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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jach

[分享] 《郭小峰探案系列》作者:范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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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12 23:16:07 | 显示全部楼层
郭小峰探案系列 八(下)

很快就回到了久居的城市,郭小峰从坐上接他的车,就立刻开始投入工作,——工作很忙,但他很高兴,因为反而稳定了他的情绪,忘记了内心的无限感慨!

    终于,他结束了当天的工作,在晚上10点多的时候,——带着些许疲惫和又开始的对女儿的牵挂,在已然不拥堵的街上开着车子向家里驶去,女儿这几天不仅每天都给他发短信,还一定要和他通一个电话,不管他说自己多么忙,但哪怕只说一句话,也才肯罢休,仿佛只有听到他的声音后才能带着安心的语气给他道再见。

    女儿心理显然已有了暗伤,这场大地震就像一个x光机,将这一处伤口明明白白的显示出来,曾经的经历使女儿变得极度恐惧突发性灾难,总害怕悲剧重演,害怕曾在无知无觉的上课中,骤然失去了妈妈的噩梦再发生到爸爸身上!

    唉——,想到这儿,郭小峰不由得长叹一声:人老了总要死的,更何况自己的职业具有相当的危险性,即使没有天灾,自己也可能突然死了,看女儿现在这样的情绪,如果将来真发生了那样的事情,真不敢想象女儿的反应?——可是死亡这种事又怎么能由他回避和拒绝呢?

    唉——,他不由得又叹息了一声,转而幽幽地想:女儿怎么不赶快恋爱呢?如果有了心上人,应该就不会这样依恋父母,对父母的离世这样恐惧了吧?两个人的力量总会大过一个人,彼此相扶,应该会更能理解生老病死本是人生常态,虽然会难过,但一定会更坚强,也能恢复的更快的,——如果那样,自己走的也可以更安心,唉——,唉——,赶快遇到一个她喜欢的小伙子吧! 他又转而这样喃喃祈祷,直到他拿出钥匙准备开门时这思绪才突然被打断,因为他突然发现房间里传来了电视的声音。

    家里怎么会有人?郭小峰一惊,——难道女儿真的跑回家了?

    他连忙打开门,没有听到女儿的声音,却一眼在玄关处看到了云宝的衣服背包,——再接着,他听到脚步的声音,转瞬就看到云宝张开手臂出现在他面前,几乎是本能的,他回避侧了一下,——云宝站住了,然后,低下了头,伸开的手臂也垂了下来。

    在几分钟尴尬的静默之后,郭小峰恢复了镇定,装作没有看到云宝垂下的头,慌得连鞋都没有穿上的光脚,和穿着他的睡衣,因为大,以至于像个孤苦伶仃孩子般的身影。低着头一边一声不响的换好鞋,一边装作不明白的说:

    “啊,你正看电视是吗?那去看你的电视吧。”

    但云宝没有动,片刻,和着客厅里传来的电视上无数遍播放的灾区报道,开始低声哭泣起来。

    郭小峰又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因为她的眼泪让他一时不知怎么说才好,也许他们都静一静再解释比较好。犹豫片刻,他一声不响地转身上了楼。

    间隔开了,郭小峰觉得自己的头脑也开始恢复惯常的逻辑,一边泡着解乏的澡,他开始一边开始想过会儿怎么给云宝委婉解释他的意思,刚才他的举动显得他仿佛很记仇似的,其实根本不是,他只是本能地害怕再触碰到她的身体才躲,并不是记仇。——当时只是因为太意外,才使他没能做出很好的反应。

    郭小峰轻轻摇摇头,确实是意外,没想到云宝还在家里?

    ——不过——,听着客厅和窗外不知谁家电视共同传来的新闻声,他又轻轻摇了摇头,此刻又觉得仔细想想好像也不奇怪,巨大的天灾常常令人们恐惧,本能地想退到最近的巢穴里来寻求一种安全感,——对于有暗伤的人,可能更强烈。

    比如女儿,——电视里的人们都在以无畏和乐观的精神奋力救灾,——但平时显得那么无畏和乐观的女儿却突然萎靡,变得那么紧张,脆弱,近乎病态。

    ——那么云宝呢?会不会也是这样呢?也许会吧?毕竟这一刻,她的身边不仅没有爱人,也没有亲人,甚至没有一只猫让她可以去偎依取暖。——这样的孤寂之下,——他,也许就在这一瞬间突然变成了她心目中唯一能立刻抓住的力量了吧?

    唉——,郭小峰一时不由得暗叹一声:要是说句迷信话,云宝的命,说起来确实不太顺,不说以前的大苦难,就说现在,刚开始鼓足勇气,准备扬帆远航寻找她的新生活时,却又突然遇到这样刺激人们恐惧感的大天灾,——这样的天灾,几乎无一例外的能令人迅速谦卑,还有感恩,那种源于恐惧,丧失希望之后的感恩之心,——而“珍惜身边人”的思维,常常能以无比的力度迅速占据人们的全部意识。

    所以,一会儿应该先客客气气的,然后心平气和的告诉云宝,他并不是记仇,她也不用害怕,这一切都是暂时的,她的未来会更好。

    是的,这不过是暂时的,未来当然会更好,窗外继续传来电视新闻声也证明了这一点儿,大家都是乐观的,昂扬的——,所以未来会更好,——郭小峰又重复一遍,接着,却突然颤了一下,——他敢说未来一定会更好!?他敢说这灾难一定是暂时的吗?

    ——当喜马拉雅造山运动开始的时候,那些曾在大海里怡然摆尾的鱼儿们一定不会意识到种族的灭顶之灾已然到来;——还有,那些在河南西峡发现的大量恐龙蛋,不是清清楚楚的说明,——恐龙——这个曾在地球上生活了一亿多年的庞然大物,一度的地球霸主,在悠游的觅食、孵蛋,传承生命时,——突遭了灭顶之灾了吗?

    在自然面前,生命是多么的脆弱,每一类生命于地球,也许只是一个过程,一个无所谓吧?生物学家不是已经揭示给人类,这个星球已经有几种生命分别一度成为地球的霸主了,——人类,不过是主宰眼下这个时期而已!

    对于大自然,也许根本不在乎是什么样的生命——微生物、恐龙、鸟或是人,跑过它的土地,飞过他的天空,游过它的海洋,——它高兴,就给这些生命以富饶;它不高兴,便翻天覆地,彻底终结,——然后再开始一段新的生命的进化与发展。

    地震,这个让人们已经震撼敬畏的力量,——于地球,大概只是最轻微的一个喷嚏。假如它明天就要抬一抬肩膀,那么——人——,这个眼下暂时的地球之主,以现在的科技力量,除了等死,还能做什么?做什么?做什么?……

    “——全国各地群众踊跃捐款——”

    一个突然大起来的声音惊醒了郭小峰的遐思,——接着,他浑身一震,摇了摇头,连忙自责:我这是怎么了?真是老了,变得这么悲观!

    又镇定了一下,郭小峰的脑筋回到了刚才的问题上,——对,还是给云宝说:这一切都是暂时的,不要过分忧虑,他想云宝应该能比女儿更坚强一些。毕竟她不足十岁就看到妈妈重病,在之后的岁月里,一直承受着那些对一个孩子来说过分沉重的生活压力和打击,始终没有垮,尚算健康的长大,不比任何一个在健康家庭长大的普通孩子差,这足以说明了她的坚韧——

    ——坚韧——,品着这个词,他不由得又想起自己对云宝性格的感受:幽暗的坚韧,或者说一些幽暗烙印,——就如同那种在密林中艰难成长的小苗,虽然不能被阳光普照,但凭着坚韧的生命力,吸取脚下一切可能的力量,在黑暗中始终向着缝隙间的晴空,那隐约代表着阳光的方向不断地向上,向上,向上——,它们的坚强终于使它们普照到阳光里,但也许是曾经在幽暗中太久,望过去,会不那么完美健康,有些会隐隐略微歪斜,略微孱弱,甚至还有些,还存在着更危险一些的隐患……

    不,不,——郭小峰立刻控制住自己又飘远的想法,再次对自己说:无论怎样,云宝还是健康和坚强的,而且有些问题随着时光的推移,自然会改变,——就仿佛某些生命力强韧的小兽,会自愈它们身体的某些伤。——再说,生活是最好的老师,也是最公平的裁判,他的见识也是很偏狭的,不能乱做判断。——不要瞎想了,还是考虑眼前吧,不知道此刻云宝在干什么,是不是还在哭?——但愿不会,如果一会儿她平静下来,他就和她谈谈,——如果她还在难过,那就明天再谈吧。

    带着终于想定的念头,郭小峰也安下心来,闭上眼睛,开始真正享受着这一刻的宁静,窗外电视的声音已经小了下去,只传来隐隐的声音,听不太清,但他又觉得很清楚,清楚地仿佛能听见每一个字,因为这是反复重复的新闻播报,播报那些坚强的孩子,智慧的老师,青春的爱人,沧桑的送别,——不知不觉,郭小峰觉得自己的眼眶又热了,叹息着摇摇头,——真是奇怪,没想到坚强、乐观、友爱、恤助,这些本让人鼓舞,让人欢笑的行为,倒让几乎从不流泪的他越来越软弱,总忍不住想泪湿?!……

    终于——,郭小峰站了起来,放掉水,打开龙头,热水又冲了下来,冲净了一身的泡泡,也冲走了不知何时又如发丝般飞散的思绪,恢复了他的冷静,冷静的仿佛这个安静的房间,然后,带着这份如他身体般清洁的冷静,他习惯性的来到茶室。

    云宝已经在那里了,跪坐他常坐的位置,半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一个盛满了水的大碗就放在她身边的茶案上。

    犹豫片刻,郭小峰走了进去,他的目光落在了那碗茶上,几朵白菊花正舒展安静地漂浮在这个冰裂纹青瓷大碗里,很美,但他却微微皱起了眉头——

    他还清楚的记得自己第一次给云宝演示这个冰裂碗有什么特别时的情景,在让她看完空碗的花纹之后,他将水倒入这个碗,非常奇妙的,碗中原有的如重叠冰片般的花纹渐渐的仿佛真的有些融化似的?

    惊讶之余,云宝顿时抱着这个碗左看右看研究个不停,仿佛想研究研究那些固定的花纹怎么会有这样的变化?

    其实到底为什么,他也说不出,只是感觉可能是因为水进入了开片,因而模糊了干燥状态下显示的层层纹路,再加上一点儿水光的折射作用,才造成这样一些视觉错觉罢了,——但这种奇妙的视觉错觉没事儿消闲赏玩起来倒颇有意思,相信她看了一定会觉得更有意思,才故意演给她看。

    果然,她一下子喜欢上了,之后的几天,也一直对这个有些硕大,咋看灰不溜秋,一直不在意的茶碗兴趣浓浓,像个孩子,又像个科学家似的,拿着水倒进倒出连续实验了好几天,最后,向他宣布:

    “小峰,这个碗归我了。”

    “好,归你!”他笑着回答,不过还是好奇地追问一句:“你以后要天天用它喝茶呀?不觉得太大了吗?”

    “当然不是!”她回答,然后拖着长腔,得意洋洋地说道:“我是要留着,留到——关—键—时候用!”

    “关键时候?”他继续追问:“是什么时候?”

    她越发笑的得意了:

    “就是万一你生我气了,而且还是我的错的时候,我就用它给你泡杯茶,意思就是请你‘冰释前嫌’——!——你呢?就要喝下去,表示接受我的道歉,而且一定要立刻喝,因为这是你送给我的碗。”

    他当时哭笑不得:

    “你这是什么逻辑呀。”

    “什么逻辑?”她反问一句,接着立刻撒娇地搂着他的脖子:“你疼我的逻辑,要是你疼我,那你就会理解,就会答应,你说,你理不理解,答应不答应?”

    他立刻想也没想就表示理解了,表示答应了——

    但是——,郭小峰摇摇头,——现在不是那种情况。

    云宝终于也抬起了头,怯怯地望着他,带着孩子般的可怜和期待,——顿了一下,郭小峰改变了准备绕到茶案另一边就坐的打算,一如既往坐到了他惯常的位置。

    这个动作似乎果然安慰了云宝,目光中希望的影子更明显了,但他却转过脸,仿佛没有看到那个盛着菊花茶的冰裂碗。静静地按下电磁炉按键,开始重新热水,显出准备自己泡茶喝的意思。

    他不想太直接而过分伤了云宝,但也不想她误会,只希望能在心平气和的状态下说清楚自己的态度。

    郭小峰张开了嘴,但是——,

    ——但是他没能发出声音,因为云宝的脸色已经顿时异常苍白,目光也瞬间变得很绝望,仿佛已经猜出这个令她绝望的答案,然后,就在这绝望的目光中,她突然一低头,手伸向了茶盘。

    茶盘上两支娇艳如火的太阳花依然耸立在那个橄榄绿的酒器里,在它的旁边,依然是“云宝的小船”,再旁边,还有他常用的碧青色莲花杯。

    现在,那艘“小船”被她拉到了茶盘中间,接着,那个小小的六出莲花杯又被她拿起叠在了小船上“云宝”的上面,——再接着,他听到了含着悲伤意味儿的几句话,但他不明白,因为那是异域语言,仅仅好像听明白了一个类似小船的单词,——“boat”,——不过这也是根据感觉猜的。

    低头望着那艘“云宝的小船”,不,现在是“郭小峰和云宝的小船”,这时,他的耳边又响起了云宝重复语言,一如刚才,语言和内容,所以他还是不明白!——但他也不想明白,因为他认为这句话本身并不重要,——真正重要的是,听着那开始变得充满绝望下的祈求意味儿的声音,他已经明白了自己刚才忽略的一点,——此刻的云宝,犹如涸辙之鲋,并非不知江河之美,只是眼下最急谋,升斗之水……

    郭小峰的目光又从茶盘转回云宝,注视着那仿佛等待判决的囚犯般的绝望目光——,

    窗外的电视声依然隐隐传来,讲述着那些正辗转于生死间的人们,那些正奋力救援的来自四面八方的素不相识的人们……

    片刻,他的唇边突然浮现出淡淡的笑意,带着不介意,也带着抚慰,随手端起那飘着白菊花的冰裂碗,轻轻喝了两口,又漫不经心地放了回去,然后,送给她一个更宽厚温和的笑容。

    几秒的僵滞之后,云宝突然俯下身,拉过他的双手,将她的脸埋了进去!

    默默地感受着那有些熟悉的手心里渐渐潮湿,郭小峰目光杳然,望着那墙与墙约会的地方,静静聆听起那由徐徐吹入晚风带来的不断重复的新闻声,那声音越发遥远,越发隐隐,隐隐的渐渐宛若配乐,仿佛要为此刻的他们做个伴奏,唱个和声,融一融截然不同的思与想,好配成一段同步的乐曲……

    许久——,郭小峰垂下眼睛,望着云宝依然抖动的双肩,忽然又想起他刚才独处时的一度颓丧——,轻轻摇摇头,轻轻,但坚定地将此刻犹如浸到了水中的手慢慢反转,然后握住她的胳膊,用力扶起她——

    云宝抬起了头,泪眼中突然长身而起,紧紧地搂住他脖子,然后在他的耳边不断气地说了起来,——依然是异域语言,但这一次,郭小峰听懂了,每一句都听懂了,因为他曾骗她说过,说过好几遍——

    此刻,云宝正按照原来的顺序一遍遍重复着:英文、法文、日文、俄文、西班牙文;英文、法文、日文、俄文、西班牙文;英文、法文、日文、俄文、西班牙文;英文、法文、日文、俄文、西班牙文;英文、法文、日文、俄文、西班牙文……

    初夏的晚风在越来越沉的深夜中更加有力的扑身而入,带着声音的力量,将那一碗刚刚因为饮用而荡起的水波,越发卷出不断的轻颤,使那朵朵冰裂花,随着这皱起舒展间的茶波,越发幻化出似梦似真,似溶似解的魔幻感觉。

    郭小峰猛然抱紧了云宝,蓄在眼眶里几天的那滴眼泪,终于滴落下来——

    假如这真是生命中最后的夜,那就让他握住可以握住的手,一起唱着这首生命中最原始、简单,而深邃的心声作为最后的安魂曲吧,——来于尘土,归于尘土,他愿意安详的和所有生命一起化为这星球中的尘埃与空气,在未来生命的周围,带着祝福永远欢唱着这首最永恒的幸福之歌——,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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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12 23:16:36 | 显示全部楼层


    夕阳公允地普照着这个城市里它每天都照耀到每个角落,包括眼前这个黯淡破败的房间和房间里一老一年轻的两个女人,只是这每天都到来的阳光并没有激起她们任何情感变化,一如既往的带着愤怒。

    “那个贱货!”年轻的女孩儿咬牙切齿的开口了。

    她不算难看,但此刻脸上强烈的仇恨和缺乏教养的粗俗举止毁掉了她本应青春动人的地方,因此看起来非常不讨人喜欢,但她自己似乎并未觉察,愈发扭曲着五官,咬牙切齿说道:“真奸呐!居然做的这么周密。”

    一直目光呆滞盯着天花板的老女人依然一动不动,只是鼻子里发出意味复杂的声音。

    “哼!”

    过了片刻,年轻女孩儿又满怀希望地问了一句:“妈,张律师是不是说绝对没希望了,真的一分钱也分不到?”

    那个五十多岁的女人——云宝的后娘,斜了女儿一眼,脸上浮现出懒得回答的不耐烦,因为这个话题她们已经探讨一整天了。

    房间又陷入了许久的静默。

    “这世界太不公平!”云宝的异母妹妹再次愤怒的开口了:“我们是一个爸爸,凭什么让那个贱货独吞全部遗产?——法律都是他妈的垃圾,都是帮助有钱人的,看我们过得什么日子?!我们都没有稳定收入,可那个贱货有工作还能拿走全部的钱,这世界太不公平!哼!我咽不下这口气!什么法律?我们明明是一个爸爸嘛!我咽不下这口气!”

    她的母亲终于声调阴沉的开口了:

    “咽不下又能怎么样?靠法律我们根本没有戏了!因为那个贱货处处都算计到了,”

    这句已经重复了数遍的答案还是又使她的女儿愤怒起来。

    “对,这个贱货心肠太歹毒了!她还算计着让我们更倒霉,她明明有遗嘱,却故意不说,还让我们打官司,想让我们再花钱,这个该死的贱货,心太毒了,妈,当年你干嘛那么心善,不趁着她还小弄死这个祸根儿?”

    “哼!”云宝的后娘也咬牙切齿地说:“谁知道这丫头这么毒呢?早知道她是这么毒的东西,当年我就不该扔给那个老不死的养着长大来反咬人!哼,这世道就是好心肠倒霉,老实人吃亏!”

    “对,我们就是太老实了!”她的女儿立刻痛心地点着头说:“什么也没打听,——那像那个贱货?心思那么阴诈!结果我们就这么吃了大亏。唉——,想起来我就想上去打她一顿出出气!”

    “哼!打?你打的着吗?”

    来自母亲的冷笑提醒,提醒了这个愤愤的年轻女孩儿,想起了那天在法院外人身攻击的失败。——这使她更加愤怒,立刻恨恨的又说:

    “要不妈,我找人在外面收拾那个贱货一顿怎么样?”

    “住嘴!”一直和女儿站在同一战壕的云宝后娘“砰”地坐了起来,瞪着女儿说:“你再敢出去跟那帮人来往,我打断你的腿!”

    说到这儿,这个面目里带着去不掉的自私到凶恶的狭隘女人的脸上,终于浮现出母爱的诚恳:

    “你可别胡来,妈想法要钱也是为了咱娘俩将来能过的舒服,要是闹出三长两短,那要钱可有什么用?你趁早给我老老实实的,好好找个工作或者再去读个什么专业,正经过日子。看那个贱货,当年跟着那个老不死的,瘦得一只手能掐死,一件破袄都要穿几年,想着这辈子都要吃咸菜了,谁成想现在人模狗样的成了老师,在专卖店里眼睛都不眨的挑衣服,自己有钱,还有人帮着付账。——人家怎么骂我?说钱一把火烧了也不怕,她有赚钱的本事!——这话不是假的,至少她能当老师赚钱。——别的不说,你们是一个爹,学学她咬牙吃苦的劲儿,好不好?那才是正路!妈就你一个,将来可全指望你了,你可不敢再混了!”

    但这番苦口婆心却顿时得罪了她的女儿,云宝的异母妹妹拉下了脸,厌烦地说:

    “好了,好了,知道了!你别老指着我好不好,你自己呢?——现在你不想想,明明我们可以得到一笔遗产的,凭什么让那个贱货拿走?按道理我们至少应该分走一半,百十万呐,我找什么工作能赚来?钱那么好赚?那你怎么不去赚来?——你也是,当初想也不想就把我爸撵走了,也不打听打听他是不是还是你们离婚时的那么一文不名?——结果怎么样?全便宜给那个贱货了吧?”

    云宝后母也顿时被女儿噎得一时无话可说,半垂下了头,——过了片刻,等她再抬起来的时候,目光中闪现出仿佛想起来什么的目光。

    她的女儿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儿:

    “妈——,”年轻女孩儿叫了一声,然后探寻的问道:“你是不是想出什么办法了?”

    “你说——”云宝后母仿佛自言自语,又仿佛问女儿的说:“你还记不记得那天在庭审中间去的那个比较魁梧的中年男人吗?”

    “记得,怎么啦?”

    “他就是那个贱货现在的相好,上次在商店遇到那个贱货的时候,她就是和这个男人在一起的,一看关系就不一般。所以我突然想起上次在法院外那个法警说的那个什么队交代了,——应该说的就是他吧?”

    “哼!”云宝的异母妹妹立刻发出不平又气愤的鼻音,然后更加悻悻地说:“傻瓜,也不怕被克死,找这样的扫把星!”

    云宝的后娘依然目光闪闪的。

    “这个人我好像在哪儿见过。”

    “在街上,你刚才说了。”

    “不是!”云宝后娘不耐烦的打断女儿:“我是说在其他地方,——别说话,让我想想?好像是在电视上,对,电视上,——”

    云宝的后娘兴奋起来:

    “我想起来了,就是那天在商店碰见之后,大概第二天或者第三天,我看电视换台时看见了那个男人,我记得很清楚,当时我看见他的脸时还一愣:咦,这不是那个贱货的相好吗?没想到她还扒了一个官?——但我当时没太在意,因为节目很快就结束了,反正当时也没太注意。现在我回忆着,感觉那个节目肯定是个新闻,而且还应该是关于治安的节目,因为他当时好像还穿一身制服,大概是警服吧?如果不是,也肯定是公、检、法哪个部门里的,我敢肯定就是他!而且我还敢肯定他应该还是个什么官。”

    云宝的异母妹妹的脸拉了更长了,冷笑着听她妈说完,然后没好气的嚷嚷道:

    “妈,你脑子没进水吧?你高兴成那样干什么?要是那个男的是公检法的,那个贱货只会更有持无恐!”

    “你懂什么?”云宝后娘也同样不耐烦地回答:“你说那个男人这个年纪了,会没有老婆?要是个当官的,包养情妇?哼!我不信他会不怕人家知道!”

    云宝的异母妹妹眼睛眨了两眨,开始明白她母亲的意味深长:

    “妈——,你的意思是——”

    她的妈妈没有立刻回答,脸,又恢复了精明的神情,片刻,她近乎自语地说道:

    “法律这头儿堵死了,也可以从其他方面看看能不能要到一些钱,反正不能就这么便宜了那个贱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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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12 23:17:15 | 显示全部楼层
郭小峰探案系列 十(上)

料理完手头所有的公务,郭小峰看了一眼时间,六点半了。他长出一口气,起身把办公室的门关好,静静地陷身在转椅里,开始琢磨这两天都盘旋在脑海里的他自己的事情上:——是不是该给云宝,就他们分开的事挑明谈谈了?

    他曾经以为不用谈,因为事情的发展一直都在他的预料之中,他相信云宝很快能恢复到正常,——不管开始有多极端,极端的不能听任何好心的规劝。

    真是极端!

    他还记得自己回家后的第二天一早,发现云宝正往脖子里戴一个东西,一眼之下,他大吃一惊,连忙走过去问:

    “云宝,你带的什么?”

    “你的照片呀?” 她含情脉脉地回答。

    他当然知道那是他的照片,五寸大,放到一个会议常用的那种参观证里,怎么可能看不到? ——但他问题的关键不是这个。

    “你带着我的照片干什么?”他连忙追问。

    云宝瞟他一眼,越发显得满腔情意:

    “当然是让你陪着我。”

    他其实猜得出大概原因,但看着窗外初升的太阳和听着熙熙攘攘的市声,他没了昨晚一度产生的绝望感,——世界也许会一夕毁灭,但显然不是这会儿,——因此毫无感染的一边伸手去摘云宝脖子里的挂牌,一边尽量耐心的说:

    “我不是现在在家吗?那就别挂了。”

    云宝一边扭身躲藏着,一边坚决抗议:“那我上班时你也不能陪我,万一那时地震了——”

    “不会的。”

    “你怎么知道不会?”

    他被问住了,因为他相信他的地质学知识绝不足以说服一个发了拗劲儿的人,但相信,等她过了这个劲儿,准会觉得这行为有多可笑,这个可笑如果加上过后同事们的取笑,就会更可笑!所以改为直奔主题的解释:

    “云宝,你这样别人会笑话的。”

    “怎么会?”云宝毫无所动,依然理由十足:“我就有同事也带的,她包里天天带着她女儿的照片。她就说了,万一地震了,到死她身边都有她最爱的人陪着。”

    ——说到这儿,她又开始萎靡起来,接着又开始交代后事般的交代道:

    “小峰,我没有一个亲人,万一我有什么三长两短,看在我们俩过了这么长时间的份上,你答应我,一定要把我排在爱梅妈妈的后面,一定要为我——”

    “——好了好了,不会的,我相信你的命肯定比我长!”他坚决的打断了云宝越发自怜的交代,又看了看时间,来不及了,决定放弃规劝,改口说:

    “不过你既然一定要带,云宝,你能不能找个精致的,比如项链盒之类的东西放照片?”

    云宝遗憾地噘起嘴:

    “我没有,以后见到了再买吧。”

    以后你就用不着了,——他在心里说:至少用不着为我买了。

    但时间紧迫,眼前的问题一时跟她扯不清,想了一下,他决定不再废话,先拿剪子把那个参观吊牌改小,又找了个一寸的照片塞了进去,然后交代云宝,既然带他的照片,那就的让这个照片紧贴在她的身体上,而且必须人像向里,因为这样最近,也最能心灵相通,——总之连唬带懵的让云宝保证,相片必须贴身并把头像朝里戴着。

    ——他希望这样能尽量减少别人看到的几率,将来后遗症也会小一些。

    因为他相信灾难情感就像灾难一样,——猛烈,强大,但不持久。——所谓“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爆发的越猛烈,结束的也越迅速,——就像03年的那场“非典”,疾病的恐怖一度使很多人突然狂热的爱上了清洁,不仅把家里弄得跟医院那样,充满了84消毒液的味道,还有些人甚至洗手洗到神经质,什么也没碰,仅仅空手站一会儿,就忍不住要到水龙头下打肥皂洗一洗。——餐饮业更是一片萧条,人们罗列出无数条在家吃饭的好处,并个个都跟历经沧海的哲学家似的发出“人生的本真是什么什么什么”的数条宏论,还齐刷刷地轻蔑说——“出去吃饭多么无聊”?

    ——但同样很快,不过过去两三个月,很多病人还没完全出院,只是传染势头得到控制的情况下,——被憋在家里几个月的人们就不约而同地带着狂热跑出去过嘴瘾。

    他清楚的记得,那段时间和下属一起出去吃饭,个个餐厅都爆满,一次在路上,听到一个孩子愉快的放声大喊:“‘非典’过后,大吃大喝!‘非典’过后,大吃大喝!‘非典’过后,大吃大喝!”——让他和下属失笑不已。

    人总是这样,最快的忘掉灾难,享受人生。

    事实也果不其然,就在地震后大约两周,也就是他回来的一周左右,云宝自动的不再坚持非要天天穿他的睡衣,又过了几天,把那个每天都带在身上照片悄悄的放回了影集。

    他注意到了,故意问道:“咦?怎么不戴了?”

    云宝脸一红,很不痛快的回答:“她们都笑话我。”

    “她们?”他连忙问:“谁呀?别人怎么知道你戴着?我不是让你贴身戴吗?”

    “我是贴身戴,可有时坐办公室没事儿也会拿出来看看嘛,结果她们知道了,就笑话我。”

    他叹口气摇了摇头,但还没等他说话,云宝就责备回来:

    “你知不知道我被笑话都怪你?你没事儿干嘛上电视,你怎么这么爱显摆?”

    他觉得这责怪实在不公平。

    “我怎么是没事儿上电视,爱显摆?都是录什么法制新闻或者案件调查时需要,跟我工作有关。你不要乱怪别人好不好,我上电视跟你被笑话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你不上电视,我同事怎么知道你是谁?怎么会记得这么清楚?我也不会被她们笑话的这么厉害。”

    这倒也是,电视上出现一个生活中间接的熟人,多少会强化一些人们的兴趣,碎嘴的时间也可能更长一些。

    但这也不能怪他,不过他并不打算自我分辩,因为反正事已至此,先做善后工作更重要,——因此转回来劝云宝:

    “好了,好了,别想那么多了,我也不常上,又都是地方的法制新闻,看的人也不多,别人很快就忘了,没事儿的。”

    云宝依然不甚高兴,但大约还能意识到这件事的起因实在和他无关,因此又将怨气改怨到别人头上:

    “那些人也是,那么多台不看,这节目什么看的?又没有小帅哥大美女,全都是杀人啦,抢劫啦的事儿,可看个什么劲儿?——还有那些电视台的记者,采访你干什么?我要是记者,我就专采访又年轻又英俊的警察,那多吸引人。”

    看来云宝各方面都开始恢复如常,包括审美观。

    “你这主意好!” 他笑着说:“下次我见了那帮电视台的人给他们说说你这个意见,——说实话,我们公安系统各部门里又年轻又英俊的小伙子真是多,工作也不错,把他们一一搬上电视,准定能提高收视率,既帮了电视台,也提高我们警察的形象,看我们人民警察多威风好看。老采访我们这些老家伙是影响警察形象。”

    云宝情绪恢复了一些,虽然还是继续数落电视台:

    “就是嘛!年纪轻轻的人不拍,一拍个什么,镜头都给了什么局长啦,队长啦,领导干部啦,电视台这么市侩干什么,怎么盯着你拍个不停?害我受笑话!”

    这个话头好,他连忙接上去说:

    “他们没有竞争意识,也没上进心,——不过,话又说回来,万事无绝对,这事儿对你倒是个好处,你想他们光顾市侩拍马屁了,老采访我们这些老家伙,结果弄得人们都不爱看,看了也记不住,收视率是又低又差,所以说你同事就是一时注意到了,笑话一下,也就是一会儿的事儿,不会记得住的——,我告诉你呀,现在没人整天记别人的事儿,自己家的事还忙不完呢!而且人都是最关心自己的,尤其是现如今,大明星三天不上镜还被人扔脑后呢,更何况普通人呢?所以你也甭发烦了,过了三天,你就是提醒人家,人家也记不住。”

    “哎呀,”云宝冷笑一声:“郭小峰你可真会谦虚真会说,你知不知道——”,

    但说到这儿,也许还是觉得这件事弄成这样,实在怪不到他头上,所以又瞪了他一眼,换了个话题说:“算了,我也不跟你说那么多了,就是请你以后能不能不上,或者少上?要不然你天天上,不是老提醒别人?”

    他听得心里一阵打鼓,——想起今年刚过完年,有线台法制栏目的还找到他,说他们正筹办拍一个新的电视系列短片,内容是关于各类案件的,然后恭维他说:他是本地公安系统内公认的头一号“神探”,破案最多,破的奇案也最多,所以最具有拍摄基础,同时他上镜后反响最好,观众都表示很喜欢看到他,极有观众缘,所以决定先为他拍一个专集,还要多拍几集。

    他知道这话是恭维,信不得,可听完还是不可遏制的高兴起来,对于普通人,以正面形象上上电视,怎么说也是个光彩事儿!——再加上当时刚和云宝好,心里还想着,到播出的时候,让云宝看看,也给自己添个面子,虽然老了,肯定是怎么也达不到“又好又年轻又英俊”的标准了,但也不是那么拿不出手,——因此当场答应。

    谁成想世事多变,后来再回想当初的心思觉得很可笑,唯有庆幸没有先给云宝吹牛。——问题是到目前已经间歇的拍了不少了,这要拍完一播,那一刻他想,至少短期内出现在电视上的几率要比现在多得多——

    但转念一想——,

    虽然自己答应了并且后来也配合着拍了不少,可当时他明确表示拍可以,播放却至少放到奥运以后,而且时间只能推后,不能提前。——并且向那位开始对这个要求不怎么当回事的家伙很严肃的强调:特殊时期,除了会引发恐怖组织的理性犯罪行动,对一些精神病、偏执狂、亡命徒等等人物的犯罪欲,也会有很强的刺激性,如果这期间再过分强调某个警察的能力,就会更加刺激这类有反社会人格家伙儿们的挑衅性。——而个人出其不意的攻击,破坏性一样极强,并且防不胜防,所以为了整个大局的安定——,

    这些话很管用,他没有说完,那个电视台的家伙儿已经吓得当场严肃起来,并表示一定尊重他的意见。

    这样想,等到了播的时候,云宝和他已经早分开了,而自己上的也不过是地方频道的一个收视率很一般的栏目,本来就不会有多少人看,云宝的同事更不会整天巴着电视看他?——再说,他劝云宝的话也不是胡扯,当今时代,大明星还要为被记住而天天折腾呢,——普通人,谁记谁呀?——所以,并不会影响云宝以后的生活,也就不用给她说那么多。

    于是他打鼓的心恢复了平静,既没有更正也没有回答,模棱两可的吱唔两声就结束了这次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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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12 23:17:51 | 显示全部楼层
郭小峰探案系列 十(下)

——接下来,他不再在繁忙中还努力抽时间尽量回家陪精神一度极其萎靡的云宝,开始像全国各地同行一样,专心于因国家举办的国际体育活动而额外繁忙起来的工作上,——同时安心的静等云宝彻底恢复,然后给自己摊牌。

    这样又过了十来天,就在两天前的晚上,他注意到云宝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那时时间已经是凌晨一点多钟了,算是半夜,或者说第二天。

    挑明还是装不知道?他心里掂缀着想:今天这么晚了,一说没准儿一夜不能休息。明天一早还要上班呢,现在的他也确实真的忙,休息很重要。——而云宝的模样还很温和,一副可说可不说的样子,倒不在乎这一两天。

    不过当他冲完澡之后做出了决定:还是今晚说!为考虑到她脾气恶化非常快的前车之鉴,——再说,早说早了早少操一头心!

    因此,他对已经回卧室躺下的云宝直截了当的说:

    “云宝,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给我说?”

    她抬头看看他,拍拍身边的枕头:

    “也没什么,赶快上床休息吧,明天一早还要上班呢。”

    “我这会儿错过困头了,不想睡,我去喝杯茶,你起来陪陪我,正好说说话。”

    “喝什么茶?”云宝大惊小怪的反驳道,然后倒真的起身从床上下来,不过却是过去不由分说把他推到了床上躺下,嘴里轻声数落道:

    “错过困头就更不能喝茶了,也不看看几点了,我给你凉好的竹叶水不是就放在你的床头吗?渴了就喝那个吧,——看你这些天忙得脚不沾地,早出晚归的,天天都不能回家吃顿饭,要是再不好好睡,身体肯定更亏了,快点儿睡吧,但愿忙过这段时间你能闲下来一些,到时候我每天给你做样好吃的,好好给你补补,老这么熬着肯定亏身体,想喝茶,上班时再喝好了,对了——”

    说到这儿,她噗哧一声笑了,一边顺手关了灯,一边偎在他身边说道:

    “其实我是想告诉你,知道吗?我给你买了好茶,我同事去杭州出差,我一想,那里出龙井呀!夏天又正好是喝绿茶的季节,就赶快托他给你带了些,今天早上才拿回来,本来让你看看好不好,不过太晚了,算了,明天拿给你,你到单位看吧,尝尝,看我同事有没有买上当,他不懂茶的,但愿这原产地带来的比我们这里的好,不然枉费了千里迢迢的带来带去。”

    他默默地转过脸看着偎在旁边的云宝。黑暗中,云宝的眼睛亮晶晶的,精神很足,看他看她,又笑着低声问:

    “对了,我听我同事说杭州很漂亮,真的吗?”

    “是,”他回答:“以前不怎么样,这些年倒是修得很漂亮,尤其是西湖周围。”

    “你去过好多次?”

    “嗯,破案,开会,这些年没间断的去过。”

    “真的?你可真福气,哪儿都去过,我哪儿都没去过,这次本来可以去的,都是因为你这么忙,害得我也没去成。”

    “我忙怎么会影响你出差呢?我忙你出去才正好,反正也忙。”

    “什么正好?”云宝再次嗔怪地瞪他一眼,又靠紧了一些,握着他的手轻声说:“我听爱梅说,前两年你在街上犯过胃病?多吓人呐!你知道吗?这等于作了病根儿了,现在又这么忙,吃也不规律,睡也不规律,而且铁定是至少要忙到奥运结束才能松松心,这么久,没准扛不住又犯老毛病了,——上次还好,是在街上,真扛不住躺倒了,总还会有人打120的,可这回万一要半夜在家不舒服了,身边一个人没有怎么行,那不太危险了?——所以呀,你要是悠哉游哉的,我还放心出去几天。现在这样忙,让我出去也玩不痛快,还不如在家天天看着倒能安心。其实这次去不了也无所谓,玩儿什么时候去不行?现在除了你,再没操心的人了,还怕没时间?”

    说到这儿,云宝突然起身在他嘴上轻轻亲了一下,然后又躺回去笑嘻嘻地说:

    “不过这次没去成,就是你欠我的,下次你要是去出个不紧要的差,就带着我好不好?我工作闲,还机动,不说寒暑假,平时给人调调课,一星期时间就出来了,所以呀,时间很充分,听见没有?不管你,听见听不见我都当说定了,好了,不给你啰嗦了,赶快睡吧。”

    他默默地听着,那个时候,开始意识到自己想错的不是一件事——

    他现在当然忙,可并没有忙到象显示的那样,一早出门,晚上半夜十一,二点才能回家,并天天如此的程度,因为很幸运,这段时间并没有大案。——他这样作假为的是回家冲洗后可以立刻倒头睡觉,顺理成章的不再接触云宝的身体,同时又不会让她感到是他先拒绝了她的策略,——当然,兼着也可以尽量不劳动到她,饭也不用为他做。

    为尽管他愿意把提出分手的面子交给云宝,可却不愿再忍受上一次分手时她那种表情,那种语言的伤害。这把年纪了,被人数落的比流氓还下作,就算没人知道,自己也觉得不服,但被人指着脸这么说怎么都够难受的。——本来这事儿过去就过去了,没成想机缘巧合偏偏又再来一次,那这回那他可不能再犯相同的错了,根据所谓“以人为本”的原则,他决定,既然人家是这么看待他的某些行为,那就在这方面加倍注意吧!

    因此他选择了尽量不沾家门,而且回家后还保持一副仿佛陷入工作无心其他的模样,不要说其他,话都极少,总之如同一个无可挑剔的正人君子。

    他想,这下云宝和他谈分开时,就没理由感到那么吃亏了,可以心平气和的谈了。

    可是——,那一刻他意识到到:自己的想法中忽略了很重要的一面,——物与人不同,宛如睡莲,来去由他!——但人呢?他有基准,云宝也有习惯。——他希望自己像个君子,云宝也不希望她就像个绝情无意的小人。——因此当他让云宝失去了指责他的理由时,却也无形中将她推到了更难开口的位置,——如果她有让她自己总站在理直气壮位置的心理积习。

    ——与此同时,他对她的突然疏离,又很可能无意间中断了她曾经对他的厌恶感,——人们对伴侣的要求,总是高过不相干的普通房客的。

    ——如果两种心态相加,甚至可能造成云宝非得为他做点儿什么才能安心的状态。

    当然,时间一长,云宝肯定最终会意识到他的真实意思,——但那样的话,难道不是更伤她的自尊?——而且,他这么坚决,还有一点就是不想她在他这里耗费时间的因素。

    他有过爱情,尝过幸福的滋味,所以尽管他说不出爱是什么,但相信仅仅高尚、善良、关怀等等人类所有的美德加起来,都还不够,——就像那塘美丽的睡莲,无论人能修葺的多么好,但如果没有风,没有雨,没有弯月,没有晨曦,没有初升的朝阳,没有似烟的晨雾,没有等等等等那些人力不能为的自然之力,——就永远感受不到那近乎绝望的美。

    所以他相信,所有的绝美,都有神在点睛;所有的至爱,总有一点神迹!

    现在他老了,能再有一次爱情,谢天谢地!没有,再遇个仅仅彼此接受的也没什么,因为他毕竟已经度过了二十多年那样的生活了。

    而云宝不同,她有过爱情,却没有他拥有二十年的福气,——她现在还渴望有,也应该渴望,因为她还年轻,还没有长久的享受过那样的生活。——是的,云宝年轻,年轻的他不愿再回忆那些絮絮的体贴话语,尽管那些话时不时就响在了耳边。

    但是,到了两天后的这一刻,他还是克制住了,冷静的提醒自己:既然他们之间已经被证明了,那就不要再浪费时间,云宝年轻,但又不那么年轻了,所以应该尽快离开,好以一颗自由之心在一个自由的世界里,去寻找一处她真正的灵魂栖息地。

    只是现在看——,郭小峰怅然地想:要是想尽快结束,恐怕——,还是得自己主动开口。

    他终于决定,——今天早点儿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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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12 23:18:30 | 显示全部楼层
十一

    在外面简单的吃了点儿东西,郭小峰回到了家,——迎接他的,是惊喜和埋怨的声音。

    “今天回来这么早?”从浴室里跑出来的云宝,披着一头还在滴水的头发一叠声地问:“吃饭了吗?怎么不通知我?我整天一个人懒得做,家里没什么好吃的。”

    “不用,”郭小峰尽量不去注意云宝兴奋的表情,淡淡地回答:“我已经吃过了。”

    “回来这么早在外面吃什么?天天在外面吃,胃不难受啊?真是的!”

    郭小峰回避开云宝去拉他的手,很温和地说:

    “不想回家麻烦了,也不饿,随便吃了点儿,有点儿乏了,我想喝点茶歇一会儿,你陪我坐坐好吗?”

    “好的,好的,好的!”云宝一叠声地应道:

    “正好尝尝我刚带回来的龙井,让你带到单位你也不肯,说什么泡的粗糙怕糟蹋了,其实那有什么?喝一口舒服也值得,就是专为你买的嘛!不过你能回家慢慢喝还是更好,顺便好好松快松快,我给你按按好不好?——对了,我还给你买了好几样茶点儿,一会儿给你拿出来,——你先去上楼洗洗吧,天太热了,正好你的浴袍我刚叠好还没放上去——”

    说着,她又从沙发上拿起叠得整整齐齐的浴袍,捂在脸上深深地闻了一下,然后笑嘻嘻地说:

    “唔——,真好闻,还有太阳的味道,干蹦蹦的,穿着最舒服了,你快去洗澡吧,我这就去茶室给你准备。”

    郭小峰拿过浴袍一言不发地上楼了,一边脑海里再次提醒着一直提醒自己的话:云宝现在不是二十,不是四十,是三十出头——;云宝现在不是二十,不是四十,是三十出头——;云宝现在不是二十,不是四十,是三十出头——……

    茶室以异于外界的特别舒适的干燥凉爽迎接进来的每个人,因为站在墙角的空调正不断吹出来自人类智慧的习习凉风,让人很快就忘记了——这原是一个有些燥热的夏夜。

    郭小峰站在那里,瞟了一眼茶盘,上面已经完全布置好了,但云宝还在忙活个不停,正为他常坐的位置旁拿靠垫,铺被褥,忙得不亦乐乎。

    望着那背影里都透出的兴奋,他忽然想起她刚才喜鹊般的叽叽喳喳,又想起她最初在这里时沉郁的面容和寡言之极的脾气;还想起她曾对自己说过,小时候她曾被她妈妈批评话多。——现在看,应该是真的,云宝天性里有相当活泼的一面。——那如果她性格恢复了开朗,以后过得很愉快,那也不算白跟他过了这三四个月,不为给别人表白,算是自己能给自己交代了。

    “云宝,”郭小峰静静的叫了一声:“别忙了,就坐着喝一会儿茶。”

    “不忙,不忙,” 云宝回答着,然后抬起头笑嘻嘻的说:“准备着,万一一会你喝乏了,跟以前似的,想歪着睡一会儿,不盖会受凉的,——你这段儿又这么忙,一定又累又缺觉,快过来坐下吧。”

    说着,又使劲儿拍了拍他常坐的垫子。

    郭小峰深吸了口气,坐了下来,保持着淡淡地神态:

    “不用这么麻烦,喝绿茶可以简便一些,我今天也想简单一点儿,不用功夫茶具,拿个玻璃杯一冲就可以了,你也坐下,云宝,我想和你说会儿话。”

    “是吗?”云宝很随意地应了一声,然后继续拍着靠垫随口说:“你说吧。”

    咽了口唾沫,郭小峰提高了些嗓音:

    “别忙了云宝,我有话跟你说。”

    “好了,好了,这就好了,你说吧你说吧,我听着呢。”

    虽这么说,却还是手脚不闲,一边把一件东西推到一边,一边又起身去拿玻璃杯。

    郭小峰别转了脸,接着他的目光被那个东西吸引住了,停了片刻,他问道:

    “云宝,这是什么?”

    扭头看了一眼,云宝立刻脸现得意地说:

    “啊,我给你织得毛背心,才织一半,怎么样,好看吗?”

    又瞟了一眼那个看起来花样很麻烦的东西,停了片刻,郭小峰说:

    “你织它干什么?”

    “穿呐!还能干什么?”

    “别织了。”

    “为什么?”

    郭小峰回避开云宝诧异的有些不开心的目光,依然淡淡地:

    “何必浪费这个时间,我想穿自己买就可以了。”

    “哎呀!看你说的!”云宝怒气冲冲的说,终于显出了不高兴,把玻璃杯往茶盘上重重一放,转身拿过那件织了一半的毛衣举到郭小峰的脸上指着上面的花纹说:

    “买就可以了?看见这青灰色没,这是我专门为你那件红格子加厚棉布衬衣配的,我都配过了,褐灰呀,土灰呀,反正不管什么灰,都没有这两个色配在一起好看,要是买,你能保证正好买到这么恰当的颜色?还有这花纹,我是专门照着书上那个模特的样子织的,人家一身都配好了,看起来特别好看,你能保证买来一样的花纹?买、买、买、你以为有钱就什么都能买的来呀!”

    望着她气势汹汹的责问目光,郭小峰扭过脸,低声说道:

    “我不想你累着。”

    云宝的表情这才软化下来,转怒为喜。

    “累什么呀,”她放开毛衣,恢复了刚才的温柔:“我就是因为天天闲得要命,想找点事儿才开始织的。”

    “太闲就出去逛逛。”

    “这么热的天有什么可逛的,” 云宝转回头,随手关掉电水壶,拿起来一边冲玻璃杯,一边漫不经心地继续说:“还不如在家开着空调坐着舒服。”

    “那就出去找同事一起玩玩儿,要不你出去旅游吧,对,云宝,去旅游吧,你不是说哪儿都没去过吗?正好暑假,想去哪儿就好好转转,好了就多住一阵子,我现在胃一直不错,平时也很注意,绝对不会有事的,你不用操心,总之放心出去吧,别闷在家里。”

    但云宝还是摇摇头,从盒里拿出还密封着的茶叶袋,转回身很乖巧的一笑:

    “好了,你别操我的心了,我不闷的,白天收拾收拾屋子,看看杂志,看看电视,再备备下学期的课,没事儿坐在这儿织织毛衣,时间一会儿就过去了,忙忙碌碌,不知不觉一天就过去了,再说——,” 说到这儿,她突然将头温柔地靠在郭小峰的肩上,柔声说:

    “我知道现在是特殊时期,你们单位肯定所有的人都很忙,我能理解的,你不用担心我,我不是娇小姐,我很贤惠的——,你安心忙你的吧,我在家一点儿不闷,真的,因为走到哪儿都有你的影子对不对?吃饭啦,喝茶啦,休息啦,你说这个屋子哪儿没有你,是不是?所以我真的一点儿不闷,说实话,你要让我一人儿出去,那才闷呢——,”

    郭小峰默默地听着,脑海变得一片空白,等他回过神儿来,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紧紧搂住了云宝的肩膀——

    许久——,他不知是口不由心,还是心不由口地说了一句:

    “不想你委屈。”

    “啊——,你觉得我委屈吗?”云宝立刻扬起脸,带着狡黠说道:“那等你忙过去这一段,就要好好补偿我,天天陪我!”

    望着云宝孩子一样狡黠和信赖的目光,郭小峰张了张嘴,却没发出任何声音,只是再次搂紧云宝,——许久,叹了口气。

    云宝却登时笑了,仿佛听到了最满意的回答,举起手中的龙井:

    “给你,我还没见过龙井呢,一直想等着你看,你看看到底怎么样,我同事不懂茶,我怕他买差了。”

    “好。”郭小峰点点头,松开她,伸手拿过剪子剪开茶叶袋,轻轻嗅了嗅,抬头对眼巴巴盯着自己的云宝笑着点点头:

    “很好,真的很好,你知道吗?龙井和其他高香的茶叶都不同,花茶香的浓郁,很妩媚;铁观音香如幽兰,很空灵;碧螺春香如花果,很鲜爽;大红袍香的干烈,很浑厚;龙井呢,别有不同,多是一种豆香气,在茶叶里独一无二,好闻的很,那种香,清雅而不孤远,沁人而不腻俗,那感觉我看就像它的产地,繁华边上的湖光山色,红尘山水两全其美,所谓‘沁人’,再没有龙井的香表现的那么充分了。”

    云宝顿时眉开眼笑:

    “真的?有这么好?”说着,赶紧凑过去使劲儿闻了一下,又点点头:“不错,挺好闻的,不过——”

    说到这儿,她又疑惑起来:“可我怎么觉得不是特别香?”

    “你想怎么香?跟香水似的?茶叶的香,胜在悠远,不再刺鼻子。”

    “可是——,”云宝依然疑惑着:“可也没家里的铁观音那么香,更别说跟茉莉花茶比了。”

    “哦——,我还没加热水嘛!茶不见热水,香气就散发的不那么充分,来,我泡给你闻。”

    说着,郭小峰用茶匙从袋子里拨入一些龙井到玻璃杯中,然后端起已经稍微凉一些的开水,冲入一点儿,又拿起杯子旋转晃了晃,果然,被热水一浸,那股极淡的豆香气略浓了些许,他把杯子送到云宝的鼻子下面。

    “怎么样?是不是香味儿浓了些?”

    云宝闻也没闻就使劲儿点点头:

    “我无所谓,也不懂,你喝着好就行,你不知道,我那同事不喝茶,也不懂,我就怕他带差了,只好千万交代他,——我家那位喝茶喝的嘴巴很叼,一定要买最好的,不要怕花钱,多贵都没关系,他告诉我这是500块一斤的,还好,听起来也不是很贵。”

    郭小峰斜了云宝一眼:

    “好了,要多少钱才算贵呢?小富婆?”

    云宝不好意思了,撒娇地推了郭小峰一下:

    “喂——,我同事这么取笑我,你也取笑我?——我好像记得什么拍卖会拍卖什么茶最少都上万,动辄十几万。所以我同事当时给我时,我心里直犯嘀咕。”

    “那都是炒作,给钱多的花不出去的人找个花钱的机会,怎么能当基准?几万,十几万,普通茶叶店要也卖这样的价,要么是想关门了,要么就是人民币变成日元了。”

    云宝听的嗤的一笑,点点头:

    “那是炒作我也知道,不过我记得你好像说过绿茶相对其他茶要贵一些,可你买的铁观音好像不是比这还贵吗?”

    “人家不是在产地买嘛,有价格优势,我要是去安溪买铁观音,也会便宜得多,茶叶都是暴利,尤其是零卖,因为运输、房租、装潢装修、茶客闲品,等等所有的钱都得算进去,别犯嘀咕了,怎么你不信我的眼光?”

    云宝又笑了:“不犯嘀咕了,泡吧,泡吧,尝尝怎么样?”

    “好——”

    郭小峰将杯子放回桌上,再次冲入热水,一片片茶叶顿时飞身而起,起舞间有些又沉回杯底,有些飘在了水面上。

    “略等一等再喝。”他解释道:“绿茶不需要像乌龙茶第一次出茶那么快。”

    “也不洗吗?”

    “我一般是会快洗一下,但既然只拿杯子,那么烫,不洗也罢,不像其他茶,现在普遍顺应功夫茶喝法,洗茶成了必须的程序,——绿茶不然,茶叶嫩,相对也干净些,所以很多人喝还是不洗的。”

    “噢!”云宝点点头,盯着杯子随口又问道:“对了,最好的龙井叫什么?”

    “最好的叫‘莲心’,是清明前采摘的,就是所谓的‘明前茶’,明前茶一般只摘嫩芽,因为形似莲心,所以取了这个名字,这时的茶叶因为经了三季的生长积累,因此口感不仅鲜嫩,滋味也最丰厚,而且加上过冬没有虫害,在当今还多了一样不用担心农药残留的好处,自然是好上加好,最好不过。据说制1公斤这样的干茶需要7万个左右的芽头呢。——不过现在的特级龙井茶的采摘标准是完整的一芽一叶,芽长于叶,芽叶加起来大约一厘米半左右——”

    “噢,这么标准?”

    “当然,就是农作物,多少也有大致的标准。”

    “那接下来呢?稍差些的龙井叫什么?”

    “再次一点的龙井是谷雨前采的,又称‘雨前茶’,因为这时的茶柄又发了一叶,叶形似旗,茶芽稍长,其形如枪,所以又被人称为‘旗枪’,一冲泡你会发现,它们会随水而起,接着垂直竖立在水中,用玻璃杯看,一片一片,别有美感,口感也相当好;再次一等的龙井是立夏之际采摘的,叶形更大,一芽两叶,好像小鸟的舌头,所以也称‘雀舌’,不过‘雀舌’也分好坏,有些口味儿也很不错;最差的一等是立夏之后,再过一月采摘的,那时叶已成片,还带茶梗,所以也称‘梗片’。一般来说,这样的茶,直接喝口感就不行了——”

    “哇——,这么多讲究?”云宝惊叫地打断了郭小峰,吐了下舌头,目光移回玻璃杯,然后,表情变了:

    “不对,不对——”云宝又喊了起来:“这怎么可能是最好的?你刚才说最好的叫莲心,那说明茶叶应该很小,这茶叶片也太大了。”

    “啊,龙井的叶片不像毛尖或碧螺春,在绿茶里就偏大。”

    云宝又看了看杯子,摇摇头:

    “不对!你刚说过标准的,再说,你还说第二等的‘旗枪’泡起来就是竖着的,可这怎么没竖起来?不对!”

    又仔细看了看,云宝的表情确定了:“不对,绝对不会是最好的,连比较好都不会是,因为也不是一芽一叶。”

    “啊——,我说的是过去,现在喝茶的人多,一般都是一芽两叶,所以龙井的茶型都称‘雀舌’。”

    云宝摇摇头:

    “你骗我,好的是什么样我不知道,可这个肯定不会是,叶片太大了,——对了,还有价钱,如果最好的1公斤都要7万个芽头,这么细嫩,那就算不用上万,也不可能只要500块就能买一斤?往回拿的时候我都有些犯嘀咕,可我同事说人家都说这已经够好了——”说到这儿,她的表情变得很沮丧。

    “是够好了,”郭小峰坚持说道:“你不能光看形状,茶是要喝的。”

    “你不用安慰我。”云宝依然摇着头,越发沮丧:“你说过你夏天爱喝绿茶,可现在你那么忙,没有时间出去买,我本来想,这样买回来的准定比我上街买的好,可以给你一个惊喜的,可现在看,还不如我直接上街给你好好挑挑买,没准儿还更好!”

    “不会更好了!”郭小峰干脆的回答,然后揽过云宝的肩膀,放柔声音:“我也没有安慰你,云宝,茶是我喝,我说好,就是好!我说最好,就是最好!对不对?”

    云宝抬起眼睛,停了片刻,也释然了,一笑:

    “算了,算了,反正买的也不多,我回头上街再给你买些更好的来喝好了。”

    然后又看看了那个杯子,笑着说:

    “这呀,顶多是‘雀舌’,而且可能还是那其中比较差的那一级,我同事不懂茶,被人以次充好卖给他也难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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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12 23:19:15 | 显示全部楼层
郭小峰探案系列 十二(上)

斜了一眼满脸悻悻的女儿,云宝后娘用一种明知故问的口气说道:

    “干嘛这么丧气?”

    “你说干嘛?”她女儿以对此等玄虚不屑的口吻硬邦邦的回敬回来:“因为白费劲儿,那个男人老婆早死了,现在还能吓唬住谁?”

    “吓唬谁?”云宝后娘胸有成竹地回答:“当然还是那个满肚子坏心眼儿的贱货!”

    “呵!那你现在拿什么吓唬她?”

    “拿什么?就拿她做的那些坏事儿!”

    房间里出现了片刻的沉默,年轻女孩儿神情显得好奇了:

    “妈,你什么意思?”

    云宝后娘脸上浮现出得意,又瞟了一眼表情越来越急迫的女儿,然后才不紧不慢地说道:

    “你说,一般男人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年轻的,漂亮的,性感的。” 女孩儿立刻想也不想的回答,说完顺手还拢了拢自己的头发。

    但她的母亲却摇了摇头:

    “嗳——,我是说性格。”

    “性格?”

    这个问题似乎一时难住了女孩儿,眨了一会儿眼睛,她迟疑的说:

    “这没准儿,很多人说坏女人更吸引人——”

    “——别傻了,”

    她的话被她母亲打断了,接着,她就听到指点:“什么‘坏女人’?那所谓的‘坏女人’主要指得是打扮的妖冶,不循规蹈矩,但都是在小事情。真正心思阴毒,贪图钱财,整天算计别人的女人,没有男人会喜欢。还是温顺,单纯样儿的女人更能唬人,尤其是对成熟男人,更偏爱显得单纯的女孩子。”

    但这番高论立刻被她的女儿反驳回来:

    “——可那个贱货呢?那么阴毒,还单纯?”

    “你听我说完!”她母亲不耐烦的挥挥手:“他们是喜欢,但同时他们眼睛最瞎,不知道其实真单纯的女孩儿都在家坐着呢,他们怎么遇得到?所以结果遇到的都是心计最多的‘装单纯’的女人, ——呸!就跟那个装腔作势的贱货一样,呵!满世界都知道的大孝女,不计前嫌照顾抛弃自己的父亲,哼!骗谁呢?不是冲着钱,那个贱货会去管?杀了我,我都不信!”

    这番话立刻得到了衷心的拥护。

    “那还用说?”年轻女孩儿热烈地回应着她的母亲:“那个贱货心眼儿又多又毒又会装腔作势,不然的话现在会活这么滋润?哼!都是装来的,骗来的!看她心眼儿有多阴,不仅让我爸写了遗嘱,还做了公证,什么都防了一手。”

    “当然!那丫头心眼儿多着呢,我敢说那个贱货肯定搞了动作,提前打听到你那老糊涂的爹有钱,我还不知道?那个老糊涂肯定也不会告诉她有钱,而是想看看谁是真心的,结果就以为大女儿是真孝顺,呸!傻瓜,还不是一样上当? 自作聪明!男人都是自作聪明,一见一脸可怜巴巴,低眉顺眼的样儿的女孩儿就犯傻,以为单纯,神魂颠倒的命都不要了,也不怕被克死!”

    “对,对!那个贱货不仅人坏,命还毒,看克死了她们全家!这么晦气那个男人也不怕?真是蠢!街上那么多女人,换谁不比那个扫把星的贱货强?——哼!老天爷真不公平,让这样的恶人活得的好,这世间真是没有天理!妈,你打算怎么办?那男人只管发糊涂醒不过来怎么办?”

    “哎呀,我刚才不是说了吗?男人也许会上当,但从本心里绝不会喜欢阴毒爱算计的女人,一旦明白了,那心思就变了,——这点儿,女人也知道,所以聪明的女孩儿总是一直装傻,等时机到了再开口,——不过,只要有事实,那装傻就装不下去了,我打算再摸摸那个贱货的底,看还有什么把柄没?”

    “对!”年轻女孩儿立刻渴望而兴奋地提醒她母亲说:“摸摸她的底,如果不多,我们还可以给她加一点儿,因为她这个贱货这么狡猾,肯定有我们查不到的坏事!”

    “别傻了,这肯定不行!”

    “为什么?”女孩儿诧异地反问,显然不能相信她母亲会有不敢造谣的美德。

    事实也证明了这一点,理由果然是另有玄机——

    “你长脑子是干什么的? 人跟人不一样知道吗?你想想那个男人不仅是个警察,还被人说成神探,什么多精的罪犯都骗不过他,那我们撒谎就能骗得过吗?——而对他这种精明人,一旦发现我们说了不实的话,那马上其他真话他也会打个问号,——别忘了,到底他是那个贱货的相好,心里总还容易信那一边的,——所以要想让他这种人信,就不能有一句瞎话,越实在越管用!”

    “可万一我们要查不出什么——”

    “应该不会,我觉得她至少事前偷查过你那老糊涂的爹——”

    “对、对、对!”年轻女孩儿一叠声的同意:“肯定是这样,妈,你是不是打算去找那个男人说,让他知道知道那个装腔作势的贱货的本来面目?”

    “当然不是,”她的母亲不耐烦地挥挥手:“要说我也不想费这事,如果她肯乖乖的出钱,那这事儿也就过去了,我也懒得理那个贱货!”

    “为什么?”年轻女孩儿立刻不满地抗议。

    “唉——!”云宝后娘叹了口气:“傻瓜男人总有的,没了这个,没准儿过后她又扒住其他的傻瓜!再说——”

    说到这儿,她的表情多少露出了无奈的虚弱:

    “那个贱货也是个毒胚子,蛇蝎心肠,咱好人也沾不起她这种人,让她盯住你了,也是个麻烦,——妈就想拿回你爹留下的一部分钱,然后咱娘俩好好过日子,所以,关键还是拿到钱。”

    最后的“钱”字,提醒了那个沉浸在报复想象快感中的女孩子,意识到了问题的本源,——这使她的表情再次变得茫然了,半晌问:

    “妈,那你打算怎么办?”

    “当然还得先找那个贱货谈谈,只要能谈成,我也懒得费事——”云宝后娘得意的一笑:“哼!就她那么多恶心眼儿,哪个男人会喜欢,我敢说她自己也知道,所以她也心虚,哼!”

    这是一个颇有成算的得意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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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12 23:20:38 | 显示全部楼层
郭小峰探案系列 十二(下)

但事实上,——她却得意错了!——因为当她带着成竹在握的心理和那个她想起来就嫉恨不已的“贱货”见面后,还没等把所谓的“宝”亮出来,就被堵了回来。

    “我不会给你一分钱的。”梅云宝一边喝着香浓的咖啡,一边慢悠悠地,却带着毋庸置疑的快意说道。

    今天的云宝打扮的超越平时的讲究,上身一件黑色高领半袖超薄羊绒衫,下面一条黑白菱形格纹的摆裙,一条细致的金色腰链半悬在腰际,呼应着手腕上的金手链,使一身黑白简约中添了一份金色的华贵,精致的做工和恰当的陪衬,不仅使她身材越发显得高挑窈窕,也使她一贯低调的书卷气中混合出一份亮眼的时尚。

    瞟了一眼对面嫉恨的眼光,云宝笑得越发温柔了,继续说道:

    “为了我妈,为了我外婆,为了我自己,包括为了我爸爸,我都不会给你一分钱的,你死了这条心吧!——如果你太缺钱,就去赚啊,你也没老到要死,你女儿也二十岁了,趁着还能动,去多打几份工,劳动劳动,钱自然就多了。”

    看着对面女人无法控制的气愤,云宝的笑容变得讥嘲了:

    “怎么?还是想用轻巧钱是吧?那也容易,想想当年你不是还给我指了条挣钱路吗?现在可以告诉你女儿了,你们两母女正好配合,一个躺下,一个看门数钱,或者你也可以废物利用,卖给老民工,5毛钱1次,一起往家挣,再不用担心会便宜给外人了。”

    说到这儿,她笑着喝干杯中最后一滴咖啡,伸手打开金色的漆皮包,拿出一分不多,一分不少的她刚刚喝干的那杯咖啡钱,放到杯子旁边,然后又带着讥嘲的笑容说道:

    “这是我的咖啡钱,只是我的!因为我已经发过誓,绝不会让你这个老巫婆从我身上得到一分钱的好处!所以,请以后不要来打扰我,我也不想见你,除非在法庭上!”

    又瞟了一眼对面那个憔悴女人恶毒仇恨的目光,云宝终于带着发自内心的笑意站了起来。

    “我走了,不过这次看到你,倒让我想起来当年外婆和我数着钢蹦过日子时,你几千块的皮货一买就是几件的时光,那时好像你很知道打扮的,怎么现在却穿的这么寒酸?知不知道一个又老又丑又没文化的女人,必须穿的讲究点儿,否则就太影响市容了——”

    “梅云宝!”

    听到这嘶声的叫唤,云宝的眉毛也立了起来,

    “怎么?”她居高临下,用轻蔑和犀利的目光回敬着对面的怨毒。

    “哼!”云宝的后娘也站了起来,咬牙切齿地说:“梅云宝,你不要太狂,我保证你会为今天的狂后悔!”

    云宝又笑了,然后用更加轻蔑的口气一字一顿地说:

    “我保证不会后悔的,我唯一后悔的就是请了那个护士作证,否则到现在你还在傻乎乎的打官司呢!你已经够好运了,老巫婆,赶快回去烧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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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12 23:21:20 | 显示全部楼层
郭小峰探案系列 十三(上)

郭小峰有条不紊的收拾着自己的东西,九天过去了,会议和工作都算暂时告一段落,他要收拾东西回家了。

    这时他开着的房门被轻轻敲了几下,抬头一看,肖素走了进来:

    “郭队。”

    “唔,什么事?”

    “那篇稿子,我发到你qq上了。”

    “那篇稿子?哪篇啊?”

    “啊,就是过年给爱梅说的那个案子,我给起名叫《寂寞杀心》的那个?”

    “噢——,对!”郭小峰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爱梅催了我几次,因为忙,老忘,你也是,拖这么久。”

    “这不能全怪我,”肖素立刻理直气壮地为自己分辩:“今年这半年一直特别忙,你忘了,刚过完年那个林木兰就缠着你要案子,你都推到我这儿,还有电视台,你又推到我这儿。”

    “好了,好了,你有理,这回好了吧?”

    “好不好还要看你嘛,毕竟我只写了我观察到的,但案子是你破的,我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发给你就是请你看看有什么补充的,补充完了,你再给我,我最后整理好,再给爱梅发过去。”

    郭小峰点点头:

    “嗯——,对,你想的比较周到,这样比较全,好,我尽快看看,看完就通知你。”

    肖素迟疑地站在那里。

    “还有事吗?”郭小峰问。

    “没什么事了,不过,现在已经7点了,要不要我帮你定一份盒饭,或者帮你定个台子?”

    要不要定盒饭或台子?——郭小峰看看肖素,沉默了片刻,笑笑回答:

    “不用,我自己随便吃点儿就行,早点儿回去,可以早点儿休息,你下班吧。”

    “噢。”肖素点点头,转身离开了。

    望着关上的门,郭小峰不易察觉地摇摇头,看来虽然是内勤,但是总和他们在一起,肖素也练就了观察力,她一定注意到这九天里,他没有背着他们打一个私密的电话,也没有接发什么特别的短信,——因此怀疑他回家没人给煮饭了。

    肖素的观察一点儿不错,郭小峰想:——的确,这九天里他们没有做任何联系,——因为这次他出门前,他和云宝之间进行了一场近乎摊牌的谈话。

    具体的起因,是从云宝再前一天充满吃亏感觉的愤愤不平开始的——,

    当然,更根本的原因,应该属于他曾经的预感,人总是情随事迁,——他们之间一度的激情美好并没有持续,——随着他们和好,他对她再次万般疼爱,云宝却又很快象最初那样,渐渐就看他不顺眼了,——有了一次经验的他,自然能比较提前的小心的应付了,但怎么也不能消除她的冲冲怒气,还是到了随便一点儿小事都能引得她自哀自怜,自叹命苦,——最后直到他以工作之名离家避开了两天,才算使她的那股怨气没有像第一次那样,大爆发出来,——而是渐渐自行消解了。

    但消解只是暂时的,伴随好转的是:好了一段时间后,接下来又是一轮新的循环,——反正到前几天的那一次乌云密布,——已经是那次温柔的茶爱之后的第三次了。

    这第三次,他当然也感受到了,只是这一次,他没有立刻避开,为再有两天他真要因工作缘故要离家八九天,所以改成尽量说些好听话,这是他没试过的最后一招,想看看能不能有所效果,——但很不幸,效果倒有,可惜是相反的,甜言蜜语不仅没有起到平息怨气的作用,反而使得显然也想尽量克制火气的云宝倒克制不住了——

    比如就在他离家前的那天晚上,在试穿完云宝为他织的那个毛背心后,立刻恭维的大加赞扬:

    “不错,不错,云宝,你的手可真巧。”

    但云宝却无动于衷,只是板着脸摆弄摆弄,摇摇头:

    “巧吗?我觉得不好,很久不织了,手劲儿不太匀,以前给外婆织的比现在好。”

    “哪里?挺匀的,”他连忙继续恭维:“再说,手工编织就不讲究太匀,又不是机器,关键是颜色搭配的好,你帮我配的好,知道吗?自从我穿你为我配的那些衣服后,人家都说我看着又休闲又精神又洋气。”

    这回恭维有效果了,是——冷冷地斜了他一眼,然后嘲讽地笑一声:

    “哼!郭小峰,你是想夸我还是想夸自己啊?”

    他装作没看出来,继续恭维:

    “也夸你也夸我自己啊,夸你手巧,夸我自己命好,是不是?居然这么有眼光的人,肯给我搭配衣服?而且这人——”

    说到这儿,他走过去从后面搂住整理剩毛线的她,越发讨好的说:

    “——不仅那么年轻漂亮,现在还发现手也那么巧,真是出得厅堂,入得厨房,云宝,你说我的命是不是特别好?”

    但回敬他的,却是既不承情又厌烦的冷笑:

    “哼!”

    没有得到正面的回应,他只好自己继续说道:

    “我觉得我的命是有点儿太好了,是不是云宝?像我这样的人,能有个相貌平平的中年妇女肯要那就算不赖了,居然能有你,真不知道哪辈子修来的。”

    可这话的结果是更惹住了她了?!——云宝突然一扭身使劲儿推开他,冷冷地扫他一眼,然后恶狠狠地说:

    “你哪辈子修来的我不知道,——但我前辈子太没修是肯定的,否则我这辈子不会这么倒霉!”

    说完,脸上又浮现出对自己如此命运的悲怨,以至于房间里的空气都充满了相同的味道。

    这个话题——,再也说不下去了。

    干站了一会儿,他转身出去转了一圈,然后又折了回来,在压抑的沉默中,再次主动开口,尽量轻而小心的说道:

    “云宝,我把你托人买回来的那盒龙井明天带走喝好吗?因为这盒茶叶的质量真的不行,在家慢慢品还是要喝好一些的茶叶,我想你同事可能去了一家装修就值每斤400块的茶叶店,然后买了这盒500块一斤的茶叶。”

    结果他最后的幽默居然更挑起了云宝的怒火,她抬起头,瞪着他怒气冲冲地回答:

    “是吗?不奇怪,我就是这命,天生倒霉,花钱费力还只能得到最差的东西!”

    说完,还狠狠剜了他一眼。

    他干笑一下,装作没听出来她的潜台词,装傻做痴的安慰说:

    “你看你,偶然买亏一次茶叶气成这样多不值。这样吧,明天上午我有半天时间,陪你去买些真正的好龙井,算是弥补弥补你这次的损失好不好?”

    结果她头也不抬,硬邦邦地頂了回来:

    “用不着!我最大的损失都弥补不回来,自然也不差这一斤茶叶的亏了!”

    “你看你说的,云宝,” 他立刻说,没有生气,继续好言好语地劝说:“——你这观点就不对,我们不能因为大的弥补不回来了,因此能弥补也不弥补了,这显然没道理对不对?能弥补的还是应该弥补弥补的,你说是不是?”

    这次结果还不赖,虽然他的装傻做痴只是惹得云宝越发怒气冲冲,不过也许瞥见了他收拾好的小包,想到他马上就要出差的缘故?——反正总之张了张嘴,却克制住了,仅仅用瞪了他一眼,就以一副压着怒火,倒霉认命的表情低下了头。

    接下来,他开始采用以往那种较为有效的,但类似不治病,但能缓解症状的感冒药的老方法,——开始闭嘴,并小心翼翼的尽量规避开她的视线,——因为经过数次周期,他已经发现,在云宝厌烦他的时候,如果他显得满心内疚,小心翼翼,并且透个可怜巴巴想哀恳她的模样,——她能多少自行消化一下内心的怨恨!

    ——果然,这方法使房间里的火药味儿的略微散去了些。并且在第二天,虽然依然满脸厌烦,但她情绪已经不那么激动了。

    他则继续陪着小心,但却以不容否决的坚持,带着那盒专程从杭州捎回来的龙井,让她与他一起去了一家他以前常去的主要卖龙井的茶叶店。

    接下来,不知道是不是一路市声,又加上茶叶店老板和悦的表情与令人宁静的店内装修的等等缘故吧?——反正早上还非常厌烦的云宝,在研究了一会儿各等茶叶后,情绪得到了恢复,注意力完全被各种等级的龙井吸引住了。

    一番比较之后,她忘了不快,连连点头:

    “那盒茶真是不行,不要说喝,光看看外形,闻闻干茶香气,差别就太大了,好茶明显好看,而且香得多,味道也沁人。”

    他立刻殷勤地劝道:

    “尝尝吧,口味差别更大,然后选一种自己喜欢的,再买一些。”

    云宝摇摇头:

    “不用了,你看着买吧,我无所谓,喝什么都成。”

    “嗳——,”他摇摇头,坚持道:“人都来了,这么方便,何必凑合?人人的口味不同,还是选一个吧,别怕花钱,贵一点儿也无所谓,你我喝茶都淡,喝不了多少的,关键是合口。”

    看了看他坚持的态度,云宝点点头,选了一种几乎是最好的品级,他则刻意选了另外一种,然后买了下来。

    接下来也许是逛了一圈,也许是想到他马上就要离家,也许是老发同样的脾气也有了控制力,或者也许是三者兼有,反正再回到家时,云宝的情绪已然没有前一天的燥怒,几乎恢复了正常,甚至还添了一点儿贤惠,很体贴地对他说:

    “小峰呀,你还是带你今天新买的龙井吧,你给我买的这盒我等你回来一起喝,那盒捎回来的龙井你给我吧,要么我回头配成花茶喝,要么干脆烧菜算了。”

    瞟了一眼已然平静的云宝,他笑了笑——

    “是,我就是为了这次带才买的新茶,不过你那盒捎回来的龙井不用再操心怎么处理了,我已经给人了。”

    云宝吃惊地回过脸:

    “给人了?” 她有些诧异地问。

    “是呀!”他回答,仿佛没有听出她语气里的异常,继续一边把自己新买的茶叶放入包中,一边从容地回答:“给店老板了,让他看着随便送给谁,或卖给谁好了。”

    愣了一会儿,云宝的脸色变了,咬着牙问:

    “郭小峰你什么意思?”

    他当然是有意思的——,虽然他接下来这么说:

    “也没什么意思?就是觉得既然今天我们都买到合自己口味的新茶了,就没必要再留那盒大家都觉得难喝的旧茶了是不是?”

    “你,你——”云宝一时气得有些结巴:“哦——,现在说难喝了,不是你说成莲心的时候了?”

    望了望怒气冲冲的她,他的口气也变得很认真了:

    “云宝,茶叶这东西,既讲个人口味,也讲等级标准。一方面,人第一,品级不重要,‘茶无极品,适口为佳’,即使是莲心,自己不爱喝,也就是不好喝,犯不着因为品级高,就崇拜地忘了自己,非要逼自己硬喝;——另一方面,品级也不是谁没根由没标准乱定的,是众口品出来公认的,所以莲心就是莲心,梗片就是梗片,对于绝大多数人,莲心就是比梗片好喝。——当然,很多时候,偶然不定什么原因,也许就把梗片喝出莲心的感觉,那时只管把梗片当莲心也无所谓。——可此一时,彼一时,等喝着不是那个味儿了,本来又不是,就更没必要因为曾经错觉过,就还非要为曾经的错觉继续这么错觉的喝下去对不对?”

    云宝的脸涨红了,怒气冲冲的红:

    “呵!看来今天去买茶你是存心的?好,嫌那盒茶叶品级差是吧?不想要是吧?没问题,你可以不要,但你凭什么送人,那是我买的。”

    他微微皱起了眉头,怎么一个人不听该听的,只往细节上较劲儿呢?正思量间,那盒他刚给她新买的茶叶已经劈头盖脸的砸了过来,接着又听到更加怒气冲冲的声音:

    “你的还给你,现在你把我那盒茶叶还给我!”

    低头看看从他身上又落到地上的茶叶,一声不响的,他弯腰捡了起来,然后尽量耐心地继续说:

    “云宝,你冷静一下,——其实这盒茶无论从价钱,实际品级,都比那盒粗茶好得多,而且你也尝了,也比那盒茶合你的口味,更合你自己口味对不对?所以用这盒茶换你那盒粗茶,你应该知道你不亏的是不是?”

    “——你住嘴,我不像你,我就是要我买的那盒茶!”

    怎么扯不清?——他真的有点儿急了,提高了点儿声音:

    “云宝,我希望你冷静一点儿,我发现很多人喜欢为讨厌的东西上劲儿,——为什么我不知道,但我觉得那样的人不是太傻就是太小气——”

    “——傻?小气?”云宝浑身哆嗦地打断他:“哼!对,我就是傻,不傻我就不会呆在这儿了!——小气?我就是小气,因为穷惯了,没法儿像你那么大方,有新就弃旧,想扔就扔了,不在乎糟蹋东西!”

    “我没有糟蹋东西!”他再次提高一点儿音量:“云宝,我没有把那盒茶叶扔到垃圾箱里,而是送给了茶叶店老板,而他也不会把那盒茶叶扔了,不是把那盒茶叶——送给,就是卖给,——乐意喝那盒茶的人。——这样物尽其用,大家各得其所,怎么会是糟蹋呢?你这样硬留到家里才是糟蹋东西!”

    云宝瞪着他,笑了,那种要大发作前的笑容:

    “呵,各得其所?说得好!——乐意喝?谁乐意喝?谁在我后面排队呢?这么急呀?嫌我贬低你了是吧?——对,我就这么看你,郭小峰你就是最差,你连梗片都不如!——听着不高兴是吧?是不是还有别人把你当宝贝,想赶快去各得其所呀?——告诉我,是谁家的千金呀?让我也后悔后悔自己不识宝?——不过要是什么没人要的老妇女那就别说了!那增不了你的脸面!——哼!还绕弯子?拐弯抹角的说漂亮话,装好人?干嘛不直说?怕我不成全你吗?”

    他松了口气,——云宝显然也知道他的意思,只是大概男女之间暗示分开的话由男方先说出来,女方多会感觉有些难堪吧?——尤其是他们之间,她还最看不上他,却还让他先说来,大概一定是额外难堪,——因此他立刻换回特别低声下气的口气说:

    “你扯哪去了,云宝,我都这把年纪了,哪有什么全可成?真要说成全,你我之间,也只有你,才有全可成对不对?我就是觉得——”

    “——住嘴!我用不着你成全,更用不着你现在阴阳怪气的装好人!我现在就要你把那盒茶叶还给我!”

    又扯回去了!

    ——这回他有点儿烦了,决定直截了当。

    “别扯那盒茶叶了,云宝,如果你一定要计较,那就把它当成在这儿吃的最后一次亏好了,反正你自己也说了,大亏也吃了,不在乎这一斤茶叶的亏。不过——,我现在是认真对你说:云宝,如果你总这样,恐怕以后怎么都要吃亏,说实话,我发现你这人能吃苦,可不会享福。——你冷静一点儿,不管你怎么看我,我都希望你想想我下面的话有没有道理,一次买茶买亏了生生气在所难免,因为亏了嘛!——但要一直生气,我觉得就更亏了,——而如果再要一边生气一边因为怕浪费,继续凑合着喝,那肯定是亏上加亏!——因为你忘算了时间帐、心情帐,——人生有限,你节俭的那点儿东西是建立在浪费了自己品好茶的时间,和糟蹋了自己好心情的基础上的,所以那种省是超级不值的!——所以云宝如果我像你一样,有足够的能力即使不敢说能喝上最好的茶,但至少也很容易喝上比那盒以次充好的糟茶好得多的高级茶的话,——我就绝对不会浪费自己的时间和心情在那盒糟茶上的!”

    说到这儿,他把从地上捡起来的那盒龙井也放到了自己的小行李包里,最后说道:

    “——不过云宝你扔掉这盒茶也对,舌头都在自己嘴里,要想喝到真正合口味儿的茶,也只有自己出去花时间没有干扰的慢慢品,慢慢选才最准最靠得住。——所以,这盒茶我就带走了,说起来——,云宝,你这样确实更吃亏了,——但我还是劝你不要再计较了,因为这点儿损失于你的财富其实是寥寥到微不足道,既然如此,那我还是觉得你与其现在为此生气,不如赶快扔掉该扔掉的,先出去为自己找到属于自己的茶更好,也更值得!”

    说完,不等怒视着他的云宝再开口说什么,拎起包打开门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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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与人数 1威望 +18 收起 理由
云雾飞舞 + 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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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用户从未签到

发表于 2009-8-13 07:07:29 | 显示全部楼层
感谢 jach 分享,辛苦了,+18分

该用户从未签到

发表于 2009-9-25 21:21:23 | 显示全部楼层

作者最新动态

小楼非问 :
  
  范青,还没想好把云宝怎么处理吗?快开新贴吧,等得快石化了
  —————————————————————————————
  啊——,没开新帖当然不是没想好怎么处理云宝,——因为作为一个早早就构思好大框架的小系列,主要人物的结局一定是早就想好了。——而且,情感故事好像也不用太构思结局,因为它的特点有些近乎人生,都是结局简单,是不是?——人生的结局无非是“死”,——而情感小说,多一样,但也无非是“和”或“分”。
  
  ——它的难处和妙处,是在过程,过程体现的丰富和韵味儿,——对于作者,就是要用文字体现出来这微妙的气质,——所以这才是我迟迟不肯开贴的原因,就为心老定不下来,情绪不再其中,那么文字一定受影响。
  
  尽管这影响,可能读的诸位都感觉不出来,但我自己有感觉,所以总觉得不舒服,总觉得如果不稳定心神,尽力把文字调整到自己满意,就对不起你,“ d^o^b,(清香小米饭)”,还有其他那些等着看的读者,——所以,这里还是说,请再等一等。
  
  最后补充一句,我目前已经开始有较多的时间能坐下来了,因为之前我忙的家事是装修,现在已经接近尾声,不太忙了,——最后向各位做个广告,——因为整个装修都是自装,而且连装两套(给父母和我自己),一肚子教训,各位有谁如果准备装修,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问我,我可以把自己的教训告诉你,避免再犯我的错误。
  
  还有,有谁有独特的美化家庭的见解,也欢迎留贴告诉我,因为我以后还有“软装饰”要我慢慢琢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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