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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jach

[分享] 《郭小峰探案系列》作者:范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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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5-24 10:05:29 | 显示全部楼层
感谢 jach 分享,辛苦了,+18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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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5-24 12:44:10 | 显示全部楼层
晚餐谋杀案 第二章 仿若迷魂阵 三(下)

“可是——,可是——”肖素发出欲言又止的反对,她看着小秦,咬着嘴唇似乎在斟酌着如何表达。

“——可是中国老人和外国的不一样,是吗?”郭小峰替她把话说完,锐利地看着肖素默认的表情,有些苛刻地继续说:“至少发达国家什么都社会化了,外国老人即使是孑然一身,只要愿意,——也许孤独、也许痛苦——我们无从得知,但沾沾自喜地这么认为,——基本可以能够不失尊严的在公寓或养老院死去,——但中国人数千年都靠儿女养老,一旦病弱在床,——这是必然的人生经历,——再煎熬些年,可不就是要靠儿女巨大的忍耐才能走完人生终点?”

他寓意不明地一笑:“现实很残酷,于是圣人想出了让儿女孝顺的这味药,听起来很不错,——弄个理论再加上一些典型例子推广,——但结果会怎么样?——真的会只产生你说的那种美妙结果吗?——于是人人感动,父慈子孝,国家富强,世界大同吗?——想想吧,《孝经》不是今天才写出来的,两千多年了,每个朝代都不遗余力的推广,有些朝代为此还设了官职,像孝廉之类的,而且如果有孝名,升官也能变快,那个吴三桂就是16岁勇闯清营力救父亲而名声大噪的,后来官运也因此更亨通了些,可惜他没有因此变成忠臣,这大概令那些相信‘孝子必忠臣’观点的人们有些遗憾。——现在我问问你,在过去的两千年来天天嚷着‘以孝治天下’的中国,因此再也没有家庭问题,人们都变成忠臣良将吗?欧美国家不爱在这种事儿上做文章,因此个个都过着虐待老人的生活吗?”

肖素眨眨眼,没有说话。

“我们是警察,我们都知道现在法律是——最该死的罪犯也要有律师为其辩护,目的就是让每个人都要有自我辩解的机会!——这是已经取得的共识的现代法律精神。”

郭小峰转过身,眼神又有些咄咄逼人了:

“但是‘孝道’呢?——是设定一个单边道理和标准。虽然家庭有特殊情况,充满了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因素,不能照搬法律精神。——但真有大问题,造成失和的因素也很多,决不仅仅一定是年轻人邪恶的原因,如果不能找到真正根源一一反思,改正,而是把推广‘孝道’当成包治问题的仙丹,——并且变成可以量化、分级、成为可以换钱、换名、换利的东西,那它就会变成和其他可以达到如此目的渠道——比如经商、当官——一样,引起无数——有志于在此领域创造奇迹和佳话——的人士——开动脑筋,像出色的商人为自己产品制造独特定位,或者像有进取心的运动员决意打破世界纪录——那样,想出很多花样来。——而我最反感的是,已经有无数历史事实证明‘孝道’的过分推广会产生种种恶果,可今天又大肆宣扬起来了——,说实话,从我眼睛里看,我觉得‘孝道’简直阻碍了社会进步,因为对父母和君主的无限服从,会使人丧失独立思考的能力,遵循着一种所谓‘天经地义’的道理行事,——跟外国人在中世纪虔诚相信上帝差不多!”

肖素白了上司一眼,委屈地噘着嘴说:“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很多成功人士都很孝顺,他们也没丧失什么独立思考的能力。”


“呵!”郭小峰看看一脸天真单纯的肖素,苦笑一下,他不宜察觉地摇摇头,恢复了平静:

“好吧,如果就你我的感受来辩论,只怕三年也辩不清楚。——我们还是回到‘孝子’具体的推广宣传后,看得到的结果吧。——理论上,普通人怎么能成著名的孝子呢?基本上普通的幸福家庭是没有可能的,因为数量太多,名誉表彰也显不出独特,物质奖励就是现在的美国也承受不起。一般情况下只有父母是个沉重的负担,不是恶病缠身的可怜人就是心思邪恶的糊涂蛋,或者突然遭了大难,最好三者兼而有之,因为这样才有可能凸显儿女之大不易,所谓‘国乱见忠臣,板荡识英雄’,要是‘大雪不压青松’,怎么显出‘青松挺且直’呢?——,这就说明当‘爱父母的孝子’首先就要向公众证明父母有大毛病或大问题,啧、啧、这也等于当孝子要先卖父母一个坏!?,——至少也是无能的显示。”

他有些嘲讽的一笑:“——好了,现在我们现在说另一个问题,要是有个有志成孝子的家伙,不幸自己的爸妈除了感冒很少得病,又通情达理又有钱,而他自己也白白胖胖的,那么通往大孝子的路就几乎被堵死了。但孝子的光环正在远处熠熠生辉的照耀着,这光环背后又排列着公众交口一词的称赞,媒体的大肆宣扬,可能获利的机会,和前进的台阶——因为现在已经有地方出台文件——升官要考察是否孝顺父母——等等名利双收的好东西。——而名和利,几乎是人们不懈追求的东西,打击都打击不了。怎么办呢?”

郭小峰脸上讥讽的意味儿更浓了。

“于是人类的智慧就发动了,先天条件的不足绝对挡不住理想主义者的脚步 ,动摇他们的决心。二十四孝中的‘卧冰求鲤’就是这种没有灾难制造灾难的智慧创新。就算他的后娘想吃活鱼,也可以拿斧子凿冰,他非要卧冰,用自己身体去暖化?这种行为用脚指头想想就会觉得是典型的炒作!”

他看着肖素迷惑地表情,竖起食指摇了摇:

“不要以为我又在拿故事当实例,继续说历史记载吧。还回到我们前面的江伯儿大孝子身上,看看他丧心病狂之前其他的著名孝子在做什么!——还是洪武年间的事情:当时直隶华亭人沈德四因祖母有病,割了自己大腿的肉给祖母治病;不久,祖父又病了,沈德四又割了自己的肝脏做汤给祖父治病。因此在洪武二十六年被旌表——这是出了名了!不久,这位沈德四大孝子被授予太常赞礼郎——这算当了官了!同样的孝子还有上元人姚金玉、昌平人王德儿,都因为割肝为母治病被旌表,这些巨大的孝顺都算出了巨大的收获,只是后面两位孝子的收获要小一些,大概是模仿秀的缘故,不如先驱。——顺便说一句,明朝的割肝可不比今天的肝移植手术,是公认的治疗手段,属于必须的奉献。证据是——江伯儿事件之后——当时的礼部大臣们和皇帝讨论说:‘卧冰割肝,上古未闻,这些过分之举,都是由于那些愚昧的百姓为了惊世骇俗,或希图旌表,或规避徭役而为。’所以嘛——”

他讥讽地冷笑一声。

“动机你们想,——哼!因此我臆测我们的江伯儿大孝子就是出于‘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心理,才在第二年磨刀霍霍地先割了自己一刀,接着就惊世骇俗地杀害了自己只有三岁的儿子。——某种意义上,我很同情这位极有进取心的江孝子,像一切比赛那样,只有更高、更快、更强,才能刷新前人的纪录,——也许最初的孝子不过是额外顺从父母而已,但糟糕的是,这场接力赛很快达到了极高的水准——迅速出现了那么多割肝的大孝子,这已经是非常吓人的事了,但也已经不希罕了,——成功者都是靠创新取胜,在这场证明‘最孝’接力赛中,我们的江伯儿大孝子大约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干吗这么看着我?小肖,认为我后面的揣测过于阴暗吗?”

郭小峰斜着眼看着一脸不可思议,又嗫嗫嚅嚅似乎想说些什么的肖素:“不仅是我这么想,我们的一直热中表彰孝子、节妇,喜欢‘正人心’的朱皇帝因为这位江孝子杀子事件,也终于忍不住龙颜大怒,产生了阴暗心理,一改老脾气,通过和群臣讨论,最后下达决议:以后百姓尽孝,卧冰、割肝都随意,但以后朝廷不提倡这样的行为,也不在旌表之例,至于想因此规避徭役那也是想也别想了。说来也怪,一不这么大张旗鼓的旌表、赏官,孝子们居然也果然不那么爱割肝,杀子了!?”


“对!”小秦突然抢到肖素前面大声说:“一个人孝不孝顺跟他是否会杀人根本没直接关系,我们当警察的不能有太多成见,孝子可能是个好人,但也完全可能是个杀人狂。”

“当然。”郭小峰恢复了怡然:“要是每个孝子都是‘走路怕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的脾气,皇帝就不会那么爱表彰孝子了,要不然,历史上那么多信佛的皇帝,怎么三大宗教之一的佛教,没有像那两个宗教一样尊崇非凡、统治国家呢?没办法,谁叫它的宗旨没有儒家学说那么满足皇帝的愿望呢?——单看看‘孝子论’一样,就跟皇帝们提供多么可爱的潜在人才——对一人无限雌伏,对他人依然可以凶狠残暴,还隍论这学说的其他作用。”说到这里,他的声音添了丝嘲弄:“真可惜——如果不是结果老走样的话,那真是完美无缺的设计!”

他又回过头看着肖素:“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肖素依然一幅不可思议的表情:“我觉得真没想到历史上还有这种事。”她好奇地看看郭小峰又看看小秦:“那个周淑文就是江伯儿那种人吗?”

一直侃侃而谈的郭小峰和小秦同时愣住了,他们对视一眼,又同时下意识地摇摇头,刚才不知不觉把话扯远了。其实对孝道的鼓吹和宣传,并提到一个新高度的时间并不算很长,以前只有民间约定俗称的观点——事实上,说苛刻也苛刻,说宽松也宽松。至少曾经倘若玩弄大花样,也不能获得可以抵偿苦难的好处,所以在比孝顺方面似乎还没听说有哪些亢奋到变态的家伙。

而且,从昨天的对白中,周淑文似乎并没有以此为荣,加以炫耀的意思,确切的说,似乎……似乎……还有那点儿怨恨,可她到底怨恨吗?怨恨什么?是怎样的人?他们也不知道,短短询问实在不足以了解一个复杂的人。
郭小峰闷闷地坐了下去,喃喃地说:“这个案子需要我们反复挖掘每个人知道的信息,包括过去的事情和每个人的性格,可惜,我们的身份——”他摇摇头自言自语:“人们说话会谨慎,要是有个不相干的人也帮我们打听一下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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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5-24 12:45:23 | 显示全部楼层
晚餐谋杀案 第三章 天上掉下来个林木兰 一(上)

“你总写这样干巴巴的文章怎么能吸引读者呢?”《东方消息报》梁总编挥舞着报纸训斥着大气也不敢出的林木兰。

他今年快六十了,却有一颗三十岁的心脏,抱负远大,一心要走出行业局限,把自己这份名字听起来宏大,实际却是不折不扣的地方行业性小报发展成左右广大市民喜怒哀乐的地方大报。

为了实现自己远大抱负,他曾不眠不休了三天,制定了一个发展规划,先是决定借鉴同行《晚报》的成功经验,用抢独家新闻的方式来实现跳跃式发展的梦想。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嘛”,他在宣布了自己的战略规划之后,乐呵呵地对手下说。

结果却在意料之外,一经实践才发现原来很有影响的几个同行居然都是不肯睡觉的兔子,不留给他们跑赢的机会。任何一个关键事件发生时每个报纸都有记者守侯着,倒是他们的记者去得最晚。在数次痛斥自己的手下之后,他也痛苦地意识到,在这个已经有几份面对市民发行报纸的城市,竞争已使几位报业同行战战兢兢了,世界似乎已经秩序井然,用老方法来拓荒似乎困难了点儿,再说他们的经费也少得可怜。

他又熬了三夜,制定了一个新的发展规划,踌躇满志地决定着眼于国际经贸,理由是这是本市同行忽略的地方,根据市场细分理论,这是最有商机潜力的空白点。

迅速,他又失望的发现这个隆重推出的版块不仅普通的市民不感兴趣,所谓的商家也很是不屑一顾。沉痛地一调查,结果是大部分普通市民谦逊地表示他们看不懂,而商人对他们的所谓“前瞻性分析”蔑视的懒得说。又痛斥了手下数顿之后,他忧伤地泡了一大壶浓茶,知道自己需要再熬三夜。

这次他决定着眼于国内经济,重点是股市,根据很充分,股民如此多,还从中分不了一杯羹吗?可当他这次红着眼睛宣布之后,被他训得痛苦不堪的手下这次大着胆子出言否定了,当然方式还是很技巧的。

“这个想法好,肯定有市场。”马副主编笑吟吟地说:“只要看看有那么多专业报纸从中渔利就知道了,我们只要重金聘用一些学经济的硕士、博士之类的人来做记者,把版块做细做透,一定要超过现在市场上那些《证券报》之类报纸,这还需要再组一些有分量的稿子,当然还要花大价钱买好稿,再派一些记者长住……”

梁总编刚刚被热茶暖过来的心又开始凉了,不说操作上的难度,就说财力就卡死他们了。他一怒之下地决定集思广益了。

展开想象翅膀的记者们果然提出了诸多发展良策,依据大都是“……路透就是这样起家的……”、“……CNN难道不是这样发展壮大的吗?”、“看看半岛电视台……”之类,雄心壮志和提供的奇诡手段都远胜于总编。

但现在作为批评家的梁总编,开始冷静地用投资额、投资回收期、投资收益比三个标尺将这些宏伟的设想一一拦腰斩于马下,正当总编哼哼地要说些什么的时候,林木兰——这个到报社不久的记者小心翼翼地提出自己的想法。

“我们也可以做纵深挖掘,比如《南方周末》,多厉害,”

看到总编眼里这次没有闪出嘲弄的光芒,木兰胆大了些:“好比是盖房,要是面积一定,盖平房容纳的人肯定没有盖楼房容纳的多,又不打仗,哪儿有那么多爆炸性新闻?抢独家可太不容易了,但现在有一点,大多都是浅尝辄止的报道,我们反正是周报,可以深入报道,增加可读性……”

“好!”梁总编大声肯定了木兰。这确实是让领导痛快的想法——不需要投入什么(主要是金钱)——只要好好挖掘手下就行了——惠而不费!因此他又补充长长的一段话来确认木兰的想法,听起来就象木兰说出他的主张或者木兰被授意表达了他的想法那样。

最后,他还是大度的给了木兰一份独有的赞美,认为木兰的思想朴素可靠,没有什么“花活儿”,不错!

可惜现在他对她这一点开始严重不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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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5-24 12:47:54 | 显示全部楼层
晚餐谋杀案 第三章 天上掉下来个林木兰 一(下)

“你怎么没有一点儿浪漫气息?文章这么干巴巴的,读者怎么喜欢看,你看这一篇,多好的素材呀,一个美丽的花季少女被卖给一个老头子,又被几个老淫棍强奸了,现在又怀孕了,但孩子的爸爸是谁呢?多好的素材呀,情、色、暴力、悬疑全有了,你呢?干巴巴的几段话就完了……”

木兰眨眨眼睛,迷惑地看着总编,怀疑是不是他搞错了,她刚到法制版不久,只写过一件强奸案,还亲自跑到事发现场。

那事发生在落后贫穷的山村,可怜女主角年龄接近而立,是个白痴,两条腿还不能动,相貌具有典型的白痴颅骨特征,清醒的时候除了会流着口水冲人傻笑以外,就会喊饿。从进了村子就习惯臭味儿的木兰还是循着更独特的怪味儿走到她家——因为她大小便失禁。她象脏草一样的头发也沾了很多脏草——那是草席上掉的,黑洞洞的房间里最鲜活的就是她傻笑的脸和挺起的大肚子,领着她来的村民心怀叵测地问了这个女人一些暧昧的问题,她给予了一个永恒的回答——饿!

木兰抑制不住突然涌上的想吐的感觉,飞也似的逃掉了,过后从别人口中得知现在正等她把孩子生下来确认谁是孩子的父亲,这样就有人接收她了。

因为时间问题,木兰没有去看那几个被称为“下流地,没有人性的老不要脸”。却控制不住地想只要不是性变态,稍微过得体面的男人只怕宁可“自渎”也不会去碰一碰这个可怜的女人,因为环绕她四周的除了肮脏和肮脏蘖生出的各种昆虫之外还有她的大小便。一向爱抱怨自己不美、不聪明、不运气的木兰坐在回去的车上不时的摸摸脸、动动手、抬抬腿,对上苍感激地恨不得立马烧柱香。

木兰终于定睛看到总编指的那篇报道,居然就是这一篇。

“这篇报道确实写得太少,我打算过后好好写一篇,值得深思的地方很多,”木兰老实地认错:“很多方面,比如,让一个傻子生一个傻子来结案是否不妥?产婴证奸似乎也太——太——太——”她感到难以准确表达,索性不说了,继续自己的思路:“还有,贫穷造成的悲剧真是震撼人心,……”

“你根本没明白我的意思!”总编失望地说,叹了一口气,示意木兰坐下,耐着性子说:“小林哪,直白告诉你,记者的主要素质是想象力,懂吗?”

“是吗?我原以为这是小说家的素质呐!”

“不!”梁总编果断地一挥手,桌上的一张名片应风而起,木兰努力不看那张名片的下场,继续聆听总编推心置腹的教导:“……报纸要集中观众的注意力对不对?要想打动他们就得击中他们的软肋,什么叫软肋,就是他们的关注点,比如说,武松打虎就成戏,讲屠户杀猪的就没有吧?人们百看不厌良家妇女的红杏出墙和妓女的有情有意,为什么?心理的暧昧和反差的需求双双得到了满足。只要抓准了这一点准能出彩,明白吗?”

“我知道。”木兰勉强表示同意,然后带着不服气样子接着辩解:“可是——,你说的美丽的花季少女实在和事实挨不上边,她是个不忍多看的白痴,年纪还——。”

“——你还是没明白。”梁总编打断木兰的分辨,脸又拉长了一半,似乎对下属如此不开窍而烦闷,带着努力压抑着恼火的口气说:“你的思想要解放知不知道,什么叫美丽,有标准吗?没有!你看过去小说里美女有多少,尤其是那些迷惑君王和大官的女人,更是被描写成倾国倾城。现在,你看全世界所有的明星照片,她们可是人工加天然竭尽全力打扮自己,摄影师费尽心机的打灯光,找角度,你给我说说比本人强得多的照片有几个是真的倾国倾城。”

“没几个。”木兰想了想,承认了这个事实,

看到下属似乎开始跟得上他的思路了,总编略微满意了点,也许是发现例子的说服力,他继续举证:“还有,现在很多揪出的贪官,他们的情妇除了个别勉强算漂亮外,有不少是又老又丑,大部分无非是一个平庸的三四十岁的妇女,对不对?要不然怎么没有围绕她们的演义和传闻?还不是因为没长到让人想入非非的程度,没办法,照片不作假……,”

然后,梁总编再次猛一挥手,又一张纸片应风飞起:

“但我们的笔就不同了,可以创造一个不同的神奇世界,这份神奇来源于人类无穷的想象力和对暧昧的嗜好,明白吗?要不然为什么现在报纸一写女性都用‘美女’这个词?哪来儿那么多美女?我整天满街转也见不了几个。那些记者都是瞎子吗?不!视力都好着呢!只不过是深谙其道,这么写可以增加阅读者愉快的想象,这留有余地的想象恰恰就是报纸对抗电视的最有力因素,明白吗?你的审美观不重要,关键是去强调某些元素,元素!引导读者去想象,想象!”他铿锵地说完,又向前探了探身子,并用老鹰般的眼神儿盯住了面前发呆的下属。

“我明白了!”木兰赶紧说,呆了一会儿又诺诺地补充:“我觉得长了很多知识。”

这是她的真心话。


看到下属似乎开了窍,梁总编又坐回惬意的姿势,喝了口水,轻松地吩咐道:“去补一篇报道,记住,要强调某些元素,发生的事实。”

木兰唯唯地出去了,脑子里忧愁地盘算着如何写出一篇“淡黄色”的报道。半个小时之后,正当木兰还坐在桌前发愁时,她又被叫了进去。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梁总编一改刚才的烦闷,眉飞色舞地对木兰说:“我刚接到一个电话,我的一个关系很好的老朋友家死人了,我们关系非常好啊——”

“是吗?”木兰迟疑着不知道自己需要表现出严肃还是哀悼,还好,总编大人没有注意她,自顾讲下去了。

“我的这个老友是我的大学同学,还是我的同行,私交非常好。”梁总编激动讲述着:“他过世的很早,有二十多年了,反正他死的时候他女儿好象刚上高中。他的女婿,一个挣了不少钱的负心汉,要闹离婚。”

“真的?”看着总编合不拢的嘴,放下心的木兰露出了好事的本色,她一脸轻快地问:“那她们怎么想的?”

“她们当然是拒绝了!”

“那他——那个女婿呢?偃旗息鼓?”

“是的,偃旗息鼓,永远的偃旗息鼓了!他再也没有机会离婚了,因为——,” 梁总编微微扬起头,抑扬顿挫地说:“在坐着妻子——和情人——的和解——晚宴中间,他——突然死在床上!”

看着下属不知不觉中张大的嘴巴,他满意地点点头,用更加意味深长的语气说:

“而凶手——就是这间房子里的——五个人!”

木兰敬畏地沉默了一两分钟,抬头看到总编歪着头看着自己的反应,“真是不同寻常!”她赶紧大声的说。

“她女儿是师大的老师,你老公不也在师大工作?”

“对!”

“好,这就有优势,刚才谈的那个报道我叫张编辑去写。”梁总编的眉头间现出运筹帷幄地“川”字纹:“我先介绍你进入她家,和她们娘俩谈一谈,然后你再从外围打听——这你有条件,就像拉闲话似的,听听别人怎么评论她家,总而言之,争取写出一篇抓人的报道来。”看着下属拼命的点着的头,他又不放心地交代:“这是很有发挥的题材,第三者、性、谋杀、道德角度、情感角度都可以大书特书,你一定要把握机会。”

最后,总编大人兴奋的脸上又露出遗憾的神色来:“唉!要不是杂事太多,我就亲自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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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5-24 12:49:50 | 显示全部楼层
晚餐谋杀案 第三章 天上掉下来个林木兰 二(上)

郭小峰满怀赞赏的打量着眼前的一切,踏在各种颜色碎石拼接的小路上,环望四周是刚刚铺就的绿茸茸的地毯般的草坪,周围还花边似的围绕着正在怒放的白色、黄色、粉色的小花,惹弄的人忍不住要低下头驻足观赏一番。造型漂亮的乳白色的地灯和弧型路灯错落有序、暗红色瓷砖装饰的楼宇和凸凹有致的落地窗灵透漂亮,而这一切又因为修葺的细致而别有一翻气派感觉。郭小峰忍不住点了点头,这个被称为“柏林•派”的小区虽然还远远达不到他的建造者——一个富有想像力的开发商——当初用诗人般的笔触描绘的景象,但和某些完全闭着眼睛胡说的同行比起来,几乎算得上诚实;而从楼盘价格上看,广告语所宣称的——“……,尊贵居所,上流社会的宅第……”,“……诚邀财富人士共赏尊崇……”,更是诚恳之言,所言不虚,也只有这个城市的“财富人士”才能轻松入住的。

他们信步向前走着,身边除了脚步匆匆的装修工人,还有一些没有想像中“财富人士”外表的业主模样的人招呼嘱咐着,脸上的焦虑烦恼似乎已遮去了入住新房的喜滋滋,偶然听到的只言片语也都充满了“资金短缺”的痛苦。也许他们目前还是相信未来必成为“财富人士”的“人士”吧?郭小峰想,同时他也回想起了戴亚丽关于王兴梁借钱的说法。

两次门铃之后,一个和这个新展展、喜滋滋的小区很不相称的满脸愁容的中年妇女出现在防盗门后面,她有着一张近乎梯形的脸庞,上面的每个器官都很巨大。但最引人注目的她那头浓密的头发,被烫了成好几年前好像比较流行的钢丝头,这种发型能使人的头凭空大上一倍,加上与时俱进的漂染成黄色,郭小峰立刻不可遏止地联想起了丰收的粮仓。

这时,王兴梁那颗圆圆的脑袋也出现在镂空的防盗门后。

他连忙打开的房门:“快请进。”

房间里也是新展展的,但已经不令人向往了,装修从设计到施工都只能用粗糙来形容,客厅的家具也很简单,只有一组大沙发,茶几和电视柜,就在这空荡荡的客厅中间,局促地站着一个个子高高的,十四五岁,戴着厚厚眼镜的女孩儿,她似乎刚挨过训,低着头,攥着衣角局促地站着。

郭小峰静静地打量了她几分钟。

“你女儿吗?”

“对,盼盼,叫叔叔。”

那个女孩稍微抬起头,乖乖地小声叫道:“叔叔好!”

透过眼镜郭小峰还是一眼就看到她的红眼圈,显然刚才是狠狠哭过了,他又看一眼她那像酒瓶底一样厚的眼镜,轻轻摇摇头:“你女儿很用功啊。”

“唉——,”王兴梁叹口气:“还行吧,平时总考第一的,不过——”他一言难尽地摇摇头,冲女儿说:“回你屋吧。”

小姑娘和她体积硕大的妈妈悄悄地离开了。

“请坐,”王兴梁似乎提了提神,指指茶几上的果盘:“吃些西瓜吧。”

“不用客气。”郭小峰坐了下来:“你很有福气呀,孩子用功努力比什么都重要。”

“那倒是!”王兴梁苦恼的面容中露出一丝笑容:“盼盼成绩一直是不错,人也乖顺,不过——”他的笑容变成了苦笑:“心理素质不好,老是紧张,尤其是考试,越重要她就越紧张,今年中招发挥的就特别不好,差了一分,唉——”他又开始狂摇起头来,半晌才含糊地说:“一分不得了呀,那是多少万呀,挣钱那么容易?唉——!不提了!”

“你做生意还抱怨?那工薪阶层不要活了!”郭小峰四下看了看:“你房子多漂亮,尤其是外面!这房子可不便宜呐!”

“唉——!”王兴梁长叹一声,头突然再次狂摇不止起来,好半天才一脸痛苦地说:“别提这个了!”

“好吧,”郭小峰嘘了他一眼,脸色严肃起来:“那就谈我们的事吧,关于那天开饭前和晚餐的情景你能不能再详细描述一下。”

王兴梁摇头晃脑地努力想了想,“哦——,吃饭前我和国胜在他卧室里说话,我劝他,他也懒得听,看样子很不痛快,后来说了点工作上的事似乎好了些。其他人大概都在外边忙活,后来孔彬进来通知我们准备好了,我们就去了餐厅,就这样,晚饭期间我好象给你们说了,没什么事,总之一顿饭挺闷的。”

“是呀,他早早就离开了,要不然你们老朋友喝喝说说的,怎么也得几个小时,显然是不想呆。”

“那也不是,国胜爱犯困,晚上就撑不住,一会儿不提劲说话,歪着就睡着了,在北京就这样,有一两年了。”

“噢——,”郭小峰继续问:“那你们进去的时候啤酒已经摆好了,还是放在地上等你们自己拿?”

“当然摆好了,瓶盖都开好了。其实她们不懂,啤酒不能提前开,估计是老太太或者周淑文自以为这样做可以显得殷勤,讨好国胜,嗤——,”他有些轻蔑地摇头一笑,不过随即又显得公允地说:“但也难怪,家里没男人,她们自然不懂,小戴也是存心出她们的洋相,不告诉她们。”

“戴亚丽很了解这些?”

“那还用说,整天跟着国胜,国胜喜欢喝什么,吃什么,啤酒要多冰、喜欢什么牌子有数着呢。哼,傍男人的这点儿聪明劲儿都没有还怎么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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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5-24 12:51:51 | 显示全部楼层
晚餐谋杀案 第三章 天上掉下来个林木兰 二(下)

“看来她应该很会讨许国胜欢心了?”

“是。”王兴梁突然坐直了,看起来精神了不少:“那个女人你们也见了,要我说就是丑,像条鱼似的,可怎么说呢?算是会打扮,挺时髦的。就是时下最多的那种女孩儿,心眼儿不少,知道自己需要什么不要什么,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说喜欢琼瑶什么时候喜欢王家卫,什么时候又是韩剧迷,或者什么时候讨厌她们,怎么说呢,穷人的孩子,又不是特别聪明又不是特别有运气又不怎么漂亮,看人眼色行事那是天生的本事,也是趁年轻鲜活几天的那种女孩儿,我早就对国胜说要是再结婚那不能光比现在的老婆年轻,非得是样样强得多才划算,要不然伤筋动骨的不值,你说是不是?”

“很有道理。”郭小峰的头微微偏了偏,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要说这些,但他还是顺着他的话问道:“许国胜认可你的道理吗?”

“当然,我们老朋友了,什么叫老朋友?为什么成老朋友?那就是各方面观念相同对不对?”

“可许国胜还是为她和老婆离婚了。”

“国胜离婚跟她没关系,他就是跟他老婆过不成。”

“那戴亚丽指望着和他结婚吗?”

“她才不那么天真呢——”王兴梁把身体向前一探,竖起食指左右摇晃着,眯着眼睛未卜先知地说:“不过我敢说,你要是问她,她准说他们要结婚了,不管谁问,她都这么说,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他没有立即回答,直到面前两位警察都显得特别郑重其事之后,王兴梁才带着洞悉事物真相的先知一般的满足表情解释说:“现在她对你们这么说是为了避嫌,她也有嫌疑不是吗?放以前她也这么说,为什么?就是为了让国胜感到对不起她,那样她就可以利用国胜的内疚多要一些钱,哼!狡猾大大的!我早就对国胜这么说过,这个女人不能信。”

“你的不能信是不是包括认为她有杀人动机,是吗?”

“对!”

“可现在杀了许国胜她没有什么好处啊?”

“谁说没有!”王兴梁脖子里的筋刹时鼓了出来。

“什么?”

“钱,很多钱!”

“到底怎么回事?”

“国胜有不少钱是她管着的。”他激动地站了起来。

“可如果许国胜活着,难道他不会给她更多吗?常理说,戴亚丽应该盼着他再多活两年才对,除非她有了自己的新男友,不能忍受许国胜了,她有吗?”

王兴梁直着脖子发了半天呆,然后沮丧地摇摇头;“这倒不清楚。”

“不要着急。”郭小峰做了个请的手势:“坐下慢慢说。”

“不是,你没明白我的意思,唉!”他红着脸晃晃脑袋,脖子里的青筋儿又狂蹦几下,但最后——他只是垂头丧气地坐下了。

打量了他两分钟,郭小峰慢悠悠地开口了:“我们只管命案,其他的事只要不涉嫌严重刑事犯罪,根本不予追究。至于什么偷税漏税之类的事,除了税务部门请我们司法介入,我们也不会主动管这种事的。”

“也不是什么偷税漏税。”王兴梁感激地看一眼郭小峰,有些尴尬地挠挠秃顶,吞吞吐吐地说:“小戴是会计,其实也不是什么会计,我们没什么公司,唉,瞎混呗,国胜有时为了方便,就把钱存在小戴的名下。”

看到两位警察沉吟不语,王兴梁坐不住了,他欠了欠身子说:“你们其实应该问问这件事,公事公办嘛!”

郭小峰觉得自己渐渐明白对面这个摇头晃脑胖子心事重重的原因了,显然他已从丧友的震惊中恢复过来,开始想到自己可能损失的金钱了。

他抬眼看看对面胖子期待的目光,含糊地应道:“我们会问的。”

但也许是认为这保证显然太敷衍了,王兴梁失望地摇起头来,一时间脸上混杂出愁苦、愤恨、咬牙切齿和痛彻心扉的复杂表情。

“说到钱,”郭小峰小心翼翼地打量他一下,尽量用漫不经心的口气问出他本来就打算打听的一个问题:“我听说你和许国胜也因为钱的事有些不愉快。”

“有那么点儿!”王兴梁依然心不在焉地摇了摇头说:“是呀,就是为买房子的事,我拿了些钱,说实话,我们做生意这么多年,很少分钱,他总说,要投资,越滚越多,不要做守财奴,可事实上呢?几年好光景之后,钱没有增多,反倒越来越少了,他的手又大……不是我说死人的坏话,我知道他的心思,反正他的钱也不往家拿,这么名正言顺匡手匡脚的用俩人的钱潇洒多好!”

他的脸稍微愤愤地皱了一下:“可我不爱去那些烂七八糟的地方,再说还有老婆孩子不是吗?我可没什么歪心思,就想好好过日子,也想让她们娘俩过上几天舒坦日子呢,做人要有良心,老婆一个人带孩子,很不容易呢!所以借着买房的由头,拿了二十万。——他总催我还,我说,伙里的钱不是还有我的吗,从我该分的里头扣吧!后来他说从股份扣,我觉得他这么做太不够意思——”说到这里,他突然停住了,似乎咂摸出些不同寻常的味道,惶惑地抬起头:“你什么意思,郭警官,我没有杀人,我怎么可能为此杀人呢?”说到这里,他似乎更意会到对方的意图了,着急欠起身,上前一步,一把抓住郭小峰的手,摇晃着:“你相信我,我绝对不会为此杀人的。”


“我相信,我相信。”郭小峰连忙说道,不得不也站起来,使劲儿把他按回沙发,并且赶快转换了话题:
“现在再谈谈孔彬吧。”

话题的转换似乎果然宽解了王兴梁,仿佛觉得这样就意味着嫌疑转移了,他甚至露出了一丝笑容:“噢——,他是国胜老家一个远房表叔亲戚邻居的侄子。”

“哦——,转折亲。”郭小峰自语地说,眼角看到对方听完自己的结论,张开嘴似乎要说些什么,才一笑更正:“不,我都糊涂了,根本没什么亲戚关系。”

“谁都要糊涂一下的。”王兴梁神情开朗了些:“我是迷瞪了半年才回过味儿来。”

“他人怎么样?”

“人不怎么样,除了眼哪儿都懒,他上一回街都能捡几毛钱,手脚也不干净,一去饭店就偷勺子。”王兴梁煞是鄙夷:“当初就是国胜图他知根知底,想着不敢鬼到哪里去。”

“跟着你们多长时间了?”

“一年多吧。” 王兴梁又开始心不在焉,郭小峰怀疑他脑筋似乎又回到了能从戴亚丽哪儿找回多少钱的问题上,因为他开始象牙疼似的不停的咧嘴。

他沉吟片刻问:“这个案子的嫌疑人很少,你跟许国胜是多年的朋友,能不能告诉我有谁特别恨他,到了希望致他于死地的程度。”

“人心最难测,可不好说,要说孔彬吧,国胜倒因为他品行不太好说过几次,有些不愿意用他了。”

“孔彬品行怎么不好?”

“也没什么,就是手脚有些不太干净,好几次吃完饭他去付帐,拿回报销的餐票金额都虚开不少,去饭店回来还总爱偷个勺子汤盘什么的,就这一类的吧,喜欢揩油,没大出息。”说完,他又慢慢摇起头来。

“以前没说过他吗?”郭小峰顽强地继续追问。

“说过,他不承认,涎皮赖脸的家伙。”王兴梁漫不经心地回答,继续摇着头。

郭小峰猜不透这摇头到底是看不起孔彬的行为呢?还是脑筋又回到他可能损失的钱上了,反正他感觉以现在这种状态再谈下去似乎难有什么收获了。

“好吧,今天就到这里,改日有问题我们再来打搅。”他们站了起来。

王兴梁摇动的头停了下来,他看着郭小峰犹豫着似乎要说些什么。

“有什么事直说好了。”

王兴梁突然爆发出来:“那个钱你们一定要问问。”

“哦?”

他一脸愤怒,头也不晃了:“是的,我给她打过电话,她就是想昧掉,心术不正的东西,那里面可有我的钱,我告诉你们,她最狡猾了。”说到这里,他突然又有些泄劲儿的,头又摇起来了:“我可是很需要钱,孩子要上重点高中,差一分就要几万赞助费,这还不算其他的费用。本来这钱是早预备下的,唉——,一冲动想着给老婆孩子改善改善生活,就买了房子,这房子是贷款买的,月月要还贷呢,可难死我了。”

他们同情地望着这个男人,“我们一定会好好问问的。”郭小峰尽量把口气说的像保证。

王兴梁一脸企求的感激:“那好!那好!”然后,他的脸又变得沉痛起来:“什么美国老太太的故事,真上当!还有,教训呐教训!房子不贵的时候嫌贵,等着国家给我们老百姓撑腰,谁知道越撑腰房子还越贵,越贵越怕,熬不住还是买了,想着买个好的,一步到位,以后慢慢还,结末现在——,唉!人算不如天算,——可真不能当房奴呀!”

小秦暗自决定,一定要把这最后那句话刻在心上。

出门再次走到小区的院子里,郭小峰站住了,回望着这气派漂亮的高楼。

“怎么?”小秦问:“是不是觉得他可怜又可笑?”

“不,”郭小峰说:“他谈到了钱,是指控戴亚丽,但昨天戴亚丽也指控了他——因为钱!钱!每个人都在谈钱!”
“你又怀疑他了?”小秦吃惊地问。

“我突然觉得,”郭小峰摸棱两可地咕哝:“也许钱——是谋杀发生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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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5-24 12:53:24 | 显示全部楼层
晚餐谋杀案 第三章 天上掉下来个林木兰 三(上)

站在超市的长长的纸品货架前,郭小峰仔细地一一看着。

旁边的促销小姐立刻热情地走过去建议起来:“买这个吧,”她把一条纸巾塞到郭小峰鼻子下面,“这个纸巾正在做促销,两块九一条,一包还不到三毛哪!”

一直沉浸在自己心事中的郭小峰一楞,瞅着鼻尖下热情递送过来的那条小小的长方形纸巾,被迫接了过来,“真真”牌的,外包装设计透着相当的无所谓,尽管上面印着Hello!Hi!Wo!Happy等外文,但毫无洋气之感。他折到侧面,看到有段厂家自述,开首就说:自98年起,“真真”一直以一种朴实的面孔陪伴在你的身边……,朴实——,他觉得这真是自知之言。

“晤、晤”他点头支吾着,顺手又把那条纸巾塞回促销小姐手里,移步继续向后看,半步之后,一条熟悉的黄绿色吸引了他的目光,定睛一看,果然就是和现场遗留一模一样的那种手帕纸,是印着具有浪漫意味的卡通画的那个系列,上面还印有一行小小的黑字:他们度过了一个快乐又甜蜜的下午。下面还赫然写着画面的出处——来自台湾的那个著名的漫画。

郭小峰满意地点点头,他毫不犹豫地取出一条准备离开,一转身才发现促销小姐还在站在自己身边。

“这种类型一般女人才用,不实惠的。”她说,同时又努力把手里的那条“真真”塞回郭小峰的手里,不顾对方地推拒,继续坚决地介绍:“这条多好,物美价廉,沉稳大方,最符合你——”话没有说完,但用目光及时的补充了——符合你的身份。

“哦——,听说,现在有很多纸巾卫生不合格,这个牌子我以前没见过。”郭小峰找着理由,他举了举手里原有的:“这个牌子哪里都有,终归质量要保证一些吧。”

“什么呀,”促销小姐立刻反驳:“这个牌子98年都有了呀,上面写的清清楚楚的,质量很好的,不过是不象有些牌子做那么大而已,所以才便宜呀,没有花哨的东西嘛!而且,不是什么时候都有的,这次是全市统一促销,机会难得呢!所以一旦有了,要抓紧买啊——,多合算呀!”

迎着对面这个小姑娘顽强的目光,郭小峰动摇了分辨自己不在乎这点价格差的决心,他叹了口气,接过纸巾:“好吧!”

“很多人一次都买好多条,这是促销的最后一天了,明天就恢复原价。”促销小姐立刻又变戏法似的从另一只手中拿出两条往他手里塞:“反正这东西也放不坏!那边还有不少,我去给你再拿几条。”

“不,不用了!”郭小峰抱着又塞来的两条,仓皇离开了,所以没有听到后面小姑娘对他的不敬评论:

“哼!”已经成功的促销小姐对旁边另一个超市服务员说:“四十多岁的人了,还买那么花哨的包装,人老心不老,准是——”话还是没有说完,但两个人已经会心的笑起来了。


“你怎么一下子买了这么多纸巾?”坐在车里的小秦惊讶地问

“啊,现在人都很敬业,留着慢慢用吧。”郭小峰含糊地回答:“对了,和戴亚丽联系好了吗?”

“联系好了,8点钟在她住的友谊宾馆旁的卡布季诺咖啡厅见,现在已经七点半了,我们过去吧。”

“好吧。”


在卡布季诺咖啡厅相当堂皇的椅子上刚刚坐定,戴亚丽就款款走来了。她穿着时下流行的辍满了各色小珠子深蓝吊带连衣裙,细节丰富的就像王兴梁不断晃动的脑袋,看久了就会眼晕。小秦下意识地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时,她已经坐在他们对面了。

这是一张似乎被巨大的悲痛打跨的面容,眼圈黑着,上眼皮也红肿了,遮着一半脸孔的卷发强化了她憔悴和哀伤。小秦扭头看了看自己的上司,郭小峰还保持着观察物品似的目光。

“喝些什么吧。”片刻之后,郭小峰和蔼地建议道:“我建议你就喝一杯冰镇卡布季诺,这是这里的夏季招牌,其他的什么拿铁、极品蓝山据说地道的都只是名字,我的一个专攻咖啡的时尚朋友这么对我说的。”

“好的。”她的声音细若蚊嘤,充满了痛不欲生的疲惫,足以令心肠不够硬的人不忍心打扰她。

郭小峰十分体贴地保持着沉默,直到三杯冰镇卡布季诺端上来,才再次缓缓开口:

“看起来你的精神很不好,但我们还必须和你谈一下,我猜你也很想知道真凶是谁?”

“当然!”戴亚丽坐直了,神情瞬时变得有些像个女战士:“我非常想知道,我也仔细想了很久这件事——”

这似乎是句未完的话,但她却坚决地停住了。

“咳!”郭小峰活动一下嗓门开口了:“有件事我很不明白,这次你为什么要来呢?他,我是说许国胜正处在是非旋涡中,很多人面临这样的问题都是尽量使家庭以外的人避开,避免激化矛盾。”

“哦,每人的情况都不同,为离婚国胜都心力交瘁了,这次国胜终于忍无可忍,把我叫来希望她们彻底明白,他们不可能复合了。”

“难道不怕激化矛盾吗?这样做非常容易把人激的恼羞成怒的。”

“国胜已经不想她们自欺欺人了,他希望有个了断,但现在我知道国胜错了,凶手是不能被激怒的。”

“凶手?”郭小峰意味深长地重复一遍这个词,接着问:“你已经确定了吗?”

戴亚丽没有马上回答,低头喝了口咖啡:“有件事——”她忧郁地说:“我想也许应该告诉你。”

“那就应该告诉,”郭小峰鼓励地望着她:“说吧。”

“你能确定——”戴亚丽依然迟疑着:“周淑文绝对没有做案时间吗?我觉得似乎不用太长时间。”

“你的怀疑很有道理!”郭小峰带着更充足的鼓励劲儿地回答:“事实上,经过调查,没有任何人可以排除,她的时间很充裕。”

“是吗?”戴亚丽显然松了口气,然后用略有天真的表情接着问:“我听说很多人杀人有瘾,就是说遏止不住杀人的欲望,是吗?”

“你是说杀人狂?”郭小峰也略显天真地歪歪头,反问道:“能说具体些吗?”

“我其实不想讲这些往事,” 她开始显得十分为难:“但牵扯人命,我必须这样做,对吗?”

“你说的对极了,请讲吧!”

这安慰似乎依然不能戴亚丽使自我释怀,她两只眼睛痛苦地看着面前的两位警察,无限惆怅:“我知道,一旦——我说出来,你们也许会怀疑我的人品,其实——”

“——你是出于最公正的动机,我们都坚信这一点,请放心吧。”

她的眼神儿变得感激起来,但依然吞吐着:“唉!这不是个愉快的故事,很难,很难——一下说出口,真的!”
“你已经充分证明这点了,还是请您快讲吧。”

“是这样——”说到这里,戴亚丽似乎又被即将表述地内容噎住了,好半天才仿佛费了很大劲儿似的说道:“周淑文——亲手——杀害了——自己的儿子。”这结结巴巴的话却有着意料不到的感染力。

郭小峰一下坐直了,半晌才发出声来:

“杀害自己的亲生儿子?你再说清楚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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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5-24 12:55:05 | 显示全部楼层
晚餐谋杀案 第三章 天上掉下来个林木兰 三(下)

“那是好几年前的事了,”戴亚丽幽幽地说:“国胜告诉我,听说当时她心情很坏,于是就想找什么东西出出气,人都是这样的,可她,她是很可怕的,她把怨气发泄到孩子身上,居然掐死了自己的儿子。”

望着面前两位呆若木鸡的警察,戴亚丽低下了头:“我知道你们很难相信,可这是真的。”

一时间一片沉寂,几分钟之后, 她稍稍抬起头,正看见郭小峰失神的嘟囔:“有这样的事?有这样的事?”一只手下意识地去摸咖啡杯,似乎想喝些东西镇定一下,但却一下子碰翻了。

“该死!”郭小峰回过神来,连忙扶起杯子,望着手上泼上的咖啡,他扎煞着手东张西望一下,桌上没什么可擦拭的。

“对不起。”他对戴亚丽说:“你有餐巾纸吗?我知道女孩子总带这个。”

戴亚丽望他一眼,从容地从包里掏出一包小小的长方形餐巾纸,小秦看到居然就是刚才上司一下子买了三条的“真真”牌。

“谢谢!”郭小锋接了过来,他细致地擦了擦手,又低头认真地看看纸巾,很意外地笑了笑说:“没想到你用这个倒不讲究,我那宝贝女儿别看穿着打扮不能跟你比,可用些小玩意倒讲究地厉害,我说这种就挺好,纸是一样的嘛!可她非要用那种包装大一些像钱包似的的那种,还非用什么印着‘几米作品系列’的那类,纸还不是一样?可她就是喜欢那个包装,非买不可,白贵了些。我觉得真是没必要。不过我倒是承认,包装真是挺好看,尤其是看了那个电影,叫什么来着?噢——,《向左走,向右走》,里面演员模样都跟童话里的似的,真是浪漫好看。可能女孩子总抵御不了这个。”

“可能小女孩是这样吧。”戴亚丽也淡淡一笑:“我不是这样,而且,我喜欢这个名字,‘真真’,这个世界最缺乏真诚了,所以,这些年我只用这个牌子的纸巾,而且,还有一个特殊的原因,感情方面的——,”她似乎陷入了遥远的遐思,然后又像马上缓过神儿似的,淡然一笑接着说:“我不想细谈了,反正我只用这个牌子。你可能不相信,我是个很专一的人,对感情是这样,对东西也一样,用惯什么了,就一直用下去,根本不换,”

她沉静一下,又轻声强调说:“这个牌子我用了六七年了,从来不换。”

“噢,是这样。”

“是的。”戴亚丽低下头,似乎又忧伤地不能自拔了:“我的心很乱,说实话我想回去休息休息。”

“也好,”郭小峰体贴地说:“我看你眼圈儿都黑了,早些休息了,我们回头再谈。”

“是的,我根本睡不着,我怎么可能休息好?国胜,国胜……”她迅速哽咽了。

“看起来你们感情确实很深。不过事情已经发生了,你最好节哀顺便,实在睡不好可以吃点安定,以后的调查还需要你配合,身体不能垮掉。”

“那也没有用。”她继续伤心地说:“你们不知道我是那种重感情的感性女人……,有时候好不容易睡了一会儿国胜又总在出现在我面前,你们根本不知道国胜对我意味着什么……”她看来恹恹地要昏过去了。

他们镇静地等待着,几分钟后,她在悲伤中自己恢复过来了。

郭小峰注视着她看起来又能回答问话的面容,轻轻说:“你确实比周淑文更爱许国胜,她像没事人似的。”

听到周淑文三个字,戴亚丽立刻又陷入了愤恨:“当然。她不离婚根本就是我不好你们也别想好的念头作怪,而且这次露出了贪婪的真面目,本来装出一副蔑视金钱的样子,装不下去了,要几百万,开玩笑,凭什么,几百万,她们配吗?”她激动地悲伤也消失了,声音尖利地犹如指甲刮过的玻璃。

“许国胜没有答应?”

“当然,几百万,真是开玩笑,她们配吗?”戴亚丽不自觉地提高了嗓门,以至于声音里还伴随上轻微的哨音。
“对于许国胜,她们当然不配,” 郭小峰点点头,然后近乎挑拨地反问:“可他要恢复自由身是为了你,不是吗?他认为你也不配他用金钱换自由吗?”

“哦,当然不是。”她身体向后移动了一些,显然不快地撅起嘴:“他是全心全意爱我的,否则我不会如此爱他,不是吗?我们相差二十岁,他快五十了,歇顶,白天爱喝酒,晚上磨牙、放屁、打呼噜,睡着了还总张着嘴流口水。你想想,我接受了这一切,难道不是因为爱吗?”

她睁大眼睛天真地反问着,仿佛不知道她这么做在其他人眼睛里还有“因为贪图金钱”的这一邪恶猜测,戴亚丽继续一脸纯情地解释:“其实开始国胜也答应了,可我不同意,我不能忍受所爱的人为我牺牲太大,我很体贴他,好女人都是体贴男人的。”

“很令人感动,”郭小峰充满遗憾地微微一笑:“不过现实很残酷,戴小姐,现在你要为自己的体贴付出代价了,知道吗?周淑文可能要提出要接管许国胜的财产,因为她是他的妻子,第一继承人,也因为你的特殊身份,她可能会要求到你。”

“哦?” 戴亚丽楞住了,呆怔了几秒钟后,她垂下眼皮苦笑着回答:“国胜财务管得很紧,钱总是自己攥着。而且,国胜也没有钱,他手里能拿出两万现金都是一关。”

“你刚才还说他开始答应了几百万离婚费。”小秦立刻提醒。

“哦,他又拒绝了。”她有些嗔怪地看了小秦一眼,仿佛责备他记性太坏。

眼前的年轻警察显然没有受到打动,依然不依不饶地追问:

“据你自称他的拒绝是由于你的体贴而不是没钱。”

“国胜很虚荣,其实是没钱,他根本没钱,我不明白你们为什么总说钱干什么,现在是国胜被谋害了,人不比钱重要吗?”她再次幽幽地哭了。

“我们总说钱,是因为他的死亡也许和金钱有关,希望你配合。”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我们之间根本不谈钱。”她显得极端厌恶:“金钱是对爱情的亵渎,这侮辱了我的情感。”

“现在不谈钱的感情似乎很少了,好象不少女孩儿正在变得现实……”

“不!”她不等小秦说完就大声否定:“女人天生就是情感动物,为自己所爱不计一切地付出,你们知道舒琪吗?一个曾经的不良少女,三级片女星,她依然被爱所伤,被黎明甩了,你想这样的女人都是爱情动物,这说明什么?”她眨着眼睛启发着两个木头似的警察。

郭小峰接受了她的启发,想了一下问:“就是说你不知道他的钱在哪儿?”

“是的,我没有拿过他的钱,也不知道他的钱放在哪儿。哦,钱、钱、真恶心!”她突然捂着脸呜呜地哭起来,嘴里还喃喃地喊:“国胜,国胜……”

郭小峰有些手足无措了:

“好了,”他带着逃避的口吻匆匆说道:“今天就到此为止吧,你早些休息,虽然我还是不得不抱歉的告诉你,暂时你还不能离开本市。”

“好吧!”戴亚丽声音微弱地回答,头依然埋在两手之间,身体依然轻微地抖动着。

“真是对不起!”郭小峰的声音更加歉意:“我真不该给你提这个,因为可能也不用你交接什么,到时候只要周淑文申请,许国胜的银行帐户就自动冻结了。她也许不会找你,节哀顺便吧,我们先告辞了。最后,请让我们来结帐作为补偿,噢,别,别,别动,你只管坐。”

他们悄悄地起身结帐了。

在咖啡厅高大漂亮的木格门外,掩身在巨大的盆栽发财树后,一直向咖啡馆内窥视的小秦对郭小峰悄声说:“头儿,你看,她不再悲伤了,好象在发呆。”

郭小峰注视着那个海水蓝吊带连衣裙的背影,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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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5-25 12:47:32 | 显示全部楼层
晚餐谋杀案 第三章 天上掉下来个林木兰 四(上)

对于总编大人的雷厉风行,木兰很是佩服,居然在得到消息的当天——也就是案发的第二天——就决定明天过去探访,而当天没有过去,那也不是偷懒歇着——是要做功课的!

昨天坐在老板台后面的梁总编眼珠转了两转,然后带着弥佗佛般的笑容冲规规矩矩站立着的木兰吩咐道:“明天一早我们就过去,现在我准备些东西,你呢?回家做功课,我想不用告诉你也知道怎么做吧?”

木兰小鸡叨米般地点着头:“我会联系有关的人,以便为深入采访做准备。”

“好!”总编大人既像发号施令的将军,又如充满激情的诗人那样大手一挥:“从现在开始吧——!”

有了昨晚的功课垫底,所以今天木兰能熟门熟路地带着自己的老板直抵目的地。

“师大不止这一个家属院吧?”梁总编边走边问,一只手还拿了一个神秘的小包(木兰一直在偷偷猜测着谜底):“我看楼都比较旧了,树倒长的挺高。”

“是,好几处呢!”木兰恭恭敬敬地回答:“这是其中一个老家属院,新家属院盖的是高层,不过绿化倒不太好,只有些草坪而已。”

“那没办法!新房嘛,自然是‘树小、房新、画不古’,哈哈哈!”

听着总编大人愉快地笑声,木兰又一次涌上一阵忧愁。

昨晚回家后,木兰刚和老公谈这件事,就发现他居然已经全知道了(而他们并没和周淑文住在同一个家属院,木兰没想到在暑假期间老师之间传递消息也这么灵便,不知是拜电话所赐还是包括不辞劳苦的腿,也许兼而有之。)由此可推想同一家属院的肯定更是了如指掌(因为当晚警车呼啸而来,同院的人想不知道也不可能),现在自己这么一去,又是记者身份,还这么满脸笑容……,合适吗?

一脸心事的木兰偷眼望着一脸春光的总编大人,心里掂缀着要不要提个不动声色的醒儿,可惜还没想出来,人就站在了目的地的防盗门前。

木兰探询地看看身边这个管自己饭碗的人,发现老板似乎还想对自己说些什么,但仅仅张开了口就立刻闭住了,因为这时房间里突然传出了一个苍老的声音。

“文文,我记得你说这月工资带一学期的课时费是六千二百一十八,怎么这里面只有五千三百一十八?那九百呢?你用了?”

回答的声音相当含混无力,但也能听清楚:

“没有。”

“那怎么会少呢?是不是发错了?”

“没有。”

“那怎么回事?”询问变成了指责和不满:“你要用钱可以告诉妈,正当的花费,妈什么时候管过你?说一声不行吗?”

“我没拿。”依然有气无力,但增加了些不耐烦。

“没拿?钱不是一直在你屋放着吗?”

沉寂了一会儿,无力的声音嘟囔说。

“也许是国胜拿了!”

对话中止了,一阵沉寂。


木兰惶惑地站在那里,不知要不要听下去,正迷瞪间感到有人拽自己的衣角,一扭头,看到梁总编正冲自己打着一起下楼的手势,赶紧蹑手蹑脚地随着总编大人往楼下走。一连下了三层,梁总编才止住脚步。

“唉!这防盗门也很不隔音嘛!”胖乎乎的梁总编擦把汗说。

“是呀。”木兰傻乎乎的附和。

“幸亏先听到她们说话。”总编大人一脸庆幸地说:“本来我打算在她家门口嘱咐你几句来着。”

“是吗,什么事?”

“就是——” 梁总编左右看看——两边是房门紧闭的两户——但他却似乎迟疑起来,后来又露出一狠心“管它会怎么着”的表情,压低嗓门说道:“你的表情。”

木兰迷惑地看着总编大人,这正是自己要提醒对方的,怎么反倒要对方提醒了?

“你要欢快些。” 总编大人露出示范的微笑:“就这样。”

木兰更加迷惑了。

“你呀——,小林!” 总编大人跺了跺脚,显然为下属的迟钝着急,只好又急又快地小声明确提示:“你怎么跟什么都知道似的?我们不是陌生人吗?”

“噢——”木兰这才明白过来,自己可真蠢!

看到下属恍然的脸,梁总编这才恢复从容的模样,做个再上楼的手势。

再次站到门前,房间里没有再传出什么声响来,总编大人带着欣喜地微笑按响了门铃。

里面的门打开了,从防盗门外层镂空铁门后露出一个老太太的脸,花白的头发下面是警觉地眼睛。

“你们找谁?”

“哎呀!是老嫂子吧——”梁总编以平日没有的欢快和天真的声音说,木兰不由得扭头多看了他几眼:“你不认识我了,我和周哥是老同学呀,我姓梁,还记得吗?”

老太太疑惑地看着,然后梁总编立刻又说了几句几十年前和她丈夫的往事,这似乎一下子确证他的合法身份,防盗门打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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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5-25 12:48:40 | 显示全部楼层
晚餐谋杀案 第三章 天上掉下来个林木兰 四(下)

从木兰的眼光里,房子是一个没有远见设计师的作品,看房间格局,你会把这个才盖好十年左右的房子以为成二十年前的产物,厅不大,没有窗户却环绕六个门,分别是大门、厨房、厕所、和三个卧室的门,彼此相挨很近。

客厅很象一个储藏室,仅大的家具就有两个——曾经鲜艳现在灰仆仆的红色旧沙发,上面胡乱丢着绳头、纸张、围裙等杂物;断了几根篾条的竹椅,崭新的圆桌,一组半新不旧的柜子,靠墙而立的几把折叠板凳,破医院的墙上曾经爱刷的那种油绿色的冰箱,上面堆放着不知是装着什么东西的新旧塑料袋,中间还摆放着一只蒙尘的艳红色花瓶,里面一束脏脏的塑料花,一眼就可以看出经过了长期艰苦生活的主人对保留一切可用可不用的物品有着偏执的爱。

但暗淡房间里的主人倒是极为鲜活,老太太身材较矮,作为老年人来看不算胖,只是肚子稍大。衣着还算干净,是那种不会用化妆品和烫头发来装扮自己的老年人,因而看着不年轻,然而健康感扑面而来,步伐有力稳定,目光有神,她散发出的强健生命力木兰甚至觉得自己未必活得过她。她的头发在脑后挽了个髻,用发网罩着,一丝不乱,整洁头发前面的面容虽然丑却很有气势,绝对是个当家人的样子。

他们没有停留的所谓的小客厅,而是请进了里面的看来整齐明亮些的一间落座了。

“唉!老嫂子看来你身体不错呀!前儿我们才老朋友聚会,哎呀——”刚刚坐下,梁总编就带着一幅浑然不觉的兴奋劲儿开口了:“老朋友一见面,扯扯前尘今世,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想起周老兄了,多好的人哪!那当年可是‘一支笔’呀——”说到这里,梁总编又伸手从小包里取出一个纪念册(至此,木兰心中的迷团才解开),打开到其中一页:“看,周老兄当年多有风采!”

一直矜持地听着的老太太,看到递过来的纪念册,只是淡淡看了一眼,微微点点头:“是呀!”

梁总编的笑脸没有任何变化,但他的话锋却突然转移了:“一晃多少年了!人们都说一定要纪念纪念周老兄,我说,我觉得老嫂子更伟大!那这么多年一人带着孩子是容易的?独立撑家,男人也比不了呀!我是一定要看看去。”

听到这里,木兰发现老太太在沙发上不自觉地扭动了一下。

“我说的是不是,老嫂子?” 梁总编又恰倒好处地鼓励一句。

“是呀!”老太太眼睛放光地开口了:“寡妇带孩儿当然不易,可不管怎么说,再难我不能让人说个‘不’字。”她声调里充满了骄傲,并对里屋大声喊:“文文,你出来和梁伯伯说说话,别老看书,歇歇吧。”

木兰认为她其实是想展览她一生的成就。

“是的,妈。”另一个房间传来顺从的应答,随之而出一个有气无力,懒洋洋、无所谓的模样的中年妇女。

作为成就,木兰感觉似乎有些不够理想,但老太太却显然为之自豪。

“这就是淑文吧,哎呀!时光飞逝呀,那时仲仁走时淑文还上高中吧。”

“可不是,一晃就二十多年了。”这个感伤的话题被老太太说的很洒脱,听得出这二十年她没有什么遗憾的,她用慈爱的目光看着已是中年的女儿,仿佛她还是孩子。

木兰望着她身上白地红花圆点的皱巴巴的绵绸睡衣裙,感觉在见生客时这穿戴似乎不太合适,她偷瞄一眼老太太,似乎她也有同感,因为老太太不宜察觉的皱皱眉。

“淑文工作是什么?很好吧!”梁总编用一脸无知的热情问(木兰更佩服了)。

“大学的讲师。”老太太得意地合不拢嘴,但并没有忘记需要做的事——扭过头用不容质疑地口吻命令女儿说:“文文,去穿上你的套装,那套深灰的。”

接着,她又用掩饰在抱怨下的自得冲梁总编说:“文文是个一心扑到工作上的孩子,生活上全要我操心,唉——,没办法。”

“这样好,这样好!”梁总编一叠声地赞叹。

穿上套装的周淑文看起来整洁多了,合身的剪裁掩饰了她有些发福的身材,却依然掩饰不了她的有气无力,或者说,似乎还更无力了。

她一声不响地坐到母亲的旁边,和她母亲的生机勃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木兰看着她们恍惚想起不知谁说过,“只有老年人才真的热爱生命”,从她们的表现来看,果然不假。

梁总编对木兰做了介绍:“忘了介绍了,这是我的手下,我说了老嫂子你的故事,她佩服地不得了,说现在这样的人不多了,一定来采访采访为你写个报道,我觉得也是,就带来了。”

“咳,也没啥,也没啥。”老太太嘴里这么说着,兴致却显然更高了,她抿着嘴吩咐女儿:“对了,文文,去把空调打开,看把你梁伯伯热的一头汗。”

木兰感到,托福梁总编,他们已经升格到贵客的层次了。她下意识地扭头去观察正在关门开空调的周淑文,正好与扭过身的她四目相对,周淑文盯着她,眼睛里突然闪过一丝怀疑地光芒,还有一种说不出的意味……

木兰慌张地扭回头回避开这猛然探询的目光,同时暗暗地想,这个女人——并不像她的外表那么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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