不由得感慨一笑:

    “你说的不错,我破过很多出于报复的案子,仔细想想常常让人觉得不可思议,有的人为了报仇或者缉凶,能用很多年,简直转化成一种信仰?!说起来‘恨’的力量和韧性,真是无可匹敌,——所以有人这么说:最惦念一个人的,常常不是这个人的爱人,而是他的仇人。”

    “对,”木兰点点头:“我们总编也这么说,所以他让我在不同的仇恨动机上多详细分析分析,我呢,当然要听命仔细琢磨了一下,结果我分出了好几种,下面我们言归正传,我先给你讲一个复仇的故事——”

    “——等等,”郭小峰立刻有些担心的打断木兰,“——不复杂吧?”

    时间已经又接近下班了,——现在的他,在这一个多月以来,是尽量推掉一切可以推掉的事务,也几乎不参与任何案件的具体侦破,——就像一个晚年倦政,不肯早朝的君王那样,沉醉于和一个心爱女人的二人生活。——他不想耽误回家。

    “——不复杂,很简单!”木兰连忙安慰地说:“我就给你讲个梗概。”

    果然很简单,三言五语就说完了。

    郭小峰无动于衷地听完,只是被木兰最后的那句话给吓住了,那句话是——“我想要这样的一个真实案例。”

    “你说什么?”郭小峰稍微坐直了些身体:“木兰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当然不是。”

    “你让我帮你找个这样的真实案例?”

    “对!有什么不清楚吗?”

    “不清楚,”郭小峰断然摇摇头:“我觉得太不清楚了!”

    “确实不清楚?”

    “确实不清楚!”

    木兰没有失望,反而愈发高兴起来:

    “那太好了!这充分说明男人和女人的差别很大,也说明我选了一个很有意义的类型,很值得好好一写,你放心吧,郭队长,今天你先回去消化消化,下次我会好好给你解释解释这其中曲折的心态,今天肯定是来不及了,因为要是说起来实在是说来——!”

    “——话长!”郭小峰替木兰接了后面那两个听得熟得不能再熟的字,然后带着一点儿无奈说道:“木兰呐!你真是再次提醒我,千万不要对女人轻诺!你为什么每次都留个尾巴?我怎么觉得你的任务是——此事绵绵无绝期?”

    木兰非常无辜地一摊手:

    “我这也是没办法!纯粹是被我们总编逼的!我不得不留个由头好下次再约你,因为万一我们总编又提出新要求我还可以随时加进去,这样显得我就求你帮一次忙,要是三下五除二的一次说光,再有事了又要找你,就等于求你好几次,显得我多不自觉似的,——你不要笑,郭队长,这也有你的因素,要是你每次都热衷见我,我也不用这样对不对?”

    郭小峰还是忍不住笑了:

    “你可真会说,木兰!你不会最后变成向我痛诉说,现在这种情况是你们总编和我一起逼得你吧?”

    木兰眼珠一转,也笑嘻嘻地回答:

    “啊!很难说!这要看你是不是能继续帮我找到我新设想故事的真实版本,如果能找到的话,我就不会这么结论!一定帮我找啊,郭队长,以你的见多识广一定帮我找得到!好了,不要急着否定,我很有耐心的,今天就不打搅你了,再见!”

    “再见!”郭小峰半苦笑着回答,然后,又叹息地摇摇头。

    他决定下次一定彻底堵回木兰的要求,和木兰聊天很愉快,时间也还不算长,关键回去为她找案例太花时间了。而且,照着木兰这么越来越玄的想下去,自己肯定找不到相应的真实案例,事实上刚才木兰说的那种情况,已经严重脱离实际了,纯粹截了一段言情剧或者言情小说,——什么一个古代女子为报杀父之仇,先处心积虑嫁给那个仇人做了小妾,然后过了十几年,终于得到了机会,在父母坟前手刃了仇人,并且把她和仇人生的两个孩子也一并杀掉了。

    这当故事听倒没什么,什么奇怪的演绎小说没有呢?问题是木兰要他照着这个模式找一个真实的案例,——那要当真事儿看——

    真可笑!郭小峰摇摇头,——生活里哪有这样报仇的?纯粹是神经病嘛!怎么可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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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7 19:01:51 | 显示全部楼层
郭小峰探案系列 十三(上)

郭小峰没想到,买买衣服,泡泡茶这样的琐事会使云宝产生这样大的变化,简直像变了个人,仿佛一个没长大的小女孩儿,异常的活泼,活泼的让他相信云宝恐怕的确不是天生内向性格,后来的那份极度内向是和环境有些关系,就仿佛被人为压缩的造型花茶,不浸入热热的开水,便不会明白这些瘪瘪的不起眼的灰球,前生竟有着怎样鲜艳而美丽的身姿。这份活泼和鲜艳让他喜欢,也让他时不时隐隐心疼,为他偶然间想到她孤苦无依的少年时光,——而这份心疼又让他忍不住越发依顺着她,好让她能更多的找回童年天真无忧的感觉。

    没有出乎他的期待,他的依顺果真让云宝似乎真的重回到童年,活泼的甚至有些淘气了,每天呆在家里仿佛做游戏般的寻找一切可玩儿的东西,而且只要他在家,就一定要寸步不离的陪着她。

    尽量的,他不扫一点儿她的兴致,直到发现从转过四月份,云宝一星期有好几天都在家,剩下的那几天也有半天在家,这使郭小峰颇有些纳闷儿,也有些担心,可别耽误了工作,毕竟她不真的是孩子了。

    所以,在一个假日的下午,又陪着云宝在茶室里消磨时光郭小峰终于忍不住问道:

    “云宝,我发现你现在上班时间很少啊。”

    正埋头研究怎么泡花草茶的云宝头也不抬的回答:

    “是呀,我把原来定下的一些课时转给一个同事了。”

    “转给一个同事?”

    “对,就是课时转给他了,课时费当然也转给他,他正好想多上些课多挣点儿钱,我正好想清闲,就找个理由調了一下,我就留下了基本课时数。”

    “噢——,我说呢。” 郭小峰松了口气,接下来,不由得又有些感叹:“怪不得现在这么多人想当公务员,当老师,要我说想图清闲,当老师比公务员还好,除了一年俩假期,平时时间还这么机动自由。”

    “当然,”云宝回过身,有些得意洋洋地说:“不过可不是所有的老师都能这么舒服,比如小学、中学的老师,有升学压力,而且小孩儿也难管,就特别累;大学呢?倒没那些事儿,关键看你自己是想混还是想做的好一点儿,想做的好也是很累的,但即使就想混混,至少也要把张甭管真假的博士文凭拿到手,毕竟级别在那里,因为现在分配到大学的,除了关系特别硬的,基本都是博士了,太差混不下去的。——只有我们中专大专的老师最舒服,两不靠,没压力,日子过的清闲,尤其我们单位,福利也不错,我上大学的时候就发现了,所以那时候我就奔着这个方向去了。”

    “呵,听起来你是早就相中你们单位了。”

    “那当然,”云宝稍有不满的斜了郭小峰一眼:“我又不是娇小姐,不得自己早早操心将来去什么单位呀?”

    “那倒是,”郭小峰点点头,爱怜的将云宝落到脸前的头发卡在耳后:“所幸你毕业时还早,单位还好进,要放到现在一定更难了。”

    “我那时候也不容易!好单位谁不想进?”云宝立刻反驳,颇有些不满他的轻描淡写:“有关系的人当然容易,可我当时谁也不认识,谁会帮我呀?全要靠我自己,真是费尽心机,花了我三年多时间呐,还差点功亏一篑!当时真把我吓死了,要是半途而废我可白教那个一点儿不知道学的傻丫头了,还荒废我那么久的时间。”

    说完,又回转身继续摆弄她的宝贝。

    但郭小峰却一下怔住了, ——花了三年多世间?费尽心机?——记得吴队长介绍云宝时,说王副校长因为欣赏云宝的品质才义务帮忙的,——怎么云宝——?

    又一霎那!——郭小峰意会了,——原来云宝选王副校长家邻居的孩子做家教,不是无意而为,而是精心选择,——为了工作!

    接下来,——“三年多”,——这个时间浮现在郭小峰的脑海里,——这可不是一个短时间!——甚至还可以说不止三年,到吴队长调查时,云宝还给王副校长维系这样一幅假面呢!这可就有大约十年的时间了?

    ——没想到云宝为达目的竟能如此坚忍?——郭小峰不由得又一阵震撼,——但震撼之后, 一种说不出来的复杂感觉又慢慢涌上他的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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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7 19:02:34 | 显示全部楼层
郭小峰探案系列 十三(中)

那种感觉,有更加的欣赏也有隐隐的不妥——

    他一向欣赏在经历了这么艰苦的童年少年生活后,既不是事业狂,也没什么远大理想的云宝,始终都做着辛苦自立的选择,——不像某些女孩子那样,把目标只锁定在男人身上作为赶紧改变命运的手段,争取嫁了,不行就被包养,反正只要有物质基础就行。——但他曾经一直以为云宝所得的一切仅为好运,现在才明白,原来并非如此,而是处心积虑的结果。——这于他,反而更加欣赏,欣赏她不仅肯用心用计的改变命运,并不失正道,而且又始终在灵魂里保持着一块不肯出卖的园地。

    可同样的,在更加欣赏的同时,也有一丝隐隐不妥的感觉,并不完全是具体事,而是——

    “当当的当——,”云宝突然发出奏报凯歌的声音,回转身,一脸得意地唱着说:“完工了,看,好不好看?”

    郭小峰回过神来,目光落到了摆的满腾腾的茶盘上,茶盘稍显凌乱,但细细分别看去,却缤纷异常,——灿烂的金莲花在八角玻璃矮杯中悠游飘荡;高脚玻璃酒杯中的千日红把它的“海”都染成了粉色;金灿灿的勿忘我将雅致的缠枝莲青花盖碗儿衬得生机盎然;白色茉莉花则安静的飘荡在古朴的釉陶马克杯里,和着清婉沁人的茉莉花香,无波无痕的悠悠飘荡着,荡漾出一片旧时烟雨江南韵;——还有青青的竹叶,正根根竖立在高高的玻璃凉壶里,两“只”玉蝴蝶舒展着薄如蝉翼的“翅膀”静静的矗立其中,仿佛正在竹林中休憩,下意识的,他忍不住伸出手指弹了两弹,水动叶舞,“受惊”的玉蝴蝶也轻盈而起,在竹叶丛中飞舞起来——

    望着眼前的五颜六色,一份新的无法形容的感受,犹如那朵朵飘荡的花草茶,也突然荡漾在郭小峰的心中,他的茶盘他的家,因平时无人收拾,几年来被怕乱的他一直简化成仿佛极简主义的样板间,来到家里的人都盛赞那份异常的整洁有序,——但他自己知道,他讨厌凌乱,但这种这度的简洁也并不是他的最爱,以为太简单,也太冷了,——还缺,缺一份曾由另外一个女人因为热爱这个家,热爱与他共同的生活,而营造出来的那份轻盈灵动,不时变换,充满活力的美。

    “嗳——”云宝推了推有些发呆的郭小峰:“说话呀,好不好看嘛?是不是觉得太乱了?我一会儿就收拾好,我是让你看每一杯是不是好看?你先说每一杯是不是配的很好看?”

    郭小峰侧过脸望向一脸得意,像个孩子那样等着他夸奖的云宝,突然产生了一种茫然,——眼前这个曾经像游魂一样的女人终于渐渐恢复了生机,恢复了创造力,——可她不是爱他,只是因为空虚,因为某些条件才暂时留在这里,那么当这个女人真的坚实之后,还愿意留在这里,留在这个家不断的增添着新的灵动与生机吗?

    沉默了片刻,郭小峰轻声说:

    “好看,没想到你配的这么好看,以前是不是也这么配过?”

    “才没有——”云宝惊叫着更正,一副很怕自己聪明程度被降低的模样,然后又像小孩儿那样靠了过去,搂着他的脖子得意地问:“我是不是很聪明呀?”

    垂眼看看云宝,郭小峰点点头:

    “聪明。”

    云宝顿时更得意快乐的笑了起来,松开他,又回转身靠在他身上继续欣赏自己的成果,嘴里还咕哝着:“这一杯金莲花可以放浴室里装饰,或着千日红也可以——“

    “以前干嘛不泡这些花草茶呢?”郭小峰打断云宝的咕哝:“看你泡得多漂亮?”

    “哎呀,”云宝扭过脸斜了他一眼:“你可真会问,你不知道我从小过什么日子呀?还会有这份闲心?那个时候——,哎呀,不提也罢。”

    “为什么不提也罢?”

    “还为什么?”云宝白了郭小峰一眼:“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为什么?因为我不是爱梅,娇小姐一个。我可是丫头命,从一点点儿大就没过过安心日子,天天不知有多少实际事要操心,我要上学,外婆身体不好还需要我照顾,稍大一点儿还要想办法挣钱,上了大学还要操心工作,外婆的身体,——还泡茶?泡花草茶?你可真敢问?为什么?因为那时没有你养我,你要那时把我养了,我什么闲玩意儿都会了。”

    郭小峰没有在意云宝略微的不客气,伸手搂过她,继续在她的耳边追问:

    “那为什么不找个条件好些的男朋友?我听说以前你们学校的副校长想把儿子介绍给你,为什么不答应?”

    “咦?”云宝诧异地仰起脸:“你怎么知道?”

    接着——

    “噢——”指着郭小峰的脸,云宝恍然大悟:“你是不是查我了?准定是!对了,说起来也是,你一见我就像审贼一样,拉着脸,跟我是个贼一样。”

    说到这儿,云宝脸掉了下来,真的不高兴了。

    “没有,没有,”郭小峰连忙再次揽过生气推开他的云宝,毫不脸红的撒谎道:“我怎么会怀疑你?你是一个人民教师有什么可疑的,对不对?——我知道那件事,纯粹是无意,是因为——嗯——那次你去我单位,为爱梅的事,你还记得吗?就是去年春天,——正好被我的一个同事看到了,他破你们学校的那件盗窃案,还记得你,对我说:‘啊呀,这是你女儿的老师呀?’;我说:‘是呀!’;他说:‘哎呀,这个老师挺好的,品德好得很!’,然后就这么东聊西聊,说到这里了,说你忠于爱情,虽然男朋友没什么钱,但不为王副校长家条件所诱惑,反正说你很好,都是夸你的。”

    “是吗?”云宝冷冷的反问一句,再次推开郭小峰,没好气的顶回去:“那他可夸错了,王副校长家条件有什么好?说好不好,说歹不歹的,关键她儿子说话都不利索,那么大的人了,什么都不会,事事靠他妈,王副校长又是个事事爱说了算的老太婆,做了她儿媳妇,那才是掉到泥潭里呢。——条件?要是单冲钱,那还不如学我那些傍‘款’的同学,索性直接点,现把现金拿回家,然后想怎么花就怎么花来的痛快舒服。”

    原来如此?郭小峰一时真是说不出想叹还是想笑?——只是突然想到,幸亏王副校长是个自信的人,——要是知道云宝并不仅是忠于爱情,而是看不上她家条件才不肯答应,——真不知道会怎么想?!

    但接着,他被云宝最后的话吸引住了。

    “哎——,说到傍大款,我知道有些人是专喜欢包女大学生的,外语系的女生应该是很受欢迎的啊,洋气漂亮,是不是?你们学校有这种事吗?”

    “当然有。” 云宝点点头:“我们学校的男生都特恨那些开车的中老年男人,尤其到了周末,看到那些车把那么多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同学接走,都恨得牙痒。”

    “你同学里有跟人家的吗?”

    “当然,就我们我们宿舍就有三个,”云宝忍不住笑了起来:“嘿,你知道吗?我们宿舍有一个女生最先躺倒,哇,开始大家都看不起,背后里议论甚至还可怜那个女生,因为那个干瘦的老头不知道是倒什么起家的老板,要多难看有多难看,一点儿有钱人的风度都没有,看着就让人作呕,我们晚上在宿舍里闲聊还讽刺人家说:不知道那个女生怎么受得了?——可你猜怎么着?后来看到这个女生吃香的,喝辣的,穿名牌,用高档货,买东西都不看价标,每到周末都是‘四个圈’的车接走,可跟我们这些穷学生不一样,啧、啧,结果越看越眼热,变成羡慕了!——后来听说我们系又有其他同学偷偷让那个女生给她们介绍那个老头的同好,最糟糕的是,没想到有钱人没那么多,有一阵儿,几个女生争一个出手最大的老板,差点儿打起来!甭提多热闹了,反正等到了毕业,我们宿舍六个女生,躺倒了三个。”

    “哦,没躺到的那三个是谁?”

    “我,还有另外两个女同学,一个女生家里本来就有钱,男朋友家也有钱,两个人又情浓情爱的,当然不会做这种事。另外的那个,跟我一样,也是犯傻的,不屑做这种事。”

    “犯傻?”郭小峰轻声重复一遍,然后又追问:“现在觉得自己当初傻吗?”

    想了一下,云宝摇摇头:

    “倒也不,去年碰到一个老同学,聊起过去的事儿,说起来就我知道的当年那些不好好上学跟人混的,除了一个特有心眼儿的女生儿攀上了高枝儿,日子过的算是蒸蒸日上,比我们强,其他那些瞎混的现在日子听起来也不怎么样,虽然当初吃了喝了,可谁也没发了财过上阔小姐或阔太太的日子,而她们自己当初专业学的也不怎么样,现在的工作也不怎样,反正听起来眼下生活的非常不靠谱,要是这样再晃荡几年,我觉得没准儿还更糟糕了。所以现在回头想,我倒觉得自己当初规规矩矩,把心思放到好好上学,给自己找个稳当工作上反倒也不差,好不好的,至少粗茶淡饭没问题,而且靠得住。——再说,我本来也没什么大富大贵的大理想,就想安安静静过过不太操心的家常日子,所以觉得现在这样就挺好,挺合我心意的。”

    郭小峰点点头:

    “现在看倒确实如此,不过云宝这也是你该得的,能一直忍苦,捱得过去。”

    沉默了片刻,云宝摇摇头,微微有些出神。

    “其实也没有觉得忍苦,”她轻声说:“很自然就过来了,当初我也没羡慕过她们,你不明白——,”

    说到这儿,又出了一会儿神,接着,云宝突然目光闪亮,仿佛回到最青春时代,满含着激情和爱意,抑扬顿挫的念道:

    “life  of  my  life,

    i  shall  ever  try  to  keep  my  body  pure

    knowing  that  thy  living  touch  is  upon  all  my  limbs.

    i  shall  ever  try  to  keep  all  untruths  out  from  my  thoughts,

    knowing  that  thou  art  that  truth

    which  has  kindled  the  light  of  reason  in  my  mind.

    i  shall  ever  try  to  drive  all  evils  away  from  my  heart  and  keep  my  love  in  fiower,

    knowing  that  thou  hast  thy  seat  in  the  inmost  shrine  of  my  heart.

    and  it  shall  be  my  endeavour  to  reveal  thee  in  my  actions,

    knowing  it  is  thy  power  gives  me  strength  to  act.”

    短暂的沉寂后——

    “是什么?”郭小峰轻声追问:“一首诗吗?”

    云宝仰起了脸,微微一笑:

    “是,一首诗,上大学时为了学习,常选一些经典英文诗来背,这就是其中的一首,那时我觉得很合我的心境,常常念呀念呀,就背熟了它。”

    “听着很好,”郭小峰说,“你能翻成中文吗?”

    看了看郭小峰,云宝青春的光芒骤然消失了,嘴角浮现出深深地似嘲讽又似自嘲的笑意,然后,近乎自语地低声说道:

    “你不懂,听不懂,也不会懂。”

    沉寂恢复了,又多了一点儿冷,片刻,郭小峰又开口了,用轻但坚持的声音说:

    “为什么不试试呢?这样至少我可以明白自己到底能不能懂一点。”

    又瞟了他一眼,云宝依然保持着沉默,稍顷,终于还是开口了:

    “好,你听着——,

    你是我生命的生命,

    我将永远努力保持我身体的纯洁,

    因为我知道,我的肢体正感受着你饱含生命力的抚摸。

    我要竭尽全力祛除我思想中的一切虚伪,

    因为我知道,

    你是点燃我心中理智之光的真理。

    我要竭尽全力祛除我心中的一切邪恶,

    让我的爱开花,

    因为我知道,我内心深处的圣堂,有你稳固的座椅。

    我要竭尽全力,以实际行动展现你,

    因为我知道,

    是你的力量,给了我行动的动力。”

    又一阵短暂的沉寂,望着一言不发的郭小峰,云宝嘴角那丝嘲讽的意味儿更浓了:

    “这首诗的名字叫——《纯洁》!”她一字一顿地说,嘲讽的眼神中又闪出一丝轻蔑:“我想你没有懂,我相信你也不会懂,什么样的语言你都不会懂。不过——,不懂的人是聪明的,懂的人都太傻,真的很傻,我就是太傻了!”

    说完,她的脸突然转到另一侧,讥嘲和轻蔑都消失了,唯有的,只是深深的感伤——

    郭小峰也在沉默中移开了目光,——他形容不出云宝此刻的情绪,怨?委屈?不甘?不能确定!——唯一能确定的,是她看不起他,是她对他骤然的疏离,就仿佛茶盘上那杯竹叶玉蝴蝶,咋看亲密无间,如在嬉戏,细看,却若即若离……,

    也许因为那不是真的相容相生的竹林与蝴蝶,只是一杯模仿的茶——,无声的叹了口气,郭小峰又转回脸,没有说话,轻轻地摸了摸云宝光滑的头发。

    云宝也被惊醒了,有些茫然地仰起了脸,愣了一下,接着,仿佛彻底醒来,醒到了现实,——所以她也随即恢复了以往,给他一个淡淡的笑容,笑的很乖巧,也很清浅,清浅的让人可以很清楚的感受到,她知道自己不再是孩子,但正在玩儿一个“过家家”的游戏……

    郭小峰的手,渐渐垂了下来,垂到了自己身边,云宝又笑了笑,又背转身,开始研究茶盘上刚刚被她泡制出来的花草茶,——花草依旧,茉莉花依然馨香,金莲花依旧灿烂,勿忘我依然安静,千日红依旧浮在粉色的“海”中,只有被云宝动来动去的“玉蝴蝶”,不得不在竹叶丛中翩翩起飞……,

    云宝又咯咯笑了起来,回转身又拉他一起看,看每一杯的缤纷,看又被她全部搅合在一起的花花草草,——现在它们已不再美丽,过分杂乱了。

    但她却更开心了,那一张笑靥,又回复了孩子般的真挚,那一双眼眸,也回复了相类的依恋,——还有那不知何时缠在一起的舌头,也充满了青春的火焰,那么的专注而渴望,瞬间融化了他心头骤起的寒冰,燃烧起他希望的热情,希望她能继续忘我的开心下去,又开心的忘却前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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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7 19:03:17 | 显示全部楼层
郭小峰探案系列 十三(下)

确如郭小峰所期待的,之后的云宝几乎全是开心的,以各种形式,甚至鬼鬼祟祟,孩子般的鬼鬼祟祟。

    所以,这一天他回到家一看到云宝闪烁的目光,就觉得她估计又想搞点什么小名堂,果然,洗完澡后,他发现云宝已经躺到床上,仿佛要休息的模样了。

    “陪我喝口茶再来休息好不好?”郭小峰招呼她。

    “嗯,”云宝慌慌张张地拿过遥控器,然后一边开电视一边说:“我想看这个片子。”

    郭小峰忍住笑斜了她一眼,大概要在卧室里搞点儿鬼?那还是给她时间吧——,他想着,然后转身独自去了茶室。

    一片静寂中,他推门走了进去,没有开灯,然而房间里也并不暗淡,因为这一天恰是阴历十五,所以圆圆的满月正用它一月中最亮的清辉为这间茶室洗地、照明。

    月光洒遍了整个房间,为他的棕竹茶盘,茶盘上釉色莹润的青瓷、茶盘下沉实的几案、几案下的木地板上,都镀上了一层银色光芒,让原本就清雅的茶室更增添了一份淡淡的寒意,——只除一样,他茶盘上——以前,直至刚才——还未出现过的,月光也不能削弱它柔软、脆弱却又犹如火焰般灿烂的生命。

    郭小峰慢慢走了过去,又坐了下来,默默地望着茶盘上那个他曾赞赏不已的橄榄绿好酒酒器和矗立其中的两支灿烂盛开的非洲菊,——这个他极为喜欢,以为留有余地,曾经一直微微遗憾不能摆在茶盘上的酒器,——现在云宝不仅为他摆上了,而且为它添上了更加圆满的美——

    “好不好看?好不好看?”蹑手蹑脚跟过来的云宝突然像个鬼魅一般猛的扑了过来,然后倒在他的身上,咯咯大笑:“我刚才专门偷偷收拾了一下,怎么样? 你不是一直遗憾这么好看的瓶子不能放在茶盘上装饰吗?现在我专门给你摆出来了,是不是也很配,很好看?”

    接着,不等回答,又就如同准备领功的孩子那样一口气说道:

    “我可是一直都在想着怎么把这个瓶子摆在茶盘上呢,偷偷比了好多次了,发现这个橄榄绿本身挺配竹色的,说不出来的雅致,可就光放个瓶子是有点儿不相干,后来我想呀想呀想——,咦——,那不如当花瓶嘛,那再放到茶盘上就不显的那么不相干了——,我试过好多花,都不错,不过最后发现加上两朵橘红色的非洲菊最亮眼,尤其是在现在天还有些冷的时候,好像添了些暖洋洋,是不是?哎,你说是不是比原来光放瓷杯呀,茶壶呀,茶宠呀的还好看些,那时虽然也很不错,可感觉稍微有点硬,对不对?你说话嘛,是不是比你原来那种摆放还好看?我可专门为你布置的,费了好多心思呢,你说话嘛——”

    郭小峰依然目视着那两支灿烂的非洲菊,没有说话,——这是他的家又一次有了精心的,为他的喜好而来的插花的身影,——真的很协调,流光溢彩的深沉典雅上拱托着生机勃勃的娇艳欲滴,那么的灿烂,灿烂的仿佛将那身下素朴的棕竹茶盘都映照的仿佛活了一样,活的那么真实,真实的甚至仿佛能感到深埋其中的小小竹心,饱满而结实,正在扑通、扑通、扑通……,永不停息的跳动着!

    “你说嘛,我要你说嘛——,”云宝有些不满地搡了搡沉默的郭小峰,撒娇的坚持追问:

    “好看不好看?你说嘛——”

    郭小峰终于移回目光,望着云宝,爱怜万千——

    “好看,真是好看。”他轻声说:“觉得这个茶盘一下子就活了。”

    接着,摸了摸她光洁的面庞,突然搂紧了她,再次沉默了。

    云宝却一边挣扎着,一边很不满意噘起了嘴:

    “哎,你这人怎么这样?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这么摆?有什么意思呢?”

    “噢!”郭小峰连忙机械地学着问:“为什么这么摆?有什么意思呢?”

    云宝高兴了,挣开他的拥抱向前移了一点儿,指着花瓶里高一些的那支非洲菊说:

    “这个嘛,是你。”又指着矮一些的那支说:“这个呢——,是云宝。”

    然后又回转身,轻轻地搂住他的脖子撒娇的低声说:

    “意思是:这两朵花就是你和我,只要这它们在这里,就是说,是你和云宝一起喝茶的,就不能和别人一起喝,——而且,要是万一我出去了,单剩你自己,但只要花还在这里,就是我也在——”

    说到这儿,云宝又侧回身指指那个矮些的非洲菊,声音突然变成了女人发狠的娇嗔:“这支花就是云宝的眼睛,一直替我看着你!哼!不许跟别人胡来,听见没有?!”

    望着此刻又颇有些气汹汹模样的云宝,郭小峰一笑,毫不犹豫的在她的唇上狠狠一吻。

    “听见了,肯定不会。”

    云宝顿时得意的笑了起来,刚才的汹汹气势也霎时消失。

    “害怕没?”她笑着追问:“我是不是很厉害?”

    仿佛没有听到新的问题,郭小峰目视着恢复了正常而活泼神情的云宝,自顾说道:

    “但插花凋零很快的,所以云宝你以后一定要记得一直随时换上新的啊——”

    他没有听到回答,因为她的注意力又回到被她精心布置的美丽茶盘上。

    “听见没有?”郭小峰坚持追问,又轻轻搡了她一下。

    云宝回过了脸。

    “什么?”

    “记得要一直随时把花换上新的。”郭小峰认真的说。

    “一直随时换上新的?”云宝反问,有些惊讶的睁大了眼睛:“喂——,你说什么呀?”

    听着那吃惊的语气和随后还含着隐隐担心与提醒的反问,当然,还有她的表情, ——郭小峰移开了目光,没有再重复刚才的交代,无声地将她轻轻拥入怀中,他想轻轻的拥一拥,拥一拥这个无意中留在自己身边,仿佛落群孤雁的她,拥一拥这个暂时失去了同伴,但没有忘记远方的女人,——轻轻的拥,像她对他的心一样的轻。

    但当那热热呼吸一下一下冲到他的肩际时,他却突然忍不住使力,将她紧拥,紧的仿佛想把她嵌入自己的身体,融为一人,因为他发现自己曾经有多爱闻那一直飘荡在卧室里的紫罗兰幽香,此刻就有多爱看这茶盘上突然而至的金色灿烂;曾经有多迷恋那个阳光般明媚女人眼睛里映出的两弯宁静的月光,此刻就有多迷恋这个曾像月光一样清冷的女人为他茶盘添上的那一抹妖异的橘红。

    所以他忍不住用力,用力到她开始发出呼痛的呻吟,开始向外挣扎,但这次,他没有依顺她,反而更加用力,并在更加用力的紧拥中,带着怆然,喃喃地喊道:

    “云宝!哦,云宝,云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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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7 19:04:01 | 显示全部楼层
郭小峰探案系列 十四(上)

木兰坐在餐桌前,冲着对面的郭小峰露出一脸洞悉对方心意地笑容。

    “干嘛这么笑?”郭小峰笑着问。

    “干嘛这么好?”木兰反问:“要请我吃午饭?”

    郭小峰把桌上的那盘“龙井虾仁”和“樱桃香菇”又往木兰面前推了推,笑着回答:

    “请,这两个菜多吃点儿,女士美容,——我为什么请你?当然是被你深入的研究吸引了,想急着听彻底,自然这事儿怪我,每次都时间都紧张,所以我决定今天提前,从这会儿到下班,准备足足一下午时间,争取彻底把话说痛快,——我再也不想——怎么说呢?——跟那次著名的电视直播金字塔考古似的,一层一层的往前走,终于等郑重其事打开一扇以为走向终局的门之后,结果发现,——呵!还是一扇门?!——唉——,太令我们这些外行看得不过瘾啊!”

    “真的?”木兰故作惊喜地反问,然后拿起筷子为自己夹了一个虾仁塞到嘴里,不慌不忙地嚼完,眯起眼睛,带着促狭接着说:“你怎么不早说?郭队长,我还以为我把你找烦了,想争取今天把我彻底赶走呢。你这么一说我就放心了,可以安心地把我们总编交给我的新任务转告给你了。”

    这下郭小峰笑不出来了,他把水杯在桌子上轻轻顿了顿:

    “木兰,你不要吓唬我啊!”

    木兰没有立刻回答,仔细观察了一会儿郭小峰的表情,然后点点头:

    “我还是先不告诉你好了,因为你今天情绪好像不太好。”

    郭小峰一惊,没有想到自己已经表现出来了。

    又瞄了郭小峰两眼,木兰又点点头:

    “不过好像这会儿过来多了,我认为肯定是因为和我说话的缘故,因为你自己亲口对我说过,每次跟我聊完你都至少愉快两个星期,甚至还不止。”

    这番话使郭小峰真的笑了起来。

    “说得对,木兰,今天这回肯定也不止两个星期,从这点儿来说,我敢说你的同事和上司一定愉快极了。”

    “那你可说错了!”木兰不客气的一摇头:“我在单位哪儿敢这样?见我们总编更是唯唯诺诺的!说话都不利索,能像你这样见识到我这幽默天赋的没几个人,都是至亲至近的。”

    “这么说我跟你的亲人差不多了?”

    “是呀,所以我才这么安心的准备转告你一些我们总编的打算!”

    郭小峰又笑不利索了:

    “你不是说又要我帮你找案例吧?”

    木兰倒笑得更开心了:

    “看来你和我们总编比较心有灵犀呀,是不是都是当领导的,所以一下就猜出了他的打算?”

    郭小峰彻底笑不出来了:

    “木兰,不开玩笑的,我平时确实有很多事。”

    木兰一耸肩膀,也不笑了,突然变得非常认真:

    “郭队长,我也不开玩笑了,但有件事我非常想问问你,难道你真不想把自己以前破的那些精彩案件整理出来吗?如果我是你,一定太想整理出来了,那是多光荣的记录!——说真话,我们这旁边看的都想整理,你看,肖素自己是不是没事儿就帮你整理那些档案?为什么你不想整理,你真的那么不在乎吗?”

    见木兰态度变得认真,郭小峰也恢复了认真:

    “也不是不想整理,半辈子就干了这点事儿,怎么会不珍惜?其实我自己也挺想整理整理的,但我是想等退休后坐在那里好好办这件事,因为我不想做那种档案式记录,还想把破案的前因后果,我的侦破思路都整理进去,这需要时间和安静,现在太忙,根本静不下心,”

    “噢——,”木兰点点头:“但等你退休不又得十年?而且即使退了休你能保证一定闲下来吗?我听肖素和小胡都说,像你这样的,退休后一定会被聘成顾问,没准儿还有很多杂事。”

    郭小峰又恢复回原有的警惕,很不客气地回答:

    “木兰,你不是想告诉我既然如此不如现在整理吧?我告诉你,现在就抽空整理不是不行,可和你这样合作整理一定不行,一是时间赶得紧,做的不从容,不细致;二是你那独有的女人的伟大资源实在伟大,脑子越想越神奇,我那实实在在的案件根本合不上拍。”

    “嗳——”木兰有些不愿意了:“我怎么越想越神奇了?我想得多朴实呀!你说我哪个事儿想的神奇了?”

    “哪个事儿想的神奇?看来你已经自己把自己神奇住了。”

    “你别总批评我,举个例子嘛!”

    “举例子?你上次勒令我帮你找的‘林木兰设计的“美人计”型的“美人计”就太神奇了。”

    “咦?那个故事情节有什么神奇的?多么普通!”

    “有什么神奇的?”郭小峰开始有些哭笑不得:“你问有什么神奇的?”

    “对呀!”木兰十分自信地反问:“你说哪一点不平常?”

    哪一点?——木兰的这个反问倒使郭小峰觉得一时被难住了,因为他觉得整个情节全都离奇,缺乏现实逻辑。

    但对面的木兰正一本正经地等他发问呢,那副自信满满的模样让郭小峰觉得要是不驳倒她,那这个案子,甚至这个帮忙就完不了,只好想了想,从开头质疑说:

    “你说一个女子为报杀父之仇,先处心积虑嫁给那个仇人做了小妾,那个女的干嘛要给仇人做小妾呢?她直接报仇不行吗?”

    “那怎么能行?”木兰两手诧异的一摊:“侯门深似海,她不嫁给他,怎么接近仇人呢?你没听传说中的吕四娘,也是入宫后才能行刺成雍正的,还有西施毁掉吴国,那不得先入吴宫?”

    郭小峰心说:胡扯,西施?西施属于国家的‘美人计’,荣誉虽然归了个人,其实是集团军作战,就计谋本身并不是把宝只压在西施一人身上,而是派一批,谁成功就是谁了,都不成功,那后面还有南施北施更大批的美人继续当掀翻吴王的预备队呢!——可纯粹的个人哪有准儿呢?侯府也罢,皇宫也罢,都是女人成堆的地方,不是去了就一定能被召见,被宠幸,要是冒不出头,或者那仇人没看中这女的怎么办?不白去了?——还吕四娘刺杀雍正?更不靠谱了,这例子明明就是被史学家一致否定的民间传说!——但刚想就此驳斥,又突然想到已强调了前提——“美人计”,——那就是指“美”人了,既然是美人,大概意思就是指人人都会发迷吧?——要是据此反驳,木兰准就此强调,咕唧成拉锯战,那干脆说更不合理的部分算了。

    于是郭小峰决定换了个问题质疑:

    “好,就算你说的对,可为什么要过十几年后再手刃仇人呢?”

    木兰依然振振有词:

    “情势必须嘛!西施不就是入宫陪侍吴王快二十年?很多二战时期的女间谍也是和敌人虚与委蛇了好几年。”

    郭小峰哭笑不得:

    “可西施也罢,女间谍也罢,都是政治棋子,为大局服务的,越国一直没强大到可以打败吴国,盟军没有准备好反击,她们当然要等着,等到时机成熟,——可报私仇有必要这么熬着吗?逮着机会一刀下去不就完了吗?”

    “私仇也有各种因素制约的,这个女的没有机会嘛。”

    郭小峰越发哭笑不得:

    “怎么会没机会?过了十几年,孩子都生俩了,还没机会?我看杀一百次的机会也有了,你不觉得你的理由也太牵强了?”

    但木兰不仅没有被问住,反而越发得意了:

    “这就是你不懂了吧?这是心理因素,心理因素的制约,这就是女人和男人的不同!”

    “噢!这就是女人和男人的不同?”郭小峰重复一句,接下来简直不知道回答什么好,半晌说道:“听完你的话,木兰,我真感谢老天爷呀,亏得我没有仇人,要是万一有个男仇人,我女儿也这么去报仇,那我就是死了,也非得从地底下跑回来骂她一顿不行。”

    “你看你看,”木兰笑嘻嘻地回答:“你没听明白吧?”

    “没有!而且我可以告诉你,太不明白了,这回你就是念诗,甭管是多么伟大人物的诗,都不行!”

    “所以我就不念诗了,”木兰立刻流畅地接过话:“给你说一个心理学名词,保证你一下就明白了。”

    “心理学名词?保证我一下就明白了?”郭小峰反问,然后失笑:“那木兰你好像保证早了,因为我不懂心理学,完全不懂,甚至对于大家都能批讲一番的什么多重人格之类的名词儿也从来没明白过,更别说其他的啦,所以木兰你是不是换个更通俗易懂的话来解释一下。”

    木兰有些受伤地皱了一下鼻子:

    “那我说个跟犯罪有关的名词你觉得怎么样?”

    “噢,那倒可以试试,是什么?”

    “‘斯德哥尔摩综合症’。”

    “噢!”郭小峰点点头:“还有吗?”

    “咦?这还不够吗?”

    “对我不够,我还是不明白。”

    “为什么不明白?这多简单呀——,”木兰顿了一下,然后象推出爆炸性新闻似的语气说道:“那个女的爱上了那个仇人。”

    郭小峰没有被炸住,不为所动地追问:

    “噢?那后来为什么又下手了呢?而且一下手又那么狠,不仅杀了仇人,连自己的孩子也杀了?——这好像跟‘斯德哥尔摩综合症’的结果不一样啊,——怎么,‘中国式斯德哥尔摩综合症’?”

    木兰的脸稍微红了一下:

    “当然,有些出入,但有些特征还是像的,比如环境单一,外界信息少,还能得到仇人的恩惠,反正能联上点儿。”

    “那倒是,”郭小峰点点头:“想联是能联上点儿的。”

    “对呀!”木兰的表情恢复了自信:“这就是女人的内心痛苦和矛盾!唉!看来你们男人就是不理解女人的丰富和细腻!——我老公也是这样,听完后居然只说一句:这女的也太毒了!——真是无情!完全不明白我们女人内心的痛苦!”

    “是,是难理解!——不过可能是物种一致,我对你老公的反应倒是很理解。”

    “是吗?那太好了,后来经过我进一步分析,我老公表示明白了,现在我再给你说说。”

    “愿闻其祥!”

    “是这样的,这个女的开始是出于复仇的心理才来到仇人的身边,但她正直青春,而且,你想,仇人家那么好,肯定那个男人也是一个很有本领的人,女的就容易爱上这样的男人——”

    “——因此顿时忘了爹妈的仇恨了,”郭小峰打断木兰,替木兰接了这半句,然后就背书般地接下去说:“——于是决定先过着看吧,就开始跟人过开日子了,是不是?等过了十多年,过的差不多了,又想起爹妈的仇来了,于是在百轉千回,痛苦不堪中决定举起屠刀杀了仇人,当然,为了表示她的悔恨或者说弥补自己的过错,连自己的小孩儿也杀了,是这个大概意思吧?”

    “你看,你看——”木兰立刻惊叫着问:“你不是也很明白其中的缘故吗?”

    “我明白什么呀?”郭小峰再次哭笑不得:“我就明白你在重复一些滥情小说,对了,顺便说一句,好像类似电视剧里都是年轻男女唧唧歪歪,没过那么多年,而且结果好像都皆大欢喜的,你好像改动了结尾。”

    “那还不是为了跟你的谋杀案连上?只好改了,再说,悲惨一点儿也算创新!”

    “哦?”郭小峰立刻抓住这句话:“看来你也承认自己在编造啊?”

    “哦——”木兰终于噎了一下,但随即反应过来:“什么编造?再说,就是编造,也不意味着不来自于生活呀,难道你能说小说和电视剧都不是生活的反映吗?”

    郭小峰又被木兰的强辩说住了,片刻,叹息着说:

    “呵!木兰,你可真会说,真会找理!”

    “我怎么是会说会找理?”从新找到立论的木兰越发振振有词:“我说的是实际,现在我告诉你一个女人的秘密:女人大都很喜欢看言情小说,并假想自己是其中美丽的女主角,然后不知不觉地加以模仿!——要不然很早以前琼瑶小说风靡的时候,为什么很多女孩子都想改名,叫个什么梦、什么影之类的?——还有,为什么自从韩国电影《我的野蛮女友》风行以来,那么多女孩子都爱声称自己有暴力倾向,并且越发喜欢折磨男朋友?——我可以负责任的告诉你:据有心人观察,因此有一阵子大学女生宿舍的惨叫声都比以前大,当然,不用担心,因为‘惨叫’全是男声,所以乃是喜剧!”

    郭小峰再度失笑:

    “说得好!”

    仿佛没有听见抗议的笑声,木兰继续她的宏论:

    “——总而言之吧,这就是‘生活产生艺术,艺术引领生活’的现象,生活和艺术,跟鸡跟蛋的关系差不多,发展发展你就分不出哪是生活哪是艺术?到底是先有生活呢还是先有艺术?”

    郭小峰终于被逗得哈哈大笑:

    “你说住我了,木兰,真是说住我了,我看你可以直接当你们报社的副总编了。”

    “怎么是说住你了,你说我讲的是不是事实?”

    “是,我承认,至少一部分是这样。”

    木兰得意地一笑:

    “这不就结了?既然我能理解,你也不费力的猜出来了,而且很多小说比如言情的呀,武打的呀,包括当今的电视剧,类似的故事套路不胜枚举,这说明什么?说明大家爱看,也认为这想法很自然,那么有女人受暗示也罢,模仿也罢,不知不觉就真做出这样的行为,不是很可能?”

    郭小峰无话可说。

    木兰继续乘胜追击:

    “另外,有些复仇未必就想杀了一个人,很可能只想让某个人特别倒霉,比如想让他身败名裂,变得生不如死,那不是一刀那么简单了,要深入掌握对方的弱点!——可要想充分掌握对方的弱点,不得跟你们公安局的卧底似的,混入敌人内部?所谓‘敌营十八年’——那这行为不就顺理成章了?现在郭队长你回答我,我设计的有没有可能?”

    郭小峰不得不回答:

    “有可能。”

    木兰越发得意:

    “是吧?你要相信我,我是女人,比你接触的女人多,我再告诉你一个女人的秘密:女人比男人更爱做白日梦,尤其是闲女人,喜欢形式主义,不怕模仿着干一些费力不讨好,没准儿给自己搭进去的事儿!——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郭小峰一本正经地点点头,然后长吁短叹的说:

    “唉——,我今天真是太受益匪浅了,居然一下知道了女人的两个秘密?唉——,唯一可惜的是我年轻时不认识你这样的朋友,否则一定能少走很多弯路,不过圣人曰:‘朝闻道,夕死可矣’,现在知道也不错,尤其我还是个刑警,知道这些就更重要了,很好,谢谢!谢谢!”

    木兰不笑了,狐疑地打量打量对面看起来仿佛开玩笑,又仿佛一本正经的郭小峰:

    “郭队长,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为了回报你告诉我的关于女人的两个秘密,我也准备告诉你两个关于——我,这个,没有任何代表性男人——的秘密:第一、我还没破过你说的那种案子,荣幸的见识这样的女凶手,所以我不可能提供相应的真实案例;——第二,考虑到我现实的脚步越来越跟不上你飞驰的思想,我要郑重告诉你,木兰,这次找案例的事告一段落。”

    说到这儿,郭小峰又笑了:“不过欢迎你以后继续来转达你们总编发布的真理和展示你的幽默天赋,这可是真的,木兰,跟你说话太有意思了,我是真的特别愿意没事儿跟你聊聊天。——但可千万别为这事儿来了。”

    木兰一撇嘴:

    “你看你,你看你,郭队长,你知道吗?我本打算吃完饭就告诉你,我不打算再为这篇文章麻烦你了。但你怎么直接就这么说了,不能等等呢?这样显得我多不自觉,你多不绅士?”

    “真的?”

    “当然!”木兰一本正经地点点头。

    郭小峰哈哈一笑:

    “哎呀,怪我,怪我!不过不是你不自觉,是我不绅士,来来来,再吃个樱桃。”

    “唉!”木兰又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告诉你吧郭队长,如果不是因为上班,天天跟男人竞争,竞争得我变成了一个很不纯粹的女人,现实无比,否则我肯定记住你刚才的话,然后默默地怀恨在心,想起来就骂你几句,请我吃樱桃也没用,不仅没用,而且以后一看见樱桃就记起了前仇,哪怕是躺到沙发上看着电视吃的时候也不忘,并且,将保持这种仇恨一辈子!”

    “哎呀!谢天谢地!谢天谢地!保持住,木兰,请你一定保持住现在这种状态,千万别纯粹回去!我非常欣赏你目前不太纯粹的状态。”

    “但虽然不纯粹,毕竟我还是女人嘛——”

    “——所以你还是有点儿恨意的是吗?”

    “对啊!郭队你真理解女人心呐!”

    “是吗?那为了不辜负你这句赞美,接下来我是不是该这样请求:求你提个什么现实条件让我弥补弥补?”

    木兰啪的一拍桌子:

    “着啊!郭队,我果然没有赞美错你!”

    “那就说吧!”郭小峰一边笑一边说:“不过这回提前声明,我做不到的绝对不会答应了,即使你决定恨我一辈子,吃任何水果的时候都骂我几句,我也不会随便答应了。”

    木兰立刻充满安抚的说:

    “别害怕,郭队,很简单,一会儿想为你拍几张照片,穿着警服的,展现你威风凛凛的精神面貌,这不过分吧?因为案例是你提供的,算是最后文章图文并茂的收尾,也算是替你做宣传了,不能说不行啊,我前天晚上还在法治报道上看到你的镜头呢,你不能因为我们报纸影响小就厚此薄彼!——还有,考虑到我这个要求太简单,所以要等到拍完照才能通知你那个好消息,怎么样?”

    郭小峰没有回答,审视着木兰。

    木兰有些不自然地一摊手:

    “怎么?我这要求过分吗?”

    “不过分,”郭小峰依然猜疑地看着木兰,然后慢吞吞地说:“但我怎么觉得你话里有话?”

    木兰看看郭小峰,突然叹息地摇摇头:

    “郭队长呀——,我一直很佩服你,但我现在发现你一个弱点,你太锐利了!说实话,我认为一个人太聪明了也不好,尤其是面临灾难时,对不对?步步都能预测到,那不是一刻也愉快不了?干嘛不迟钝一些呢?至少能高兴半顿饭。”

    郭小峰没理会木兰的装腔作势,直截了当地问:

    “这么说我猜对了?”

    木兰恢复了笑意:

    “你好像从来猜不错,”她笑嘻嘻地回答:“所以——,单单为了郭队你一贯的正确,即使我没有其他要求了,我也要想一个,因为我不能打破你的正确。”

    这回又轮到郭小峰摇头叹息了!

    “木兰,”他一字一顿地说道:“你—可—真—会—说!”

    木兰又做悲伤状:

    “没办法,这就是职业女性的悲哀,我也想跟林黛玉似的,怎么伺候都伺候不了,天天发大小姐脾气,——可不行啊,要吃饭嘛!”

    郭小峰苦笑地摇摇头,第n遍重复自己的遗憾:“木兰呐,你不是我的下属,我现在是真遗憾。”

    “我也很遗憾。”木兰笑嘻嘻的回答:“不过没关系,成不了你的下属,可以成为你的朋友,我以后会没事儿就来看望你的。”

    郭小峰彻底闭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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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7 19:04:44 | 显示全部楼层
郭小峰探案系列 十四(下)

直到在办公室里前后左右的大拍一通后,木兰才笑嘻嘻地告诉郭小峰,现在有两个消息告诉他,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请问他想先听哪一个?

    带着充分心里准备的郭小峰有气无力地回答:

    “先说坏消息吧。”

    “坏消息是——”木兰象唱歌一样说道:“我断然拒绝了我们总编再这样继续骚扰你的做法,当然是以一个非常冠冕堂皇的理由,于是,目前这个文章算是告一段落,而且我被临时调到另外一个版块,所以,这几个月会忙得绝对没时间过来打扰你的工作了,怎么样?听完感觉如何?怎么你没有长出一口气?”

    郭小峰是没有长出一口气,反而显出一丝紧张:

    “那么好消息是什么?”

    “好消息嘛——”

    木兰毫不在意地一笑,然后一边收拾东西一边理直气壮的说:

    “考虑到你一直遗憾没我这么优秀的员工,为了减少你的遗憾,我决定以后一有空就来找你挖资料,不要笑,想听实话?——好吧,因为考虑到我们总编总是突如其来的奇思妙想,为了我的饭碗,我要提前准备。——所以,郭队长,我劝你这几个月抽空就整理整理以前的案卷,因为等我一腾开手,我就会没事儿就跑来,要是你每次都能给我点儿东西呢——我就不打扰你工作,要是没有呢——,我就每天晃到这儿,我告诉你,我已经和你的下属小胡呀,肖素呀成好朋友了,她们都会支持我的,——还有啊——,你也不能拒绝我,因为你曾经说过:我提什么要求你都答应。——男人说话要算数的!”

    “哎呀!”郭小峰哭笑不得地摇摇头:“木兰,我真是越来越领教你了,我曾说过?——好,那我刚才在饭桌上说帮你找案例的事告一段落的话,你记住没?这可都是我说过的话。”

    “记住了。”木兰面不改色地回答:“不过这会儿用不上这句话,所以没必要说。”

    “噢——,原来如此,领教领教。”

    “领教了吧?”木兰恢复了得意:“女人就是这样,她们会记住所有的话,然后在不同的时刻选出自己需要的那句加以强调,忘了其他。——郭队长,这可是女人的第三个秘密,你要牢记在心,以后万一遇到这样的情况就不要惊诧了。我可是很慷慨的告诉你这个秘密,——不过不用谢我,拿案例来换就行了。”

    “那我还是谢谢你吧。”

    “谢也白搭!郭队长,你呀,真是不懂女人,看来我必须告诉你女人的第四个秘密,听着:要是一个女人的目的没达到,那你很难用其他回报满足她,如果不了解真相,你会发现你怎么做她都不满意,甚至南辕北辙,问题的解决是直到她真正的愿望满足后才能终结。”

    郭小峰靠回椅子,半晌说不出话来,最后说不出是笑是叹的说道:

    “真是人不学习要落后啊!木兰,我现在是彻底服你了,我应该请你当我领导!好了,你这会儿东西收拾的这么利落,看来要去忙工作了,那我就不留你了!”

    “不用留,不过——”

    木兰没有转身,反而又向前探了探,冲满脸苦笑的郭小峰胜利地说:

    “——不要以为是你把我撵走的,其实是我现在决定要走了,虽然是要见一个特别讨厌的人,但是为了饭碗,还是要去见的,因此你留也留不住,——要是没这事儿,你撵也撵不走,我就在这儿坐一下午了,因为你说过要给我留一下午时间听我给你讲讲我的研究成果的,所以就算耽误了你的时间也是你的原因造成了!——干嘛笑,这就是女人的第五个秘密:要是一个女人不想走,她就总会给自己找到留下的理由,虽然是她的需要,但保证一说都是你的原因你的错!——干吗又变成苦笑,我还可以告诉你女人的第六个——”

    “——打住,打住!”郭小峰慌忙打断木兰:“你先别急着公布你的研究成果了,听着不怎么吉利似的,——你先容我问你一句,你张口一个女人的秘密,闭口一个女人的秘密,你不是说所有的女人都是你说的这样吧?”

    审视了郭小峰一眼,木兰带着洞悉对方心里的态度大方的回答:

    “噢,当然不是!很多女人都不是这样,女人哪能都一个脾气?”

    这个坦率的回答使郭小峰一时忘了原来问话的目的,有些好奇追问:

    “是吗?那你干嘛一口一个‘女人的秘密’,好像全天下女人都是这脾气似的。”

    木兰眼一瞪:

    “这有什么奇怪的?我就是为了显得气壮,为了显得我的要求天经地义,这是舌战胜利第一要义:‘拉虎皮,做大旗’,一提自己什么观点都要冠于高尚的名头,跟现在很多‘精英’似的,一开口就以人民、国家、传统文化等等一切正义事物的代表自居,先立场上震住对手,难道这都不理解?”

    郭小峰再次哑然失笑,好久才笑曰:

    “理解理解,彻底理解了,好了,论战你赢了,我认输,不仅认输还多谢木兰你这么诚实,让我明白原来世界还有光明。”

    “光明什么?”木兰继续铿锵地打击着郭小峰:“如果你摊上不光明的,那别的女人再光明又跟你有什么关系?”

    郭小峰又被说住了,片刻之后再度无限感叹地点点头:

    “真理,真理,木兰,你回去直接当总编吧。”

    “总编我还是当不了的,因为我们总编的真理更多——”木兰把包往身上一背,一边向外走一边扭着头说:“现在我要告辞了——,不过考虑到郭队长你一直嘲讽我的研究成果,哼!太伤自尊了,因此尽管你帮了我,我也生你的气,所以我希望有一天你能发现我说的全是真的,这很有可能,因为虽然不是所有女人都是我说的那样,但不少女人就是那个样子,而且——,哼!我告诉你呀,女人的第六个秘密就是——女人是——”

    “——绝对得罪不起的。”郭小峰玩笑地替木兰接了半句。

    没想到已经走到门口的木兰停住了,扭头看看郭小峰,反身又折了回来。

    “你怎么知道?”她问。

    郭小峰也没想到自己胡接的半句话居然对了,一时可笑的要命,只好玩笑着回答:

    “因为恐怕这已经不是秘密了,男人在青春期时都学了这一课了,命不好的,这节课一生都打不了下课铃,——所以就不用当秘密给我说了,因为像我这样结过婚的,那是准定上过这堂课的。”

    木兰听得笑了起来,一拉椅子似乎又想坐下来准备大说一番。

    “嗳——,木兰,”郭小峰连忙提醒道:“你不办事了?不是有约吗?”

    “噢!”木兰突然醒了过来,赶紧看了一眼手机,扭头又往门口走,嘴里还嘟囔道:“是,我得赶快走了,不能胡扯了,唉——,看来又得晚了。”

    说到这儿,她又扭回头,口气变得埋怨了:“都怪你,郭队长,跟你聊天是信口胡说还不用担心后果,害得我每次都说上瘾,结果后面跟别人的约会都迟到,显得我素质很低似的,其实不是这样,原因不在我身上。”

    “嘿,”郭小峰笑着低声到近乎自语地回了一句:“这还能怪我?”

    但不幸木兰又听到了,

    “当然啦!”她回答,然后又站住了,扭回身又走回来理直气壮地责备道:“要是你像我经常见得那些嗫咕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或是滔滔不绝只说自己,或者说话一点儿意思没有的家伙们,我就不会说上瘾耽误办事了。”

    郭小峰不敢应战了:

    “好了好了,我知道是我的错了。”

    但木兰却又说上瘾了。

    “嗳,我发现——”说着,她又一边拉开椅子摆出要坐下来大说一番的架势。

    “哎,你别发现了,”郭小峰不得不再次提醒:“你已经迟到了。”

    “没事儿,我想通了,反正已经迟到了——”

    “什么反正?反正你以后有的是机会回来说闲话,这会儿还是工作要紧。”

    愣了一下,木兰叹了口气:“

    唉!我发现还是说闲话有意思。”

    “有意思也不能耽误工作,走吧走吧。”

    “唉!”木兰又叹口气,第三次转身向外走,嘴里嘟囔道:“也许我应该跟总编申请在这里做个长期专访,这样可以天天来玩儿了。肖素,小胡,小秦他们也是特别有意思。”

    “天天来玩儿?”郭小峰低笑一声:“说的真好,现在我已经不希望你是我的下属了,因为木兰你的职业素质太参差不齐,强的太强,弱的太弱。”

    谁知道木兰听完这句话又站住了, 又回转身说道:

    “你不能这么说,郭队长,那要看我干什么呢——”

    说到这儿又边说边向屋里走回来:“要是我是个女刑警,准定不会犯这样的错误,因为——”

    “——别因为了!”郭小峰再次打断木兰,并且这次他也站了起来,然后大步走到门口,指着大门对木兰说:“林记者呀,你要没事索性坐下来也无所谓,别忘了你有工作在身,怎么老是说着说着就忘了自己是干什么的呢?”

    这回木兰稍微有些不好意思了,但还是嘴强牙硬的自我辩解道:

    “女人都是这样,所谓:我已走了太远,却忘了为什么出发。——这就是女人的第七个秘密,总是一高兴或者一生气,就忘了自己原本的打算。”

    “领教领教,赶快去赴人家的约吧,我都替那个人难受了,你看你走了几回,磨菇多长时间了?”

    “哎呀,女人都是这样,”木兰又强调了一遍,依然毫不脸红地为自己解释:“这是女人的第八个秘密:她们总是思前想后,干什么都决断不下来,来而复返。”

    “够了够了,木兰,你再啰嗦我可替你们总编训你了啊!”

    木兰没有生气,反而依然笑嘻嘻地回答:

    “哎呀,这不怪我,我现在才知道小胡她们为什么说最喜欢一起去你家玩儿了,听他们说:除了听你讲案子,聊天,还可以大吃大喝大玩儿,下次我要和她们一起去。”

    郭小峰这次连回答都不回答,指了指门。

    但木兰依然不生气,终于跨出了大门,嘴里还说着:

    “我就走了,郭队长,你不能替我们总编训我,因为都是你的原因嘛,再说,跟你一说话就不想走,你应该感到骄傲,证明你有吸引力!”

    郭小峰依然不说话,直到看到木兰彻底走了,才摇着头走回办公桌咕哝地说道:

    “什么吸引力?胡扯!纯粹就是贪玩儿不想工作,敬业心不强。”

    接下来,吸引力——,这个词却使郭小峰产生了一丝沮丧,——昨晚的事情恰恰证明,自己恐怕并没有什么吸引力,对于他真正想吸引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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