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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云雾飞舞

蔡骏作品《人间》(中卷-复活夜)(中卷全集连载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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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6-15 09:23:47 | 显示全部楼层
僵持了一分钟后,混血的双眼才柔软下来,叹息着:“不好,天空集团的状况很不好,天空银行已危在旦夕,但父亲坚持不裁员,仅仅让员工轮岗休息,降薪百分之三十,而集团高管的年薪已降低了百分之八十!上周刚有三个高管,十六个中层经理此致,除了我们中国分公司以外,几乎全球每一个分公司,都陷入严重的财务危机。”

“你父亲呢?他怎么样?”

“我已经一个月没见到他了!他一直躲在宾州开电话会议,却不去纽约的集团总部。”

看来我的这位“叔叔”已面临绝境,起码天空集团也是我工作过的地方:“别担心,经济危机总会过去,天空集团和你父亲也会好起来的。”

“不,通用汽车都快要破产了,天空集团翻船的可能性很大。”

面对她毫无表情的脸庞,我有些失望:“你怎么说得那么冷静?”

“这是命运。”

再度让我低头不语。

狱警过来指了指表说:“对不起,小姐,已经超时了。”

莫妮卡神情复杂地站起来,我放开了她的手:“早点回去,晚了路上危险,我会照顾好自己。”

她像温驯的羔羊点头,轻轻吻了我的嘴唇。

湿湿的,热热的。

当莫妮卡的背影消失在探望室外,我又回到冰凉的监狱。



傍晚六点,监狱的晚餐时间。

我和教授走在一起,所有人都与我们保持距离,就连狱警也皱起眉头。我们顺利地排到最前面,最早拿到热腾腾的餐盘,坐到最干净的桌子上。没人敢和我们坐在一起,完全不受干扰地吃好晚餐,又在所有人的目送下,最早回到13号监房。

吃饱喝足躺上小窗,仰望高高的铁窗,幸运地看到了月亮——就像我从漫长昏迷中醒来,第一晚看到了月亮——就像我从漫长昏迷中醒来,第一晚看到的那轮月光,像钥匙打开我混沌的心。现在的心更加混沌,一团杂乱无章的电线,交织着散发致命的电流,它们能否被月光照亮?高原荒漠上月光,恰好镶嵌在那方小小的天空中,如寒冷宝石消灭心底灼热,她就是那个人吗?

教授仍然低头撰写他的历史,完全忘却我的存在,而我故意挑衅地问:“教授,能说说你进来的原因吗?”

“1914,你够执着!”他只停顿一下,又低头写下去,自言自语:“每个人进来都有原因。”

“我先说自己吧,我没杀人,但我在杀人现场出现,不慎拿起杀人凶器,更倒霉的是还有杀人动机,于是被判处了一级谋杀罪。”

“每个人都这么说——”教授将最后一个音节拖得很长,突然藏起小本子,转过苍白的脸:“除了我。”

“你?”

“我承认我确实杀人——但不是否认!”

把昨晚的对话继续下去:“你说你杀的不是人?那是什么东西呢?”

“他是以人的形式存在的非人类,是远古邪神残留至今的后代!”

教授愤怒地站起来,面孔丝毫未见血色,他的身体制造的影子,渐渐将我吞噬。

其实,我是故意激怒他,要探听那些可怕的故事,这得冒极大的风险。

“你不相信吗?我专门研究人类学,我编写的考古学与人类学课程,至今仍是美国许多大学的教材。”

“教授,你怎么杀死这个邪神后代的?”

“非常困难!我足足用了三天三夜,才一点点把那个生物的血放光,知道最后才露出本来面目——非人类!”

他说起来不动声色,但善于联想的我,脑中已浮满可怕的画面,再也不敢看他的眼睛。

“你怎知道他是非人类?”

教授闭上眼睛陷入沉思:“你以为这个宇宙,无数个世纪前,真是我们想象的样子?”

“难道还有另一种解释?”

“Azathoth,太古最初的神,生出‘黑暗’、‘雾’还有‘混沌’。”他将我带到另一个黑暗荒芜的世界,“黑暗生出‘GREAT OLD ONES’——至高无上的旧日支配者,在远古统治地球,拥有难以置信的巨大力量。但在某次斗争中败给了其他神,从此被禁锢在世界各地,在无边无际的时间中沉睡。”

“听起来像科幻小说?”

“不要打断我!”教授狂怒地咆哮,“这不是小说,而是真实的历史!人类只要看到那些,那会丧失理智变成疯子,甚至甘心成为奴隶,偶尔也有人想利用‘GREAT OLD ONES’的力量,妄图统治现实的人间,结果全是自取灭亡!‘GREAT OLD ONES’被遗忘在南太平洋的海底城市R’lyeh,当繁星指向太古,宏伟的R’lyeh将浮出海面,唤醒沉睡亿万年的‘GREAT OLD ONES’,从而毁灭全人类!”

虽然,我确定这些都是无稽之谈,却被他的表情吓到了,缩回被窝怯生生地问:“教授,这就是你的研究成果?”

“《死灵之书》早已证明了!无数中世纪与近代学者先贤,都曾洞察这个远古秘密,只是不为掌握话语权的学术界承认。”

教授灼热的目光,显示他对自己所捉的深信不疑,我无法读出其他信息,只能惊讶地问:“什么是《四灵之书》?”

“一部惊世骇俗之作!古代阿拉伯人的智慧结晶,探究世界被掩盖的真相,充满神秘魔力。如果念起《死灵之书》阿拉伯原文,就回如同咒语消灭那些披着人形的魔鬼。”

也许他已丧失理智?但我大胆地问:“你真的见过披着人形的魔鬼?”

“是,在新英格兰海岸的一座破旧的镇子,十八世纪建造的房子,住着一户形象古怪的人家。我在查阅各种资料后,小心翼翼地造访那里,见到一个体形高大面色苍白的年轻人。他不断翻着鱼似的眼睛,乞求我将他带离老镇开始新生活。于是,他被我带到波士顿大学,成为学校里的一名清洁工。但他无法与正常人沟通接触,每个学生见到他都吓得逃走了。而我也在悄悄研究他的身体,每当我用阿拉伯语念起《死灵之书》,这个年轻人就会癫痫发作。最后,当我确认他就是‘GREAT OLD ONES’的后代才追悔莫及,因为这个生物将迅速在校园里繁殖,残害无知的女学生们,散布来自远古的邪恶种子。”

“所以你要消灭他?”

“是的,我将这个怪物带到阿尔斯兰州,用三天三夜放赶他身上的血,只剩下一具空空的皮囊——”

“Stop!”

不敢想象这卡怕的画面,只感到胃里一阵恶心。

“几个月后,有人发现那具人形皮囊,然后我就被送到这里来了。”

教授说完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雪白的牙齿在灯光下闪烁。

这样的对话该停止了,我不敢看他的眼睛,也读不出什么谎言——如果这一切都是教授的臆想,那他就是严重的妄想症精神病人,同时也是极度危险的杀人狂。

铁窗外的月光,已悄然隐去。



幽灵。

我的体内,有一个幽灵。

不知来自何处,也不知要去向何方,就像一条寄生虫,悄悄吞食我的血液与灵魂。

读心术来自于这位幽灵。

清晨。

我还活着,是幽灵先生将我从噩梦中唤醒。

清冷的光透过铁窗,刺痛微微睁开的双眼。对面的老杀人狂,不知何时已起床,坐在角落写他的“历史”。

吃完早餐,教授依然蜷缩在黑暗的牢房,而我跟随其他囚犯走向操场。每个人都忙着躲开我,不断用恐惧或疑惑的目光扫来。我拧着眉头想寻找另一个人,却被拥挤的人头淹没。

来自监狱的大操场,阳光明媚的天空,荒芜的高原愈加干燥,大多书人嘴唇开裂。茫然地在空地散步,我走到哪里,人们便散开,剩下以我为中心,半径十五米的无人区。

索性也落得个清净!我享受地随便走去,不知不觉又靠近那片墓地。即将踏入乱石堆的瞬间,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接着身后一阵异样,冷汗竟也渐渐沁出。

“你又要表演给他们看吗?”

带有西班牙口音的英语,让我颤抖着回过头:“又是你?”

没错,马科斯,肖申克州立监狱残酷的老头。

“他们都在看着你呢!”

果然,那些囚犯们几乎排队观赏,在几十米外熙熙攘攘,大概还有人对我下赌注,看我今晚会不会死于非命?我是在干吗吗?像马戏团的空中飞人表演玩命游戏?

老头拍拍我的肩膀,带着我离开墓地,回到操场中央的阳光下。

“你不害怕吗?”

我疑惑地盯着他的眼睛,而他摇摇头笑道:“是啊,你昨天去过墓地,现在所有人都害怕你,让你成了这里的老大!”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在这个星球上,没有任何东西,也没有任何人能让我害怕!”

老马科斯手搭凉棚看着太阳,晾着他那身接近古铜色的皮肤。

“你是这里的老大?”

“不,肖申克州立监狱的老大另有其人,但你永远不会见到。”

我低头停顿片刻:“你在这里多久了?”

“八年。”

他搭住我的肩头,像父亲保护着儿子——其实老头年龄要比我的父亲大很多。

“为什么?这里的人害怕这块墓地?”

“这座监狱的一百多年中,每个死于此地的囚犯,都会被埋葬在这片墓地。据说午夜刮起大风时,墓地会传出凄惨的呼号——神秘死去的冤魂们,想要占有活着的囚犯的身体。”

但我并不认可老头的理由:“只是些无聊的迷信传说,不至于让这些胆大包天的浑蛋们怕成这样吧?”

“不,这是真的。”

远离墓地,再眺望那片荒凉的乱石堆,背景是监狱围墙,再往后的雪山,构成一幅上古时代的画卷。

“用什么来证明?”

“年轻人,你真固执!我来告诉你‘掘墓人’的故事吧。”

这将是我在一天一夜内听到的第二个人“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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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6-15 09:24:07 | 显示全部楼层
“大约八十年前,肖申克州立监狱,出现了一个有特殊能力的囚犯——他可以盯着被人的眼睛就看透别人心里想的秘密,当场戳穿人家的谎言,这种能力就叫——”

“读心术!”

我的嘴唇剧烈发抖,因为老头说的那个人不正是我吗?

“是!”他发现我的脸色有变,“你怎么了?”

“没什么?”我慌张地转过头,不敢让他看着我的眼睛,“只是感觉很可怕,当你可以发现所有人的秘密。”

“确实非常可怕!这个具有读心术能力的囚犯,成为监狱里所有人的噩梦。那段故事可以用惊心动魄来形容,他非常聪明又嫉妒残忍,在这里制造了一场骇人听闻的大屠杀——墓地里许多人都是那时埋入的。他有个外号叫‘掘墓人’,因为他入狱前的职业,是为马丁.路德市的公墓掘坑埋葬死人。”

“他也埋葬在墓地里吗?”

老头面色阴沉地摇摇头:“不,那场大屠杀结束以后,谁都不知道‘掘墓人’是死是活?反正没找到他的试题,像空气一样消失了,唯一肯定的是并未逃出监狱。“

“这里也有躲猫猫?“

“躲猫猫“是用中文说的,没想到老马科斯也领会了:”没错,这是肖申克州立监狱,数是年来无法忘却的禁忌传说——‘掘墓人’,依然游荡在监狱中的某个角落,不时夺去哪个倒霉蛋的性命,耻辱接触过墓地的囚犯。“

“我?“

老马科斯摇了摇头说:“放风快结束了, 回去吧。“

阳光下的可怕故事终于结束,我紧紧跟随老头的脚步,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下,回到黑暗的监仓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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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6-15 17:06:21 | 显示全部楼层
中卷又开始了,好喜欢看这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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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6-16 08:57:0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章        被Gnosis选定之人

一个多月后。

我终于适应了将要漫长的监狱生活。

肖申克州立监狱,阿尔斯兰州最后的地狱,除了海拔太高,气候太干,消除越狱可能之外,是个养老送终的老地方!一日三餐无忧,每周洗澡三次,可以累计通电话十分钟。我和远在国内的妈妈通了电话,她已伤心欲绝了半年多。我只能打肿脸充胖子,说这里环境非常好,山河壮美胜过大峡谷风景区,待遇也相当于三星级酒店。

人人都要参加劳动,典狱长把我安排到洗衣房,一来认为中国人最合适干这个,二来洗衣房,一同干活的几个囚犯,就像见到鬼似的颤抖。他们索性不让我干活了,搬张椅子让我休息看报,成了洗衣房的监工。

我多了一个朋友——看守所里的室友“号叫比尔“,那位跑到阿尔斯兰州杀死老板的华尔街白领,最近被法院判处了三十年监禁,比尔初来乍到,不清楚这里的禁忌,整天跟我形影不离。每当他被那些恶贯满盈之徒欺负,我就挺身而出去解救,他们看到我都会躲开。我和比尔的这种亲密关系,使得教授用一种暧昧目光来看我们。

然而,每天放风的时候,都会有一双眼睛盯着我。

格瓦拉式的冷酷眼神,带着多年的沧桑与神秘,穿越操场稀薄的空气,紧紧帖着我的眼睛,这目光让我不胜其烦,怎么也无法躲避和摆脱,硬碰硬地盯着他——萨拉曼卡.马科斯。

老头目不转睛,毫无畏惧地与我对视,我能读出他眼里的话:“Gnosis!没错,你是Gnosis之人!“

Gnosis是什么?

本想走过去问问,但他转身没入人群。

“教授”还是老样子,从不到阳光下放风,终日埋头远古邪恶的历史,嘴里时不时冒出奇怪的单词,他说那是旧日支配者的语言,至今无人能准确破译。他那副吸血鬼的样子。还有精神深处的边谈,让我彻入骨髓的害怕,晚上也难以入眠——不,我不能和这样的人住在一起,时间久了耳濡目染,我会被慢慢同化,最后也变成一个妄想狂。

然而,我实在没有理由,向典狱长提出换房间。因为教授从没有暴力行为,而且如果换房的话,很可能换到一个暴徒的房间,更要命的是,现在没人愿意和我一间房,都认为我已沾上墓地厄运。

这是我目前最大的烦恼。

监狱里有个小型图书馆,可以借阅不少老书,还有晚一周的报刊杂志。我主要看最近的新闻,同时训练英文阅读能力。

按照北京时间计算,今天是中国的五一假期,不过现在全世界最关心的一件事,却与一种肥胖肮脏的动物有关——尽管世界卫生组织将其改名为A(H1N1)型流感,但恐惧仍随之传遍整个地球,就像数月前爆发至今仍在发酵的金融危机。

还有一条爆炸性新闻,奥巴马宣布美国第三大汽车公司克莱斯勒正式申请破产保护。菲亚特已向克莱斯勒提供了资金,美国政府会继续协助克莱斯勒的债务清偿。

接下来是谁?“叔叔”的天空集团吗?

要命!我是不是脑残了?自我催眠以为是高能吗?对不起,我的以为句太多了。

连续去了几次图书馆,我认识了管理员老金——Mr King.

这是个四十锄头的美国白人,与恐怖小说大师斯蒂芬.金同姓,这引起我的一些好感。他戴着眼镜,文质冰冰,实在不像这里的囚犯,但实际上他是个希区柯克电影式的杀妻者,半年前以二级谋杀罪判处二十八年监禁,他和我一样都受到监狱长的照顾,荣任图书馆管理员的美差,可以终日沉浸在几千册图书之中。

虽然,老金也知道我的厄运传说,但他不像其他人那么迷信,见到我都是矜持地微笑。其实他也听无聊的,每天接待那些暴力罪犯,他们不是来看书的,无非是找个地方聊天,或者做黑市交易。只有我这个认真读书看抱的人,可以让他引以为知己。

也许老金憋得太久了,平时根本没人与他沟通,当他知道我曾在天空集团工作,就兴奋地告诉我许多金融圈内幕——他大学毕业时身无分文,三十岁却成了身家亿万的暴发户,四十岁在次贷危机中再次落得身无分文,他准备和旗子一起自杀,飞到阿尔斯兰州落基山下,开枪打死妻子之后,自己却没勇气动手,于是被送到了肖申克州立监狱。

他的风投公司做过许多大项目,其中包括中国几家知名的网站和网游公司。他还是许多大公司的坐上宾,帮助这些公司完成投资与融资计划。他甚至提到了天空集团,马上激起我的浓厚兴趣:“等一等!你去过天空集团的美国总部?”

“是,纽约曼哈顿的天空中心大厦,在八十八层楼顶的最高会议室,极其神秘的豪华之地。”

“老金,你真的进去了?”

“在这用的着骗你吗?”他泡了两杯咖啡端过来,真是超五星待遇,“去年一月,天空集团遇到财务危机——我猜想现在应该比那时更严重,但他们行事一贯低调,不想泄露这个消息,要请一家小公司帮忙,七转八弯地找到了我。”

“你能拯救天空集团?”

“二十一世纪没什么不可能,可惜——我失败了!我赔掉了所有的自己和信誉,最后输得只剩下一辆破车。”

我打断了他的血泪史:“说说重点!你在天空集团见到了那个人吗?”

“传说中神秘的董事长?”

“对!”

“干吗那么兴奋?那天我见到他了,没想到他是个中国人。”老金看着我的面孔似乎察觉到什么,“你知道!对不对?所以你才这样兴奋!”

“就算是吧,能说得再详细些吗?”

他啜了口咖啡:“天空集团的大老板,是标准的中国人形象。年龄不会超过五十岁,但人显得很是憔悴,相貌也没什么特别之处。他如果走在唐人街上,多半会被当作厨师或小老板。会议主要是他们的财务总监主持的,董事长只到场不到十分钟,当他发现我在盯着他看,便匆匆离场而去——我听到头顶巨响,他肯定是坐直升飞机来的,为了避开普通人视线。“

“他说什么了?“

“No,将近十分钟里一句话都没说,也没和我打过招呼,事后天空集团还和我签了一份保密合同,规定不能对外泄露董事长形象,否则我将赔偿五百万美元。“

“那你不是已经泄露了吗?“

老金苦笑道:“反正我已经一无所有,也不怕什么!不过,这也是我第一次对别人说。”

“谢谢!”

我装作受宠若惊的样子,读心术告诉我——老金并没有说谎。



昨夜,比尔杀猪般的号叫太厉害了,引起C区全体囚犯的公愤,忍无可忍的狱警把他关进可禁闭室。

、今天放风没人跟着我我,独自在阳光下的大操场,远离那些杀人犯们,遥远数百里外的落基雪山。

走着走着又靠近墓地,停下脚步看着那些乱石堆,掘墓人就隐藏其中吗?

“Hello!”

一个声音在背后响起,我毛骨悚然地往旁边一闪,回头看到那张格瓦拉式的脸。

“马科斯?”

“你好,1914。”老头仰头看着蓝天说,“昨晚,比尔这小子也吵到我了,今天大家精神都不好。”

“所以,我一个人了。”

“我看你很孤独。”

老头这句话什么意思?一边说还一边撇着嘴笑,莫非他也有特殊爱好?我连连摇头:“没关系,我早就习惯了。”

“我也是。”

他双眼直勾勾盯着我,让我再度准确读出他的心里话:“Gnosis!果然是Gnosis之人!”

“什么是Gnosis?”

我不再掩饰了,趁着他毫无防范,正面抛出了这句话。

老马科斯的面色大变,后退一步说:“你怎么知道?”

“我无所不知。”

我故意摆了个傲慢的pose,好像已成为救世主。

然而,老头迅速恢复了镇定,重新靠近我的眼睛:“既然你无所不知,又为什么不知道Gnosis呢?”

这个问题让我自相矛盾,真是个难缠角色,我再度读出了他的心里话:“年轻人,你不知道Gnosis来自古希腊语吗?”

我顺口说道:“古希腊语,Gnosis,是吗?”

马科斯的目光里掠过什么,微微点头:“不错,你还知道更多吗?”

紧接着我从他的眼睛里,又读到了一段话:“苏格拉底说:‘认识你自己’,他所说的‘认识’,就是Gnosis!”

“苏格拉底!”我突然兴奋起来,好像发现了什么宝藏,“认识你自己!”

“小子,你真的无所不知?”

老头又后退一步,但眼里的秘密再度泄露:“苏格拉底所说的这个认识,包含着人间一切实际的知识和科学。”

“Gnosis无所不包,是我们所有的知识!”

然而,我自以为聪明的这句话,让马科斯狂妄地大笑起来:“错!你真是个无知的人!”

“什么?”

“我已明白你是怎么知道的了!”他的脸板了下来,厉声道,“你的眼睛!你用眼睛发现了我的心里话。”

该死!才意识到自己落入老头的圈套,他故意使用这种方式,发现了我的读心术秘密!

“你!”现在我躲避他的目光了,“你真阴险!”

“读心术——你和八十多年前的掘墓人一样,都拥有邪恶的读心术。”

我愤怒地背对他,剧烈地颤抖:“老头,你特意在心里想了个错误答案,然后诱惑我说出来,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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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6-16 08:57:18 | 显示全部楼层
“没错,苏格拉底说:‘认识你自己’的Gnosis,并不是普通的实用的知识,而是一种神秘的知识,关于世界本原和心灵拯救的知识!”

“这才是Gnosis?”

老马科斯严肃地说:“是,读心术朋友,你具有成为Gnosis的潜力。”

“Gnostics?”

我不敢再用读心术去看他的眼睛了。

“拥有Gnosis之人。”

老头带有西班牙口音的话语,如烧红的烙铁刻在我心上——我将拥有关于世界本原与心灵拯救的知识?

我低头沉默半晌:“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不,地你来说很重要!”

马科斯的话让我的脑筋一转:“所以我才会来到这里?”

“是。”

“被Gnosis选定之人?”

“祝贺你开始逐渐发现自己。”

难道说以前的我,对自己根本一无所知?也没错啊!从我醒来的那一刻起,就失去了全部记忆,所有的一切都是别人告诉我的,就连名字与身份都是假的,我还没有真正发现自己。

“谢谢!”

这并非出于客气,而是由衷的心里话。

老头的目光瞟了瞟:“我的室友上周刑满出狱了。年轻人,如果你有兴趣,可以住到我的房间来,我在C区58号。”

“你要我——换到你的监房?”

马科斯点头微笑,又像父亲似的搂住我的胳膊,看着远处囚犯说:“哦,放风时间结束了!”



“典狱长先生,我想换间牢房。”

安静的典狱长办公室,隔了一层玻璃是漫天黄沙,原来这里也有恼人的沙尘暴。

“换监房?”犹太人典狱长德穆革皱起眉头,瘦长脸上的乌黑眼珠转了转,“为什么?”

我已紧张得浑身是汗,为了来到典狱长办公室,提出更换监房的要求,足足犹豫了一个星期。终于,再也无法忍受教授的变态,我下定决心通知狱警,又等待了两天,才敲开了这道肖申克州立监狱最重要的房门。

“因为,我……我害怕……害怕教授。”

该死!我的英语又开始结巴了!

“1914,我真是感到很奇怪,教授有什么可怕的?”

“是,表面上完全看不出来。”我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说出准备好的台词,“但是,和他关在一起的这段时间,我发现他内心非常阴暗,患有极其严重的妄想症,如果发作将极度危险,我可不想成为汗尼拔博士的牺牲品。”

典狱长德穆革听完我的理由,点起一根香烟:“难以置信!你要知道,许多人想和教授住在一起,他们觉得只有教授才是最安全的。”

“恰恰相反,他是最危险的。”

“你想调到哪去?”

“C区58号。”

德穆革迅速在电脑上查了查:“萨拉曼卡.马科斯?现在58号里只有他一个人。”

“是,我想和他做室友。”

“亲爱的1914,为什么是他?”

“我想他可以和我成为好朋友。”

典狱长吐出一圈蓝色的烟雾:“你居然相信老马科斯?这个古怪的老头?”

“没错,请准许我的请求。”

“不!我不准许!”

“为什么?”

我的心头一阵失望,却依然固执地看着他的眼睛。

“肖申克州立监狱上百年的历史中,从未有过这种先例!所有人的牢房都是典狱长指定的,没人可以自己选择哪个监房,更不能选择和谁住在一起,也从没有一个囚犯能主动提出换房,而得到典狱长批准!”

典狱长的眼睛泄露了他的心里话:“臭小子!你以为你是谁?是平时我对你太客气了吧!竟然敢来命令我?你要知道我才是这的老大!”

我冷冷地看着他,咬着嘴唇说不出话。

德穆革狠狠掐灭烟头,大声训斥:“1914,我希望我们能成为朋友,但并不意味着我将一味地迁就捏!你心里非常明白,你在此受到了我的特别关照,享受到了许多囚犯奢望的特权,你已经非常幸运了,却还是贪得无厌不知满足,真令我失望!”

窗外,遮天蔽日的黄沙,宛如上帝挥舞的鞭子,让整座监狱改变颜色。不断有沙粒打到玻璃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可怕声响,不断提醒屋里僵持的两个人。

典狱长的表情柔和了下来:“1914,请尊重我的权威,不要再散步教授危险轮,也许患有妄想症的不是他而是你!”

我压抑着被挫败的情绪,仿佛被无情地剥光了衣服,低头走出典狱长办公室。

狱警将我带出行政楼,在回到监区之前,我突然提出要打电话——这是每个囚犯的权利,这个星期我还没使用过。

他们不耐烦地将我带到电话室,我拨通了一个熟悉的号码。

“喂,莫妮卡!我是古英雄。”

“怎么是你打来的?”电话那头的她异常紧张,以为我遇到了什么麻烦,“发生什么事了?我现在有事在欧洲,不能立刻赶过来!”

“我只需要你给典狱长打个电话。”



第二天.

典狱长打破肖申克州立监狱百年规矩,第一次准许囚犯提出的更换监房申请。

当然,这全属莫妮卡的功劳——她给贪得无厌的德穆革先生帐上汇了5万美元,才得以打开这个绝无仅有的先例。

背着行李走出铁门的时刻,四周响起一阵嘘声,还有人用力敲打栏杆。十几名狱警赶来维持秩序,用警棍让呢写浑蛋保持安静,告别妄想症与杀人狂的“教授”,最后看了一眼13号牢房。那张面无血色的连旁,不再低头面对手中的“历史”,而是向我报以灿烂的笑容,是换年共同相处的室友时光?还是预言我的某种未来?只有当离开一个人的时候,才能感到某种温暖。

C区走廊早已乱作一团,各种脏话与噪声甚器尘上,就连狱警们也对我恨得牙痒痒的——若非我让典狱长破了规矩,他们也不必面临暴动的危险。

从13号经过几十间牢房,最后来到58号监房门口。百人老狱警沉默着打开铁门,待我进去便重重锁上,并对旁边挑衅的囚犯大声咒骂。

“Welcome!”

黑暗中浮出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接着切.格瓦拉式的胡子,七十多岁的魁梧身躯为我让路,萨拉曼卡.马科斯虚位以待。

果然,坐上床铺感觉一尘不染,显然主人精心打扫过了。包括床头的抽屉与马桶,都特意收拾过,看不到丝毫的前任痕迹。

整理好所有东西,我坐在来头面前:“谢谢!可我有一个疑问,你怎知道我会换房成功?”

“是,肖申克州立监狱从无这种先例,如果换作别人,我绝不会有换房想法,那肯定是白费口舌,说不定还会被狱警乘法,但你就不一样了,既然典狱长把你安排在教授的房间,说明你一定有所背景,说不定可以为你破例。”

“你也太冒险了吧。”

“恩,是有奉贤,不过我有把握,因为德穆革本性贪婪。”

“贪婪?”我同意地点点头,“不错,他是个色厉内荏的家伙。”

老头一脸凝重:“如果监狱是一个世界,德穆革就是这个世界的主宰,这个世界有多么荒谬?”

“是,非常荒谬。”

我从没考虑过这种问题,但整个人间不就如此荒谬吗?

“你觉得世界应该如此吗?”

“不。”

“似的,世界不应该如此。”他将手上放到脑后,放松地半躺下来,“虽然,德穆革是这里的主任,但并不是他创造了肖申克州立监狱,更不是他创造了来到这里的我们。”

“他不过是个代理人。”

“没错,我们以为主宰这个世界的人,其实也不过是代理人而已,真正的主任隐藏在不为凡人所知之处。”

“不为凡人所知之处?”我不想再用读心术看他的眼睛,仰头看着58号监房的铁窗,那块即将被暮色覆盖的小小天空,“Gnostics?”

“你很聪明,果然是Gnosis之人。“

马科斯的最后一句话带着气声,让我的后背心有些发颤。

“对不起,请不要再和我绕圈子了,告诉我什么是Gnostics?”

但他决然地摇了摇头。

“告诉我!”我伸长脖子追问,“这是吸引我换房过来的最重要原因,什么才是Gnostics?你凭什么说我是Gnosis 之人?”

“小子,以后我会慢慢告诉你的。”

“见鬼!”

我再也按捺不住愤怒,却也不敢说些什么,顺势背靠墙壁,闭上疲倦的双眼。

C区58号监房沉默许久,直到我快要谁着的时候,才听到对面兀地响起一句话——

“我喜欢这个房间。”

“什么?”

我赶紧驱散睡意,瞪大眼睛看着老头。

“我说我喜欢这个房间。”

“原因呢?”

“因为八十多年前,‘掘墓人’也被关在这一间——C区58号监房。”

老马科斯说得轻描淡写,我却听得心惊胆战,滑下床重重摔在水泥地上。

随着一声惨叫,骨头缝都被摔疼了!一只有力的大手将我从地上拉起来,老头锐利的目光自我眼前扫过。

再也不敢坐了,紧张地望着四壁,仿佛会渗出血来:“真的吗?这是掘墓人住过的牢房?”

“是。”

“该死,你干吗骗我来这里?你知道吗?为了我能换到这个房间,有人花了多大代价?可现在你又告诉我,这间房子还曾是名人故居,所谓名人就是这座监狱里不散的阴魂!”

老头微微一笑:“放心,掘墓人只是一个影子,他绝对不会伤害到你的!”

“为什么我这么倒霉,总是轻易地相信别人?”

“小子,你相信我没错的。”他凑近了我说话,似乎不想让藏在墙壁里的掘墓人听到,“不过,冤狱掘墓人的事情,在这是个天大的忌讳,典狱长不许任何人说起,所以你也不要把我们之间的谈话,说给其他任何人听!”

“OK。”

我疑惑地看着老头,缩到床上关了电灯。

晚安,掘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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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6-16 08:58:11 | 显示全部楼层
搬家第一夜。

我梦见了掘墓人。

在一片荒芜的乱石堆上,狂风之中沙尘肆虐,我难以睁开眼睛,被风吹倒在地。当我努力想要爬起来,四周却变得异常寂静,只剩下头顶一轮清澈的月亮。

月光下闪过一个黑影,我跟着他在荒野追逐,知道成千上万的墓碑跟前。黑影俯下身在地上挖掘,创开一个深埋着的坟墓。我战栗着渐渐靠近,月光照亮坟墓里的人,照亮那张年轻的脸——正是我自己。

从噩梦中醒来,庆幸自己仍好好活着,天窗射下第一缕晨曦,激活模糊的瞳孔。

这里是肖申克州立监狱,C区58号监房,我的名字叫1914。

我的新室友叫萨拉曼卡.马科斯,他仍躺在对面床上打鼾,与“教授”相比他要么是天使,要么是魔鬼。

“1914!”

走廊外响起狱警查房的声音,早餐、放风、午餐、洗衣房、晚餐……

夜,铁窗外重新露出繁星点点。

老头低头坐在床上,既不睡觉也不说话,不知沉思什么。而我这么早也没法睡着,在狭窄的小屋里坐卧难安,稀薄的空气令人窒息。

终于,我决定打破这尴尬气氛,试探性地小心问道:“马科斯,说说你的故事吧。”

等了差不多一分钟,老头才抬起头来:“你觉得我有故事吗?”

“这里的每个人都有一个故事。”

“为什么要问我?”

我强压自己的慌张:“因为我看得出来,你的故事最特别。”

他又沉没许久,突然蹦出一个字:“Yes!”

“我没猜错吗?”

“没错,我的故事最特别。”马科斯陷入了沉思,表情复杂地摇摇头,“你是要问我怎么来这里的?还是要从头问起?”

我大着胆子说:“从头问起!“

“别感到无聊就好——1938年,我出生在阿根廷首都布宜诺斯艾利斯。我的家族从西班牙移民到美洲,根据祖谱可以追溯到格拉纳达之战,那时我的祖先被女王封为侯爵。不过根据另外一个传说,我们家族原本是阿拉伯人,一千多年前随着穆斯林政府来到比利亚半岛,作为格蓝纳达王国的贵族,是阿尔罕布拉宫主人的宠臣。但在十五世纪,随着基督徒手复失地运动逐渐胜利,我们家族极不光彩地做了叛徒,投靠卡斯提国王并改宗天主教。所以,我身上六着许多种血液,西班牙、阿拉伯、柏柏尔,甚至还有日耳曼。“

这个从头说起也说得太long long ago了!

老头进入家族史的会议:“我的曾祖父和祖父都是阿根廷有名的诗人,我的父亲在国家图书馆工作,博尔赫斯曾是他的同时。1959年,当我从布宜诺斯艾利斯大学西班牙语文学系毕业,却乘穿去了美洲北半球的一个国家——古巴。“

“1959年的古巴?”我看了看老头的胡子与连旁,联想到那位西方青年的偶像,“切?”

“是,因为我的阿根廷同胞切.格瓦拉,当年他实在太传奇了,他的理想鼓舞了每一个叛逆者,我简直就是无比地崇拜他!我也对现实不满,相信人类应该有更好的制度,来替代血腥的丛林世界,尤其是苦难深重的拉丁美洲,从巴塔哥尼亚到墨西哥高原,到处是革命火种。”

“你去古巴参加革命了?”

“1959年已革命成功,格瓦拉负责古巴经济事物。我家与格瓦拉有亲戚关系,于是我成为他的秘书,他是个非凡的男人,不仅仅在于那回头一瞥的形象,更在于是他的理想主义,无所畏惧的勇气,我跟随了他五年多,见到当时世界上许多重要人物,也经历了几乎引起第三次世界打颤的古巴导弹事件。虽然格瓦拉身居高位,但一直保持朴素生活,厌恶腐败与官僚主义。我曾跟随他访问前苏联,却彻底破灭我们的幻想,对前苏联式社会主义忧心忡忡。格瓦拉说前苏联从前的革命者,如今却坐着豪华汽车,躺在漂亮的女秘书怀里——比罪恶的旧世界好不到哪里去。”

天哪,我居然和切.格瓦拉的秘书关在一个牢房里!

怪不得肖申克州咯监狱在这么荒凉的沙漠中,原来还关押着外国的政治犯?

为什么我身上会集中那么多传奇?遇到这么不可思议的人物?难道他又是一个“教授”式的妄想狂,仅仅因为年轻时代崇拜格瓦拉,就把自己幻想成为他的秘书?并跟随在他身边工作和战斗?

“切.格瓦拉开始厌恶自己身处的和环境,宁可回到从前的革命状态,开创他心目中真正的理想世界。于是他离开古巴,前往非洲继续战斗,他是个永远的战士。我也怀有与他相同的理想,忠诚地跟随他来到刚果,在热带雨林度过数月。我们吃尽了苦头,患有哮喘的格瓦拉几次病倒,追中失败地撤出非洲。你可以看看我的胳膊——”

马科斯脱下衣服,左肩靠近灯光,露出一个难看的伤疤。

“这是我在非洲留下的伤痕,一颗子弹从这里钻进去,几乎打断了我的骨头,幸好有个中国医生救了我。那么多年过去,每到阴雨天气,左手就疼得抬不起来。还好这里的空气干燥,几乎从没下过雨。”

我貌似开始相信他的故事了:“离开非洲以后呢?”

“1966年,我跟随格瓦拉来到南美的玻利维亚。统治玻利维亚的独裁者非常惊慌,请来美国中央情报局对付我们,游击队犯了不少错误,以至于失去了外界联系。在CIA和玻利维亚政府军的围捕之中,我们越来越危险,格瓦拉的哮喘病也越来越严重,我的情绪极度低落,甚至药铺了开小差的念头!”

老头依旧裸露肩膀,抓紧自己的肌肉颤抖着:“1967年10月,最后时刻来了!一个叛徒向政府军告密,特种部队包围了游击队营地。经过短暂的枪战,我们许多人都被俘虏,包括切.格瓦拉,还有我。俘虏被囚禁在一座校舍里,CIA审讯了我和格挖拉,大拿我们决绝回答任何问题。审讯者问格瓦拉在想什么?他的回答是——我在想,革命是不朽的。”

“不朽?”

“1967年10月9日下午,根据玻利维亚最高军事当局命令,切.格瓦拉双手反绑,由一名玻利维亚军官执行处决——我被强迫目睹了处决过程,永远难以磨灭的记忆,在格瓦拉被杀害前,他向将要对自己开枪的人说:‘我知道你要在这里杀我。开枪吧!懦夫,你只是要杀一个人’。”

当他以格瓦拉的语气说话,仿佛我就是行刑的刽子手,端着枪口面对老头的脑袋。老马科斯的双眼变得通红,几乎每根头大都竖直起来,双手紧紧握拳想要跳起来,却又被什么压住动弹不得。

“敌人先对切.格瓦拉的双腿开枪,想制造他在枪战中被击毙的假象,掩盖他们屠杀的真相,但最后还是开枪打穿了他的胸膛。”老人说到这里几乎躺在床上,“我目睹了整个过程,知道格瓦拉浑身鲜血,痛苦地停止呼吸。”

我小心地走到老马科斯身边,摸着他的额头:“你怎么了?需要帮助吗?”

“没事!”他立刻坐直起来,“那么多年无法忘却的噩梦!接下来的事大家都知道,格瓦拉的遗体被直升飞机运到一个医院展示,他的双手被残忍地砍下来验证身份,有人拍下他的遗体照片,迅速传遍整个世界——死去的切.格瓦拉赤裸上身,留着长长的胡子,脸旁消瘦憔悴,眼睛半睁半闭,胸口残留着弹孔,宛如从十字架上下来的受难监督!”

肖申克州立监狱C区58号监房,历史已成为用不褪色的画面。

“他是在代替我受难!与格瓦拉一同被俘的另外七个人,有六个都被同时杀害了,只有我一个人活了下来。因为我写了一份悔过书,对参加格瓦拉的游击队表示忏悔,并冤狱回阿根廷过平民生活。我是个贪生怕死的懦夫,看着自己深深敬仰的人,看着出生入死的战友们,一个个被敌人残忍杀害,却苟且偷生活了下来——我明白从那一天开始,我已经死了!”

“这是战争,你没有错。”

“我曾经这么认为,但当我回到布宜诺斯艾利斯,在家人的庇护之下,企图恢复平静生活,却发现永远都做不到了。萨特说切.格瓦拉是我们时代的完人,他的牺牲赢得了全世界钦佩,也成为无数青年的偶像,印着他的投降的文化杉,出现在巴黎的学生运动中,出现在摇滚音乐会上。格瓦拉死了,他却永远活在全世界人们的胸前。我还活着,却早就死在了1967年的玻利维亚。”

“你看不起自己?”

老马科斯的表情越发扭曲:“是,我恨自己,恨自己忍辱偷生,恨自己的懦弱无能,为什么不像战友们那样勇敢地死去?”

“珍惜生命不是错。”

“但我无法饶恕自己!”他重重地一拳砸在墙上,“我在布宜诺斯艾利斯佳了几年,终于忍受不住精神压力,再度离家出走飞往西班牙——我祖先所在之地。”

“你怎么会到这里来的?”

“我的故事才说到一半,后面又是一个long story,但我不想再说了。”

老头疲倦地盖上毛毯,在床上躺平准备睡觉了。

“为什么?我很喜欢你的故事。”

“以别人的痛苦记忆为乐?”

我被问得很尴尬,急着为自己边界:“不是这个意思。”

“今晚你让我回忆了太多,我怕这把老骨头吃不消!”

“对不起。”

“晚安。”



接下来的一周,我渐渐适应了新房间:C区58号。

我的室友萨拉曼卡.马科斯,也不像第一夜那么可怕了。他经常哼着西班牙语老歌,酷酷地眺望铁窗,要么趴在地上做俯卧撑。但他再也没说过自己的故事,也没在提过Gnostics,每天与我困聊无关紧要的话题,比如他一直好奇的中国。

马科斯给我最大的帮助,是让其他囚犯不再怕我。他跟几个老大关系不错,说我并没有沾上墓地厄运,看看他不也是好好的吗?老头在这很有威信,囚犯们不再对我躲躲闪闪,有时还有人主动和我搭话。能让我信任的犯人,除了比尔和老马科斯,就只有图书馆的老金了。

但最令我兴奋的,是收到了一封寄自中国的信。

写信人是秋波。

你不会忘记这个人吧?秋波地铁上的美丽盲人女孩,电台“面具人生”节目的主持人。许多年前她救过高能的姓名,却因此被大火灼瞎双眼,后来被少年的我从水中救起——她还以为就是高能。

在来到肖申克州立监狱的第三天,我给远在中国的秋波写了封信。

这封信将穿越美国西部,渡过浩瀚的太平洋,经理坎坷岁月才能抵达上海。我不指望收到她的回信,只想倾诉几个月了爱的悲惨遭遇,还有几近绝望的心情。

然而,想不到没过两个月,便收到了回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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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6-16 08:58:47 | 显示全部楼层
高能:

    你在他乡还好吗?

    收到你的来信,请人帮我读了一遍,我惊讶得不敢相信。同事说这封信确实来自美国,盖着阿尔斯兰州的邮戳,就连信封也是肖申克州监狱。真的吗?你真的被冤枉杀了人?真的被判处终身监禁?

    如果是假的(但愿是假的),我希望这只是一次恶作剧。

    如果是真的(但愿不是真的),请你不要放弃希望。我不清楚美国的司法制度,也不知道有没有翻案可能。但只要你还活在这个世界上,真相必然有澄清的一天,正义也一定有伸张的时刻。

    高能,感谢你在监狱里还能想到我,虽然我不能为你做什么,只能在另一个半球默默祝福你。

    最近我的心情也不太好,两个月前我的哥哥失踪了,他是我最后的亲人,我想尽各种方法去找他,至今杳无音信。我非常孤单,经常从噩梦中醒来——梦到许多年前的火灾,梦到那个被我就救了的男孩,就是你。

    今晚,只有贝贝陪伴着我,它是一条拉布拉多导盲犬,哥哥失踪前送给我的,现在已成为我生活中唯一的朋友。除了坐电梯,贝贝几乎可以带我去任何地方,我放心地牵着它过马路,去潮湿买东西,包括等会去邮局给你寄这封信。

    期待你的回信。

    祝你平安!

                                                                 端木秋波

                                                           2009年4月19日

我摸着两页信反复看了几遍,信纸是用A4纸打印出来的,估计是盲人专用的电脑。

现在才知道她的全名——端木秋波。

她姓端木,这个姓可不多,比如我认识的另一位端木——蓝衣社的端木良。

她有一个哥哥失踪了,而且是她最后的亲人。端木秋波的哥哥,年龄应该和端木良差不多,难道是同一个人?

不可能那么巧吧?但只要有百分之一的可能,还是得证实一下。

我拿出纸笔,给秋波回了一封信,除了描写最近的狱中生活,信的末尾加了一句:“秋波,请问你哥哥叫什么名字?”



天气渐渐炎热,午间气温已上升三十摄氏度。只要在太阳下跑一会儿,就累得浑身是汗。但毕竟是高原内陆,昼夜温差大得吓人,晚间气温有时会下降到几摄氏度,睡觉必须裹着厚毯子。

C区58号监房。

灯关了,铁窗外没有月光,除了走廊外微弱的光线,我的脸隐没在黑暗中。

“继续你的故事吧。”

这样的夜晚怎么夜睡不着,我确信对面的老马科斯也没睡着,因为他安静得几乎不复存在,大概端坐在床上静思。

隔了半分钟,才听到他的回答:“这不公平。”

“怎么不公平?”

“你的故事,你还没说你的故事呢。”

“我?”窝在床里苦笑了一声,“我说我没有杀人,是被人陷害才判了终身监禁,你相信吗?”

“我相信。”

监狱里第一次有人相信我的话,就连一同关在看守所的比尔,对我的冤枉也将信将疑。

“为什么?”

“你是个善良的年轻人,这个问题你不会对我说谎。”

“老马科斯,你怎知道我善良?你太容易相信人了吧!”

“不,我从不相信别人!我已经活了七十多岁,遇到过无数人与事,无数谎言与骗局,无数残暴与杀戮——我自己也杀过很多人,在游击战的过程中。我遭受过许多沉重伤害,也有人无情地背叛过我,我能看出一个人对我有害还是无害,是邪恶还是善良。”

他的话令我沉默许久,才把头凑近了说:“不,你不会相信我的故事。”

“说来听听!就当做了个梦,明天早上就会忘记。”

梦?

自从2007年秋天醒来以后,我重新开始的人生不就是一场噩梦?也许,到现在这场梦还没醒,我依然躺在太平洋中美医院的病床上,依然是具行尸走肉的植物人。

“其实,我不是我自己,我是另外一个人。”

我平静地说出故事开头,或许也是故事结尾。

“那么真正的你是谁?”

“现在我还没找到答案。”

“Gnostics。”老头也把脸探出来,微弱的光照亮双眼,“对不起,我不该打断你,继续说你的故事吧。”

现在还有什么可怕的?我已一无所有,还能再失去什么?

生命吗?2006年我的生命就已结束,如今的生命是以另一个人的名字开始的,而我将要好眼前的这个人关在一起直到生命终结。

看着他的眼睛,我无意中读到一句话:“你还将比我多活许多年。”

于是,我把所有的故事都告诉了他。

从植物人的状态醒来,开始怀疑自己的过去,发现兰陵王的秘密,然后父亲自杀,接受前往美国的任务,最后被判一级谋杀罪,来到肖申克州立监狱。

包括我其实是另一个人。

老马科斯听完停顿了好几分钟,慢慢消化我的故事,千头万绪简直就是一部小说,大概怀疑这一切都是我的妄想?

“你不相信吧!”我躺倒下来无奈地大笑,“我说过你不会信的,那不过是我编造的故事。”

笑到最后我竟然哭了。

一只大手在黑暗中抚摸我的头发,老头像父亲那样轻声道:“孩子,你的故事已经感动了我,我知道这不是你编出来的,可怜的孩子。”

“真的吗?”

我激动地仰起头,看到他的眼睛放射幽光。

“小子,既然你已说了你的故事,那么我一定会公平交易。”

“你的故事?”

“是,该死我真是老了,记性越来越差!”他搔了搔头发,“上次说到哪了?”

“你无法走出格瓦拉之死的阴影,从阿根廷离家出走去了西班牙。”

“西班牙!对,是西班牙!”说到这,他的西班牙语口音更严重了,“我不能忘记自己的懦弱,必须去另一个世界洗涤心灵。我先到了西班牙,接着是法国、意大利、德国……欧洲游荡几年,又去了土耳其、埃及和以色列,最后是耶路撒冷。我想通过信仰解救自己,可是1967年玻利维亚的噩梦,仍像影子纠缠着我。漫长的旅行过程中,我遇到过几个好姑娘, 但都因为我的胆怯而放弃,因为我永远无法饶恕自己。”

“这对你不公平。”

老头淡淡一笑:“1978年,我终于放弃一切,隐居到西班牙安达卢西亚的一座古老教堂。”

“你做了修道士?”

“不,是图书管理员。一千年前那了一是摩尔人的清真寺,有欧洲最古老的图书馆,珍藏许多古代图书与文献,中世纪不少西方学者,都曾到那里学习知识,将希腊语与阿拉伯语文献,翻译成拉丁文介绍到整个欧洲,促进了文艺复兴发生,十五世纪,清真寺被占领改成天主教堂,虽然建筑已面目全非,但图书馆里的古老藏书,却完好无损地保存至今。”

“能管理那么多珍贵的古书,也算世界上最高贵的职业了。”

“我隐居了二十多年,自学了拉丁文、古希腊文、科普特文、古希伯来文和阿拉伯文,阅读了不计其数的古代文献,最古老的撰写来自耶稣诞生前的时代。我对某些被认为是异端信仰的资料特别感兴趣——所谓异端不过是统治者的定义,就像切.格瓦拉和他的同志们也被某些人认为是洪水猛兽。但在哪个古老混乱的年代,并非强权所说就微是真理,也并非灭亡的就一定是邪恶,比如Gnostics!”

“又是Gnostics!能不能告诉我究竟是什么?”

老头并未回答我的问题:“1990年,有个年轻的中国人来到图书馆,希望借走一份珍贵的羊皮古卷——作者是公元二世纪亚厉山大里亚的Basilides,西班牙政府规定,这些古代文献都属于珍贵文物不得外借。于是,他在图书馆借宿一晚,整晚在我的宿舍阅读这份羊批古卷。没想到这个中国人竟懂科普特文,一种流行于古埃及的文字,如今只有极少人掌握。我早就读过这份文献,为试探此人的背景,我和他聊了聊古书的年哀荣。这个中国人只有二十多岁,知识之丰富却超过了许多大学者。尤其是他对Basilides文献的兴趣,因为这份文献也与Gnostics有关。当晚我们一边读古书一边聊天,谈得相当投机,我甚至说了自己的过去。第二天,年轻的中国悄悄离开图书馆,Basilides的羊皮古卷完好地留下来,从系再也没有他的音信。”

“真是奇怪啊,那年我应该只有八岁。”

“他是我这被子遇到的最神秘的人,十年后——2000年,我突然接到一个电话,竟又是这个中国人打来的,他说在美国阿尔斯兰州一位收藏家的遗产里,发现一份古代科普特文的羊皮书,其中有解开Gnostics秘密的关键资料。他的电话让我萌生浓厚兴趣,尤其是想要再见到这个中国人,当年仅有一面之缘,感觉却是忘年交。我飞往美国,来到阿尔斯兰州一家私人庄园。然而,我并没有见到那个中国人,等待我的竟是一群职业!杀手型号我在丛林中打过游击战,还没忘记杀人的技巧。我侥幸逃过致命一击,并夺过其中一人武器,打死了三个杀手。我没有来得及逃过‘及时赶到’的警察,当场就被逮捕了。”

“可你是正当防卫啊!”

“但陪审团认定我防卫过当,而且杀了三个人,属于过失杀人罪,判处了我十年监禁。”

“十年?那你明年就该出狱了?”

原本以为老头被判了终身监禁,没想到他很快就要出去了,真是让人失望!

“是,你舍不得我了?”

我不置可否地苦笑:“我只是觉得明年还要再适应一个新室友。”

“也许,你等不到明年。”

“什么意思?”

“太晚了,老头子很困了,我们该睡了吧。”老马科斯躺回他的床上,裹起毛毯,“谢谢你,告诉了我你的故事,晚安。”

“晚安。”

我也躺到准备睡觉,脑中却还想着老头的话——等不到明年?是说我活不到明年吗?



夏天。

迈克尔.杰克逊永远离开了我们。

当我还是古英雄的时候,迈克尔.杰克逊是高能崇拜的偶像,当间里贴满了这位巨星的海报,电脑里也有许多他的经典歌曲。

当我听到这个消息,仿佛古英雄与高能的生命融合在一起,共同为迈克尔..杰克逊悲伤流泪。



阿尔斯兰州的落基山下,仍然不见一丝绿色,远方的雪线越来越往上。

老马科斯给我起个绰号——“HERO”,因为我说出了自己的真名:GUHERO。

收到妈妈寄来的包裹,经过漫长海运与严格检查,到我手里还算完整——除了那些小吃与领事,都被海关没收了。剩下许多日常衣服,中国丝绸和手工艺品,着是特地关照妈妈寄的,我把这些送给其他囚犯,使他们都对我很关照。

最近,多了一个黑人朋友,他是比尔的新室友,有个美国黑人常用的姓——华盛顿。他原本在加油站、快餐店、电影院打零工,去年失业很久找不到工作,边跟着一伙黑帮抢劫便利店。在抢劫了十几家店后,他失手开枪打死一个店员,结果被抓获送到了这里。

华盛顿身高六英尺多,每天放风拉着我和比尔打篮球。没有运动细胞的我,居然也喜欢了蹦蹦跳跳,竟敢在高大黑人面前投篮。打篮球让我性格开朗,肌肉力量增强,照镜子变得阳光许多,不再是以往那个瘦弱男生。

下午,我去了图书馆,从过期报纸里看到一条新闻——

“2009年6月1日,通用汽车公司正式宣布申请破产保护,美国政府将向通用提供301亿美元援助,持有重组后通用公司60%的股份,加拿大政府将持有12.5%。百年老店的通用汽车终于破产,但并不意味着将轰然倒下,反而是一次涅磐重生的机会。”

通用倒了,下一个是谁?

不想再看财经新闻,从老金手里借了一堆旧杂志,有本2008年10月出版的,除了刊载知识悬疑与探险小说,还有最新的侦探圈新闻,有个标题吸引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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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6-16 08:59:03 | 显示全部楼层
十二宫杀手浮出水面

六十年代末七十年代初,旧金山地区曾发生多起“十二宫杀手”连环杀人案,至少三十人遇害。第二起案件发生一个多月后,旧金山三家报纸接到神秘来信,声称对这些案件负责。一封信中写道:“亲爱的编辑,去年圣诞节期间发生在赫尔曼湖路的两位青年恋人被杀的案件,以及上月4日发生在瓦列霍的一位姑娘被杀的案件,都是我干的,我就是那名凶手。为了证明所言属实,我将叙述只有凶手和警察才可能知道的细节。”

每封信都以“我是‘十二宫’”开头,留下出现在凶杀现场的神秘标志,还有一个星象图案标志,由字母和符号组成的密码。凶手称只有破译这些密码才能抓到他。

这是文章第一页,但最醒目的并非这些文字,而是这一页右下角,画着一个奇怪的符号。一看就知不是印刷的,而是用红色圆珠笔写上去的,大概是看过这本杂志的某个犯人吧——看上去像某种星象图,但又不是十二星座里的任何一个,辐射状趴在纸上。

这个符号散发着诡异气味,让我的手在纸上停留许久,心跳也莫名其妙加快,翻到下一页——

1969年10月11日,“十二宫杀手”在旧金山乘坐一辆出租车,行驶至华盛顿街与樱桃街路口,“十二宫杀手”将司机一枪毙命。案发三天后,“十二宫杀手”给《旧金山纪事报》寄去了信件,信中有条沾满血迹的布,正是死者被害时所穿衬衫一部分。凶手声称要袭击当地学校的校车。1969年11月9日,“十二宫杀手”再次寄信给报社,描述他为袭击校车制作的炸弹的过程。1974年1月29日,“十二宫杀手“又给《旧金山纪事报》发了一封信,称当时放映的一部名为《驱魔人》的恐怖片是他看过的最好的一部”讽刺喜剧片“。

杂志这一页右下角,同样被红色圆珠笔画了个符号,又是被人手写上去的。而且这回看得清清楚楚,是一把匕首的形状,刺进一条直线,也许是受害者胸膛的意思?

这匕首符号栩栩如生,好像就是杀死常青的那把尖刀!

哪个喜欢涂鸦的杀人犯干的?不过那些残忍的暴力罪犯,不会到图书馆认真看书。

疑惑地看下一页——



“十二宫杀手“信件含有许多诡异密码,旧金山警方请来密码专家协助破译,甚至星象学和通灵学专家,但凶手至今仍未被发现,成为美国历史上最大的悬案。

沉寂近四十年后,加州男子考夫曼突然爆科,自称发现多件惊人铁证,证明自己的继父杰克就是“十二宫杀手”。后者于2006年去世,考夫曼整理肌肤遗物时,意外防擦县数件惊人物品——包括多张亲笔便条,与“十二宫杀手”笔记几乎一致。还有许多试题照片,以及带血迹的匕首。杰克的匕首。杰克的遗物被一条黑色头巾包裹,头巾上有个“十二宫”符号,当年“十二宫杀手”在一次作案时的佩带的正是这条头巾。

这一页的右下角,不再是前两页的奇怪符号了,而是用红色圆珠笔手写的话——

“这个杰克太变态了!居然保留了那些东西,早知道的话当初就一起杀了他!”

这段英文笔记很奇怪,字里行间露出一股杀气,令我刹那间把杂志盒上。

回头再看看寂静的图书馆,只有一个年老的囚犯在看书,空气却仿佛要被榨干了。

我喘息着翻到下一页——

考夫曼确信肌肤就是“十二宫杀手”,FBI表现出了浓厚兴趣,宣布由于案情取得重大突破,将再次对“十二宫杀手”谋杀案展开全面调查。FBI证实将首先提取杰克的DNA,然后与“十二宫杀手”进行对比。如果证实考夫曼的继父杰克确是“十二宫杀手”,这一捆饶美国多年的历史疑案将就此水落石出。

这是文章的最后一页,右下角用红色圆珠笔写着一行话——

“可怜的杰克,你从来没有勇气杀人,却成为了‘十二宫杀手’,就是你永远不能完成的心愿吧。”

看到这心脏要从胸膛里掉出来了!

他——他就在这座监狱里,不久前打开这本杂志,用血红色的圆珠笔写下这些话。

我激动这抓着杂志站起来,叫醒正在打瞌睡的管理员老金,在隐蔽的角落轻声问:“你字到以前谁借过这本杂志吗?”

图书馆里的每本书,不管是外借还是阅览,老金都会做登记的。他翻开小簿子看了看:“在你之前只有一个人借阅过,2009年1月,C区的1859号囚犯。”

“1859?你还记得他长什么样吗?”

老金还没有睡醒,他揉着眼睛看了阅览室,忽然指着戴眼睛的老年囚犯,也是现在除我之外唯一的读者。

“就是他?”

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难道就在我的跟前?

老金点点头:“是,编号1859,图书馆的常客,他叫杰克!”

也叫杰克?居然和杂志里说的那个疑似“十二宫”同样的名字?

老杰克穿着橘红色囚衣,看上去七十多岁,头发几乎全秃光了,苍白的脸上全是老年斑,翻书的手也不停地颤抖,精神完全比不上老马科斯,感觉一只脚已踏入棺材。

看着这个风烛残年的老人,我升起一股邪恶的念头,拿着杂志走到杰克的桌前,大胆地坐在他对面。

我貌似镇定自若,其实心里恐惧得要命,将杂志放到桌子上,翻到那篇“十二宫杀手”文章,将被红色圆珠笔写过的那几页,推到老头面前,又装作聚精会神地看杂志。

老杰克的脑袋微微一晃,他肯定注意到了那本杂志,看见了自己写过的字。

虽然,老头的眼皮都快抬不动了,还是摘下老话眼镜,冷峻的瞥了我一眼。

最让人意想不到的是,这双衰老的眼里,隐藏着无比骇人的目光,如匕首飞速穿过空气。

心脏被扎了一到似的疼!我立刻站起来后退两步,摸着胸口恐惧地看着老头。

杰克仍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虚弱地咳嗽几声,将我留在桌上的杂志拿过来,指着圆珠笔画的符号。

不可思议,这老头的目光太冷了,像六月里的寒冰,一下字将我的血液凝固。

冷酷的眼里闪过一句话:“中国小子,你猜我就是十二宫?小心成为最后一个受害者。”

老杰克都快走不动路了,颤颤巍巍地把书还给老金,像句僵尸一样走出图书馆。



接下来十几天,我一直很注意这个老杰克。

每天放风他只是在操场边缘散步,老迈的他没有丝毫危险性,所以没人来招惹他,就连凶恶的狱警也对他很客气。餐厅吃饭他没什么朋友,混在一大群黑人中间,默默低头吃一点。我远处观察老头,偶尔当他抬起头,冷酷的目光撞到我的眼里,让人不寒而栗。

老马科斯奇怪地问:“你在看老杰克?”

“你认识他吗?”

“老家伙在这十几年了,听说是抢银行杀人进来的。但我从没和他说过话,他也从没惹过事,没人注意他的存在。”

我们在说话的时候,老杰克双眼定定地看过来,我好像吃了苍蝇那样恶心。

十二宫!

虽然不发出声音,我却做出“十二宫”英语的口形,在人生鼎沸餐厅里,用这个来传达我的意思。

几秒钟后,我读到那双可怕眼睛里的声音:“是,恭喜你猜对了!”

第二天,放风。

我没和比尔、华盛顿一起打篮球,独自在铁丝网边缘游荡,因为老杰克也在那发呆。

高原太阳晒得我发晕,没想到这个衰弱的老头,一阵风就会被吹倒,却坚持站在太阳下。

当我从背后渐渐靠近,距离他不到半比,老杰克突然转过头,就像后脑勺长了眼睛,抬起充满皱纹的眼皮,浑浊的目光瞪了我一下。

老杰克第一次对我说话:“中国人,你对我很感兴趣?”

他的声音老得吓人,仿佛刚从坟墓里爬出来。

“你好。”我紧张地后退半步,假设这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就是美国的历史上最大的杀人狂,“我是1914。”

“我知道你为什么要跟着我。”

既然老头开门见山,我索性就当吃了豹子胆,和盘托出:“杰克,是你用红色圆珠笔在那本杂志上又写又画的吧?”

“是。”

“你是十二宫吗?”

老头的身体摇摇晃晃,目光却丝毫不为所动:“十二宫早就死了。”

“杰克,你认识另一个杰克吗?”

“我认识许多了杰克,不知你说哪一个?”

突然,我被某个大胆的灵魂附体:“你把刀字与照片交给的那个人,那些杀人的照片,还有杀人时裹的头巾。”

老杰克做梦也想不到,我居然会直接点破他的脸皮,他面色阴沉地凝固了数秒,才用虚弱干哑的嗓音回答:“有两个杰克,但只有一个‘十二宫’。”

“哪个杰克?”

“两个杰克都已经死了。”

“你呢?”

“我也早就死了。”

我强压心底的恐惧,面朝太阳给自己壮胆:“难道我正在和幽灵说话吗?”

“也许吧。”

“说说两个杰克把。”

“中国人,你把我打败了!”老头无奈地叹息,似乎随时会倒地身亡,“许多年前,我有个助手,他也叫杰克,但他从没勇气杀人,只是远远地望风,并代替我给警方写信。1975年,我把所有的杀人资料留给他,因为他说喜欢那些东西,并愿意在加州过正常人的生活。”

“从此再没有十二宫杀手了?”

“是的,我杀死了自己,也等于杀死了十二宫,我隐居到遥远的阿尔斯兰州,再也没人会找到我了。”

“可你为什么又到这里来了?”

“十五年前,我患了严重的疾病,也许是被我杀死的幽灵们报复吧。”老杰克的笑容让我心惊胆战,他说杀人就像刷牙洗脸般轻松,“医生切除了我的一个肾脏,但只能再延长一年寿命。我觉得自己快要死了,索性持枪抢银行杀人,我想要被法庭判处死刑,因为我早该尝尝坐电椅的滋味了!”

“想要死的方法有很多!干吗还要再杀人呢?”

“对不起,我杀人成瘾,有时候无法控制自己。但我的愿望并未实现,我被判了终身监禁,将在肖申克州立监狱度过终生——当时我觉得自己时日无多,但没想到只用一个肾脏就熬了过来,第一年、第二年、第三年……现在是第十五年。”

老头几乎要摔倒了,还好我搀扶住:“你感到惊喜还是失望?”

“失望,深深的失望,为什么让我还活着?”

“不怕我告诉典狱长吗?大名鼎鼎的十二宫杀手,就关在肖申克州立监狱!”

“你去告密吧,我就等着这一天,等着被送上电椅,结束我在这里漫长的痛苦。”

老杰克狼似的眼睛里,泄露了心底的秘密:“小伙子,快点愤怒起来!去向典狱长告密!或者现在就把我掐死,我太老了,我不会反抗,只要一分钟就能轻松的掐死我……”

“不。”

我的目光也变得异常冷酷,为什么要遂这魔鬼心愿?不如让他在此忍受痛苦惩罚,带着一个肾脏走向茫茫无边的未来,最终在肖申克州立监狱化为尘土。

“求求你!”

老杰克抓着我的胳膊,就像一条即将被宰杀的老狗,而我摇摇头决然转身离去。

太阳,照耀着老去的十二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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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6-16 08:59:47 | 显示全部楼层
阿尔斯兰州的夏天很短,操场上仍没有一丝绿色,我的身体倒是越来越壮实。

马科斯就像老师,每次聊天都给我上课,关于他经历的这个世界,革命与爱情,忠诚与背叛,杀戮与忏悔,甚至切.格瓦拉的八卦秘闻。偶尔还会谈起那座图书馆——摩尔人留下的珍贵文献,从柏拉图到托勒密,从马克安到奥古斯都,真个古代地中海文明的遗产,几乎完整地收藏在老头脑中。而我这个二十七岁的中国人,只拥有不到两年的残缺记忆,就像个懵懂的小男孩,变成一块贪婪的海绵,不停吸收着整个大海。

地球上所有不公正的事,比如美国攻打伊拉克,以色列在加沙屠城,都会激得老头义愤填膺,但他的愤怒并非没有理由,常拉着我说一大堆,从国际政治到个人道义,从勾心斗角的大国战略,到“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他能看破表面现象,准确抓到最本质的核心——从某种角度而言,老马科斯也有一双读心术的眼睛——智慧与逻辑,根据已知条件,独立运用自己大脑进行判断,从不人云亦云,也不受任何舆论影响。没有什么阴谋诡计可以逃脱他的双眼,也没有什么人的小九九不被发现。所以,他和最没有心计的我交朋友,共处一室毫无防备地睡觉。

能认识老马科斯,是古英雄三生有幸!

令我三生有幸的不仅是他一个人,还有莫妮卡。

今天,她第二次来探监。

远远看到一条白色长裙,栗色长发被头巾包裹,为遮挡漫长旅途的风沙。她的身材还是那么好,混血儿的面孔略显苍白,袅袅婷婷走进探望室。原以为她会热情入火地抱住我,谁知她却拘谨地停在我面前,自己端详一番柔声道:“你还好吗?”

“放心,我已在这五个月了,不是活得好好的吗?没受到虐待和欺负,相反还交了些好朋友。”

她用怀疑的语气问道:“难以置信,你喜欢这里了?”

这个问题真让我难以回答,但鉴于我是一桩冤案的受害者,所以我必须说:“不,我只是暂时适应这里,但我仍然想要自由。”

“对不起,现在我没办法给你自由。”

她忧伤地靠近,几个月没见过异性的我,情不自禁地抓住她的手,紧紧放在我的心口。

“莫妮卡,我不怪你,从来没有怪过你。”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将继续留在这里。”

“到这来一趟很不容易吧?”我贪婪地将她搂入怀中,“你能来看我很满足了。”

在这不必有什么估计,我是健全的男人,面对这个美丽的混血女子,曾为我流过眼泪的女子,为什么不紧紧地抱她爱她呢?

“你很想我吗?”

“是。”

“是因为在监狱太寂寞,还是你真的很想我?”

“两者都有!”

坦诚地看着莫妮卡的眼睛,她终于有了一丝微笑:“我还在雇佣私家侦探,希望找到真正的杀人凶手,我不会放弃拯救你的希望,我的父亲也不会放弃。”

“他还相信我是他的侄子高能?”

“对,高能是他唯一的侄子,他非常重视你的生命,尽管他现在的情况也不好。”

“怎么不好?”我警觉地抓住她温暖的肩膀,“因为天空集团的经营状况?”

“恩,公司有很严重的债务危机,不过他还有其他烦恼。”

“什么?”

她摇摇头躲避我的目光:“不,不说了,父亲特地关照过我,要你好好的!”

“好,为了你,我一定要活着,以高能的名字活着。”

下意识地摸着自己的脸,这张被移植给我的高能的脸。

“不是为我,而是为了你自己!照顾好自己,保护好自己,对染我已为你打点过了,但监狱里什么人都有,能救你的人只有你自己!”

是,想想将近两年前醒来时,我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重生后短暂的经理,却超过了许多人几辈子的磨难!不会忘记那个在黑暗中编织,又在迷宫里繁衍的巨大阴谋,不会忘记那个曾与我擦肩而过,又精心策划陷害我至此的那个人!

我埋头在莫妮卡怀中,浸泡在她身上的香味里,记忆如斩不断的野蔓疯狂生长——从上海大雨里华金山的死,到马丁.路德市寒冷夜晚发现常青试题,所有一切都是个连环局,毫无疑问是同一个人所为!

他是谁?抑或,她是谁?

但直觉告诉我,是他。

哪个他?

仰头看着莫妮卡的眼睛,我看不出答案。

答案,它会自己找上门来。

[ 本帖最后由 云雾飞舞 于 2010-6-16 09:01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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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6-17 18:36:0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七章        阿帕奇

八月,阿尔斯兰州已进入秋天。

当然不会有落叶,也没有满山红色,只有呼啸的狂风,夜里透过坚固墙壁的寒冷。

去年这个时候,我在上海忐忑不安,决定参加蓝衣社的计划。冒充高能前往美国,真实幻想得到亿万财富,谁能想到现在?我还留在美国,却是肖申克州立监狱,将于此度过终生。

你们已经知道,我的体内有一个幽灵。

自从进入监狱,这个幽灵时常与我说话,但他始终拒绝回答一个问题:“你是谁?”就像我一直难以回答“我是谁”。

今夜,他躺在我的心脏上说:“我给你个警告。”

“什么警告?”

我的心怦怦乱跳,其实想把幽灵震动下来,可它把我的心当作椰子,贪婪地吸着椰汁。

“你会有个危险,非常巨大的危险。”

“能说得具体点吗?”

幽灵邪恶地微笑:“这个危险可能会毁灭你,鉴于毁灭你就等于毁灭我,所以我必须警告你一下。”

“那我怎么解除危险呢?”

“这里会有人帮你的。”

我首先想到了老马科斯:“我的室友?”

“不,不是这个老头,而是另一个人。”

“谁?”

“掘墓人。”

这个名字听着不寒而栗,联想到老马科斯说过的故事,八十多年前令人发指的残酷时间,据说那个幽灵至今游荡在监狱里。

“难道你!难道你就是掘墓人!?”

“不,当你远在中国之时,我就已是你的朋友了,怎么可能是这座监狱的掘墓人呢。”

“朋友?不,幽灵,我可以没把你当过朋友,如果你连掘墓人都不是,那究竟是谁呢?”

幽灵咳嗽了几下:“嘿嘿!我可有一个响当当的大名,没人不曾知道过我!你给我听清楚了,我的名字叫——梅菲斯特!”

“梅菲斯特?”

听起来有些耳熟?我努力搜索这个名字,却暂时找不到答案。

“你应该多读些书,我的朋友。“

“没错,我会多读点书,我的朋友。”

幽灵赞许地点点头,拍了拍我的左心室说:“对了,告诉你一个秘密吧,你并不是肖申克州立监狱里唯一的中国人。

“还有吗?”我惊讶地在床上翻个个身,“可是我连一个东亚长相的人都没看到啊。”

“是的,还有一个,你确实从未见过,而且就在你的C区监房。“

“这个中国人是谁?”

幽灵懒洋洋地下降到我的腹腔,怨妇似的说:“喂,你不觉得我已经很疲倦了吗?让我好好休息吧,晚安!”



晨曦,透过铁窗透到我的脸颊,才感觉浑身上下酸痛异常,摸着心口竟沉甸甸的。

是昨晚梦中与幽灵谈话的记过吗?

紧张地摸了摸腹腔,虽然并无任何异物,但我知道他就在里面——梅菲斯特。

没来得及回想幽灵的警告,便感到一束凌厉的电光,穿过C区58号监房铁门,直直地射到我的眼皮上。

睁开眼睛,瞳孔又被深深刺痛了一下,昏暗牢房里这道电光,让心跳骤然加快数倍。

手背挡眼从床上坐起,才看到一个大盖帽的人影,这是一位狱警。

“1914?”

这个声音非常陌生,不是经常来巡逻的那几个,我小心地站起来靠近铁门,手电光束却突然关掉。

我看到了他的脸。

熟悉的黑色制服与大盖帽,腰间的电滚与手铐,却配着一张陌生的脸。

虽然走廊里的灯光不亮,又隔着密密的铁栏杆,那张脸却特别清晰。

他不是白人,也不是黑人,而是印第安人。

我认得美国印第安人的脸,肖申克州立监狱就关押着不少,是阿尔斯兰州的原住民。他们不同于中国人,而具有北美洲的特点,棕黄色皮肤上有鹰钩鼻。目光深邃明亮,体格硬朗剽悍,藏着一股桀骜不驯的气质。

眼前这张陌生的面孔,就是典型的本地印第安人,但鼻子和眼睛非常特别,就像落基山下食腐尸的秃鹰,却穿着笔挺的狱警制服,孤零零的很是古怪。

“你是新来的?”

我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说话方式,已经违反了这里的规矩——不能对狱警不尊敬。

那个家伙不由分说掏出电棍,没等我反应过来,就飞快地穿过铁栏杆,精确地砸在我的脑袋上。

就像有个东西钻进脑壳,脑门火辣辣的疼痛,接着整个脑袋强烈震荡,牢房天昏地暗地旋转,最后便倒在地上。

电棍击中我头部响声,将老马科斯也惊醒了,他敏捷地翻身下床,将我扶起来大声呼唤。眼前闪过许多星星,双脚没法站起来,身体平衡感都失去了,只听到老马科斯愤怒地对外嚷道:“为什么打他?”

“他不尊敬狱警。”

一个残酷的声音响起,我靠在老马科斯的身上,恍惚间看着铁门。

那双秃鹰似的眼睛,仿佛另一个世界的魔鬼,隐隐飘出一股死尸的气味,让我不得不哑巴吃黄连,忍气吞声道:“对不起!”

“我叫阿帕奇,新来的狱警,负责你们这个监区,今后请配合我的工作,谢谢!”

他干脆利落地说了一串话,有瞥了瞥老马科斯:“你们看起来关系不错?”

“是,如果你再敢打他——”

老头才不畏惧这个印第安狱警,当年他随随便便就能干掉许多这样的人。

然而,有着武装直升机名字的阿帕奇,却把电棍指到老马科斯面前:“老爷子,你的年纪够做我爷爷了,所以我不打你。”

说完他走向下一个监房。

“我们的早餐呢?”

“作为违反规矩的惩罚,今天你们没有早餐。”

阿帕奇一路走运,留下难闻的死人气味,我掩着鼻子坐倒在床上,捂着被打的脑袋。

“Shit!”老马科斯终于骂了一句脏话,“我在这里八年了,从没见过这种变态的狱警!”

他让我感到害怕,因为——我看不到他眼睛里的秘密。“



我申请去了医务室。

伤口虽然不严重,却是最疼的,医生给我上了些药,说最近很少有囚犯的情况,我算倒霉撞上了枪口——印第安人阿帕奇是怎样的疯狗啊?

回到操场还是很疼,更没力气打篮球了。一阵秋风袭来,夹带着许多沙粒,让我低头裹紧衣服,自从被冤案判处终身监禁以来,第二次感到无比委屈。

忽然,有个衰老虚弱的声音响起:“1914,你被谁欺负了?”

居然是老得走不动路的杰克,这个曾经的十二宫杀手,拥有最为骇人的目光。

“一个新来的狱警。”

“阿帕奇?”

“是。”

老头耸了耸眼看就要散架的肩膀:“今天他和C区所有人打过招呼了,我们对他的印象都不错,他对囚犯们很客气很礼貌。”

“该死!”我摸着受伤的脑袋,“那他就是只对我一个人凶恶!凭什么?”

往日一贯受到典狱长照顾的我,一下子成了失宠的怨妃。

“对了,1914,我的室友也是一个中国人。”

老杰克要和我套近乎,却把我吓了一条:“什么?你说在这座监狱里,我不是唯一的中国人?”

“是,至少有两个,我的监房里就有一个。”

镜片后残酷的目光闪烁,刹那间被我抓到了心里话:“是啊,我的事友是中国人。”

十二宫杀手没有说谎。

不他都是黄土埋脖子的人,难道老得有了幻觉?

等一等!昨夜,那个幽灵梅菲斯特怎么说来着?

C区还有一个中国人!

眼前的老杰克,与我身体内的幽灵,告诉了我相同的一个秘密。

就在与我同一个牢房的监区,还关押着一个中国人或华人,而我在肖申克立监狱已将近半年,与这些囚犯们朝夕相处,却从没见过这个人!

这个中国人是谁?



      夜晚,C区58号监房。

      月光从铁窗洒入,如银色链条将我五花大绑。

      老马科斯已熟睡了,床边的小灯还亮着,我的脑袋依然疼痛,躺在床上拆开今天收到的信——来自中国上海,写信的人叫端木秋波。



高能:

       请原谅我隔了许多天才给你的回信。

       我的哥哥叫端木良,你认识他吗?

       当我读小学的时候,我们的父母离婚了,妈妈认为爸爸精神不正常。单我始终觉得爸爸没什么问题,只是经常突然外出,或者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会见一些奇怪的朋友。法院把哥哥判给爸爸,把我判给妈妈。几年前爸爸离奇自杀了,妈妈也生病去世,我们兄妹才重新生活在一起。

       哥哥是一家投资公司的总经理,每天工作非常忙碌,但一有空就会开车送我。去年九月,他忽然变得忧心忡忡,经常半夜被噩梦惊醒,我几次问他也得不到答案。不久哥哥的公司关门歇业,欠下很大一笔债务,连心爱的奥迪车都卖了。今年除夕,我等哥哥回家吃年夜饭,他却就此神秘失踪了——现在仍然音信渺茫。

       我是一个忙人,没办法到处寻找哥哥,只能尽我所能在网上贴寻人启事。我不知道哥哥失踪的原因,也许为了躲避债务,也许是其他不能告诉我的秘密。每次和哥哥说话,他都会让我很有安全感,好像他会不顾一切地保护我——但我看不到他的脸,也许他完全是另一副表情,抑或所有都是谎言 ?

       现在突然感觉,眼睛看不到也不错!不必去面对那些面具,即便 听不到言不由衷的话语,乃至卑鄙无耻的谎言,都不用看到对方的脸!就像我的节目《面具人生》,听过无数人被伤害的故事,他们的心几乎破碎,我无法弥补他们的人生,只能用倾听的方式,让他们的痛苦发泄出来,也许可以减轻精神压力。

       所以,我宁愿在生活中选择孤独,反正本来就黑暗无边,无论多么美丽的外表都看不到。一个兰陵王那样的美男子,或者一个卡西莫多那样的怪物,对我来说没有任何区别,只有漂亮的声音才能打动我。

       现在我最爱的人——其实不是人,而是我的导盲犬贝贝,虽然看不到它的样子,单我能触摸到它柔软光滑的皮毛,闻到它身上特有的气味,听到它的叫声与呼吸,带着她一般散步玩耍,这就是我唯一的幸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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