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亮短篇灵异小说集(《画眉奇缘》作者)--不定期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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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懂得通过声音看人心》

作者：亮兄


窗外传来鸟雀的叫声。

陈可道疲惫地醒来，看到窗外的玉兰花开得正盛，一树红花仿佛是点燃的烛台。

他一动，身边的小莩便也醒了过来。

他想不明白。自己不过是旁边梅花客栈一个烧水的火夫，相貌丑陋，这万花楼的头牌怎么会看上他？

小莩见他若有所思的样子，香臂环绕上来，亲昵地问道：“你想什么呢？”

陈可道摇摇头：“没想什么。”

这时，外面传来客栈老板娘的喊声。

“可道！可道！一大早死哪里去了！缸里没水啦！”

陈可道要起来，却被小莩拽着起不来。

小莩在他耳边小声说道：“你那个老板娘平时声音里都是辣味，朝天椒似的，我隔了半里地都要打喷嚏。只有那个赶尸人来了，她的声音里才有甜味，好像化了蜂蜜一样。”

“照你说来，声音好像有味道一样。”陈可道说道。

这不是小莩第一次说这样的话了。上次她还说陈可道说的话里有股陈醋的酸味。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确实可以尝到声音的味道。”小莩捏着陈可道的耳朵说道。

陈可道此时没了跟她逗趣的心情。

半年前，陈可道顶替了叔叔在厨房的职位，叔叔再三嘱咐他，一定要满足客栈的冷水和热水。冷水洗菜洗碗洗被子衣物，热水洗澡。

旺季的时候，客栈里的房客有二三十人，每天有好几大桶的衣服要洗，好几大锅的菜要洗，到了晚上，讲究的客人还有澡要洗。这都离不开水。

叔叔在梅花客栈做了三十多年，从来没让老板娘因为水的供应发过愁。叔叔叫陈可道不要丢了他的脸。

除了烧火和供水，陈可道还有一个任务——烧火的时候顺便把引火的稻草分类，将干净干燥且完整的稻草选出来。

当赶尸人来客栈下榻的时候，老板娘会将这些上好的稻草铺在客栈大门后面。按照本地的习惯，赶尸人的“货物”不能安排单独的客房，只能藏在门后。

“我真的要走了。”陈可道挣扎着要起来。

小莩不让。

“你再说点好听的话。”小莩娇嗔道。

“昨晚不是说了好多吗？”陈可道脸一热。

“那就再说一遍。”小莩不松手。

“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人。”陈可道衷心地说道。

“还有呢？”

“好啦好啦。老板娘在给我喊魂呢。你听不到吗？”陈可道有点着急。

“好吧。”小莩松开了手。

陈可道起了床，穿好衣服，然后在衣兜里摸了摸，摸出半年来积攒的所有钱财，放到小莩枕边。

小莩一把抓起，塞回陈可道的衣兜里。

“别人来你这里，那都是要花大价钱的。上次我没带钱，这次来之前我把身上有的都拿来了，你别嫌少。”陈可道难堪地说道。

“你说了好听的话，就抵了昨晚的钱。”小莩说道。

“我一个烧火的，人微言轻，说的话哪值那些钱？”陈可道的话语里透着卑微。

小莩按住他的手，安抚道：“你说话的声音里有我喜欢的味道。这是多少钱都买不到的。”

陈可道好奇地问：“我的声音是什么味道？”

“是微微泛苦的味道。就像是清炒的苦瓜一样。刚放到嘴里的时候有点难以接受，但是过一会儿竟然苦尽甘来，让我尝到一丝丝甜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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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可道挠挠脸，说道：“是吗？我还是头一回听人说我的声音有味道。”

“我小的时候，我娘经常炒苦瓜给我吃。那时候我不理解她为什么要吃苦的东西。后来我长大了，她不在了，我才慢慢喜欢上了这种微微泛苦的东西。”

“别人的声音没有这种味道吗？”陈可道问道。

小莩侧了身子，一手撑着脸颊，拧起眉说道：“没有。来我这里的人，跟我说话的时候，经常让我反胃。他们的声音怎么说呢……像是猪油拌饭的味道，猪油放了太多太多的那种。没有甜味，也没有苦味，都是油味。我听多了会吃不下饭。”

窗外老板娘的声音越来越大。

“可道！可道！你这兔崽子躲懒！看我不去找你叔叔告你的状！”

陈可道不再跟小莩争执，飞快地离开了小莩的房间，像兔子一样从楼梯上往下蹦。

大厅里的老鸨正在洗脸，见陈可道从楼上下来，鼻子里哼了一声，揶揄道：“要钱没钱，要模样没模样，我们小莩姑娘怎么就迷上了这样一个货色？”

陈可道挑水的时候老鸨的话还在耳边萦绕。

是啊，人人想见而见不着的小莩姑娘，怎么就对我好像着了迷一样？

论身份，我比得上官家那些浪荡公子哥吗？比不上。

论钱财，我比得上县城那些租地贩盐的吗？比不得。

论相貌，我比得上戏院那些出将入相的吗？没得比。

别说是戏子了，就算是万花楼的端水小厮，梅花客栈的杀鱼师傅，哪怕是清风药馆那个切中药的王二麻子，都比他陈可道看起来要端庄得多。

之所以接了叔叔这个火夫的位置，是因为他连做门童的相貌都不够，做厨子又没有颠锅的臂力，胆子还小，赶尸人来了，他都不敢去门后面铺稻草，生怕那眼睛都不眨一下的木偶一般的东西突然咬他一口。

他叔叔跟他交接的那几天都看不下去。

“它就算要咬人，也不会咬你。你看看你自己，你哪里让它下得去嘴？”他的叔叔陈常道都嫌弃地说。

也是。王二麻子养的狗都不搭理他。别人“嘬嘬”两声，王二麻子的狗就立即跑过去讨吃的，摇头摆尾。他陈可道手里拿着肉骨头引诱，狗都宁可瘫在地上晒太阳，也不起身到他面前来讨好他。

烧水的时候，他还在想。结果锅里的水烧干了，他都没发觉。

老板娘撞见了，又把他臭骂了一顿。

老板娘一走，他急忙伸出舌头在老板娘站过的地方舔舐。

“声音真的有味道吗？我也没有尝到什么辣椒的味道啊。”陈可道喃喃自语。

“可能是飘散了。”陈可道围着火灶边走了一圈。

最后，他想到了一个办法。

他将双手捧在嘴巴前，像牛戴的嚼子一样。

“小莩姑娘你可真好看！”陈可道说完，像饿了的牛一样赶紧伸出舌头在手掌里舔舐。

并没有什么苦尽甘来的味道。

几天之后，小莩姑娘终于又抽出空来，叫小厮给陈可道带来口信，让他在打更人敲过三更之后到万花楼去找她。

“春宵一夜值千金。对我们小莩姑娘来说，这句话最合适不过了。老鸨好不容易发发善心，放着钱不赚，让她休息一个晚上，她却要你过去。”小厮说道。

陈可道低着头不敢说话。

小厮忽然凑到近前，小声道：“你告诉我，你到底是有什么能耐？”

陈可道摇头。

三更后，陈可道见到了小莩。

小莩懒洋洋地躺在红色的罗帐下，说道：“可道，你说几句好听的话给我听听。”

“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人。”陈可道说道。

小莩笑得花枝乱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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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来来回回就这么一句吗？我都听腻了。”小莩说道。

陈可道搜肠刮肚地想了一会儿，说道：“我想不出更好的话来形容你。”

小莩笑道：“嗯。这句话的味道我最喜欢了。”

陈可道觉得意外，随便一句话，怎么就是她最喜欢的味道呢？这究竟是什么味道？

“声音真的会有味道吗？”陈可道问道。

小莩收住笑，沉默了。

陈可道有些后悔。

我不该质疑的。我怎么可以不信任小莩姑娘呢？小莩姑娘叫我来，难道是为了骗我让我相信声音有味道吗？不可能的。再说了，我有什么资格质疑小莩姑娘？能跟她说上话都是我的荣幸，是我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

“我知道你可能不相信。不过我没有骗你。我真的可以尝到声音的味道。”小莩平静地说。

“我十岁那年，在母亲装嫁妆的箱子里找到了一本压箱底的书。书名是《品声记》。里面记录了种种声音的味道。里面说，人的所有感官其实是相通的，叫做通感。通感最厉害的人便可以从听觉里感受到味觉和嗅觉。我不知道我的母亲为什么会有这本书，也不敢问，常常趁着家里没人的时候偷偷地看。看完那本书之后，我从母亲的声音里听出了腐烂的气味。不多久，母亲被大夫诊断出病情，随后离世了。我姑父一家来悼念，我在姑父和表哥的声音里听到了臭味，果不其然，是他们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把我卖给了老鸨。然后我遇到了形形色色的人，听到了形形色色的声音。我越来越能从声音中品出不同的味道，就像是一个老厨师品菜，就像是一个嗜酒的人品酒。《品声记》里说过，要避开声音一直是甜味的人。常言道口蜜腹剑。总是奉承你，说不定秘藏杀机。来万花楼的人，几乎没有人对我说话的时候是不甜的。但我不会被这种甜味迷惑。里面还说，声音如果是酸味的，也要避开。这种人度量小。微辣或者微苦的，是可以结交的。这样的人大多真心，虽然未必完全正确。到后来，任何一个人只要发出声音，我就能从中品出味道，从而知道他的内心怎么想。”

“原来是这样！”陈可道惊讶不已。

小莩接着说道：“半年前，我从这个窗口看到了正在挑水的你。你的声音吸引了我。或者说，是你的声音的味道吸引了我。是的，从身份地位相貌来看，你比不了别人。但是如果这个世界没有人，只有声音，你对我来说就是最独特最难得的那个声音。”

陈可道欣喜不已。

“我问你，你要真心回答。如果我离开万花楼，你愿意娶我吗？”小莩问道。

陈可道眼神闪烁。

“你为什么不回答？”小莩追问道。

“当然……当然愿意。”陈可道急忙回答。

小莩笑了，她欢喜地从红罗帐里跑了出来，抱住了陈可道。

一夜过后。

陈可道在老鸨的尖叫声中醒来。

他侧头一看，小莩嘴角流出了红得发黑的血。

伸手一摸，身子已凉。

老鸨的尖叫声吸引了万红楼的其他姑娘和小厮来看。

小厮们将陈可道捆了起来，要送到官府去。

老鸨驱散小厮们，说道：“我可以担保，陈可道没有害小莩姑娘的心。”

随后，老鸨给陈可道解了绑，拉他到一僻静处。

老鸨问他：“你昨晚跟小莩姑娘说了什么话？导致她毒发身亡？”

陈可道既惊恐又茫然。

老鸨轻叹道：“哎。我知道小莩姑娘看过《品声记》，学会了品声术，能尝到声音的味道。我年轻时，也看过那本书，也能品出声音的味道。半年前，小莩姑娘看上了你，我就为她担忧。《品声记》中说，能品出声音的味道并非好事，长久如此，便像用嘴吃饭一样，日夜不能停止，不仅能吃出味道，还能吃出好坏，好的如五谷佳酿，坏的如馊饭毒药。违心人说的话，即使有毒，不过恶心腹泻而已。怕的是真心人说的话，假如真心人说了违心话，毒性堪比砒霜，无可救药。我年轻时遭遇过一回，要了我半条命。从那之后，我转而做了老鸨，不再尝试从声音里听出味道。通感渐渐变弱，最后消失了。”

陈可道的脑子里嗡嗡作响。

“你告诉我，是哪句话让小莩姑娘中了毒？”老鸨又问道。

“我我我……我也不知道。”陈可道慌张地回答。

从那之后，梅花客栈的火夫变成了一个哑巴。

谁也不知道，他是害怕说话，还是害怕回答。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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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来了一个织女……》

一天晚上，月光如水。

寡妇媪婆借着月光脚蹬织布机，想要赶出一匹布来，明天去集市上卖了，换些明天下锅的米和一只照明的蜡烛回来。

织布机上的梭子来来回回，如同一条在水中惊动逃窜的鱼。

这时候，一个少女推门而入，门轴发出吱呀吱呀的叫声。

少女问道：“奶奶，这么晚了您还在辛苦劳作吗？”

媪婆看了看，那少女年纪在十八九岁，面容俊美却陌生。再看少女身上的漂亮衣裳，常年织布的媪婆认出那是价格昂贵的布，不是寻常人家买得起的。

“你是谁呀？”媪婆离开织布机，凑近前去，想要看得清楚一些。

少女笑道：“奶奶不用知道我是谁。我看您一个人住，孤苦伶仃，所以来给您做个伴儿。”

媪婆心想，该不是权贵人家里逃出来的姬妾吧？要是人家找上门来，怪罪于我，那岂不是惹祸上身？

少女似乎看透了媪婆的担忧，接着说道：“奶奶您别害怕。我也是孤苦伶仃一个人生活，跟您一样。我见您虽然日子过得紧巴巴，但安分守己，又非常爱干净，家里一尘不染，所以来打扰您。我们若是一起生活，您有个照应，我也免得孤单，咱们两全其美。您说是不是？”

这话说到了媪婆的心坎儿上。

自从老伴去世之后，她确实太寂寞了。她也曾羡慕别的老人有女儿或者孙女陪伴，可惜自己没有半儿一女的命。

可是这个少女来历不明，让她有些犹豫。

少女见媪婆不说话，竟然绕开媪婆，坐在了织布机旁，脚一蹬，安安静静的梭子被惊动，如鱼一样在水一样的月光中穿梭。

少女织布的手法熟练，技艺远在媪婆之上。

这让媪婆吃了一惊。媪婆织布几十年，竟然不如这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

少女一边织布一边说道：“奶奶您别担心，我不会白吃白喝您的，我会织布，还会做饭洗衣。我织出来的布，您明天去集市上比较一下，可以卖出比往日多好几倍的价钱。”

媪婆见了少女织布的手艺，又听了她这么说，点了点头，说：“好吧。”

少女织布到了夜深，终于织好了一匹布。

媪婆摸了摸布，经纬整齐细腻，确实是上等的布。

少女有些累了，捶着腰说道：“我带了枕头和被子来，就放在门外。您出去解手的时候麻烦帮我提进来。”

媪婆出门去，果然看到门外有一个布包裹。

媪婆将包裹提了进来。

少女解开包裹，从中拿出衣物和被子，放到了床上。

媪婆纵然织布多年，可是看不出少女的衣物和被子到底是用什么材料做的，又香又丝滑。

床是双人床。少女将被子对折，铺在床的半边，然后放上枕头。还有半边留给媪婆睡觉。

媪婆也铺好床被，先躺了上去。

等媪婆躺好，少女脱去外衣，睡在旁边。

媪婆闻到少女身上的体香，仿佛睡在香花盛放的春天里。

媪婆禁不住暗想，没想到今晚会遇到这样一位年少佳人，可惜呀可惜，可惜我不是男子身！

旁边的少女笑了起来。

“奶奶，您都七十多了，怎么还胡思乱想？”少女在枕边说道。

媪婆脸一热，连忙否认：“我没有乱想。”

少女咯咯地笑，说道：“既然没有乱想，为什么您恨不得自己是男子身？”

媪婆见自己的心思被她看透，知道她不是寻常人，恐怕是狐狸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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媪婆心生恐惧。

少女笑得更厉害，说道：“您想变成男子身，是何居心？您既然有这个大胆的想法，又为什么怕我呢？”

媪婆见少女看出她的恐惧，于是更加害怕，浑身颤抖。

床也跟着微微颤动。

少女坐了起来，说道：“哎哟，您的胆子这么小，还想做男人的春梦？实话告诉你吧，我确实是狐仙。不过您不用害怕。我不是来祸害你的，我真的是来找个伴儿。但是您一定一定不要跟别人说。从此以后，我可以保证您衣食无忧，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辛苦了。”

媪婆这才舒缓下来，安心睡觉。

第二天早上，媪婆早早地起来了。

媪婆见少女醒了，急忙跪在床边。

少女伸出手臂，将她挽了起来。

“您大可不必这样。我们从今往后相依相伴，跟家人一样。”少女安慰道。

媪婆被少女挽着，与她肌肤接触的地方软绵温热，又见少女的手臂白皙如玉，香气袭人，一时之间方寸大乱，禁不住又浮想联翩，恨不能顺势爬上床，与少女滚在一起。

少女急忙将手臂抽了回去，取笑媪婆道：“嘻嘻！你这个不要脸的婆子！昨晚不是吓破了胆吗？现在怎么又起了色心？您要是一个男的，恐怕会为情而死！”

媪婆狠狠吸了两口香气，说道：“要是我变成了男的，恐怕今天晚上不得就死了！”

少女笑得花枝乱颤。

从那以后，媪婆和少女两人关系融洽，共同织布，相依为命。

少女用棉花搓成的线匀称光滑，用线织成的布堪比锦罗绸缎。媪婆拿到集市上卖，能卖出比平时高三四倍的价。

媪婆出门的时候，就锁上门。要是有人来找她，她就在别的房间与人见面，避开织布的那个房间。

如此半年，没有人知道媪婆家里还有一个伴儿。

时间一久，媪婆的戒备心渐渐放松了。有一次和几个走得比较亲近的姐妹聊天时，姐妹问媪婆：“你怎么这半年来不见显老，反倒愈发容光焕发？”

媪婆虚荣心作祟，忍不住说出了少女在家里帮忙织布的事情。

姐妹不信。

媪婆又炫耀说：“不仅仅织布，家里一切事务都有她打理。我倒落得个清闲自在。”

姐妹说道：“真是令人羡慕。不过从来不见她出门，是不是长得太丑，不敢见人？”

媪婆说：“那你就猜错了！”

接着，媪婆又将少女的容貌身材夸耀了一番。

“别看我现如今七十多岁了，每天晚上跟这样的美人儿睡在一起，都忍不住生出男人才有的念想！你们想想吧，能让我这个老婆子想入非非，她该有多好看？”媪婆说道。

这么一说，姐妹都求媪婆让她们见一见家里的织布少女。

媪婆摆手道：“跟你们说一说无妨，但是不能让你们见。我答应过要为她保守秘密。”

媪婆见完姐妹，回到家里，见少女正在收拾带来的衣物和被子。

“你这是做什么？”媪婆问道。

“您把我的事情告诉了外人，我不能在这里住了。”少女抹泪道。

媪婆顿时后悔自己失言了。

“是我不对！实在抱歉！从今以后，我再也不跟外面的人瞎说了！”媪婆自责道。

少女不听。媪婆跪了下来，抱住少女的脚，求少女原谅。

少女急忙搀她起来，说道：“我知道您是跟往日里熟悉的姐妹说了，这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我担心的是，一传十，十传百，恐怕那些有非分之想的男子听到了，会来骚扰，那就没了安宁之日。”

媪婆见少女谅解了她，说道：“是呀是呀。我也担心。今天见的这几个姐妹没有什么坏心思。不过她们听我说了你之后，都想见见你。有的姐妹说，我若不答应，以后就不要来往了。你能不能跟她们见一见？你若是不答应，我就跪在这里不起来。”

少女无奈，只好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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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一天，媪婆的家门前排起了长队，有老太太，有小媳妇，有大姑娘。她们每个人手里都捧着香，像是去庙里拜菩萨一样。

原来媪婆的姐妹知道少女答应见面之后，将亲朋好友里面的女眷都拉来了。她们都想见一见这个会织布的狐仙，希望狐仙能让她们的织布技艺大为提升，能给她们带来好运。

少女见状，十分厌烦。不论进来见她的女人身份高贵还是低贱，她都不跟人说一句话。

少女默默地端坐着，无动于衷，任人朝拜。

见过少女的人都惊讶于她的美貌，啧啧称赞。

很快，这件事传开了。

方圆几十里不少男子听人说起织布少女的美貌，神魂颠倒，想要一睹芳容。媪婆全部拒绝了。

县城里有个名叫费生的书生，家财丰厚，小有名气。他卖掉所有家产，将换来的钱全部给了媪婆，只求媪婆让他与织布少女见一面。

媪婆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钱，终于经不住诱惑，答应了他。

少女知道了，责备媪婆说：“你这不是把我卖了吗？”

媪婆扑在地上，磕头求情。

少女无奈道：“你贪图钱财，我因为他的痴情而感动，可以见一见。”

媪婆大喜。

少女又道：“不过我们之间的缘分已尽。”

媪婆又扑地磕头。

少女不再搀扶她，淡淡说道：“你让他明天来吧。”

费生得知少女答应见他，高兴得几乎发狂。

第二天，费生带着香和红烛去了，进门之后深深作揖。

少女在一道帘子后面跟他说话。

“我听说你倾尽家产也要跟我相见，你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少女问道。

费生说：“实在不敢有其他念想。只是古书中说到美人必称王昭君、西施，我只听说过，从没有见过。你若是不嫌弃我愚笨冥顽，让我看看眼界，我就满足了。若是我命中注定无缘相见，我也不会强人所难。你我就此别过。”

费生说完，帘子后面出现了少女的模样。少女仿佛浑身散发微光，黛眉红唇清清楚楚，仿佛中间没有帘子隔着一样。

费生顿时心猿意马，神游九霄，忘乎所以。

不自觉地，费生双腿一软，拜倒在少女面前。

等他拜完起身时，中间的帘子忽然变得又厚又重，只能听见少女的声音，已经看不见少女的容貌。

费生暗恨自己刚才没有往下面看一眼。

他刚起这个念头，就看见帘子下面伸出一双穿着绣花鞋的玲珑小脚。那双小脚瘦得盈盈一握。

费生又不禁拜倒。

帘子后面响起少女的声音：“好了。你回去吧。我累了，要休息了。”

媪婆领着费生到了隔壁房间，好茶款待。

费生意犹未尽，于是提起笔来，在墙壁上题了一首《南乡子》。

写的是：“隐约画帘前，三寸凌波玉笋尖；点地分明，莲瓣落纤纤，再着重台更可怜。花衬凤头弯，入握应知软似绵；但愿化为蝴蝶去裙边，一嗅余香死亦甜。”

写完诗，费生恋恋不舍地走了。

费生走后，少女看到了那首诗，然后对媪婆说：“我早说了我们的缘分已尽。今天应该是最后一天了。”

媪婆伤心不已，自责道：“都怪我！”

少女摇头道：“也不全是你的原因。我偶然堕入情障，以色相身貌示人，所以他才写了这样的诗词，这都是我咎由自取，跟你没有什么关系。要是我不赶紧离开，恐怕会于情网之中越陷越深，最终在劫难逃。我当初来您这里，闭门不出，安心织布，也是为了与一人断掉情缘，远离颠倒梦想。”

说完，少女收拾好当初带来的布包裹，出门而去。

媪婆追出去挽留她，但少女转眼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根据《聊斋志异》中《绩女》篇改编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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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真老婆，一个假老婆。》

作者：亮兄
根据《聊斋志异》《阿绣》篇改编


刘子固十五岁的时候去盖县探望舅舅。

他从一个杂货店经过的时候，看到了一个女子站在柜台后面。那女子长得非常漂亮。刘子固怦然心动，挪不动脚步了。

犹豫了片刻，刘子固调转方向，悄悄走进了杂货店，靠近柜台。

那女子见他靠近，微微一笑。

刘子固顿时魂儿被她的笑容勾了去，像木头一样呆在原地。

女子问道：“客官是看上了哪样东西？”

刘子固回过神来，心想，我看上的是你呀。

可是这样的话怎么说得出口？

刘子固于是朝着女子胡乱一指，说道：“我看上了……”

女子回身一看，身后的橱柜里挂着一把精美的扇子。

“这个吗？”女子指着扇子问道。

刘子固干咽了一口，将错就错点头道：“是的。挺漂亮的。我喜欢。”

女子喊了一声：“父亲！”

一个长着山羊胡子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

女子对那个男人说道：“父亲，这位客官看上了这把扇子。”

女子的父亲看了刘子固一眼，将扇子取了下来。

“你的眼光不错。整个盖县就我这里的扇子最好看。”女子的父亲一边说着，一边将扇子取下来，放在了柜台上。

刘子固非常失望。他本来想跟这位女子多说几句话，没想到谈价钱的是她父亲。

“多少钱？”刘子固心不在焉地问道。

“五百文钱。”女子的父亲说道。

“五十文钱行不行？”刘子固本来就不想买，故意压了个离谱的低价。

“我看你不是诚心想买。”女子的父亲眉头一皱，将扇子放回原处。

刘子固耸耸肩，扭头就走。

出了杂货店，刘子固回头一看，那女子又站在了原处。

女子的父亲已经跟别的客人讨价还价去了。

刘子固又回到店里，走到女子面前。

女子又朝他微微一笑，问道：“你还是想要吗？我叫父亲过来。”

刘子固连忙阻止道：“不要叫你父亲！你只要说个价，多少钱我都要。”

女子愣了一下，眼珠子一转，说道：“两千文钱？”

刘子固一咬牙，说道：“好。我要。”

“真不讲价？”女子面露惊讶。

刘子固掏出身上所有的碎银，折合起来差不多两千文钱，全部放在了柜台上。

刘子固拿上扇子就走了。

女子看着柜台上的碎银，一脸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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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刘子固吃过早饭又去了那个杂货店。

他找到昨天那个女子，说道：“再给我一把同样的扇子。”

女子取了一把同样的扇子给他。

他又拿出同样多的银子放在柜台上，转身出了店门。

女子从店里追了出来，喊道：“哎，你给的钱太多了！昨天我是瞎说的。”

女子将多出来的钱还给刘子固。

刘子固对女子的好感又增加了许多。

她不仅好看，还非常诚实。人人都说无奸不成商，她是商人的女儿，却没有半点贪念！刘子固心想道。

从那之后，只要她父亲不在，刘子固就到店里来，东看看西看看，有一搭没一搭地找话聊，买一些根本用不着的东西回去。有时候买锅铲，有时候买筷子，有时候买烟叶，有时候买把锁。

刘子固的舅舅很是迷惑，不知道他买这些东西做什么。家里不缺这些，他和刘子固也不抽烟。

慢慢地，刘子固和那女子熟了。

女子问他：“你住在什么地方？”

刘子固将他舅舅住的地方告诉了她。

刘子固问她：“你姓什么？”

女子告诉他：“我姓姚。对了，你今天买糖做什么？是用红糖蒸鸡吗？”

刘子固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买红糖。

“呃……这个可以蒸鸡吗？”刘子固反问道。

女子点头：“当然了。小时候我母亲常这么做给我吃。”

刘子固干咳一声，说道：“那就是了。我也蒸鸡吃。”

女子忍俊不禁。

店里的糖都是用纸包的。

女子扯出一张纸来，将红糖包好，然后用舌头舔了舔纸边，将纸边沾上。

刘子固将红糖包揣在怀里，回家之后舍不得打开纸包，怕把女子舔过的地方撕破。

这件事被跟着他来盖县的仆人发现了。

仆人偷偷告诉刘子固的舅舅，刘子固被杂货店老板的女儿勾去了魂儿，买来的红糖天天放在怀里，把红糖都闷成硬块了。

刘子固的舅舅这才明白为什么他买了那么多不相干的东西回来。

舅舅为了不让刘子固乱买东西，叫刘子固的父亲来盖县把他硬生生带了回去。

刘子固回去之后，将红糖纸包放在了装书的箱子里。没人的时候，他就关上门，将红糖纸包拿出来，看了又看。他想起杂货店那女子的笑容，想起跟他说过的话，想起她舔纸边的样子，想得心里一会儿苦，一会儿甜，一会儿酸。

过了一年，刘子固又到了盖县来看舅舅。

跟舅舅打了一个招呼，他就赶紧跑到杂货店去找那女子。

到了杂货店前面，他才发现杂货店关了门。

他很失望，拖着身子回到舅舅家。

好不容易挨到了第二天，他又早早地去了杂货店。

杂货店的门还是关着的。

刘子固慌了。他向住在旁边的邻居打听。

邻居告诉他说，这开杂货店的姚家不是本地人，是从广宁过来的。因为今年生意不好，关了门，一家人回广宁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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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子固头晕目眩，差点儿倒在大街上。

他在杂货店门前坐了许久，直到仆人找来了，才和仆人一起回家。

他在舅舅家住了两天，就闷闷不乐地回了自己家。

舅舅留他多住几天，他拒绝了。

回家之后，母亲开始为他提婚事。

无论母亲提起哪户人家的哪个姑娘，他都不同意。

母亲觉得奇怪。

舅舅听说了此事，写信告诉刘子固的母亲，刘子固迷上了盖县杂货店老板的女儿。

刘子固的母亲非常生气，从此再也不允许他去盖县。

刘子固整日恍恍惚惚，茶不思饭不想，很快消瘦得不成人样儿。

母亲没有办法，只好退让。

母亲让刘子固再去一趟盖县，让舅舅托人向姚家提亲。

刘子固兴奋不已，当天就启程奔往盖县。

到了盖县，刘子固赶紧让舅舅去找认识姚家的人。

结果舅舅带来一个不好的消息。

“不是舅舅不帮忙，是你们没有缘分啊。认识姚家的人说，阿绣已经许给她老家广宁的人了。”

刘子固顿时脸色煞白。他这才知道那女子叫阿绣。

刘子固回家之后，天天看着红糖纸包，看着看着就忍不住流泪。

母亲心疼不已，劝道：“要不你还是听我的，我相中的那个黄家的姑娘也生得花容月貌。”

刘子固摇头道：“不。再怎么花容月貌，也比不上阿绣。除非她长得和阿绣一模一样。”

母亲道：“傻孩子，天底下哪有跟她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这样吧，你去黄家看一看我相中的姑娘，万一你看了之后觉得满意呢？是不是？要是你相不中，我再托人去找和阿绣姑娘长得像的。行不行？”

刘子固见母亲为了他的事情憔悴了不少，白发似乎比往常也多了几根，于是答应去看一看。

母亲相中的黄家姑娘住在复州。

在仆人的陪同下，刘子固去了复州。

从西城门进复州城之后，刘子固看到朝北一户人家的大门开着，门里站着一位姑娘，看起来很像阿绣。

姑娘进门后回了头。

刘子固目瞪口呆！

这姑娘竟然就是他日思夜想的阿绣！

他想要追上去，又觉得不妥。

是不是我太思念阿绣姑娘，把别人看作了她？刘子固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看花了眼。

为了妥当起见，刘子固去东边邻居家打听。

邻居告诉他，隔壁人家姓李。

刘子固疑惑不解。杂货店那女子姓姚，显然跟这姑娘不是一个人。可是她怎么长得跟姚阿绣一模一样呢？

天底下怎么会有跟阿绣姑娘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刘子固在附近的客栈住了下来，天天去李家门口守着，却不见那姑娘出门来。

一天，太阳就要落山了，刘子固忽然看到那位姑娘从门口出来了。

姑娘远远见了刘子固，她用手指了指身后，又将手放到额头上，然后回了屋。

刘子固高兴极了，但是不明白姑娘为什么转身离去，更不明白姑娘指身后是什么意思，将手放到额头上又是什么意思。

他想了一会儿，绕着李家走了一圈，发现李家后面有一座荒芜的花园。花园的西边有一堵不到一人高的矮墙。稍稍踮脚，他就能看到花园里面。

他豁然开朗，明白了姑娘的意思。姑娘指身后，意思是要他到后面来，将手放到额头上，是手搭凉棚望着他来的意思。

black白夜

于是，他躲在矮墙后面静静等待。

等到太阳落了山，夜幕降临，终于那姑娘从矮墙上露出头来。姑娘小声对着墙外问道：“来了吗？”

刘子固急忙站了起来，回应道：“我在呢。”

他仔细一看，那人果真是阿绣。

他悲痛万分，泪流满面。

姑娘隔着墙，伸出手来用绢巾给他擦泪。

“别哭了。别哭了。”姑娘安慰道。

刘子固哭道：“我好不容易说服了母亲，让舅舅托人去找你提亲。可是找不到你的人，还听说你许给了你老家广宁的人。我以为我们此生再也无缘见面了，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你怎么不在广宁，到复州来了？”

姑娘道：“这李家是我表叔。我父亲觉得你家离广宁太远，我家里就我一个女儿，怕以后难再相见，不愿跟你们家结亲，所以骗你舅舅说我已经许配了人家。”

刘子固一听，欣喜不已。

“你能不能出来跟我说话？”刘子固说道。

阿绣说：“让我表叔知道了，定然会告诉我父亲的。你先回去，把仆人打发到别的地方住，我过会儿去找你。我知道你住在哪里。”

刘子固听了她的话，回到客栈后，将仆人打发到了别的房间住，独自等着阿绣。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阿绣果然来了，身上的衣裳是以前在杂货店时穿过的。

刘子固倾诉一年以来的相思之苦。阿绣感动不已。

情到深处，两人不禁抱在了一起，一时干柴烈火，宽衣解带……

激情之处，阿绣突然停下来，爬下床，点燃了桌上的红烛。

刘子固坐了起来，搂着被子说道：“你点蜡烛做什么？怪不好意思的。”

阿绣笑道：“我都不害羞，你害羞什么？”说完，阿绣回到床上，将刘子固按了下去。

刘子固觉得眼前的阿绣跟他在杂货店见过的阿绣相去甚远。

阿绣看出了他的疑虑，凑到他耳边小声道：“我虽没有经历过人事，但听人说过，书上看过，早就心驰神往，想试一试了。”

屋里烛光摇曳，阿绣的影子落在墙壁上，拉得很长很长……

天亮之前，阿绣急忙起来，说道：“我得回去了，不能让表叔知道。”

刘子固依依不舍。

阿绣道：“今晚你照样等着我。”

阿绣穿好衣服，悄悄溜走。

从此之后，阿绣夜夜前来。

刘子固将母亲交代的黄家姑娘抛在脑后，夜夜和阿绣缠绵在一起。

仆人催他去看黄家姑娘，他不去。仆人问他什么时候回去，他也不回。

刘子固的母亲在家里等了一个月，还不见刘子固回来。

一天夜里，仆人起来喂马，见刘子固房间的窗户里还有烛火晃动，心中生疑，于是悄悄走到窗边，从缝隙里往屋里看。

这一看，便看见了阿绣。仆人吃了一惊。阿绣怎么在这里？

仆人蹲守在外面，等阿绣出来的时候，偷偷跟在阿绣身后，找到了阿绣的住所。

天亮之后，仆人在阿绣住所周围打听了一圈，然后回到客栈。

仆人问刘子固：“公子，昨天夜里跟你在一起的人是谁啊？”

刘子固不愿告诉他。

仆人咳了一声，说道：“那姑娘住的房子非常冷清，恐怕是鬼狐聚集的地方。公子应当小心才是。阿绣是姚家的姑娘，家在广宁，怎么会到这里来？公子不觉得奇怪吗？”

刘子固知道仆人摸清了状况，只好坦白道：“她住在表叔家里，有什么奇怪的？”

仆人说道：“我已经问过住在周边的人了，李家只有一个孤老太太。老太太没有什么亲戚住在家里。公子遇到的那个姑娘，十有八九非狐即鬼。再说了，她身上的衣服是一年以前的，没有换过。脸色也太白了，两颊略瘦，笑起来没有酒窝，细看的话不如杂货店的阿绣好看。”

经仆人这么一说，刘子固也觉得有些蹊跷了，越想越怕。

“那怎么办？”刘子固没了主意。

仆人说：“今天晚上我躲在这里，等她来了，我把她打晕了捆起来，问问她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跟阿绣姑娘长得一模一样。”

刘子固本想离开客栈赶紧回去，经仆人提醒，觉得她肯定见过阿绣，说不定可以得到一点阿绣的消息，于是同意了。