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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朦胧的晨光

《捍城鋕之绝境》战国后期的历史悬疑故事--作者:鲜于冶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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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小时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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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8-25 07:04:09 | 显示全部楼层
      “那现在你说那东西,叫什么来着……”“狣鬣!”
      “对!就那家伙!且当它是真的,也吞了那个倒霉蛋,可它怎么就能预知危险,迅速从这院子里逃出去的?”
      “它当然是由人控制的!据载此物爪利獠尖,生人勿近,有专人驯养,据说控制此物需用一特制铜头长杆,卡住其咽喉,才能驱使,并且需多人协作。”
      “如此说来,”诸唯眯着眼,“这屋里藏的人就是用来驱使着怪物的?”
      “应该就是!而且那送木杆进来的人就是给他们送器具的!”
      “难道这城中就没有长木杆了……”说到此处,诸唯就闭嘴了。
      这场长平大战的总动员砍光了城外数十里的树木,郭城和大北城内的长木材一概没放过,全被制成了兵器。
      此时除了家用支撑房屋的大梁椽子几乎就没有的长木材了,当然王城里的另当别论。
      “那它吞了人后,又是如何逃出这院子的呢?”
      “定然有屋外出口……”
      “城尉!快来看!”此刻屋中差役突然叫了起来。
      众人疾奔进去,就见屋内灶台上的锅已被搬开,下面有个黑洞洞的大洞。
      几人互视一眼,诸唯举着火把当先就跳了下去。
      他耳边只是听到了半句“城尉小心!”,那是田奎在示警。
      不过他没理会,要是当时田奎当机立断,兄弟可能有损伤,但至少会找到点蛛丝马迹。
      哪里像现在,虽然人都保住了,可线索全断了。是以他一发现端倪,便不顾一切要挖出根由来。
      这南城里的人都是他的乡亲父老,还有他最在乎的人,他是断不允许他们受到什么外来的威胁和伤害。
      邯郸人再凶悍,青痞再搏命,邻里再互殴,那都是本城本家事,但若伤于外人手里,他是万万不许的。
      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握紧胡刀,他猫腰在里面寻着出路。
      刚开始是一段低矮的地道,而过了这段之后,道行向下,空间却是大了许多,甚至他只需稍微缩头就能行走自如。
      他粗略地看着两边的铲痕,发现这地道应该是挖了许久的,可自己就巡守在南城一带,竟从未发现过。
      而且开这样一条地道,挖出的土石哪里去了?难道都去加高院墙?
      再往前,竟然看到两边的土壁猛地变成了石墙!
      这石墙看上去十分古朴,不过像是从地下横生出来一般,而且只有一小段,到了地道的上端有戛然而止了。
      再往地下看,用脚再跺跺,却又是实底。
      这突如其来的一小段石墙着实让人不解,但见前方依然有路,所以他们依旧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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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8-25 07:04:17 | 显示全部楼层
      诸唯打着十二分小心缓缓趋行,渐渐地一阵浓重的腥臭气钻进了鼻孔里。
      正诧异间,前方突然有一物事扑面而来,他避无可避,只能举刀迎面横切。
      就听如切烂肉般的声音过后,那物事被分成了两半。
      拿火把凑近一看,心中猛地一凛。
      那是个被劈成两半的死人,那人身体已经腐烂地不成样子,身上挂着的零星皮肉,也不知是被啃咬的,还是自行腐烂的。
      腐臭气钻鼻而入,他忙一手掩鼻细看,就见着死尸的手脚上都拴着麻绳。
      他猛然醒悟,这是离去的人故意施为,让后进来的人直接被死尸突然撞上,吓个半死。
      他骂了一句,继续向前,心中盘算着这等阴险招数可能不止一处。
      果不其然,随后他又遭逢了三具尸首的迎面突袭,他用胡刀一一招架化解。
      他也在暗笑,这也就是他,要是换了区既那胆小鬼,非得当场吓尿。
      走完了这漆黑的一段地道,上面隐隐现出了光亮。
      他小心翼翼地到了近前,向上一看,坑上面可能有个火炉什么的,照得一片昏黄。
      诸唯扔了火把,在坑壁上轻轻刨了几个坑,悄无声息站在坑口下,而后打起精神,足下加力,一个猛蹿,身形就跃出坑外。
      而就在他的足尖刚出坑缘之时,就听得嗖嗖嗖三声响,他暗叫不妙,狂挥胡刀,几声当当过后,诸唯跃出坑外,身形顺势一滚,滚到半截土墙边,躲了起来。
      而之后,外面却没了任何动静。
      他试探着悄眼观看,却发现自己身在一个铁匠铺中,巨大的烧造炉在脚手架边矗立着,熊熊的炉火还燃着,可是铺子里空无一人。
      他试探着又转换了几处位置,终于在确定此间再无旁人后,这才站起身来,对洞内喊道:“都上来吧!”
      先被推上来的是呕成一团的区既,随后是要倾。
      要倾一上来,就看到诸唯正在摸索着固定在屋中的几处弓弩。
      他上前刚要问,就听诸唯自语道:“这是自制弩,看着有点像秦弩,可硬度远远不够。而且如果是秦弩布的机关,可一弩发三箭。不过也幸亏不是,要不我刚才那一下冒险肯定要栽了。”
      要倾却问道:“此间是……”
      “这里是辛子里以西的铸造坊,木工坊在北,匠陶坊在南。”
      “那地道里的几具死尸,可能是屋主和匠工等人。由此可见,在此间挖地道之人,似乎已经准备了许久,你巡南城,为何一直就为发现怪异?”要倾疑道。
      这缘由却是让诸唯有苦难言,也是让缉捕署南城队的差役们受苦已久的所在。
      现在他们负责全城的日间巡视,虽然百姓少了,但地面却一点儿没见少,而且原来两百人的事让五十人去干,本就支应不暇。
      而现在还要负责全城的夜间缉捕盗贼,如此一来,白日需配合胥吏,夜间仍要奔走,事务近十倍增,何人不苦?
      况且南城这里的情况的特殊,此间为群痞夜间聚集地,这些人都是官家白日抓不住强入行伍的,而到了夜间就啸聚南城,饮酒作乐,惹事嬉闹。
      本来不管他们,任其自由散漫倒也罢了。但一管起来,都像是人来疯一般,越闹越烈。
      对此诸唯曾向邯郸大夫尹滿抱怨,可高位一句令自上出就给驳回了。
      所以缉捕署现在对城中白日里的各里巷营生几乎成了瞎子,而又因早晚出勤人人累成狗一般。
      所以诸唯竟对辛子里和铸造坊这里的变化一无所知,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不过要倾却对此颇为不解:“按说铜器打造的乃日常所需,看尸首腐败的样子,匠工也死了许久了,难道没人报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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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8-25 07:04:25 | 显示全部楼层
      诸唯又摇头笑他于百姓事孤陋寡闻了,自此次大战筹备开始,城中所有铜铁矿石都被运到了大北城。
      在那里有专门的兵器坊,而城中根本就没多少剩余的矿料。
      铸造坊开门,只是修修补补,做些小器物,难以打造什么像样的大件了。
      所以这里几乎就成了被人忽视的所在,被歹人钻了空子也就说得过去了。
      不过现在的关键是,这些从未见过的歹人到底带着那恶兽潜到哪里去了?
      就在大家一筹莫展之际,从呕吐中缓过劲儿来的区既刚直起身子喘口气,突然眼睛放大,手指远处,嗬嗬地说不出话来。
      诸唯一眼看出变化,忙瞄过去,顿时也是惊住了。
      就见不远处的困敦道上,濛濛的雨水中,一团妖异的绿雾氤氲盘绕,而其中有两点血红色的光亮漂浮其中。
      诸唯未动声色,拾起个石子投向田奎,正忙着低头勘察的这位副手一愣,抬头顺着他的手势看去,也是猛地一惊,而后悄悄地拔剑在手。
      诸唯悄声吩咐着手下四散合围,而后紧握胡刀缓步踏出铁匠铺,向那团绿雾靠近。
      走得越近越觉得这情形更加异端莫名,虽说雨水不大,但那团绿雾不但未现稍减,反而似在蒸腾着蔓延。
      而那两点令人心惧的红光却仿似在上下左右游走般飘忽,让诸唯一时间有了错觉:难道里面的怪物在雾里翻滚不成?
      在诸唯悄无声息地靠近至十几步远之时,那两点红光突然定住不动了,似乎是在紧紧地盯着来者的举动。
      诸唯攥刀的手心已变得滑溜溜地,不知是雨水打的还是汗液浸的,他觉得自己的头上应该也在流汗。
      毕竟眼前情形太过惊栗了,远超他面对恶如虎狼的秦军和昨夜那致命的利爪突袭,这近在眼前却看不清的恐惧才真正让人冷汗淋淋。
      而就在他与绿雾距离不过十步时,那红光突然一转,似乎是拖着那团绿雾就沿着困敦道,向北猛蹿出去。
      诸唯大叫众人齐追,可刚追过了一条街口,后面的田奎大声叫道:“已到西城!”这是他在南城队时养成的习惯,老吏做派不越界。
      但田奎一想,现在全城都是他们的辖境,也就跟了上去。
      接着又连追过了四条街,田奎一看四周又叫道:“这可是北城了!王公大臣的居所勿扰!”老吏就是事故,想得油滑。
      可诸唯不理,叫着众人跟上,众差役也只得一路尾随。
      此时眼前所见俱是高宅大院,深秋夜雨的沙沙声,更令眼前空无一人的街道显得萧杀之际。
      而那团绿雾就在旃蒙街口向东猛地一转,追在最前的诸唯当先转过,却见宽阔的街上空荡荡地,哪里还有怪雾的踪迹。
      他紧跑一段到了赤奋若道左右看,都没有绿雾的踪迹。
      难道那怪雾钻进了这里的家宅中不成,他退回几步,这才看清了适才经过的大宅上的门匾,一看之下,顿时愣住了。
      而紧跟其后的田奎跟上来,看看门匾也呆住了,就见上面赫然写着两个大字“蔺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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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8-25 07:04:33 | 显示全部楼层
      赵非牵着马车走在渐趋濛濛的雨中,没有打伞。
      这一是他出门匆忙,没料到会下雨,也根本没带伞;其二,从宫中出来时,宫内的宦者卫校根本没人给他伞。
      再加上当时仓惶出逃时,用剑断了车梁,无法驾乘,只得把马套上牵着走了。
      他反正已经被淋湿了,现在雨势渐弱,也就无所谓如此信步缓行了。
      说实在的,师父被送回他府上,只是让他放松了紧绷的神经,宫人对他的怠慢,对他也是习以为常。
      他现在的一颗心已经跟着宫中那位红衣美人,留在了宫中。
      她是谁?为何如此妖娆妩媚,为何如此顾盼勾魂,为何……为何让他再也从眼睛里挥不去了?
      宫内的美人那都是大王的,不管夫人妃嫔姬妾多少,那都不是别人能染指的,否则就是犯了大罪。
      这点他焉能不知,甚至他都知道宦者最初源于夏朝,当时君王的后宫就已经美人遍布,但需要有力气的男人服侍日常。
      可男人进来了,问题就多了,多少美人一生也就被君王临幸那么几回,剩下已经绽放的花蕊就只能在苦熬中枯萎。
      于是健壮的年轻男子和孤寂的后宫妃嫔之间,故事就发生了。故事多了,无论多么偷摸小心也瞒不住了。
      所以阉人就出现了,据说还是最早的医官灵机一动想出的法子。不过早期的手法过于简单粗暴,无端阉死了不少人。
      据说是到了周朝才有了更进的法门,那时阉者还被叫做‘竖子’,后来这词也专门用来骂人。
      再之后竖子多了,阉人中就有了宦官,甚至在宫中在朝野都有了举足轻重的地位,比如现今的这位宦者令殷富。
      而且时至今日,还有条宫法说与宫女通奸者,即净身为宦。
      他想这些无非是想借着寒冷的雨水,浇灭自己被燃起的欲望之火。
      想想与宫女有染就要做不成男人,那惦记上了大王的夫人,后果不堪设想!
      不过他已经二十了,血气方刚又长期压抑着自己,乍见如此美艳动人的女子,焉能不为心动?
      走在回家的路上,他的眼前不断浮现出那张勾魂的脸庞,那散发着成熟韵味的胴体。
      当时她一身大红,但隐隐可见里面寸缕未着,身上玲珑的曲线若隐若现,那露在外面雪白的小臂小腿,纤手玉足,无不让他神魂颠倒。
      ‘真不知她是哪位夫人,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一面,还能再近距离嗅着那沁人沉醉的芬芳,还能……’他眼前浮现着影像,心中翻腾着话语。
      这种浑身滚热冒窜的情形他从未经历过,只觉得如百爪挠心般不能自制。
      ‘别想了,那是大王的女人!再好也是大王的!胆敢染指定死无全尸!’
      他不住地提醒着自己,可是越是不停地自戒,那身影越像钻进了自己的脑中,骨头中般,与浆髓融合,再也抽不出去了。
      赵非突然左右开弓给了自己一连串嘴巴,这才勉强让自己从恍惚飘摇中抽离出来。
      他猛地摇摇头警示自己:赶快回家!见到师父,听他老人家讲讲今日朝堂事!
      再抬头一看,他却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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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8-25 07:04:41 | 显示全部楼层
      黑灯瞎火的,他走到了一条完全陌生的街道。
      他的家宅在东城,那是大王给了他这个公子身份后赏的宅地。
      虽然王族公卿,甚至包括一些有权势的将军臣子都住在北城,而他虽有公子名号却只能住在东城,这城中富户商贾和普通官员的居所。
      但他并不介意,怎么都要比之前住在南城边,整日看着各色低层百姓的日子要好。
      而他每日出入的地方就在东西北三城,可现时他的所在却是完全认不得,那不会是他蒙着头莫名地走到南城来了吧?
      想及此处,他心中既懊丧又有些恐慌,要知道邯郸虽街道清晰,但并未有任何明文标注,只能靠方位建筑来分辨。
      这白天尚好,可黑漆漆的晚上却怎么辨别?难道去敲一户人家门,问这是哪里?
      不过此处并无浪笑豪嚷、丝竹缶磬之音,应该不是在歌寮酒肆附近,那这是哪里?
      想及此处,他不禁慨叹,自己已经是连着两个晚上迷路了,昨夜在城外,而此刻却是在他居住的城内!
      就在此时,他却透过濛濛细雨,看见一高两低三个影字,向他慢慢走来。
      而那两个低矮的身影近地之处,却时不时露出道道寒光。
      他觉得心猛地收紧了,想到了昨夜的遭遇,不禁想立刻拨转马头后退。
      谁料对面黑影走进了一些,依稀可见头上的头蓬,他突然阴恻恻地叫道:“公子非,怎么才一日未见,就不认得故人了”
      赵非一听这声音,顿时想起了昨夜的惊悚经历,但昨夜此人在茫茫乱坟岗还为自己指路,想来也不会再加害自己。
      于是他忐忑地问道:“你是何人?莫非一路跟随着本公子吗?”
      那人突然凄厉一笑,笑声直如鬼怪般磨耳。
      “公子说过了!在下昨日干了什么?只是为公子指路罢了。”
      “现在看公子又迷路了,这才现身再为公子指条明路!”
      公子非慌忙道:“笑话!这里是邯郸城,焉有我不知道的路?”这话只是想赶快这让人听了都觉五内俱寒的人离开,实在有些没有底气。
      “公子此言见外了!某猜测,公子不但不知身在何处,更不知心在何处了。”
      赵非闻言心中咯噔一下,暗道此人怎会窥透我的心境,他难道一直跟在我身周,还是能听到我的心声?
      这简直是笑话!于是他强作镇定道:“本公子只是雨夜迷了路,不劳烦了!”说罢拨马就要走。
      “噢?难道公子就不想知道那位美人夫人到底是谁吗?”
      公子非刚转过的头刹时有扭了回来,他瞪圆了眼口吃道:“你怎知道……不,不,你放肆!”
      毕竟他已经是弱冠之年,但历练却如未经事少年一般,一惊之下差点儿把心底话脱口而出。
      “哎!有何放不放肆的?据我所知,赵氏王族一脉,向来是有能者居之。长幼之序祖宗礼法也可无视,更何况区区一介女子的归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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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8-25 07:04:49 | 显示全部楼层
      赵非顿时被惊得语诘,这话不假,他最崇敬的襄子赵毋恤不但是幼,甚至连庶出都不是,而是个奴婢生的,不照样率领赵氏为建国立下丰功。
      这是他心中的屏障,也是坚信自己能成就一番伟业的支撑,而此刻竟被此人一语道破,如何能不惊?
      那人又阴凄凄地道:“其实美人自古俱是才俊英豪配!王者能将美人置于股掌之中,那有雄心之人难道不能夺过来吗?好像赵家先祖就做过吧?”
      赵非一听此人越说越大逆不道了,忙制止道:“你休要口出狂言!如此悖逆之言,本公子听都不想听!”
      “你速速从某面前消失!否则本公子定要治你个毁谤君上之罪!”
      他口中说着让对方消失,可自己却已经调转马头,飞身骑上向身后而去。
      就听身后阴恻恻的声音叫道:“过两条街,再向右转,就可以到你家了!”
      赵非越听越惶恐,此人怎知自己家中所在,莫非……
      就听那声音再次传来:“那位美艳女子名叫葭玉夫人……”
      赵非心念大动,无尽旖旎翻涌上来:葭玉……蒹葭苍苍,白露为霜……玉枕月华,温润若水……果真好名字!
      正思绪飘扬间,忽听身后嘎嘣一声,马身猛地一坠,他差点儿跌下马来。
      勒马回头一看,已经断了一根车梁的马车身彻底被拉断,坠在了马后。
      黑衣人远远望着赵非慌手慌脚的下马去解马身上的绑绳,一边抱起个黑乎乎毛茸茸的物事自语道:“你说就这般毛手毛脚的能指望得上吗?……”
      而就在赵非心中默念着葭玉这名字千百遍的时候,葭玉院里,那妩媚的女人已褪下红衣,换上一身素缟,同时卸下的还有满面的脂粉。
      她又从抽斗中翻出那块被藏好的布片,仔细反复地看了半天,而后把一件一直攥在掌中的物事放在布里包好,又妥善地藏了起来。
      她嘘了口气,愁眉稍展,自己能做的也就这些了,接下来只能看命了。
      借着灯光她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嘴角眼梢已经充斥着细纹。
      时光催人老,无论愿与非,在这深宫中一锁三十多年,只面对过两个视她如玩物的男人,就算身不老,心也老了。
      她的玉手轻抚着自己的脸颊颈项,而后直接探入了白皙的胸脯间。
      闭上眼,眼前却出现了一个男子,一个怔怔地盯着自己的青春男子。
      她从他的目光中感受到了炽热,那是只有少年的欲火才能点燃的狂热。
      这男子还处于刚过弱冠的小男人阶段,那灼热却腼腆的目光显然还未经人事。
      不过却已经是她在这里这么多年,除了君王外唯一一个敢直勾勾凝视自己的男人了,而且是充斥着欲望的凝视。
      那是少男才有的血脉贲张的灼热,她甚至在当时就能感觉到那蓬勃的心跳。
      花期一过,残花罔顾,世上男子对女人都是如此无情,现在这大王更是直接把她当奶妈,而从这个男孩的眼中她看到了从未有过的渴望。
      对!是渴望!是对她的容颜对她身体的渴望!
      这感觉让她不禁觉得身体潮润润的,皮肤都有些烫熨熨的。
      这是她从未有过的感觉,慢慢地她的手向下探,耳边却渐渐响起了个声音:“我是公子非……”
      公子非……公子非……
      她的手猛然止住了,摇摇头觉得甚是荒唐。
      又能怎样?她和他隔着千重万障,还会再见不成,还能……
      不过她旋即又把手向下探去,见不见又能如何?有些聊以慰藉的还要求什么更多?想什么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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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8-25 07:04:58 | 显示全部楼层
      “明天……明天……”辛丑里一间百姓破屋里,一人正如置身热锅中的蛤蟆般反复地念叨着踱着步。
      屋中土炕上还坐着一人,默不作声,而不大的屋中此时黑压压齐整整地站着二十来人,只留了条走道给那来回踱着步的。
      那人觉得气闷,便走到了外间灶房,一眼就瞥见了地上码在一起的两具尸身。
      尸体上的血早就不流了,但血腥气还是弥漫满屋。
      那人厌恶地看了一眼,又转身回屋,砰地往炕上一坐道:“你倒是说句话。”
      另一人道:“等回话的来再说……”
      这时一人从门外滑进来,顺手轻关了门,闪身来到炕前拱手道:“禀头领,探明白了,官差们已经沿着大道向北追去,此处无一人把守。”
      那踱步的松了口气道:“幸亏当时给送货的留的是对面的住所,果不其然,官差还是摸上来了。”
      “铁匠铺那里看了没有?”另一人问。
      “看了,铁匠全被杀了。”
      那人呼口气道:“这下好了,长兵器全都泡汤了。”
      踱步人道:“我说任九,都何时了,现在要想的是保命。”
      任九道:“蔡十一,主人出来前可是命我为头领,你也须得听我行事。”
      “那好,你说官差已经盯上这里了,我们现在怎办?”
      任九思索道:“真是古怪!明明给接头的是个假地址!当时幸亏远远看见官差我们没去接头。可这假地址怎么还出了这么多事呢?”
      “这谁人知道?你我都是头次进邯郸,哪个知道这城里是否总是这般乱七八糟?”
      “哎我问你,主人传令者不是讲早就在城中预设了多路人马吗?怎么叫我们过来又不直接叫自己人接应?”
      “主人自有主人的安排,咱们不该多问。”
      “那主人到底要我们进城做什么?”
      “我不知,临行前不是说了吗?到时自会有人通知。”
      蔡十一道:“那好吧,要是刺杀赵王,咱们这点人就算全拼上也是沾不到边。”
      “别说大王,就算是平原君或廉颇,咱们这点儿人都不够。主人到底让咱们此时进城干什么?”
      任九阴着脸道:“你不要再妄言动摇人心,咱们的命都是主人的!主要我等死,我等自应毫不犹豫!”
      蔡十一也知有些失言,讪讪道:“我不是想多为主人做些事再死吗?”
      他转而问道:“现在关键是,等明天他们回头查对面那里的案子,这里随时都会被官差发现,那可怎办?”
      “要不……”他试探问道,“要不咱换个地方?”
      任九却笃定道:“不成!说好此处等,就要此处等!应人之事,一言九鼎,纵死不辞!”
      “况且这里我们已杀了两个不相干的百姓,再换地方不要再杀无辜之人?”
      蔡十一嘟囔道:“无辜?这年月无辜又能怎样?无辜就能不死吗……?”
      他抬头见任九眼中戾气骤起,就闷闷地闭了嘴。
      任九见满屋充斥着沉闷压抑的气氛,便缓和道:“等明天,明天就来信了!”
      蔡十一喘口粗气,嘴里念叨着:“明天……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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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8-25 07:05:0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章 重臣哀切


      眼看着戌时过半了,诸唯等差役还徘徊在蔺府左近,既没有走的意思,也没人上前去叩门。
      原来他们一见到是这家府第,立刻都有了迟疑,直到一人在大院侧墙下发现个狗洞,虽说在宅院稀松平常,但如果按要倾的说法这狣鬣喜在地下打洞穿行,似乎那妖物也可以钻进了这府中,可是依旧没人敢上去叩门。
      这是因为这家的主人是在赵国妇孺皆知、人人敬重,就算是大王也不敢随意轻扰的老相邦蔺相如。
      这北城本就是达官显贵的居所,阏逢街上住着的一众赵氏贵族,家家门外都有亲兵护卫,而居于旃蒙街上的蔺上卿家外虽不能使用兵士,家中也有至少几十号看家护院的。
      如果真有怪物冲撞进去,就算潜在地下,也不至于那么大把人手都发现不了。
      就算以那个洞为依据,进去滋扰,倘若连个毛都没发现,那这罪责可是谁也吃不下。
      到了此时,要倾才从后面磕磕绊绊地追了上来。
      倒不是他身子有多弱,而是因为穿着步云履。
      这鞋子是有点钱的士人喜好穿的,虽然比不上贵族公卿的珠玉镶嵌的华贵,但平翘着的鞋头像是片云翻起,穿起来煞是好看,颇有贵气。但在这雨天的泥泞路上可就没半分靓丽可言,相当于累赘。
      是以要倾足足落在足着短靴的差役后面一大截,幸得热心的区既拉引才不至找丢。
      此时一身翩然长褂已被雨水浇得如同破麻布,原本飘然长发已经打了水绺的要倾见诸位在蔺府左近低头盘算,不禁上去推他道:“怎么?蔺上卿的宅院就怕了?不敢进去拿凶了?”
      诸唯白了他一眼道:“你懂什么!蔺相是我从小就最敬重的人,不能这样冒失唐突!”
      “他现在不是相邦了,只是上卿!”要倾纠正道。
      “那有什么?百姓心中他一直就是相邦!他的事谁不知道?谁又不知道他是赵国的顶梁大树?”
      “现在没证没据怎么敲这个门?”诸唯犯愁。
      旁人补充说了大洞的事,要倾惊讶道:“这还叫没证没据?”
      诸唯见大家的目光都齐刷刷地盯着他,瞪了要倾一眼,而后把他拉开两步小声道:“你知道什么!我与那怪物前后也就不差二三十步,转到这里那鬼东西就消失了,而后就发现了狗洞!”“那又怎样?”
      诸唯白了他一眼:“可这院子里,一点缠斗人喊狗吠的动静都没有!”
      要倾也是微微一怔:“你的意思是说?”
      “这东西是人豢养的,如果真进了蔺相家,却没半点动静,那说明什么?”
      要倾没迟疑刹时道:“就是说养狣鬣的人,可能本身就在蔺上卿府上!”
      诸唯见他懂了,这才沉重地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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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8-25 07:05:16 | 显示全部楼层
      现在的问题似乎复杂了,如果要进去擒拿疑凶,那拿的很可能就是蔺相如府上的人。可能是护卫家仆、也可能是舍人门客,抓着了真凭实据也就罢了,倘若一无所获,那后果谁来承担。
      要倾轻蔑一笑道:“本以为你是个豪莽汉子,没想到也是个畏权怕贵之人!”
      “胡说!”诸唯顿时火了,“要是就我自己,挥刀就砍进去了!”
      “可你看看我这些手下,多数都拖家带口,要养活一家子,我要把他们的饭碗砸了,让他们这一家家都去喝西北风吗?”
      要倾见诸唯眼中喷火,叹口气道:“还以为你是个无牵无挂、慷慨洒脱的人,没想到也是个顾虑重重的!”
      没等诸唯辩驳,他又道:“其实今天在南门,我就两次看到了你的牵挂和顾虑,你呀,也是个儿女情长之辈!”
      “少说风凉话!你也好不到哪里!”诸唯回嘴。
      自打今日城门变故后,此二人就像互相窥破对方的肚肠般,说话间再也没有了俗套客气,开始相互单刀直入。
      见二人窃窃私语喋喋不休,田奎上前道:“城尉,这北城的世家公卿府第本就不是我们该管的,而蔺府又轻易入不得。”
      “依在下之见,不如趁着未惊动蔺府中人众时,我们先行撤去,再做计较!”他想了个不得罪人的法子。
      谁知一直盯着这边的区既却来了劲儿,过来道:“属下以为不妥!如此一去,线索即断!且不说这害人的怪兽,那些秦人细作的踪迹恐怕再难查找!”他刚到缉捕署立逢大案,虽屡经惊悚,但心中的热情却如蓬勃如火。
      田奎一怔,愣眼问道:“什么秦人细作?”他根本就不知道那三桩无头命案的事,只当是个私运兵器的案子。
      没想到一查之下竟发现了个怪兽,本身就够晦气的了,没成想怎么又扯出了什么秦人细作,顿时眉毛拧成了一团。
      诸唯焉有不知这田奎在他到此之前就是个副城尉了,而他凭空来当了个上司,此人表面上并无多少怨言。
      只因田奎年岁大了,是个老吏了,早就习惯了开门点卯,当差吃粮的日子。平日能少一事就绝不多一事,能躲事就绝不沾事,有赏钱的案子上点心出出力,而这般平白无故的无头案是碰都不愿碰的,更别提入相府拿人了。
      其实诸唯身边很多都是像这样的事故老吏,而即便是新人小吏,当久了麻木了大都是这样的想法。
      在当时,吏升官是绝无可能的。因为为官要经由公卿氏族的举荐,也要看出身,最起码也得是个士人吧?
      像他们这般出身贫寒微民的,除了不世之材能得到贵胄或国君青睐的,都只能终身为吏。
      当然还有种跨越的办法就是从军打仗,像诸唯一般,可那毕竟是揣着脑袋,趟过九死一生才能出人头地,而且回到官府辖下依旧很难为官。
      正是因为诸唯对这些手下多有眷顾,才迟迟下不了决心叩开蔺府的大门。
      这三年他早就没了少年时的张狂无忌肆无忌惮,而是遍历市井越深越对贫苦百姓和身边的兄弟感同身受同情日甚。
      这与杀敌立功不同,自己的每个决定可能都要关乎一家人的生计。
      尤其是恰逢此危急时刻,更不敢轻易造次。
      谁知要倾看他犹豫不决,突然道了句:“我来叩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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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8-25 07:05:24 | 显示全部楼层
      诸唯被这唐突一句惊了一下,立刻道:“你疯了!你个散人,半夜里扣人家相府的大门,不被乱棍打跑才怪!”
      谁知要倾却嘿嘿一笑道:“别不信!我要是叩开进去了怎办?”
      几乎所有人都嗤之以鼻,而要倾真的就不顾他人阻拦,快步上前就叩响了蔺府大门。
      所有的差役都退到两边屏气细看,只有诸唯不得已跟在老友身后,等着对方抡棍时把他救出。
      接连扣了几下,门内有人应声,门开条缝,一只眼睛露了出来问道:“如此深夜,何人叩门?”
      就见要倾一捋湿漉漉的头发,露出瘦削的脸庞,凑近道:“樊官,是我,要倾呀!”
      那人打量了他半天,这才认出眼前狼狈之人,忙将门开了一半笑道:“原来是要公子啊!你弄得如此狼狈,我差点儿没认出!”
      而他再一扫眼,才看见了诸唯等人,疑惑道:“他们这是……”
      “樊官……”要倾眼珠一转,“我的个友人是缉捕城尉,今日在城中发现了秦人细作的重要线索,想与我同来向蔺上卿禀报,不知上卿歇息了没有?”
      樊官吧嗒一下嘴,似乎有苦难言,要倾忙问道:“蔺上卿的病情可见起色?”
      “还是不见好!上次被大王问及派赵括领兵一事后,似乎又加重了!”
      “现在晚上咳得更睡不着了!”他看了一眼要倾,突然笑道:“不过他喜欢听你说话,估计你来了,家主会宽心些!你等着我去禀告!”说罢关门而入。
      要倾再回头,却看见一干人等都瞪大眼睛望着他。
      诸唯疑惑道:“你还与蔺相有交往?”
      要倾淡然一笑道:“来邯郸久了,自然早就拜会过,蔺府也是常来!”
      诸唯疑惑道:“人家堂堂相邦,怎会见你个散漫布衣?”
      “这情由你们粗人怎会明白?现在诸国之中,人才到哪里都不乏有人赏识。好比卫鞅、范雎之辈经举荐甚至都可为秦国大良造,可裂土封君。而大凡是有能之辈,在贤人府上做个门客也是易事。更别提凭满腹锦绣前来拜见喜纳才俊的当朝栋梁了!”
      “那你怎么就混得每日在酒肆歌寮里呢?”诸唯反诘。
      要倾那一顿侃这些差役没什么人听得懂,但诸唯的反诘却是人人都听懂了,都在那里窃笑。
      一阵笑闹得要倾刚要发作,门开了,那位樊官说了声“有请!”
      要倾向诸唯使了个眼色,二人就尾随进入。
      进门前,诸唯想了想道:“夜深了,你们都先回家休息去吧!”
      “今夜事先不要外传!明早天明田奎带些兄弟先去出事地勘察。”
      “那我呢?”区既愣头愣脑道。
      “你当然也要去!”
      众人早就巴不得早些收差,都四散而去。
      而区既却巴巴地跟上来道:“城尉,让我也进去看看蔺相邦好吧?”
      “你是何人?也有资格?回家去!”
      随着关门,区既只得悻悻地低着头回返。
      而刚走了两步的田奎却回过头,意味深长地看着那扇关起的大门,眼光游移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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